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大娘看来有些不放心凌壮志,生怕他中途晕倒,因而捡起地上的铁鸠杖,静静地跟在凌壮志身后七八丈处。
凌壮志运功控住伤势,胸间气血已渐平顺,但由于意气消沉,生趣毫无,是以对任何事物已惹不起兴致。
在他心意中,只有早些到万绿萍的灵堂前祭上一祭,对万绿萍的遗容再看上一眼,除此他似乎不愿再多想任何事情了。
他恍惚地踉跄前进,发觉由大殿方向,不时吹来阵阵寒流冷风,令他感到内胸伤处,隐隐发痛。
他不知道古墓还有多远,他也不愿去想,墓地中为何有座巍峨大殿,更不愿举目去看远处的情形。
登上拱桥,距离大殿尚有二十余丈,如果他内脏不受伤,由朱漆牌坊到大殿,这短短的百丈距离,只是起落之间的事,但是,现在他走进来,却感到极为吃力,尤其那阵阵刺肤刻骨的冷风,更令他痛苦难受。
而这时,一片漆黑的九层高阶大殿内,正有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万分焦急地悄声对谈着……
一个苍老的妇人,沉声责备说:“你这孩子,怎地会如此大意,假如不是大头鬼和你穷酸叔将宫紫云她们留在峰下,哼,这时哪里还有你的小命?”
一个少年恼悔的声音,痛苦地说:“英儿怎会想到他不闪不躲,早已决心要以死弥过呢!”
又听那苍老妇人,轻声一叹,说:“假设今夜真的一掌将那小子打死,看看这件事怎么得了,谁能担得起这份担子,唉,大头鬼他真是尽出这些鬼主意。”
又听简维英痛苦地分辩说:“这也不能只怨大头鬼老前辈一人,假设二阿姨铁钩婆不坚持要在萍妹妹的灵堂前折磨人家一番,出出在石门镇的那口气,也就没有今夜这些麻烦事了。”
又听那苍老妇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悄声说:“你快去吧,那小子来了,看情形你这一掌将他打得还真不轻,这要叫丫头看到了,不知要多心痛呢!”
简维英似是仍要说什么,却被那苍老的妇人止住说:“我知道啦,快去把你娘交待的话告诉给你二阿姨铁钩婆吧,否则,真的要闹出祸事来了。”
大殿内的两道人影,迅速地分开了,而一脸痛苦神情的凌壮志,也走下了高大拱桥,他对方才大殿内的谈话,一句都没听到,因为他根本没凝神去听附近是否有人。
凌壮志走至大阶前,不禁有些迟疑,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走进九阶以上的漆黑大殿内。
他游目看了一眼大殿左右,发现左是富丽堂皇的阴阳两宅,右是地府鬼所在的金山银山。
他知道阴阳两宅,是为了建安王思念女儿时,夜宿其内,梦中便可与死去的郡主相会。
金山银山,是为了郡王在阴曹地府的财富,永远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凌壮志看了这等豪华声势,他断定这座古墓,范围必极广大,不知万绿萍的灵堂设在何处。
心念于此,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方才只知昏昏糊糊地前进,竟忘了向简大娘问个清楚。
由于这一迟疑、生悔,神志立即清醒,心智顿时光明,恍惚消沉的意志,也因之振奋起来。
他决定先进大殿内一看究竟,于是举步登阶,迳向殿门走去。
一登上第九层高阶,一道刺骨寒风,迳由大殿内扑来。
凌壮志周身一紧,不由一连打了几个冷战,本能地急运赤阳神功,顿时通体生热,立将附近寒风逼退。
一运赤阳神功内心伤处隐痛立止,丹田真气,自动凝聚。
精神一振,举步向殿内走去。
进入殿内,一片漆黑,凝目一看,心头猛然一震。
只见大殿的中央后方,赫然一座高约丈五的巨大墓碑,而墓碑上,光滑如镜,没刻任何字迹。
巨碑的两侧,左有七十二个童男,右有七十二个童女,虽是石雕,个个如活,栩栩如生,几可乱真。
凌壮志看罢,知道这座大殿,可能就是古墓了。
心念未毕,蓦闻身后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问道:“你可是前来祭萍丫头的凌壮志?”
