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口赶往信阳州,途中必经武胜关,然后翻过鸡公山,这儿是桐柏山与大别山的交界处,附近崇山峻岭,幽谷恶水,许多地方不时有花豹出没,加以荒山野林中常有盗贼出没,行人总得聚集上四五十人,然后合资请人保镖才敢通过鸡公山。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原本是要依旧乘船进到襄阳上游的老河口,然后再到荆紫关,因为他们的坐骑还寄养在方大夫的后院呢,只是女侠觉得既然到了桐柏山附近,就该顺道往桐柏山一行,为的是早有人知道阎半仙领了一批土匪,窝藏在那儿,桐柏山纵长四百里,要想马上找到阎半仙自是不太容易,但总得先打听出阎半仙的山寨子才能作进一步打算。
这日午时正,女侠三人来到武胜关,进得城里,三人找了一家客店,随意要了一些酒菜,才吃了一半,只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店外走进来,挺胸仰面的高声对店中吃饭的客人道:
“要过鸡公山的人快些吃,城门口已经有人在候着上路呢,再晚就赶不到信阳州了。”
他那里把话撂下回头就走,店里十多个客人,一大半嘴巴里还在嚼着东西,已经站起来算饭钱了。
女侠黑牡丹一皱眉,道:
“不知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周通回头望去,只见已有十几个从别家饭店出来的客人跟在那人后面往城门边行去,不由低声对女侠,道:
“光景可能他们全是一伙的吧!人多分散在各家客店打尖,完了这就要一齐上路的。”
牛大壮点着头,道:
“周兄说的不假,可能就是这样。”
不旋踵间,店里的客人全走光了,只有女侠与牛大壮周通三人还在细嚼慢咽,缓缓的吃着呢,早见店小二走到二人前面笑道:
“三位客官,你们准备上哪儿呀?”
周通放下酒杯,道:
“我们走信阳州转往南阳府去的。”
店小二一听,忙道:
“快快,别的客人全上路了,你们三个还在迷糊呢,别吃了,上路吧!”
周通一瞪豹目,怒道:
“你在赶我们走路?”
店小二拚命挤出个笑,道:
“客官,你误会我的一番好意了。”
女侠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我们急着上路?”
店小二望望四周,这才低头对三人道:
“由此地过鸡公山十几里地方,有个隘口名叫老虎口,那儿山势险恶,荒林插天,老虎口直通桐柏山里面,走三川过五水,登上望月峰,就会看到丛山群峦中有一片野竹林,听说那儿就是观世音的坐禅地方,如今却窝了一帮强盗,不时的四出打劫,就在过年前两个月吧,信阳州的府衙才派出人来,每日一个来回护送商旅,从信阳州来的商旅,那得要起五更,爬半夜,我们这儿的客人,午时一到就得出关呢。”说着他望望女侠三人,又道:“三位,土匪强盗谁不怕,少吃一些没关系,赶着快上路吧。”
牛大壮哈哈一笑,道:
“小二哥,你说这个吗?可知我三人怕什么土匪强盗的,一朝照了面,准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店小二一扁嘴,摇着头,道:
“大个子,你说啥?小心被土匪眼线听了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看你的个头大,又是刀又是剑的,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四手也抵不过群欧,一个人出门在外求平安,趋吉避凶命才长,合着真要拿自己小命闹玩笑!”又是摇摇头,回身去收拾别桌东西去了。
牛大壮正要再说什么,女侠早笑道:
“小二哥也是一翻好意,再说那信阳州府台衙门能派出人来,每日护送客商平安过大山,可知定是一位好官。”
周通点头道:
“改朝换代两三年,头一回看到如此亲民爱民好官,可真不容易。”
女侠黑牡丹对二人道:
“那就快吃,完了咱们也跟上去,也许官兵不定能对付得了桐柏山出来的土匪,咱们也帮着些。”
于是三人忙把要的洒饭吃完,算了银子立刻上路。
三人走出武胜关,远远的望去,四五十人成一行,有挑担的,也有背包袱的,后面还有三辆鸡公车,就在鸡公车后面,只见两个像衙门捕快的人,各骑着马,腰里挂着风刀,再往这群人的前面看去,也是两个骑马捕快,只见四个人一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表现出临危授命拔山盖世的英雄气概。
远远的,女侠黑牡丹疑惑的对周通牛大壮二人道:
“仅此四个捕役怎能抵挡土匪围杀,莫非这四个人的本领高强?”
周通也正疑惑呢,突然发现前面的人们一都停下来,就见前面的两个骑马捕快回过马来,一人缓缓往来路上驰,似是在对众行旅们交待什么,然后另一骑马的翻身下马,手中提了个布袋子,走入行旅群中。
女侠三人看的真切,周通却低声对女侠道:
“这事透着邪门,怎么走着走着大伙不走了呢?”
牛大壮忙道:
“待我们紧走几步,赶上去看个明白。”
女侠一拉牛大壮道:
“咱们还是躲着,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对女侠十分崇敬,闻言立刻点头,忙跟着女侠退入路边林中。
三个人在林中隐藏不久,前面远处的行旅们又开始往前面蠕动,而前面,正是险峻异常的老虎口,官道就到老虎口,看似没有路可行,行旅们也像是进入人间地狱般全走进两座峭岩衔接而形成的危崖山口中。
女侠黑牡丹一打手势,三个人这才走出荒林衔尾追去,就在老虎口附近,女侠看那山崖形势,当真是危崖绝壁似要倒塌下来一般,峭立千仞尤似狰狞恶魔找人欲噬。
三人进入老虎口不过一里地,突见有个骑马的捕快从一处丛林中驰出来,女侠听声音,立刻把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拦入林中躲起来,只见那骑马的捕快满面笑容的纵马追向前面的行旅们去了。
女侠十分不解的道:
“这是啥子古景,那人为何从林中笑着走出来?”
周通也觉着不对劲,搔着一脸胡叉子道:
“这事要是不弄个明白,我这心里就搁疑的慌!”
