人在生死关头,发现来了帮手,不啻拨云见日,求生之念更切,蟠天苍龙发现双姣赶到;还有大名鼎鼎的山灵和百残老人,加上一个善用毒蛇的蛇神,这份喜悦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喜极出声求救,满以为双姣必定拔刀相助,自是意料中事,前天在东山,双姣不是千万百计要将安平弄到手么?今天岂肯轻易放过?
百残老人来得快,拔刀冲向安平厉声叫道:“小辈,今天你难逃大劫了。”
安平冷冷一笑,举剑迎上说:“在下如不将你的右臂卸下,你还得在江湖上横行霸道呢!两双手都断了。也许你就会洗面革心安份守己啦!上!”
青狐第二个到达,娇叫道:“周老,退!”
但叫晚了,两人已经交上手。百残老人凶猛地扑上,刀光疾闪,“乘风破浪”狠招攻出,奋身抢进,单刀号称拼命,不近身无从发挥单刀的威力。
安平不想倚仗神剑的威力,不希望动辄将对方的兵刃毁去,所以近来除非不用已,或者对方的兵刃恰好碰上他的剑锋,他尽可能避免使用击毁对方的兵刃的手法,所以对剑锋的使用,逐渐得手应心,运用自如。
对方希望近身,他的寒影剑短,也是需要近身方能发挥威力的兵刃,正好得其所哉,一声长笑,斜身迎上,“嘎”一声刺耳厉鸣传出,他已错刀而入,光华疾闪,剑尖切入身侧,身随剑到。
百残老人不愧号称老江湖,身经百战经验老到,一声沉叱,左闪、转身、撤刀、后退,一气呵成,“铮”一声暴响,火星激射,一刀劈偏攻向胸肋的寒影剑,借力暴退八尺,避过致命一击,反应之快,骇人听闻。
逃过致命一击,但他的刀砍中寒影剑脊,刀口反卷。寒影剑的彻骨奇寒剑气,令他不由自主打一冷战,毛骨悚然,凶焰渐消,脸色一变,变得更为狞恶,独眼凶光一敛。
安平岂肯容他喘息,一声低啸,一闪即至,剑虹连续飞射,紧迫进招,势如长江大河,无休无止。
百残老人骇然后退,钢刀左遮右拦,身形极力闪避,狂急地封架,一步步急退,“铮铮铮”连声暴震中,他架开了近身的五剑,退了九步之多,独眼中泛起恐惧的神情,额上见汗,呼吸一阵紧。
安平如影附形迫进,第六次递剑。
“夏势请住手!”双姣同声叫,到了安平身侧。
安平剑递出一半,突然撤招。
“唰!”百残老人封出的一刀落空,身形一晃.脚下大乱。封招时失招,危险万分,凶险立至,生死须臾。
眼前人影突然离开,一闪即逝。
他踉跄稳住身形,收刀黯然长叹道:“两天不见,他竟然精进了许多,我……我真是老了,老了!”
安平身形倒飞,像电光一闪,从赶到身后的山灵身侧闪过,把山灵吓了一大跳。
蟠天苍龙和山海夜叉,已乘安干和百残老人交手的机会,打定主意逃命,却又想看看风色。等到看出百残老人也是靠不住的银样蜡枪头,便一打手式撒腿狂奔。
安平怎肯让他们月兑身?倒飞撤离,奋力狂追,大喝道:“哪儿走?”
两贼已逃出十丈外,却听到喝声似在身后,逃不掉啦!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双双大吼一声,回身出招。
安平仍在五丈外,狂笑着纵到。
蛇神远在五丈外,阴森森一笑,掏出一条碧螭,向安平身前甩。
碧螭向下一沉,贴地窜来。
安平吃过苦头,倏然止步,引剑相迎。
碧螭也知道寒影剑厉害,欲进又退,开始游走。
蛇神怪手再扬,乘安平全神注意地面的碧螭,接着甩出第二条,这条碧螭不再下沉,飞射而至。
安平早有提防,左手在衣下一探,手一扬,光华倏现,屠龙断犀匕的光华耀目生花,奇快无比,“嗤”一声轻响,半空中折回而逃的碧螭应势断成两段,碧血渍出,猝然下堕,不偏不倚钉在快速滑动的另一条碧螭的蛇头上。
“老天!以气驳剑术。”山海夜叉脸无人色地叫。
安平一跃而上,拔回神匕,扭头向蛇神厉叫道:“老匹夫,在下誓必杀你。”
蛇神心中大疑,也心胸俱寒,骇然后退。
青狐奔到,急叫道:“夏爷,请手下留情。”
安平的神匕已经作势掷出,冷笑着道:“李姑娘,你想先接?”