凌壮志心中一惊,倏然起身,只见右后角的黑暗处,竟立着一个白发、霜眉、黑面皮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身黑衣,两手握着一对乌黑发亮的铁棒槌,一双慈目,闪闪生辉,祥和中隐约透着威棱。
凌壮志一见老婆婆,知道就是铁钩婆的结拜妹妹铁棒槌郝老妪,因而,急忙拱手,同时恭声说:“晚辈正是凌壮志,谨此问候郝老前辈万福。”
铁棒槌郝老妪,闯荡江湖数十年,俊品人物她见过的不知多少,但像凌壮志这等俊拔风雅,飘逸潇洒的少年,的确是少见。
因而,愣愣地立在殿角,不禁有些看呆了,心说,难怪绿萍那丫头死心眼,这一生宁愿遁入空门为尼姑,也不再选凌壮志以外的男人为丈夫,这丫头的确是有点儿眼光。
凌壮志礼罢直身,依然垂手恭立,这时见郝老妪久不回应,以为她也正为万绿萍的死而对他心存怨恨,只得再度拱手恭身问:“晚辈星夜兼程,特来一祭萍妹,恭请前辈指示萍妹灵堂之处。”
话声未落,一阵隐约可闻的嚎声大哭,已由深处传来。
凌壮志心中一惊,急忙抬头,发现那嚎叫哭声,似是发自巨碑之后。
蓦闻立在殿角的郝老妪,黯然说:“你循着哭声去,就找到灵堂了。”
这时的凌壮志,已听出嚎声的大哭喊,正是铁钩婆的声音,他一想到这位难惹的老婆婆,他不由惊呆了。
由她这种声嘶力竭的悲痛大哭,便可知道她这时是如何地痛心爱女的死去。
心念未毕,又听殿角的郝老妪,低沉祥和地催促说道:“孩子,去吧,放大胆些,长辈总会原谅你们晚辈的。”
这句话给了凌壮志很大鼓舞,于是怯怯地应了声是,只得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碑后走去。
绕过石碑,双目一亮,只见碑后竟是一座宽约五尺、高约近丈的遂道进口,一颗雪白大宝石,端正地嵌在中央进口的深处,毫光闪射,十分明亮。
甬道下斜,有无数石阶,刺骨寒流,正是由甬道内扑出来,但是,他这时已经一些也不觉得了。
他沿着石阶斜向下走去,发现每隔数丈,甬道顶端必有一颗雪白的大宝石,甬道内的形势,一目了然。
但是凌壮志的脚步,较之在黑暗的殿外,走得尤要缓慢。
渐渐,悲痛的哭声中,已能听清铁钩婆的哭喊叫骂:“乖儿呀……我的苦命萍儿呀……
你显显灵吧……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小子就要来啦……”
凌壮志听了一阵难过,不由黯然摇了摇头。
又听铁钩婆继续哭着说:“可怜的萍儿呀……想想他在卧虎庄前说的话!什么天神共鉴……结果害得你憔悴吐血呀……”
凌壮志一听,顿时想到万绿萍伤心失望,呕血而死的情形,双目中的热泪立即流了下来。
渐渐,甬道的尽头光亮较强,同时,已听到铁钩婆叭叭的拍桌声和咚咚的顿足声。
凌壮志一见光亮处,立即凝神注目,他知道那里就是万绿萍的灵堂了。
他一想到灵堂,勇气倍增,脚步立时加快……
只见光亮处布满了水晶石雕成的花灯,照得灵堂内光明如同白昼,但是,凌壮志的视线,却愈来愈模糊了,因为他已经是泪如泉下。
灵堂内悬满了白幛,正中供桌上,一炷线香缭绕,两只白烛高烧,桌上似是摆放着供菜瓜果,再加上铁钩婆呼天跺地拍桌子的嘶哑哭声,充满了哀伤气氛。
凌壮志加速步子前进,不停举袖擦着眼泪。
蓦然,一点绿光一闪,万绿萍的模糊身影,竟然显现在供桌后面。
凌壮志心头一震,急忙去擦眼泪,他要看个清楚……
这时,他已看清坐在灵堂拍桌痛哭的铁钩婆,她依然是穿着蓝布大褂,和那件黑绒长裙,她那柄独步武林多年的护手铁钩,正乌黑发亮地立在桌边上。
凌壮志这时心痛如割,泪下如雨,他不自觉的停止了脚步。
他脚步一停,灵堂上的绿光又亮了,白幛上再度现出了万绿萍。
这次,凌壮志看清了,那是千真万确的万绿萍。