牛大壮道:
“追上去问问不就全明白了?”
女侠道:
“阎半仙窝在桐柏山,我想这里的土匪必也是阎半仙的人,至少他们也知道阎半仙,不如暗中查看也好!”
周通道:
“这样最好,也许这同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存在,咱们查问,对方一定不会注意的。”
三人边说边往前走,就在那个骑马出林的地方,三个人抬头看,顺着荒林正有一条小径直通向一个山崖边,这时候正有七八个青巾包头,背插刚刀的大汉,彼此哈哈大笑不止,光景正是要往城面走去呢。
初春的阳光,才稍偏西,但却正好把黑牡丹三人照了个一清二楚,远处山崖边的七八个背插钢刀的汉子,其中一个扭回头,正看到女侠三人,不由“咦”了一声!
于是几个人全朝着树林头官道边望过来,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一人大手一挥,八个人边往官道跑,边吼叫道:
“站住!站住!”
女侠一声冷笑,对周通与牛大壮二人道:
“上天要毁灭一个人,总是先让他发狂,你们看这几个人那种模样,同大山里面的饿狼有什么分别的!”
眨眼功夫,八个土匪已冲到三人面前,其中一人长了一对夜猫子眼睛,鹰钩鼻尖嘴巴,两只大门牙似是各不相让的横着长,细柳高挑的露出喉管上好大一个喉结头,他左手抓住一个布包,青筋暴露似要从皮里面憋来似的,右手戟指周通,喝道:
“他娘的,你是哪个庙里听出来的黑鬼,领着这一男一女的要朝哪儿走!”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比老子俏不到哪里去,你想知道爷们往哪儿去吗?”
斑个子喉结咯略响的指着周通冷哼道:
“肩上扛一根棍,也想横行走四方,赶快回答老子问话,惹恼了我雷一霸,挖你的心肝下酒吃。”
女侠黑牡丹横身拦在前面,道:
“刚才那个骑马的可是你们山寨上的人?”
雷一霸尖嘴一咧,呵呵笑道:
“姑娘,你这一说话我才看到你长的可秀气,冲着你这么标致,雷爷刚生的气算是全消了,说吧,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黑牡丹道:
“信阳州。”
雷一霸眉头一皱,道:
“为何不跟着前面的队伍一齐走。”
女侠道:
“原本是一齐走的。”
雷一霸左手一抬,望了一下小包袱,道:
“不对呀!难道那小子们竟敢……”
突听雷一霸身旁一个短小精干,胡须有些往上翘的,手指女侠三人道:
“别管那么多,咱们照人头收费,少一个就把人留下来,雷头儿你说怎么样。”
雷一霸又看了女侠一眼,眼睛一眯,夜猫眼成了老鼠目,双肩一阵耸动,呵呵笑道:
“这个女子长的可真不赖,咱们从五丈峰换防在这条黄金路上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
矮汉子忙应道:
“就差七日满三个月。”
雷一霸点头道:
“银子每天进账,可是腥味俺还未尝呢。”
周通怒道:
“王八蛋,你真的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牛大壮“呛”的一声拔出金背砍刀来,打横一步,戟指一众土匪道:
“死在眼前还不自知,真是一群混球。”
八个土匪一声喝叫,刹时把三人围在中央,只听雷一霸冷笑道:
“就凭你们三个也想同老子们对抗,信阳州的衙门可够威风的,可是提起俺们首领的名号来,吓的直往鼠洞钻,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雷一霸话才说完,就见女侠面无表情缓缓拔出宝剑来,碎芒在铮亮的剑身上跳跃,直如银河一条,是那么的古并不波而声气平和的道:
“我倒想听一听你们首领是什么名震宇内的大人物。”
雷一霸一挺胸,道:
“虽不是名震宇内的大人物,可也是北自八百里伏牛山,南到这四百里桐柏山,脚后跟一顿,足叫这两个山区摇晃个一阵子的阎半仙,阎首领。”
女侠咬牙欲碎的道:
“不就是当年那杀人魔王李自成的刽子手阎道士。”
雷一霸一缩头,沉声道:
“你这姑娘,说话可得当心些,要是被首领知道你说他阎道士,准会割你的舌头呢!”一面对其余的七个土匪高声吩咐,道:
“全给我听清楚了,你们合着施把劲先把那两个大个子做了,这个女的我可不准你们谁伤了她一根头发汗毛,完了把女的给雷爷请上老虎崖去。”他边说着,竟然倒拎钢刀,大摇大摆的又往林中小道走去,光景还真没有把女侠三人放在眼里呢!
就在雷一霸才走出不到三五丈远,身后面“哼咳”与“叮当”之声骤起,七个土匪合力围住牛大壮与周通两人狠杀起来……
女侠偏头一看,不由嘴角一扁,拧身就跟在雷一霸身后面,看上去她好像真的要跟雷一霸上老虎崖去呢!
就在雷一霸又走出四五丈远,官道旁,树林边,突然间传过来三声凄厉的狂号,听的雷一霸一怔,不由停下脚步,猛回头几乎令他跳起来,因为女侠一身黑装,幽灵一般的就跟在他的身后面,他一回头,女侠的右手上抬如电闪一般,剑尖已顶在雷一霸的咽喉眼,女侠黑牡丹冷笑连声的道:
“快告诉我阎半仙在什么地方?”
喉头下方冷冷的,还有些隐隐作痛,雷一霸呲牙咧嘴却又期期艾艾的道: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
剑尖的冷芒在跳动,雷一霸的喉结下方在流血,黑牡丹冷然的喝道:
“什么时候跟上来,已经不重要,要命就马上告诉我阎半仙今在何处,快说!”
雷一霸握刀的手抖颤着指向后面高山,道:
“首领不住在这儿,他在天竹林住着,如果姑娘想见我们首领,我雷一霸愿领你前去,不过那得从明日天冒亮上路,天黑才能赶得到的。”
女侠望着雷一霸手中包袱,问道:
“这里面可是银子?哪里来的?”