青狐花容失色,摇手道:“更爷,这是误会,是妾身之错,未能及时告知周老。愚姐妹决无意寻衅,而是顺道南下,意欲向夏爷说明一事;妾发誓这次对夏爷毫无敌意。”
“好吧,在下姑且相信你一次,你们退开。”
青狐纤手一挥,叫道:“周老请退。夏爷,多感盛情,妾有事相告。要不要愚姐妹打发这两个大盗?”
“不必了,在下应付得了。”
山海夜叉突然去掉乌金盘龙杖,叹道:“不要你动手,老夫自己来。”
说完,长叹声,举掌反拍天灵盖。
蟠天苍龙扭头狂奔,全力逃命。
安平收了神匕,飞跃而上,左掌“叭”一声击中山海夜叉的手肘,喝道:“不许自绝,等我发落。”
一面喝叫,一面反手劈中山海夜叉的左耳门,山海夜叉应掌昏倒,他已远出三丈外,狂追蟠天苍龙。
相距约两丈,他不再出声,双脚全力一点,身躯破空而起,远出四丈方向下沉落,已到了蟠天苍龙身后近丈处,右手一扬,寒影剑把前尖破空飞出。
蟠天苍龙不知安平已经追来,以为山海夜叉必可将安平阻上一阻,至少也落后十余丈,怎追得上他?所以放腿狂奔,不知危机已至。
剑破空便到,飞行的速度比声音快,无声无息地射到身后,“噗”一声剑把的云头,不偏不倚击中他的背心。
“哎……”他惊叫出声,沉重的打击力道,将他撞得向前仆,“砰”一声跌了个大马爬,长剑月兑手扔出三丈外。
不等他爬起,安平到了,“噗噗”两声闷响,两劈掌击中他的左右耳根,立即人事不省。
安平拾回寒影剑,一把抓住老贼的后衣领,拖死狗似的往回拖,丢在山海夜叉的身旁,收了剑,向青狐说:“诸位如无敌意,请至坡下相候,在下要办事。”
安平首先弄醒了山海夜叉,盘膝坐在一侧等候。
山海夜叉从昏眩中醒来,困顿地坐起。不住摇动着的感到昏眩的脑袋,好半晌,方神智清醒,看情了自己的处境,变色蹦起,向坐在一旁冷笑的安平叫道:“姓夏的,你想凌辱老夫么?”
“在下还未拿定主意呢。”安平若无其事地说。
“老夫认栽,你瞧着办好了,死也不俱,还在乎你凌辱?你动手吧。”
“在动手之前,在下有话问你。”
“老夫不一定会答覆你的问话。”
“你答与不答,悉从尊便,但在下不敢担保是否会用刑迫供,阁下,昨晚你们在兰山村,不知有何阴谋勾当?”
“见鬼!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潘总提调要说服那位蓝箭帮的帮主,说好今晨答覆,却在半夜里派人把咱们撵走,谁知道他有何居心。”
“你们二十名大盗凶寇,就这么甘心情愿的被一个无名小辈撵走,谁能置信?”
“信不信由你。咱们不在乎那位姓李的帮主,只是潘总提调多事,也不向咱们解释,只叫咱们依言离村,如此而已,至今老大仍然弄不清他两人搞什么鬼。”
“潘老贼老奸巨滑,李帮主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
“老夫毫无所知,那是他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前天晚上,潘兄遇上了槐荫庄主,他两人在酒楼鬼鬼祟祟商谈了许久,事后方决定到芝山村,谁知道他们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如想穷根究底.何不问问潘总提调?找我探口风,不啻问道于盲,白费功夫。”
“唔!你这人倒也相当诚实,在江湖中混了一辈子,似乎没沾上多少奸猾味。”
山海夜叉冷笑一声,傲然地说:“我这人直肠直肚,凶横恶毒无所不为,敢作敢当,却从不奸猾。半年来,老夫处处碰壁,咱从在山西辽壁寨被破扇竹箫两个老匹夫撵走了好运,一直就不如意。在河南,被少林寺几个老秃驴赶得无处容身。在湖广,又碰上了紫髯翁欧阳永昌,几乎送掉老命,这次碰上你,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活该我倒霉,不过老夫有一事百思莫解,你能解释么?”
“你说说看?”