这时的万绿萍,和第一次在洪福镇归来轩酒楼上看到的一样,而不是在大池附近看到的垂发鬼影。
她一身碧绿云裳,下着白衣长裙,如云般的秀发,已经高高挽起,桃形脸,弯月眉,杏眼环鼻,樱口鲜艳,香腮红润,微垂螓首,看着手中托着的涵碧珠,唯一与生前不同的是她那双晶莹大眼睛,垂目合闭。
这不是鬼,这简直是万绿萍立在桌上的实体,而拍桌大哭的铁钩婆依然如故,似乎根本不知。
凌壮志心痛剧烈,神志再趋恍惚,哭喊一声萍妹,飞身向前疾扑。
白影一闪,已至灵堂桌前,而显现在供桌白幛的万绿萍早已不见。
铁钩婆一见凌壮志,小眼精光一闪,哭喊一声,倏然立起,铁青的老脸上没有一滴泪,拿起桌边的铁钩,向着泪流满面、仰首呆望着白幛的凌壮志,当头就刺。
就在这时,人影闪动,杖影一闪,当当一阵金铁交鸣,火花飞溅中,简大娘的铁槌杖,已将铁钩婆的铁钩封住。
也就在杖钩相击的同时,凌壮志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形一翻,顿时栽倒在地上。
紧跟而至的郝老妪,眼明手快,忙丢掉手中的铁棒槌,伸臂将晕倒的凌壮志扶住,接着将他抱在怀里。
只见凌壮志满脸垂泪,面如金纸,紧闭下弯的唇角,挂着红红的血丝,呼吸似乎极弱了。
铁钩婆早已吓呆了,瞪大了一双精光小眼,惶急地蹲去,伸手试一试凌壮志的鼻息,面色大变,不由月兑口惊呼:“啊!大姐,怎地把这孩子打成这样?”
说着,仰面望着神色惶愧的简大娘,她哭了半天没有一丝眼泪的小眼内,这时的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般地滚下来。
简大娘黯然摇摇头,慈目内也闪动着泪光,戚然说:“这件事闹不好,这个孩子的生命、幸福,说不定也要被我们这些老一辈糊涂地给葬送了。”
郝老妪祥和而威棱的老脸上,这时也充满了焦急,她举起宽大衣袖,不停地擦着凌壮志唇角上的血迹,同时,惶急地埋怨说:“我到今天才佩服酒肉和尚有先见之明,如不是他坚持主张将宫紫云留在峰下,这要叫她看到了,你说人家怎能不痛心……”
铁钩婆留着泪分辩说:“她心痛丈夫,难道我老婆子不心痛女婿?”
简大娘急忙挥手阻止铁钩婆,正色警告说:“现在事到如今,谁也别埋怨谁,这件事闹不好大家都是一鼻子灰,也别管他秃头、穷酸、大头鬼,我们姐妹三人必须认真将这个局面撑起来,不然于事无补,反而画蛇添足,准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呢……”
话未说完,郝老妪怀中的凌壮志,已经面色红润,有了自动苏醒的征候。
简大娘和郝老妪,面色同时一变,不由惊疑地月兑口低声说:“这孩子的功力果真高得骇人。”
铁钩婆早已坐在供桌前,两手拍地大哭大喊起来,这次,她的小眼中,泪珠却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
简大娘急忙过去扶住铁钩婆,她也听不出铁钩婆的嘴里在哭喊些什么。
铁钩婆这一哭,即将苏醒的凌壮志,立时睁了眼睛。
郝老妪忙劝慰说:“傻孩子,你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如此折磨自己……”
凌壮志目光呆板,他似是没听到这位慈祥的老婆婆说了些什么,他神志恍惚,前胸隐痛,只听到身边铁钩婆悲痛的哭声。
他目光略一转动,顿时恢复清醒,急忙由郝老妪的怀中立起来,踉跄扑向供桌后面的白幛内,只觉光华耀眼,如日当空,面前一片眩眼刺目的雪白亮光。
他急忙刹住冲势,久久才看清眼前是个两丈大的水晶石室,而水晶石上,又嵌满了雪白大宝石。
在正中三层高阶的平台上,端正地放着一口尚未扫盖的水晶大石棺,棺中清晰地看出躺着一个绿色人影。
凌壮志一见棺中人影,心中痛如刀割,双目中的泪水,也像泉涌般地流下来。