雷一霸哭丧着脸道:
“这些全是人头银子,每日两趟,按过往旅的人数收取,每人五钱,刚才过去五十八个人,呶,这里是二十几两银子。”
远处的叮当声有如件奏的极为单调的音乐,近处女侠的问话,又似阴司哀歌,当歌声最后,总会是高吭的,不然就是凄厉绝伦的惨号,不幸雷一霸的尾歌既不高吭也不惨号,因为只有女侠才听到,就只那么“咯嘟”一声,雷一霸的刀才抬起一半,人已死在草窝里了。
女侠抓过地上小包袱,回身腾跃,只见仅余三个悍不畏死的土匪,合力抡刀冲着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对杀对砍,那股子野性,尤似三头花斑豹!
一声清叱,女侠上跃二丈,一连两个空心筋斗,她人尚未落地,其中一个大个子土匪已抛刀捂面,如同哭丧般的直往林中撞去……
牛大壮见女侠扑来,一咬牙追上入林的那个悍匪,朝着背后一刀劈去,可真够狠的,因为牛大壮那一刀劈下,竟把那人分成两个“半”人。
正等他又杀回头来的时候,另外两个早被女侠与周通二人杀死。
于是女侠对二人道:
“咱们都把事情想扭了。”
周通忙问道:
“怎么啦?”
女侠看看地上死的土匪,对二人道:
“咱们快些赶回信阳州去再说,路上我再告诉你二人知道,唉!只是苦了一方善良百姓了。”
于是,三个人边走,女侠就对二人道:
“起初咱们以为信州府衙是为了一方百姓,才派出捕快每日在这条官道上护送行旅安全,不料却是官盗勾结。”
周通怒道:
“竟有这种事?”
牛大壮更是破口骂道:
“女乃女乃的,天理何在!”
女侠把小包袱一扬,又抛向牛大壮,道:
“带着,瞧个机会,别叫官府人知道,把这些银子退还给那些行旅们。”
牛大壮一把塞入怀里,兀自忿然不平,却又听女侠道:
“每日来回算百人,百人就是一百两,官家拿去五十两,阎半仙那边也拿去五十两,算一算,一天五十两,十天就是五百两,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五百两,这些银子来的可真容易,官不用再贪,盗不用再抢,只此一项收入,已经叫他们吃香喝辣笑呵呵了……”她一顿之后又道:“怪不得阎半仙远从伏牛山来到桐柏山,再也不想回去了。”
周通忙又问道:
“那阎半仙今在何处?”
女侠道:
“桐柏山里面有个地方叫天竹林的,阎半仙就窝藏在那个地方。”
牛大壮道:
“咱们杀过去!”
女侠摇摇头,道:
“太远了,听那姓雷的说,要起五更走到天黑,所以我琢磨了一下,咱们还是先到信阳州去,设法打听知府衙门的人,看看究竟是谁在搞那官盗勾结之事,然后设法再找阎半仙去。”
周通一听,忙道:
“好好好,咱们这就赶到信阳州去!”
信阳州可算是河南以南最大的市镇,光就城门楼子就比附近县城高好多,正门楼高三层,迎面还插着九面尖旗,旗上绣的五爪金龙正迎风招展,城头上两个抗长矛的,城门下两个挂刀的,气势威严,雄风凛凛,端的一付大城镇样子。
女侠三人赶到信阳州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三人没有进城,就在城外一家“宋家客店”住下来,这家店只是两个老夫妻开的,老头儿招呼客人,老妈妈灶上做饭,大鱼大肉的端不出来,下酒的小菜可地道,女侠找来这家小客店,为的是暂时要躲人耳目,因为她觉得如果猜的不错,三两天也许就是明后天,信阳州的府衙,必有一番好戏可看。
宋家客店这天晚上住店的客人不多,后院三问一排客房,一间是通铺,住了五个客人,另外两间就由女侠与周通牛大壮分住,女侠知道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不会高来高去,要想探查府衙,只有自己一人前去了。
这天正是二月二龙抬头春打六九头的日子,夜里信阳州东城外的护城河上面还有放烟火的,全城的人有一半全挤到东城外观赏烟火,如今在荒乱三年后,承平的日子才露个头,如果持续下去,以后大家就是过太平日子了,因为年一过不少中原灾民都设法回乡,信阳州附近各官道也都是平安无事,如今正该热闹一番了。
晚饭一过,宋掌柜对客人们宣布,附近有施放烟火,这个节已有几年没热闹了,今年一定有许多人没有看到过的烟火施放,劝各客官去瞧瞧。
女侠觉得何不藉人们挤看烟火的时候,自己想法去探府衙,于是她先叫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前去观看烟火,自己在房中略事端正,不带宝剑,走至前面对宋掌柜笑道:
“信阳州的府衙在什么街,听人说府衙十分威严,总想去看看呢!”
宋掌柜大不以为然的道:
“女客官,你是怎么了,放着那么好看的烟火不去瞧,却偏偏往那阴森的地方走,信阳州的衙门是高大,可是也全是带刀的兵丁,哪有什么好看的,老实说,我往城里去,宁可绕道也不愿到东城那边去呢!”
女侠黑牡丹一笑,道:
“原来就是施放烟火的那个城门吧!”