“在辽壁寨时,你的艺业平平,不客气的说,简直不登大雅之堂。而今天你却会以气驭剑术。这是内家练气术中超尘拔俗,炉火纯青的至高化境造诣,苦练一甲子也不见得能有此成就,假使你那对已有如此高深的造诣,为何甘心受辱?为什么?”
宋平淡淡一笑,将屠龙断犀七取出扬了扬,笑道:“在下并不能以气驳剑,这是一把构造特殊的匕首而已,熟能生巧,巧便可以神驭匕,意到神到,无往而不利。假使真能以气驭匕,使用不着跃起拔匕了,是么?”
“这……这……”
“在辽壁寨时,在下可说是初出茅芦的小辈,也可说是第一次与人交手,毫无经验,被你们一群凶名昭著的大盗凶魔唬住了,心虚胆怯,因此不敢反抗而已,并无异处。阁下初出江湖时,相信也会有同样的经验。”
山海夜叉不住点头,叹道:“你的话有道理,确是实情。你很幸运,总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被你熬出头了,活该我山海夜叉倒霉。除死无大难。死算不了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夫死也值得,这一生老夫并未白活。你动手吧,不要拆辱老夫,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老夫将头给你就是。”
“如果在下不要你的头呢?”
“要心肝么?拿去就是。”
“在下要你活。”
“要我活?!你想老夫会与黄泉二魔一般,替你卖命?你少做梦。”
“在下要你改邪归正,不再和这些强盗杀人掳掠,找一处能安身立命之所安度晚年,在下决不干涉你的事,你办得到吗?”
“你不是和老夫开玩笑吧,我山海夜叉作恶多端,白道朋友谁不想要我的命,你却轻易放过我?”
“在下言出如山,决无戏言。别人要你的命,那是他们的事。至少在下并未亲眼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遇上找你的苦主,犯不着杀你,我这人本来就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
“你真的不要我的命?”
“你不信?”
山海夜叉长揖到地,沉声道:“你认为我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能否重新做人。在于你自己一念之间。”
山海夜叉死瞪着他,半晌方说:“谢谢你。五湖浪子到麻姑山请人对付你,对方是谁。
我并未听,请多小心。我欠你一份情,后会有期。”说完,再次长揖,拾起身金盘龙杖,大踏步走了。
安平再弄醒蟠天苍龙,将老贼的脊心穴淤血以掌力推散,坐在一旁等候。
蟠天苍龙身为江右水旱绿林的总提调,等于是贼首盟主的左右手,负责争取盟友,调动各地贼众的首要人物,地位甚高,可知定是个机警过人,骠悍而工于心计的江湖老奸巨猾。
他神智渐清,却蛰伏不动,暗中行功聚气,一面留心四周的动静。
首先,他发现安平坐在身侧,相距有八尺。其次,他发觉附近已无人踪。
安平侧坐在旁,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
他强按心潮,等待机会。两耳侧隐痛仍在。背心也隐隐生疼,他运气通经,发觉并未被制,心中狂喜。
安平的目光,落在南面的天际,似在细察天宇的变化。彤云密布,罡风怒号,可能在这几天中,暴风雪行将光临大地了。
他突然跃起,像一头怒豹,奋身上扑,双掌发似奔雷。
安平一声轻笑,坐姿不变,突然后移三尺,倏然站起。
安平已经站稳,右手疾勾。左手斜拨,手勾腕脚踝,捷逾电闪,大喝道:“趴下!”
蟠天苍龙真听话,“篷”一声仆倒。
安平转至他的面前,俯身作势立下门户:“起来!”
他狂怒地蹦起,糟了,“噗”一声下颚挨了一靴尖,踢得他“嗯”一声闷叫,上体飞起。眼前金星乱舞,口中血出,天旋地转。
不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安平急冲而上,“噗噗”两声闷响,两颊各挨了一拳。不等他的手上拨相护,脚下又挨了一腿,扭身便倒。
“起来。”安平迫近身侧叱道。
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声怒吼,爬起来一记“俄虎扑羊”,凶狠地扑上。
安平向则一闪,手起掌落,“噗”一声一掌劈在他的左肩胛骨上,力道千钧,打得他双膝发软,双脚拒绝支撑他的身躯,“篷”一声冲倒在地,灰头土脸。
“站起来,老兄,怎么老往地上趴?”安平笑着叫。
蟠天苍龙撑起身躯,咬牙切齿地连挥两拳。
安平格开攻来的大拳头,先来两记“毒龙出洞”短冲拳,“砰砰”两声闷响,拳拳着肉,捣中老贼的小肮。
“哎……唷!”蟠天苍龙用近乎虚月兑的声音大叫。
“噗!”又是一记“霸王敬酒”,击中他的下颚。
“啊……”他狂叫,仰面便倒,完全失去抵抗力,双手挡不住架不开安平一连串的凶猛打击。
他记起在辽壁寨折磨安平的情景,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反抗无力,逃又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挨下去。
安平不再客气,一把将他拖起,连攻五拳六掌,把他打得跌坐五次,昏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五脏六腑似要往外翻,眼前昏黑,满口鲜血,大牙已经掉了四五颗,胸月复绞痛,浑身发软。
“篷!”他第六次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再也无力爬起,口中痛苦地申吟,手脚绝望地挣扎。
安平停止攻击,笑道:“老兄,你该安静了吧?”