他急忙奔上台阶,两手紧扶棺口,低头一看,正是娇小娟秀、一身绿衣的万绿萍,那颗毫光闪闪的涵碧珠,正悬在她的酥胸。
由于有一方绿巾覆在万绿萍的头上,他无法看见万绿萍的面目。
凌壮志悲从中来,他不禁扶在棺上,失声地痛哭了。
他不敢去掀覆在万绿萍头上的那方绿丝巾,他怕把以前美好的娇靥和印象破坏了。
他用模糊的泪眼将万绿萍的苗条身材,从头到足细看了一遍……
蓦然,他的目光惊异地停在万绿萍的右手上,他发觉那双细如春葱似的纤纤玉手,依然肉丰皮润,白如凝脂。
由于这一发现,他不自觉地停止了痛哭,他内心渴欲一见万绿萍的意念,再一次油然而生,他立即用剧烈颤抖的手,去揭那方绿巾。
他希望不要像想象中的那样蜡黄的脸,乌青的唇,高显陷目,青筋暴露,皮包骨……
随及揭起的绿巾,露出一双圆润的玉耳……
凌壮志心头一跳,接着的是丰满细白的香腮……鲜红欲滴的樱唇……挺直完美的瑶鼻……
垂闭的杏目……弯月般的黛眉……最后,圆润的前额和如云的秀发!
一张娟秀绝色的睡美人,完整地呈现在凌壮志眼前。
凌壮志微张着朱口,瞪大了秀目,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视着万绿萍宛如生前的娇靥,他完全惊呆了。
虽然,他曾听矮脚翁说过,放在古墓的尸体,百年不腐,但也不致毫无一丝病态?
他不禁有些怀疑了,莫非万绿萍没死?
心念间,即将绿巾移至一边,伸手一试万绿萍的鼻息,哪里还有一丝呼吸。
这时他周身布满了赤阳神功,左右两掌俱已殷红,他伸手一握万绿萍的玉手,寒冷如冰。
凌壮志一惊,疑虑全失,立即扶在棺上放声大哭了。
他知道,万绿萍是千真万确地死了,她的尸体至今仍保持不腐,乃是由于墓中刺骨寒流和灵气,她的面目娇好秀美,一如生前,完全是由于人为的化装术。
凌壮志紧紧握着万绿萍的手,哭声悲呼,他的神志再趋恍惚,胸内恶化的伤势已难控制。
蓦然,凌壮志的哭声倏然停了,他的目光,精锐如灯,惊异地射在万绿萍的两颊香腮,已经变得红如火烤,鼻尖鬓角,也渗出了丝丝汗水。
凌壮志心中一惊,急伸左手去试万绿萍的心声,左手一出,他才发现他一直在默运赤阳神功。
由于这一发现,顿时想起他原先的决定,同时,他也想起无名叟赠给他的那颗有起死回生之功的冰果琼浆。
于是,紧忙由怀中取出那节绿竹,轻轻地旋动竹盖,立有一阵清凉直透内心的异香扑出来了。
竹盖启开,里面竟装满了晶莹发亮,如同水银样的银色液体。
凌壮志不敢迟疑,急忙进入棺内,左臂轻轻将万绿萍揽进怀里,反手轻启万绿萍的樱口,但万绿萍的牙关紧咬,无法将琼浆倒进口内。
他知道,万绿萍气绝身亡得太久,牙关已经咬死,如果用刀又怕伤了万绿萍的玉齿。
由于赤阳神功的输送,凌壮志已忽略了万绿萍的娇躯何以节骨未死,同时由于冰果琼浆的清香四溢,也掩没了万绿萍口中极微弱的如兰气息。
他决心以赤阳神功将万绿萍的躯体暖热后,再将冰琼果倒下去,于是,他将竹节小心地盖好,重新放进怀内。
凌壮志恍惚的神智中,似乎也知道将万绿萍救活,是绝不可能的事,但他要尽到他的心意和施展所有的能力。
他将万绿萍的娇躯,端正地揽在怀里,他的右掌,依然紧握着万绿萍的右手,左掌平贴在万绿萍的丹田上,朱唇吻着万绿萍的樱口,他要用赤阳神功热如烈火的真气,将万绿萍的躯身暖热起来。
他微微闭上眼睛,默默提运真气,立有三道如火热流,分由掌心、丹田和樱口内,直向万绿萍的体内逼去。
万绿萍的娇躯颤抖,粉面通红,泪珠在她垂闭的杏目之中,像断线的珍珠滚下来,但是,逐渐加强功力的凌壮志,却一点儿没有察觉。
凌壮志逼进万绿萍体内的热流,逐渐加强,而万绿萍的体内,也有一股巨流,逐渐加强反抗。
最后,凌壮志输入万绿萍体内仅仅少许的热流,也被逼出来。