宋掌柜道:
“放烟火是在东城外,府衙就在城里面。”
女侠道声谢,人已走出店外,只见正有不少人往东城那边绕,自己也跟在人群走去,早见信阳州那高大城门楼子,城门下面,不断的有人群往城外挤,如果这时候有谁往城里走,大概也只有女侠黑牡丹一人了。
走入信阳州东城,一条黑砖铺的大街,才走不过二三十丈远,只见一排高大围墙,正中间开了一个大拱门,四个兵丁腰挂钢刀,目不斜视的正杵立在大拱门两边,从大拱门往里面看,少说也有二十丈远处,好高大的一座正堂,这时正堂廊檐下正高挂着四盏宫灯,照的附近好一片明亮耀眼,再往正堂两边看去,已被高墙所挡。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队兵丁,整齐的从衙门那面走出来,后面一乘轿子,轿后面有个骑马的,看上去似乎是个武官模样,这一行人朝着东城外走去,光景是府台大人出城观赏烟火去了。
女侠黑牡丹绕向府衙后面,看看四下无人,弹身上了围墙,极目往内看去,却是一片花园,女侠纵身落入园内,也许人们全去观看烟火去了,所以女侠直到一所楼房下面,尚不见一个人影,这时楼下一盏灯,里面不甚亮,然而楼上却有人在讲话,女侠听的十分清楚,为了看是什么人在谈话,女侠觑个准,翻身下跃,双手只一按屋檐,人已登上屋面,那儿正有一条三尺宽廊檐,落地大窗透出来的灯光,只把个屋瓦照的一清二楚。
女侠闪身贴近楼窗边望向楼内,只见一个十分端庄的夫人,坐在一张书桌旁边,一个侍女正在倒茶水呢,大桌后面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目不斜视的阅读着手上的书文,只听那夫人道:
“勤有功,戏无益,如果今日书未读熟,妈是不会叫你去看烟火的。”
女侠黑牡丹一听,知道夫人一定是府台的贤妻,有此贤慧妻子,府台大人该不会做出官盗勾结之事的。
心念间,女侠纵身跃下楼房,又从厢房穿屋越脊的走向大堂后面一处院子,只见左厢黑漆一片,右厢灯火通明,顺着屋檐,女侠施一个倒挂钩帘式,极目向厢屋内望去,只见有两个人坐着对面讲话,一旁有个捕快模样的人,一脸笑意的直搓手……
隐约中那个坐在右边太师椅中手托一个闪亮水烟袋的灰髯老者道:
“大家这是瞒上不瞒下,好处大家全有,徐先生把上月收入列个单子出来,该分多少一个不能少给。”说着只见他右手拿着火绳指着一旁站的捕快,又道:“回去发银子的时候也要提醒大家,分了银子拿了好处,嘴马可得闭紧,出了纰漏谁也吃不消。”
就在这时候,天空突然一阵闪亮,东城外已开始施放烟火,照的天空一片彩霞般十分惹眼,而使得这间厢屋里面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屋外,突然,有人叫道:
“不好,外面有人!”
女侠黑牡丹正要听他们再往下说呢,不料却被天空烟火一照,知道被厢屋中人发觉,立刻拧身翻在屋面,她没有再稍停,几个起落人已落在高墙外面,等到那个捕快追出屋来抬头看,哪还有女侠踪影。
这时三个人怔怔的站在天井往屋面看,被称徐先生的手上还握着一个账单,他期期艾艾的道:
“听人说烟言驱鬼,难道有鬼不成!”
捕快沉声道:
“不是鬼,是个夜行人,只不知潜入府台衙门为了何事,总不会为了咱们的事吧!”
灰髯老者左手托着水烟袋轻点着头道:
“往后多加小心了。”
女侠黑牡丹返回宋家客店,牛大壮与周通二人还未回来,于是她自己叨拾已毕和衣而卧,心中在琢磨,事情有了端倪,因为知府衙门出了贪脏的人,为了能当场人脏俱获,女侠决定明日改扮成商旅模样,再走一趟老虎口,看一看他们如何与桐柏山上的盗匪勾结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虎门外听得周通的声音,道:
“可真热闹,人挤人几乎就要叠罗汉了。”
牛大壮却笑道:
“小时候看这,觉着还是没有这信阳州热闹。”
女侠开门走出房来,迎着二人笑道:
“你们回来了,那就早些歇着,赶着明日一大早咱们还得赶回武胜关去呢!”说完轻轻点头又回房去了。
周通与牛大壮二人一怔,牛大壮道:
“怎么又要走回头去呢,合着咱们没事干尽在这条道上遛腿啊!”
周通笑道:
“遛就遛吧,只要女侠说的,那一定有她的道理。”
牛大壮点头道:
“周仁兄说的不差,也许女侠已经发现什么了。”
于是二人匆匆走入房中,脸不擦脚不洗,倒在炕上就睡,二人心里明白,不定二天有得拼的!
一阵拍门声,然后是宋掌柜后院两只老公鸡噗噜噜拍翅膀,紧接着前门有人叫道:
“往武胜关去的客人快起来上路了。”
于是后院的两只老公鸡也撕开喉管狂叫起来,这时候就算睡意再浓,也会被吵醒。
六个客人从宋家客店里走出来,其中三人就是女侠黑牡丹周通与牛大壮三人,另外三人好像是跑单帮的,每个人背了一个大包袱,这时候店门外正有十多人经过,大伙全来到一排柳树下面,那儿拴了四匹快马,有个捕快正踮脚向着城门望,光景是在候他的同伴呢。
女侠三人来到人群中,发现已有三十多人在随意的坐着,不旋踵间,从城门那面又走出一行人来,只见前面三个捕快大步走到柳树下,边拉马骑上,边高声道:
“上路了,大家切记路上不要多说话,也不能拉队。”
女侠仔细看,又是三十多人,合计就是七十人,同昨日所见一样,两骑在前面趾高气扬的开道,后面的两骑押队,一行浩浩荡荡奔行西去。
只不过走了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弯地带,那地方有几处零星荒林,山泉嘀嗒声十分清脆悦耳,却见前面两骑把手一扬,命大伙停下来,又见一个捕快手提一只布袋,缓缓下得马来,高声道:
“每人一两银子,老虎口那面大家买个平安,完了咱们还得上路呢!”
有些行旅似是常走这条路,没等捕快把话说完,早托着一两银子等着呢,只有头一次经过的行旅才目露迷惘,一脸不解的窃窃私议,但终还是缴出银子来。
女侠与牛大壮的刀剑包在包袱里由牛大壮扛着,三个人也各缴了银子,混在队中往前走去,可真是静,除了“沙沙”脚步声以外,连有人喘口大气也没有,初春的早上寒意仍然十分浓,不少人把脖子缩在领子里,女侠黑牡丹十分明白,从这条道往西南就是汉口,不少人就靠走这条路做生意混日子,如今出一两银子走一趟,也算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人总得要活下去吧!