他昏昏沉沉,狼狈地挣扎着坐起,厉叫道:“你……你想怎……怎样?要命就……就拿去。水旱绿……林朋友,会……会替老……老夫报……报仇的。”
“不必嘴强,老兄,在下有话问你,你如果不愿说,在下再慢慢消遣你,直到你乖乖吐实为止。”
“要打要杀,老夫不在乎。”
“好,你不在乎,在下却是不信,让在下一块一块割下你的肉,看谁吃不消,你等着挺尸就是。”
安平冷冷地说完,一脚将他踹倒,踏住他的小肮,拔出寒影剑,先用剑尖在他的两颊磨了磨,冷笑道:“忍住些,老兄。”
蟠天苍龙打一冷战,狂叫道:“用酷刑对付我,你算不了英雄好汉。”
“在下从不自命为英雄好汉。”
“住手!我……我愿说。”他虚月兑、恐怖地叫。
“老兄,李帮主有何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安平直截了当地问,大大地出乎老贼意料之外。
蟠天苍龙果然大吃一惊,嗫嚅着说:“这……这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提出,直迫要害,令对方防不胜防,一时惊慌失措,来不及应付,也就来不及用诡计掩饰。冷哼一声,寒影剑光华一闪,“唰”一声剑尖掠过老贼的脸门,脚下用了两分劲,冷笑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不招么?”
蟠天苍龙感到鼻尖一凉,有液体突然沿颊流下,同时小肮被踏处重有万斤,五脏向上体挤涌,痛得他浑身发紧,气血像要爆出体外,厉叫道:“哎唷!我……我招,我……招。”
“那就从实招来,在下不想和你勾心斗角,说!在下等着呢!”
“我……我……”
“你说有书信留在亲信同伴手中,同伴是谁?”安平厉声问,所问的问题,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妙着。
蟠天苍龙崩溃了。昨晚他和李天虹的对话,并无旁人在场,如不是李天虹泄漏口风,指使安平前来找他迫供,那便是被杀的十五个冤魂复生,说出昨晚他和李天虹的惨绝人寰罪行内情了。人死不能复生,冤魂也不可能出现世间,那么,定是李天虹打发安平来找他灭口的了。
“你……你是蓝永祥请来杀我灭口的?”他恐怖地叫。
“这个你别管,快招。”安平若无其事地追问,其实,他心中倒极希望知道谁是蓝永祥,但目前他不能问,以免言多必失,反让老贼模清自己的底。
“他有何居心?我已经……”
安平的剑徐徐拂动,冷笑道:“你不干脆,皮肉生得贱,不用刑……”
“我说,我说……槐荫庄主告诉我,他的真名号叫做蓝燕于蓝永祥,是八豪十六英中十六英之首,至于为何改名换姓,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槐荫庄主也不知其详,只知他十余年前的往事,在十六英中,蓝燕于是个没遮奢的豪杰,风流自赏,甚得人缘。至于真的李天虹,却是个南昌府的富商,家财万贯,长袖善舞,十余年前,曾经被江湖朋友光顾过,损失了一笔不小的财宝,之后全家迁往京师,下落不明。”
“那……他怎知目下的李天虹,是蓝燕子蓝永祥?”