凌壮志神智恍惚,气血浮动,胸前被震的掌伤,已经开始恶化剧痛,他断定万绿萍的血脉已死,救活绝望了。
由于内伤的恶化,希望的破灭,他的死念复明,心意一定,立散神功,身体突然软化,他的头立即垂至万绿萍的酥胸上……
正在流泪的万绿萍,顿时惊觉,面色大变,月兑口一声尖呼,反臂将晕死过去的凌壮志抱住。
同时,探首棺外,惶声惊呼:“娘,大姨,快来,你们快来呀……”
正在幛外灵堂上偷观动静的简大娘和铁钩婆三姐妹,听了万绿萍的尖声惊呼,同时扑进幛来。
这时发现棺内的万绿萍,面色苍白,惊恐地向着她们招手呼喊,心知不妙,三人同时飞身扑了过去。
简大娘低头一看,吓得月兑口一声惊啊。
只见被万绿萍紧紧抱在怀里的凌壮志,已是俊面乌青,朱唇发紫,鼻内已没有一丝呼吸了。
铁钩婆这次更慌了,她不由瞪着泪如雨下的万绿萍,惶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万绿萍紧紧抱着凌壮志,痛心地哭着说:“凌哥哥突然散了功力。”
简大娘、郝老妪、铁钩婆三人一听,顿时呆了。
郝老妪一定神,急忙一握凌壮志的手,不由面色大变,月兑口惊呼:“啊,他的手掌冰冷,已没有脉搏了。”
万绿萍一听,放声痛哭,立即将香腮贴在凌壮志的俊面上,两只玉臂将凌壮志抱得更紧了。
铁钩婆小眼瞪得特别大,也傻了。
简大娘惶张地一模凌壮志的手腕,似有所悟地一跺脚,焦急地说:“哎呀,我的天,这是寒穴冷口,平常人在此,片刻即可血肉凝固,现在他的功力一散,不死也得冻死……”
郝老妪立即惶声问:“快送他到阳宅去吧!”
铁钩婆一听,即和简大娘,同时催促地说:“丫头,快快,快将他抱到阳宅去吧……”
万绿萍虽然大哭不停,但她的身手却极轻灵,抱起凌壮志,飘然而起,飞出白幛幕。
简大娘、铁钩婆、郝老妪,一个拿钩、一个持杖、一个提着一对铁棒槌,紧紧跟在身如轻烟的万绿萍身后,直向甬道口外的大殿驰去。
万绿萍这时的轻功武技,较之在卧虎庄那里,已有天壤之别,简大娘、铁钩婆和郝老妪怎能追及。
虽然她怀中抱着凌壮志,但她的身法仍奇快无比,仅一个起落,已到了石碑大殿内,足尖一点,直射殿外。
万绿萍飞身纵下九层高阶,身形不停,即向左侧富丽堂皇的阳宅奔去。
心念间,已飞身越过厢房、长廊,接着,迳向一丛修竹中的小绑前驰去。
万绿萍虽然向前疾驰,但仍不时用香腮去试试怀中凌壮志的鼻息。
但每试一次,她的心便往下一沉,杏目中的泪水,也随之加快。
来至修竹近前,距离小绑尚有数丈,万绿萍足尖一点,凌空飞上小绑的曲栅,身形一闪,直向阁门奔去。
万绿萍身形不停,急急奔入室内,立有一丝奇异淡雅幽香,弥漫全室,只是晕死过去的凌壮志,已无法领悟这丝清新香味。
这时,五更已尽,天将黎明,东方已现出一片鱼白,但由于阁内密悬绒帘,因而室内依然如夜昏黑。
万绿萍抱着凌壮志,毫不迟疑,直奔悬有粉红色的薄细质纱帐的象牙床前。
来至床前匆匆将凌壮志放在锦褥上,她心绪杂乱,手足无措,只急得扑在凌壮志的身上,痛心地哭了。
这半年多以来,她一直期望着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但却满是忧急、失望和痛苦。
她怨母亲意气用事,更气大头干爹玩世不恭,想出这件自以为是皆大欢喜的主意。
同时,她也怨恨自己当初的意志太不坚定了,以至演变成今夜这种令人伤心而又出乎意料的结局。
就在这时,室门人影一连几闪,简大娘、铁钩婆以及郝老妪三人,神色慌张地鱼贯纵进室内。
铁钩婆一见万绿萍仍扑在凌壮志身上哭,而不知尽快治伤,立即瞪着小眼,惶急地怒声说:“死丫头,你这时哪还有工夫哭,还不快将他的衣剑解下来,运涵碧功为他推拿活血。”
万绿萍满月复急怒痛悔无处发泄,但又不便向母亲发作,因而她一动不动,依然扶在凌壮志的身上痛哭,似是有意让铁钩婆三个焦急。