这一行人走的可真够快,因为有个捕快说,要赶到武胜吃中饭,又得领着另一批客人回信阳州呢!
就在距离武胜关尚有一个时辰光景,这一行人渐渐走入一片荒林,沿着官道旁的峭壁巨岩,不久又见鸡公山下面的老虎口,怪石矗立,藤树交错,点点鸦群尤似飞渡关山凄厉的叫着消失在云山之中。
随着鸦群的冲天飞去,突见自林中四面八方的围过来二十多个青巾包头的土匪,一个个看去,犹如凶神恶煞,明显晃的砍刀,抡的“咻咻”响,而刀声中杂着喝骂∶“女乃女乃的,全都给老子站住!”
“站住!听到没有。”另一个抡刀挡住前面一个面带惊楞的捕快,因为那捕快正要过去向喝骂的那个状如李逵的大汉走去呢!
只见那人双手握紧一双板斧,咬牙切齿的指着一名捕快叫骂道:
“女乃女乃的,今天你们谁是头儿,快些过来给老子说个明白,要不然今天全得把命留下来!”
前面一个捕快,把马缰递在一旁那人手上,自己早走向黑个子面前,抱拳道:
“老兄,咱们双方不是言明,你们不能露面吗,你们这一敞明,我们就难以收拾了,需知……”
他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打得这捕快猛的一个大旋身,就差没有摔在地上。
一手捂住酱红的脸,捕快极目怒瞪着另一个拎着鬼头刀的细高个头,道:
“你怎么打人?”
手持双斧的黑大汉板斧一扬,道:
“你们昨日杀了人,今日还敢大敞步的走来这老虎口,好小子和稀泥和到老子们的头上了。”
捕快一听十分迷惘的道:
“老兄,你说我们杀了人?”
两只板斧一紧,粗黑的胡子中间大酒糟鼻似要扭动的掉下来,咬着牙,道:
“娘的,还想在我李飞虎面前来个一推六二五啊!昨日雷一霸八个人没有一个活的,整个老虎口方圆十里内我们全找遍了,除了你们那帮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不是你们干的又是谁?”
捕快摇手道:
“不对不对,昨日四个回去后还有说有笑,从没有人提过杀人之事,连一众客旅也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们准定是误会了,再说如果我们耍阴险杀了你们雷头目,怎敢今天仍是老规矩的四个人送到虎口来?”
李飞虎道:
“这就是你们厉害的地方,杀了我们的人还要装做不知,真想拿爷当驴了。”
一旁的拎着鬼头刀细高个怒道:
“李爷,别同他噜嗦了,动手吧!”
那捕快忙回头对后面的两个捕快叫道:
“把银子拿过来呀!”
只见一个捕快跑步过来,布包交在那人手上。
掂了掂包袱,捕快笑对李飞虎道:
“今天人头七十个,听你说雷头目几个被害,说实在的我们也觉着十分难过,这么办,今日收入全送给各位,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等过午回头来的收入也全送上……”
他话未说完呢,一只托银子的手还在中途,突然流灿冷焰暴现如电,“卡”的一声,板斧已自那捕快的左手托银子的手掌闪过,银子劈了一地,而银子中间挟着鲜血,一只尚自伸缩不定的大半个的手掌,就落在地上草棵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连着不停的“丝丝”,听的人心胆欲裂。
一个捕快戟指李飞虎道:
“你们怎可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
表头刀一抡,细高个子骂道:
“老子们就是分不出青红皂白才干强盗的!”
另一捕快也高声道:
“盗亦有道,大家这是坐地分脏,全凭良心呀!”
李飞虎哈哈狂笑道:
“娘的,当着这么多的行旅,你把自己底牌掀开,也好,叫大伙知道,衙门里出了你们这些比爷们还狠的八脚盗,吃踩搬拿全有了,完了还让人们对你们歌功颂德。”
这时那被劈去半个手掌的人早用布巾裹紧伤处,泪水鼻涕不分的跌坐在一边,早又听李飞虎吩咐道:
“兄弟们,把这些人圈紧了,等李大爷收拾过这几个狗腿子以后,照咱们的方式,怎么个抢法,该不用我来指点吧。”边说着,双手板斧一横一扬,缓缓逼近前面两个捕快,也就在这时侯,后面的捕快高声道:
“李头目可否听在下一言?”
李飞虎举头望去,骂道:
“有什么屁,快放!”
“这事是金师爷同你们订的,总得先由金师爷出面吧!”
李飞虎骂道:
“小子,你别提那个玩刀笔的,他脑袋泛紫,良心发黑,坐在家里收银子,下次碰上,老子非拿他脑袋当西瓜砍。”边说着,又向面前的两个捕快逼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不拼也得拼,有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今却成了:大兵遇强盗,不拼逃不掉!
三个捕快当即拔刀在手,他们绝不是为一众旅客而拚命,完全是出于“自卫”,就听一个捕快怯怯的道:
“彼此撕破脸,谁也没好处,你们总该向阎半仙禀报一声吧!”
李飞虎怒道:
“早就报上总寨去了,老子猜阎首领这次准同你们这批狗腿子没完没了,眼下先做了你们四个,出出老子一肚皮的气再说!”
李飞虎哪会把面前的三个捕快放在眼里,他那一只尚自带血的板斧,狂飙旋动中,夺目的寒光已溜向一个捕快的头顶,动作之快,有如流星赶月,只逼的那捕快,“猴”的一声忙不迭向后跃,连举刀回砍也被吓忘了。
这时一众行旅全都被吓的缩成一堆,不少人嘴巴里咕哝不停的道:
“完了,完了!”