“是妙手飞花猜出来的,他与长沙府的大财主于方正,是二十年前的好朋友,于方正排名戊午,即是说,除了帮主与三名副帮主之外,排名是五十五名,地位相当低。但这位于大财主,却是早年的飞贼鬼影子于三。鬼影子在十年前,曾无意中发现他们的帮主在做案时采花,他在壁缝中看到赤身露体的帮主,胸前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燕子,那时,蓝燕子在江湖失踪已有数年,知道他胸前刺了蓝燕图案的人,还不曾听说过有人知道。同时,蓝燕子是个武林中的豪杰,开设粤东岭南镖局,买卖并不差,名号相当响亮,岂会做秘密帮会之主?又岂会在做案时采花,因此鬼影子并不知帮主的真正身份。前晚我与妙手飞花和槐荫庄主谈起蓝箭帮的事,恰好槐荫庄主知道蓝燕子的胸前,曾经刺有蓝色的燕子,我便明白了七分。因此,我先派人下帖,帖后画了一头小小的蓝燕子,试试他的底细,果然不出我的意料,所以他才答应夜间接待。那蓝燕子早年风流自赏,眼界甚高。说风流二字是抬举他,其实还不是个之徒?鬼影子亲见他采花,毫不足怪。在失踪前,他与武林中以美艳出名的武林英雌,大多有交情,连竹箫老人的爱女云裳萧史彭清月,他也曾穷追过一阵子,直至竹箫老怪要敲破他的脑袋,他才知难而退,因为不仅竹萧老怪瞧他不起,追云裳箫史的另一个情敌,是目下的蟠龙堡主青云居士狄华,狄华曾经扬言,谁敢不要命再追云裳萧史,他便要杀尽那人的满门。那时,青云居士是蟠龙堡的少堡主,不仅师门兄弟众多,父执辈亦高手甚众,蓝燕子不得不被迫放手。”
“八豪十六英在江湖中名位,算不了什么,蓝燕子是十六英之首,也只是一个边地的小镖局局主,艺业有限,你阁下为何怕地?”安平接口问。
蟠天苍龙摇头苦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蓝燕子失踪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岁月漫漫,谁知道他的进境如何?他一手可打出五把飞刀,发时无声无息,百发百中。昨晚在偌大的客厅中,人声嘈杂,他居然发现屋外有人入侵,这份功力实足惊人,在下甘拜下风。”
“你将所疑的事,写在信上……”
“不错,你杀了我,蓝燕子的秘密便会公诸天下,蓝箭帮也将瓦解,所犯的罪行必会引起白道英雄的公愤。”
安平一脚将他踢翻出丈外,冷笑道:“你去公诸天下好了,在下给你数三声送行,再追取你的性命,快逃。”
“你……”蟠天苍龙莫名其妙地叫。
“一!”安平冷叱,神色奇寒。
蟠天苍龙混身一震,撒腿狂奔,顾不了身上的痛楚,拼全力逃命。
“二!”叫声入耳,他已逃出十余丈外。
前面是坡顶的树林,他在心中暗叫:“菩萨保佑,让我先一步入林。
“三!”叫声入耳,他一跃入林,老鼠似的钻走了。
安平并未追赶,反而向坡下走去。问了半天,问出这些无关宏旨的十余年前烂账,他连杀老贼的兴趣都消失了,且让老贼和蓝燕子去解决他们的事。
坡下,云梦双姣好奇地向上观看,相距甚远,听不见安平和老贼的对话,只看到老贼如飞逃命,也隐约听到安平叫出的“一二三”请叱,莫名其妙。
安平在乱草中找回自己的包裹,泰然地向下走。双姣七个人目迎他走近,脸上泛现着迷惑的表情。
“夏爷,你放他走了?”青狐忍不住亮声问。
“杀他污我之剑,何必杀他?”安平走近笑答。
“你不怕纵虎归山么?”
“你叫我杀已失抵抗力的人?自作孽不可活,自会有人收拾他的。姑娘有何见教,可否明示?”
青狐脸泛红潮,低下螓首说:“请问夏爷与逸凤的交情,能否见告?”
“在下与她是共患难的朋友。”
“有关逸风的底细,夏爷是否愿闻?”
“姑娘有何见告?”