简大娘和郝老妪见万绿萍不动,误以为凌壮志已经气绝,两人不禁慌了,因而吓得同时扑到床前,分别握住凌壮志的左右手,一把脉门,双目不禁同时一亮,月兑口发出一声惊喜急呼:“啊,这孩子有脉搏了。”
万绿萍一听,立即停止了哭声,急忙直起身来。
铁钩婆也急上两步,伸手去试凌壮志的鼻息。
简大娘一定神,即对万绿萍沉声说:“萍儿,这不是斗气的时候,趁你凌哥哥情况转好,快些推拿吧!”
郝老妪也在旁警告说:“萍丫头,我做阿姨的不是故意危言耸听吓唬你,看情形,他也许是临死前回光返照……”
万绿萍一听,浑身不禁一战,立即羞急惶恐地沉声说:“你们出去嘛!”
简大娘三人顿时会意,立即连连颔首说:“好好好,我们出去,我们出去!”
说话之间,转首正待离去,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迳由阁楼下传来。
蓦闻外面响起一阵哈笑声,同时说:“好个混球小子,你倒真有福气,眨眼之间就跑到我干女儿的香房上品茶休息……”
话未说完,室门口人影一闪,满头葱笼白发的大头矮脚翁,晃着大脑袋,一脸的得意之色,飞身扑了进来。
大头矮脚翁,一见床首泪痕斑斑的万绿萍,和面色深沉的简大娘,心知不妙,顿时愣了。
简大娘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凌壮志,即对矮脚翁沉声说:“大头,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皆大欢喜的热闹结局。”
矮脚翁刚由灵堂赶来,尚闹不清是怎么回事,这时发现凌壮志倒在床上,不由急步走了过去。
来至床前一看,面色大变,不由瞪着两只大眼,惶急地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郝老妪立即沉声说:“在前面水池边,被英儿一掌打得口吐鲜血……”
矮脚翁哪里肯信,未待郝老妪说完,立即叫着说:“胡扯,这简直是胡扯,就是我大头使出浑身解数,也别想能模他凌壮志一下皮毛,何况英儿那小子……”
简大娘黯然一叹,说:“谁知凌小侠不闪不避,一心要以死弥罪……”
矮脚翁不待简大娘说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怪叫一声,不由分说地跺脚恼恨说:
“我的天啊,这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混球小子要死了,我大头也没脸活着了。”
郝老妪立即宽慰地说:“这孩子的功力深厚,加上萍儿以涵碧功为他推拿,也许死不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绝不能让宫紫云知道……”
矮脚翁想到万绿萍习成的神奇武功,精神不禁一振,立即兴奋地急声说:“你们快救醒这混球小子,宫紫云和叶小娟由我应付。”
说罢,关切地看了床上的凌壮志一眼,转身向室外急步走去。
就在大头矮脚翁到达室门的同时,阁楼下的远处,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串银铃般的愉快娇笑。
简大娘等人一听,面色立变,矮脚翁飞身纵至窗前,掀开绒帘一看,立即跺脚悄声说:
“天啊,不好了,穷酸竟带着宫紫云和叶小娟她们来了。”
简大娘、郝老妪,以及铁钩婆,三人一见穷书生带着宫紫云和小娟她们来了,面色同时一变,顿时呆了。
万绿萍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想想把凌壮志折磨成这样子,宫紫云绝不会谅解甘休。
她知道,只要宫紫云坚决反对,从中作梗,她与凌壮志间的婚事,势必难成,即使好事得成,今后也不会圆满幸福。