也就在三个捕快在闪躲招架乏力的时候,只见那个细高个子,手握鬼头刀,冷笑一声兜着三个捕快的退路,尖笑道:
“老子看你们往哪里逃!”就见他长身微偏,鬼头刀冷芒成束暴斩如电,就听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好大一蓬血雨,自这大个子的头肩洒溅一地,血雨中,一团黑影挟着明亮交织的豪光一片,已自血雨上空翻向李飞虎的身前,就像是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流星般的砸向李飞虎来,而使得李飞虎仰面一怔。
原来女侠黑牡丹本不打算出手,却因听说阎半仙就会找来,一怒之下,暗中同牛大壮一声招呼,又见高个子凶残一抡动鬼头刀,立刻腾身而起,半空中一剑扫去瘦高个子半个脑袋。
这时周通与牛大壮二人早分别杀向围拢的二十个强盗,女侠这时面无表情的挥剑而上,李飞虎见是个女子,出手就把他手下大将杀死,自也不敢大意,立刻把一双板斧舞了个密不透风……
三个捕快见来了救星,不但不显得高兴,反而有一个高声叫道:
“李头目,杀雷头目八人的一定就是这三人,这下子你总该明白了吧!”
原来这三个捕快有着不约而同的想法,觉得三个人如何会是二十几人的对手,就算这黑衣女子一招之间杀死一盗,那也是偷袭的成份多,即算再加上他们三人,只怕也不是强盗对手。
捕快中有人这么一叫,行旅中已有人叫骂道:
“真不要脸!”
女侠黑牡丹不由大怒,清啸一声,天罡八剑一行“行云流水”,人已倒翻两丈,在她的下面,刃芒有如散碎的银河泛星向成层而严密的撒落下来,于是金星瞬间暴裂开来,衔接那金星的却是散碎的血雨,向四外溅开……
先是,一双板斧被李飞虎抛起数丈高,一斧入林,一斧砸向行旅群中,而李飞虎却似旋地陀螺般嚎叫着一头撞在一块大岩石上,半个脸庞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侠黑牡月杀死李飞虎,倒翻三个空心筋斗,人已落在一群围杀周通的强盗中,出手就是“天罡八剑”手法!
锋利染血的刃芒,洒出漫天的光雨,剑身抖颤中,幻出千百条明亮可怖窒人冶芒,散布到四周空间,是那般的疾与密,疾的无法分辨,密的使人噎气!
五个青巾包头强盗,尖厉嚎叫着纷纷倒下去,周通压力顿减一声暴喝,哨棒指东打西,前捅后捣,当场被他砸死两个,牛大壮却在另一面抡刀有致的横劈暴斩。
也只是转眼之间的事,二十个强盗已死了一半,女侠早对周通道:
“咱们今日一个也别放走!”
周通边打边应道:
“咱们可要留两个活口?”
这时女侠已腾空而起直扑向牛大壮身边而去,她那有如女神龙的美妙姿势,圈在她周身的豪光刃芒,已把她塑造成云裳剑仙一般,令所有的人惊奇不至!
于是三个捕快不约而同的发一声喊:
“杀!”
“杀!”
三个人一齐举刀直冲过去!
三个捕快挥刀直冲而上,牛大壮四周的强盗也只余下五六人,三个捕快未杀到中间,女侠黑牡丹空中身体倏沉,手中剑一抡狂翻,一片刺眼的寒光闪烁中,又有两个强盗抱头捂面跌在血泊里,两个人四条腿往空虚踢猛蹬,凄厉的嚎叫连连……
女侠双脚落地,身未回转剑先暴斩如电,“咻”的一声,一个强盗呲牙裂嘴捂着肚皮,斜着身子似喝醉酒的一阵晃荡,却是按住肠子挡不住血,就在他一跤跌下地的时候,一堆蠕动的血肠流了一地!
牛大壮才转,三个捕快已兜住最后两个强盗狂砍猛劈,女侠不及拦阻,两个早已精疲力尽的强盗,当场被三个捕快杀死。
女侠见三个捕快奋力杀死最后两个强盗,面无表情的稍作沉默,恍如不见的冷冷道:
“可是想杀人灭口呢,还是见风转舵?”
她话一说完,立刻又对一众行旅人,道:
“你们快把地上银子拾回去,这时候上路正好,记住到了武胜关以后转告那儿的旅客,暂时不要再走这条路。”
一众旅客不少人对女侠抱拳施礼,也有称女侠“剑侠”的,大家把银子拾回,立刻往武胜关那边急急走去!
望着一众旅客走去,女侠提剑来到三个捕快面前,冷然哂道:
“信阳州出了贪脏枉法人,你们成了他人工具,尚不自知呢!”
其中一个捕快忙对女侠施礼,道:
“你这位女侠客有所不知,自从信阳州来了王大人,为官清廉公正,闻得桐柏山区出了一批强盗危害行旅,除了呈报上峰派人征剿外,就命令我们衙门有限武力,要对行旅加以保护,女侠客你想想,桐柏山的强盗有两百,一个个全都如虎狼,万般无奈,为了交差,这才同强盗打交道,求的是一乡太平,大家相安无事罢了。”
周通大怒,道:
“呸,你们同强盗全得了好处,可害苦了行旅们,你们可曾想到在外奔波人的辛苦,他们板桥明月,茅店鸡声,南北奔波受尽风霜之苦,为的足赚点蝇头小利糊口,你们却尽享现成的,还厚着面皮说什么一乡太平呢!”
另一捕快道:
“各位侠客多体谅吧!”
女侠看看那个面皮泛灰,左掌被砍断的捕快一眼,道:
“我们今日同你们回信阳州去,大人面前我希望你们实话实说,只要把出此歪主意的人揪出来,你们的罪过由我向大人替你们说情。”
就听断掌捕快忙叫道:
“不不不,三位还是快走吧,我们自会回去想办法的。”
女侠冷冷笑道:
“想叫我等离去可以,必得提着阎半仙的人头。”
三个捕快大惊,道:
“女英雄,那阎半仙是个魔王,他有杀人狂,可千万招惹不得呀!”