青狐抬头瞥了他一眼,粉脸更红,重新垂下螓首说:“逸风看上去年轻,其实已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
“这个在下知道。”
“当她还是十四五的少女时,曾经……曾经迷恋过一位英俊的男人。为了获得那位风流种子的欢心,她曾……”
“姑娘说这些事,不是有伤忠厚么?”安平不悦地说。
“妾身并无他意,只想提醒夏爷,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荡妇,比妾身姐妹并无不同。一个自小被人遗弃,失意情场的女人,变态在所难免,怨恨主宰了她的心灵,她会利用任何人来发泄恨念,十分可怕。因此,妾不得不请夏爷小心提防,谨防她隐蔽在外表下的毒念。夏爷也许不肯听妾身的劝告,但请加以思量。言尽于此,后会有期,希自珍重。”
说完,盈盈行礼,转身率领着众人走了。
“这是个妒心奇重的女人。”安平摇头自语。
他不再赶路,决定先找个地方暂住一宵,避开所有追踪他的人,同时想将参悟的剑法加以修改和记热,这得花费不少时日。
第二天,他换了装,昼伏夜行,不徐不疾地南下。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赣南下了一阵小雪,天宇中像罩了一座铅锅,雪止后的大地白蒙蒙一片,罡风凛冽,气候奇寒。
在他南下的半月间,吉安府急坏了许多人。皓姑娘一家寄寓城中,与小云祖孙同寓于当地的富绅谢家,龙大爷也赫然在内。每天他们出外探听消息,在府城附近找寻,在各处要道守候,结果却一无所获。
安平根本就不经过府城,半夜里绕城而过,优哉游哉赶路,沿途流连,把全付精力用在参悟剑法上,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一天赶不了五六十里路。
辉老到达府城的第四天,从吉水县赶来了不少不速之客,在李家聚会。
不速之客中,有大名鼎鼎的竹箫老人,和他的孙女彭小曼姑娘。另一批人是从九江赶返湖广的欧阳玮,这个小捣蛋在回程途中,碰上了刚从武昌东行寻找他的祖父长青堡主紫髯翁欧阳永昌。老堡主带了儿子欧阳春,媳妇蔡氏,孙女小翠,焦急地找寻逃出江湖鬼混的孙儿欧阳玮,半途碰上了。老人家心中一宽,便带着儿孙沿途打听夏安平的消息,受恩不忘报,他要助安平一臂之力,对付三厂的老狗们。
在南昌府,他们碰上了携孙女漫游江湖的竹萧老人。竹萧老人在山西向东行,从山东下南京,乘船游鄱阳,在南昌碰上了紫髯翁一家子。
提起夏安平,竹萧老人岂会忘怀?两人一打听,吃了一惊,便火速向南赶,仍然慢了一步。
吉水的龙大爷国安,不但与竹萧老人交情不薄,与破扇翁麦元仲更是知交好友,潜势力甚大,他们便一同造访,龙大爷却到吉安府去了。一行人迳奔府城,与辉老会合。
竹萧老人与辉老是亲家,老人的爱女彭清月,是辉老的媳妇。上次在庐山,清月与五湖浪子通名时自称姓彭,五湖浪子和了尘不问下文,便称她为彭夫人。
老夫人自然是辉老的老伴,小云是皓姑娘的弟弟。小云生得雄壮,看上去却像是姑娘的哥哥,其实他比姑娘小一岁,现年十七。
云裳萧史的夫婚是谁?是一个已失踪了十六年的人。
辉老姓严,提起河南严家,也许知者不多。但只消提起严辉的五世祖天痴翁,谁不肃然起敬?
老夫人别号逸园婆婆,提起母家的声望,武林朋友可说是耳熟能详。中卅萧家的须弥八式,是唯一能与少林降龙伏虎掌分庭抗礼的绝学。中州萧家与少林派有极深的渊源和交情。
也是武林中从不过问武林恩怨是非的人,超然于各大门派之外,子弟也不在江湖中闯荡,耕读传家,与世无争。
辉老自五世祖死于元兵之手后,严家悄然离开了河南避祸,目下隐居在湖广武陵山,与长青堡毗邻而居,五代以来,不曾与江湖往来,每年返回故乡扫一次墓,攀上了萧家这门亲。
他的儿子严华,也娶了竹萧老人的爱女云裳箫史彭清月。云裳萧史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女英雌,自小随乃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去暴除奸,而且美丽出尘,因此追逐在她裙下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蟠龙堡堡主狄如柏、蓝燕子蓝永祥、乾坤一剑诸葛洪。
蓝燕子失了踪,成了蓝箭帮的帮主李天虹。
乾坤一剑诸葛洪,目下是京师东厂的红人。上次在玉笥山,无敌金刀曾将这家伙的消息,透露给安平,要安平小心防范。