想到伤心处,一阵难过,又扑在凌壮志的身上哭了。
正惶急望着窗外的大头矮脚翁,一听万绿萍的哭声,惊得急忙用手掩住绒帐,回过头来焦急地悄声说:“丫头别哭,她们就要向这面走来了。”
简大娘和郝老妪,久闻宫紫云轻功绝世,风华绝代,剑术尤为惊人,只是从没见过这位国色丽人的真面目。
这时听矮脚翁悄声一说,两人也急忙走至窗前,悄悄掀开绒帐一看,简大娘和郝老妪再度愣了。
只见穷书生满面含笑,引着一个云发高挽,仪态万千的紫衣少妇,和一个云发披肩的绝色少女,正由远处花园矮墙的月形小门处,沿着彩石花道,信步向小绑这面缓缓走来。
简大娘和郝老妪闯荡江湖十年,见过的艳美少女、少妇,可说无以计数,但却很少看到像宫紫云和叶小娟姊妹两人这等国色天香、高雅月兑俗的华贵少妇和温雅恬静、清丽超尘的圣洁少女。
尤其宫紫云,飘然若仙地走在穷书生的身后,那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随着穷书生指点着园中景物的手,微微移动,闪闪生辉,做着静心领悟的样子,而她那道远山伏影般的黛眉,却不时微蹙,充分显示出她内心的忧急。
而叶小娟略显苍白,充满了病态美的娇靥上,却一直绽着愉快的微笑,那双晶莹明亮的眸子也随着穷书生指点景物的手,闪闪移动。
穷书生走上花园正中的一座小红桥,指着正在北方遥遥相对的两座主楼,手势极快地一比划,跟在穷书生身边的叶小娟,立即转首望着走在后面的宫紫云,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愉快娇笑。
呆立床前流泪的万绿萍,听出那声银铃般的娇笑是叶小娟,因而望着老脸上充满了愧悔忧急神色的铁钩婆,低声说道:“小娟妹妹也许不会说什么,只怕宫紫云她……”
话未说完,立在窗前的郝老妪,顺手放下绒帐,宽慰地忿声道:“难道她宫紫云,就不念你对她妹妹叶小娟有救命的大恩?”
铁钩婆自从在灵堂亲眼看到凌壮志吐血晕厥后,一向豁达的她,竟然变得若痴若呆,很少插言发话。
蓦见望着窗外的矮脚翁,双目一亮,大头一晃,似乎想起了得意的事情,突然转过头来,匆促地悄声道:“你们都别急,我大头闯的祸,由我大头来收拾残局好了!”
说着,即对万绿萍,吩咐说:“丫头,你尽快将你的凌哥哥救醒过来,他小子的功力厚,只需略一运功调息,伤势即可立愈,一个时辰后,我自会前来引你们俩人。”
说罢,又望着简大娘、郝老妪和铁钩婆三人,急声说:“大姐,老妹,现在事不宜迟,我大头马上将他们引走,你们三位也请尽快赶到后峰去协助我大头对付宫紫云那丫头。说真格的,动心眼,我大头和穷酸,都不是那丫头的对手!”
说着,掀开绒帐,推开窗门,飞身纵了出去。
铁钩婆就近将后窗关好,想起宫紫云在卧龙庄的一举一动,因而即对简大娘、郝老妪两人,惶急地正色道:“宫紫云的确是个不可小觑的孩子,她的沉静机警,丝毫不逊色她母亲飞花女侠宫绛玫!”
郝老妪又看了一眼窗外花园中的宫紫云,回过头来颇有同感地悄声说:“只看她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一个智慧超人的丫头。”
简大娘立即含意颇深地说:“和宫紫云这等艺艳双绝、机智超群的人相处,只有以亲切、坦诚才能与她永远和睦在一起。”
万绿萍听得心中一动,立即牢牢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正北高处,突然传来一阵愉快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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