牛大壮怒道:
“既然害怕,何不回家去抱孩子,真丢人现眼。”
女侠冷冷对受伤的捕快道:
“你因受伤可以骑马,余下三人走足,马暂由我三人乘骑了。”
其实女侠想的周全,因为万一四个捕快突然纵马疾驰,赶着回到信阳州反咬一口,那才叫有理说不清呢。
临上马,女侠又对四捕快道:
“这次回到信阳州,你四人可要实话实说,只有这样,你们四人才有活命机会,需知不痛悔前非,那比之强盗还要令人可恨,首先我就不会饶你四人性命。”
只见受伤捕快坐在马上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道:
“女英雄,这事要是被知府大人知道,他是绝不会轻饶的,只怕会株连许多人呢!”
缓缓的策马前行,女侠在马上道:
“这事我自有定夺,你们只管照实上禀。”
鸡公山下老虎口附近,地上血迹片片尚未变黑呢,春阳却在老虎崖上面斜斜的照向信阳州的西关城门,也照着女侠一行人,三个走路的捕快,有两个脚底磨出水泡,只得把靴子月兑下来提在手上走,更引起人们的惊奇,不少人早跟在后面看热闹……
从西门到东关,弯了一条大街,聚的人更多了,直到女侠一行来到府台衙门驰进衙前的大拱门,人群才围聚在府衙门外面尚不肯散去。
女侠黑牡丹四骑直到府衙堂口才下马,早由堂上大步走来一个粗壮的捕快,戟指女侠等人喝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当他仔细看到四个捕快的时候,不由全身一震,忙又道:“你四人不是护送行旅去武胜关吗,怎么这般快的回转来了!”
受伤的捕快望望自己的手伤,道:
“大人可在堂上?”
那人往堂上回头望,道:
“正在阅卷呢!”
女侠黑牡丹点头道:
“勤政爱民,可知道是一位好官,只可惜用人不当,被属下给他脸上涂了颜色。”
堂上的捕快大怒,道:
“你这女子怎么这样说话,小心掌嘴!”
女侠冷冷一笑,道:
“昨晚东门外施放烟火,你怎么躲在衙后厢屋里,三个人在商量些啥古景?嗯?”
粗壮的捕快猛吃一惊,立刻想起那檐下急速消失的人影,不由口吃的你……你……”
女侠缓缓走近几步,道:
“烦请通报一声,民女黑牡丹求见,最好是快些。”
粗壮捕快似是快要虚月兑一般,低声道:
“姑娘,可否打个商量?”
女侠冷笑道:
“同你打商量就能取下阎半仙的项上人头?”
听到阎半仙三字,竟使得那捕快退一步,女侠心想,万一阎半仙领着人马来攻打信阳州,只怕这些捕快全会弃械投降。
女侠黑牡丹突提高声音,道:
“人都到了堂口,你还想要掩饰?”
她声音极高,早被堂上的知府大人听到:
“外面什么人在喊叫?”
只见那粗壮捕快忙向女侠抱拳,道:
“小人有眼无珠,昨晚就知有剑侠人物来到信阳州,想不到竟是姑娘,还望姑娘在大人面前替我等担待。”于是伸手礼让女侠三人跟他上堂,不料女侠回头对四个楞在堂口的捕快,道:
“走哇!”
一众到了大堂之上,只见正面文案后面端坐着一位峨冠博带,神情风度,高亢不凡的中年官吏,在他的上面横挂着一块大匾额,书着“明镜高悬”四个金字。
女侠举目望向四周,也只有一个仆人模样的老者,站在那大人的一旁,这时府台大人右手持笔,双目炯炯的望着女侠等人,道:
“你们这是……”
爱台大人话未说,五个捕役全跪在地上哀哀上禀,道:
“大人恕罪!属下等该死!”
“唬”的一下子站直身子,府台大人大感意外,原以为捕快们带进女侠三人来,跪下的应该是女侠三人,不料一众捕快反倒下跪,两男一女却金刚怒目的站在堂下,不由沉声道:
“这是怎一回事,快说!”
女侠黑牡丹先是款款施礼,缓步走前几步,道:
“大人,民女黑牡丹,前日打从武胜关来到这信阳州,不料发现一桩连大人也想像不到的事……”
于是,女侠把所有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堂上端坐的府台大人听罢一遍,只气的面色泛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喘了一阵大气,府台大人突然把惊堂木一拍,高声对地上跪的五个捕快喝道:
“这位姑娘的话可是实情?”
五个人没有谁敢抬头,显然已是默认,府台大人连连戟指跪的五名捕快,痛心疾首的道:
“食朝廷俸禄,却与盗匪勾结,论罪比盗匪还要重十分,按律全都当斩首。”
女侠这时才缓声对府台大人禀道:
“如果民女猜的不错,你这信阳州衙门中所有的捕快怕全都拿了好处,岂能把所有衙门后役全问斩,民女觉得把罪魁祸首问罪也就行了。”
不料府台大人冷然道:
“贪脏枉法之人本府绝不宽怠,就算信阳州短时间没有一个捕快,本府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条条王法不可废,朝廷例律更不能不顾。”
女侠又道:
“如果三班衙役全有份呢?”
知府大人毫不考虑的道:
“谁拿脏银谁有罪。”
不料女侠突然高声道:
“如果你把所有后役关起来问罪,桐柏山天竹林的阎半仙杀来呢?”
知府大人一怔,但立刻摇头道:
“本府知寻阎半仙是个凶残的大盗,但他手下不过两百人,本府不信他敢拉着那几个人来攻打信阳州。”
女侠冷冷一笑,道:
“两次捕杀,我三人已杀死盗贼三十人,阎半仙知与信阳州有关,岂肯轻易忍下这口气,必会千方百计的找来这信阳州,如果被他探知大人把捕快们全关起来,那可是大好机会,到了那时候,大人又该如何自处?”
知府大人稍一思忖,又道:
“本府关了他们,自然要快马呈文省里,调派大兵前来,再说我这信阳州也有守备驻守,足可与阎半仙一拼。”
女侠摇头,道:
“即算如此,丑事外扬,对大人名声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何不……”
知府大人忙道:
“姑娘可有情理法兼顾的良策?”