扁阴似箭催人老,二十年前的往事已是过眼烟云,目前彼此都已儿女成群,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却依然难以或忘。
每年,严家在清明节之前赶回老家扫墓,老夫人和清月自然也要回娘家走走。不死心的蟠龙堡主仍然纠缠着清月,那当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直至清月的夫婚严华失了踪,清月方不再返回河南光州,只有竹萧翁不时到武陵山串串门子,探望爱女一家。
严华为何失踪?下文自有交待。
第二代的儿女私情波澜未平,第三代又生是非。目下的皓姑娘情有所钟,而安平却不知去向,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老一辈的人,关于皓姑娘的事倒不急,而是关心安平的安全,他们要在安平身上,找出失踪十六年的严华来。从安平的艺业看来,很可能与失踪了的严华有关。十六年来,严、彭、萧三家,走遍了海角天涯,好不容易找到些少线索,岂肯轻易放弃?想不到严辉一时大意,以为已成众矢之的安平,决难逃过众多高手的追踪,却让安平从容溜走了。
由于安平在他们到达府城的第二天,又在神洞的南麓现身,一举击溃蟠天苍龙一群悍贼,他们以为安平仍在吉水山区逗留,便重新在东山地区部署,却不料南辕北辙,与安平背道而驰。白费了几天工夫,连闻讯赶来来的各地群豪皆零星散去,他们方始绝望地返回府城。
这天,小雪飞瑞,李家的大厅里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主人李二爷是龙大爷的好友,在厅中设了三席,款待从风雪中归来的客人。
第一席是主人李二爷芳,主客是辉老、竹萧老人、紫髯翁、龙大爷。在下首相陪的是欧阳春。第二席是严老夫人、清月、欧阳春的妻子蔡氏、姑姑娘、小曼、小翠。主人是李二爷的老伴李老夫人。第三席是小云、欧阳玮、龙大爷的次孙龙珩,李二爷的两个小孙成乾、成坤做主人,五个小家伙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年岁相若,意气相投,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捣蛋,小孩子自成一桌,没有拘束,欧阳玮眉飞色舞地,将安平在江上历险的事,加油添酱地夸大其词-一道来,引得其他的人羡慕不已。
第一桌的气氛相当沉重,每一个人的眉宇间皆藏有隐忧。紫髯翁欧阳永昌生得相貌堂堂。年登古稀依然龙马精神,一部拂胸长髯染成紫色,紫光闪闪。他的爱子欧阳春,生得身材高大结实,留着八字胡,年已半百,毫不显老态,脸上经常带着三分笑意,和蔼可亲。
“国安兄,蟠龙堡狄少堡主的下落,有头绪么?”
龙大爷点点头,沉重地说:“他们已到了万安,是乘船走的。在陆路上派有人到处盯梢,意图不明。”
“夏小扮会不会从水路走。”
李二爷摇摇头,接口道:“上下水路码头.小弟皆派有人持夏小扮的图形驻守,夏小扮不乘船则已,不然决难逃出小弟的耳目。”
“他们派了一批人,大前天接了几个男女,从陆路到赣州府。”龙大爷接着说。
“那是些什么人?”辉老问。
“是两男三女,其中有五湖浪子杜天奇。其他的人,兄弟陌生得紧。只是那三个女的很岔眼,一个是妖媚的年轻女人,一个是生了桃花媚眼的年轻女道士,一个是美艳动人的少女。”
“目下图谋夏小扮最为殷切的人,恐怕以狄少堡主为首,是不是该从五湖浪子身上下工夫呢?”老夫人隔桌发表意见,她们这一桌的人皆在留意这一面的动静。
辉老似已下定决心,商议片刻,断然地说:“以目下的情势看来,夏小扮早已不在本地了,以他的艺业来说,能擒住他秘密带走的人,少之又少。蟠龙堡的人行踪诡秘,不知有何意谋,目下他们已引起黑道朋友的公愤。想来不会在江西地境久留,极可能绕道湖南,返回岳州蟠龙堡。云窝众女与神笔客甘柏,都已启程到蟠龙堡报仇雪恨。而三厂的鹰犬,早已飞柬各地,调集人手进袭蟠龙堡。看来,蟠龙堡危在旦夕,不久将大祸临头。蟠龙堡如果被毁,狄堡主必将率领爪牙们投奔冲洲府万松庄。狄少堡主如果接到噩耗,必将兼程驰返万松庄会合。这次狄少堡主轻举妄动,自不量力引起公愤,不仅三厂的人不肯干休,银汉双星与神笔客一群黑道群雄,也势将赶尽杀绝永除后患。届时,必将轰动江湖,万松庄定然成了群雄逐鹿之所,夏小扮岂会袖手旁观?因此,咱们必须分途进行,以万松庄为聚会处,沿途能找到夏小扮固然大佳,不然只好到万松庄守株待兔。如果能先找到夏小扮,咱们也在衡州府会会,诸位认为适当么?”
竹箫老人也接口道:“银汉双星已派人分赴各地秘窟,遣散爪牙,重谢支持他的人,扬言不再作雄霸江湖的打算。其实,他的朋友众多,暗中已召集心月复知交,潜赴蟠龙堡会合,待机而动。目前他夫妇已带着人南下赣州,可能是追踪夏小扮,也准备从湘南赶赴蟠龙堡。
湘南一路极为重要,还是请亲家翁负责好了,我走袁州入湘。”
严老夫人却反对道:“老身认为,不必分路寻找。”
“老伴,你的意思是……”辉老问。
“夏哥儿决不会走回头路,必定有事南下。因此,我们只能分批打听,不宜分途至万松庄会合。”
“这……”
“辉翁,这倒是个值得一试的办法哩。”龙大爷说。
众人再计议良久,最后采取严老夫人的主意,决定分批南下,从湘南转道万松庄。
第一批,由欧阳春夫妇带领先行,手下四小将是欧阳玮、皓姑娘、小云、小曼。
第二批,由严老夫人带领,清月为副,下领琴棋书画四婢,全是女将,负责居间策应。
第三批是主力,由严辉和竹萧老人组成,紫髯翁与小翠祖孙也同行。严辉本来拒绝龙大爷祖孙同行,但被拒绝了。龙大爷认为,激走安平他有份,义不容辞。
至于李二爷,辉老坚决地婉辞,认为他根本不是江湖人,不宜丢下家业在外闯荡。
决定之后,第二天一早,第一批年轻小辈立即上道,带了兵刃行囊起早南行。
皓姑娘心悬安平的安危,去意似箭。
欧阳玮有小云做伴,兴高采烈。两人本是自小在一块儿长大的玩伴,情同手足,极为投缘。
幸而他年岁太小,不知严家的底细,更不知安平所使用的神匕是严家之物,不然说将出来,怕不要闹翻了天?不把严家的人急死才怪。他在船上曾看到安平佩带的神匕,脑中印象甚深,虽不曾见安平使用过,却知道是宝物。
他与小云领先而行,比小云矮一个头,却比小云活泼,更野更捣蛋。两人穿一身厚棉袄,戴了有护耳的皮风帽,中露出一双眼睛,踏着薄雪赶路。
这期间,蟠龙堡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三厂的高手调动大批官兵,正准备一网打尽蟠龙堡的人。
青云居士是江湖大豪,岂有不知之理?但他有自知之明,蟠龙堡即使是金城汤池,也不可能和官府相抗,暗中已作了万全准备,召回狄少堡主的信使已在途中,要狄少堡主速至万松庄会合。
万松在,是五庄之一,庄主千手神猿万杰,是早年的江湖大豪,艺业已臻化境。他的万松庄座落在万山丛中,官兵无奈他何。
千手神猿与青云居士,不但臭味相投,同是雄心万丈的好友,也是郎舅至亲。青云居士的元配妻子叫万小乔,排名第四,也是个拳剑了得的女英雌。她也是游龙剑客的生母。青云居士和万小乔结婚多年后,外界还不知他已结了婚,原因是万小乔一直住在娘家万松庄,与外界隔绝。而他却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每年仅有三两个月在家,也只有一两月至万松在陪伴乃妻。男人太过自由,便会拈花惹草。他不但敢明目张胆穷追云裳萧史彭清月,更敢接二接连三弄几个小妾在在中享福。
敝的是万小乔并不过问,原来她自从生下游龙剑客之后,一场产褥热症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虽未死部落了个下肢瘫痪之症,自此万念俱灰,不愿回到蟠龙堡受罪,一直住在娘家不肯离开。因此,蟠龙堡的人,只知老堡主有妻有妾,却知妾不知妻,绝大多数的人,从未见过主母的面。
玉笥山之斗,消息传播得极速,前往观战的群豪生还者极少,不幸死难者的家属和朋友,对蟠龙堡恨之切骨,纷纷驰告江湖,形成一股为亲友复仇的庞大势力,揭发了蟠龙堡意欲雄霸江湖的野心,江湖轰动,情势汹汹。
武林朋友知道风波将起,纷纷向湖广赶。
坝南一角,仍然平静无波,仅是暗流激荡而已。
安平昼伏夜行,自以为十分秘密,却不知他的举动,决难逃过老江湖的耳目。严冬气候,白天道路上也罕见商旅,晚间只有他一人赶路,很难逃得过老江湖的耳目。
从吉安到赣州,除水路之外,陆路有两条,一是沿江而上的小道,必须经过万安县。另一条是官道,则经过兴国县,小道略远数十里。
安平走的是小道,这就是游龙剑客何以乘船上航的原因。水陆两途,他都派了跟踪的爪牙。同时他也请来了赣南地区的朋友,准备对付沿途找寻安平的银汉双星,将对付安平的重责大任,交给已将高手请来的五湖浪子。
风雨欲来,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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