女侠一笑,道:
“有,如果没有,民女也不敢在大人面前饶舌多口了。”
知府大人轻点着头,道:
“你说吧!”
女侠不亢不卑,踏前一步,缓声对知府大人道:
“原本民女三人准备找上天竹林去捕杀阎半仙的,因为阎半仙是民女要追杀的仇人之一,即算信阳州府的捕快没有同阎半仙勾结,民女也要钻入山去的,如今既发现这桩丑事,不得不为一方善良而出面,再说大人是一个亲民好官,民女更不能不把此事揭露,以防有一天上峰知道,连大人也难月兑干系。”
知府大人已是涔涔汗湿,女侠说的不差,这事如要上级侦知,不但官职不保,性命也怕完了。
女侠一顿,又道:
“民女的意思,大人何不只办那罪魁,至于捕快一众,由民女协助他们,设法杀上天竹林去,给他们一个半功折罪的机会,这样一来,大人绥靖地方有功,也许还会被上级奖赏呢!”
这是跪在地上的五名捕快全都连连叩头,道:
“我等愿意将功折罪,为地方除盗!”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道:
“你等职责原是要安定地方,保护乡里,可恨你等竟昧着良心与盗勾结,本要治你们大罪,如今就依这位姑娘的话,指望你等痛改前非,努力杀盗赎罪。”
一面命身旁仆人领女侠三人先至大堂后院客厢中歇息,准备晚饭时间商议破盗之计。
女侠三人才走入后面,早闻得大堂上摆鼓咚咚响,原来知府大人升堂问案了,当然是审问与阎半仙勾结的案子。
就在府衙后堂上,女侠得知主其官盗勾结的是府衙师爷金成山,而有此构想的却又是一个文案姓徐的,一应收支也全在徐文案手上,另外就是捕头申大宏,当堂三人被王大人收押在大牢里,就等女侠等破了贼巢,再行审理了。
当天晚上,知府王大人在后堂设下一桌酒席请女侠三人,席间王大人问女侠可有破贼良微!
女侠黑牡丹道:
“依照眼前情势看,阎半仙的人已被我等杀了三十人,算是给他挫了不少锐气,民女在想,昨日阎半仙还不知道,他要到晚上才会得到消息,然后再派出人来那老虎口支援,阎半仙本人一定暂时不会走出天竹山,因为他的人必然分散几处,我们何不明日天一亮上路,再走一趟老虎口,大家仍然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等到情况明朗,局势有利,立刻给他们迎头痛击,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然后再一鼓作气的杀上天竹林去。”
知府大人竖起大拇指道:
“姑娘勇气可佳,智谋更是高人一等。”
女侠又道:
“不知府衙中现有多少捕快?”
知府王大人道:
“三十六名捕快,八名狱卒,下人六名。”他一顿之后又道:“这不要紧,本府可在城防守备那儿提调五十名兵丁支援。”
女侠一听大喜,道:
“有此人数,阎半仙的死期已不远了呢!”
一旁的周通与牛大壮也大喜过望,道:
“咱们明日就杀上天竹林去吧!”
女侠摇头,道:
“不,攻上天竹林尚不到时候,咱们先同阎半仙打上几场消耗战,等到他发觉时候,管叫他那一百多人先死去一半。”
于是女侠向知府大人禀道:
“统领一众捕快,可有武功高强的人吗?”
知府大人一叹,道:
“捕头申大宏的本事不错,听说他在嵩山少林寺学过几年功夫,只可惜他品德不佳,竟然与师爷同流合污,我不得不把他收押在大牢了。”
女侠道:
“用人之际,何不从权,只要他能知昨非而今是,勇敢同贼拚命,一样可以将功抵罪吧!”
知府大人点头道:
“原本,本府以为贪财之人必是怕死之辈,既然姑娘这么说,且看他的表现如何了。”说罢早命人去至大牢,把正在困坐愁牢,悔不当初的捕头申大宏提到后堂来。
申大宏人长的相当雄壮威猛,铜铃眼,卧蚕眉,大鼻子头向上翘,却配了一个适中的厚嘴巴,翘着两嘴角,带动一脸络腮胡子,大踏声走到席前,噗通往地上一跪,道:
“卑职知罪,大人若要杀我,申大宏不会有怨言。”
女侠示意周通,上前扶起申大宏,对知府大人道:
“申捕头是一条汉子,杀之十分可惜!”
知府大人怒形于色的道:
“如今姑娘三位准备剿灭阎半仙,希望你跟了去,奋勇杀贼,本府自会为你开月兑大罪的!”
申大宏铜铃眼一闭,挤出两滴忏悔泪来,冲着女侠一抱拳,道:
“大恩不言谢,姑娘要杀贼,申大宏愿为马前卒。”
女侠点头道:
“你这就去选三十名捕快,全都装扮成旅客模样,外背包袱,内藏钢刀,仍然是两匹马在前,两骑在后殿,明日一早咱们一齐往老虎崖去!”
申大宏抱拳道:
“好,申大宏这就去办,绝不会误事的。”说罢,对知府大人叩首,这才大踏走出后堂、这夜女侠三人就住在府衙后面的客厢里,对面,可不正是那晚上窥探厢屋。
茅店鸡声啼,客人忙披衣,小饼女侠三人这晚是睡在信阳州的知府衙门后堂,那儿没有鸡声,只是当天刚冒出鱼肚白的时候,三人已被人呼叫醒来,女侠开门一看,不由一惊,原来竟是知府王大人亲自叫人呢!
女侠大为感动,当即连忙施礼问安,觉得这位王大人比之南阳府的那位大人,更见廉明可敬。
女侠三人随着王大人来到大堂前面,早见申捕头领着二十几个行旅在广场上候着呢,四匹快马已拴在拱门口的拴马桩上,光景是只等上路了。
女侠站在台阶上看过去,申捕头早走过来,先是对王大人施礼报告一切,这才笑对女侠道:
“姑娘,咱们上路吧!”
女侠黑牡丹遂对申捕头道:
“好吧!”
于是申大宏回头一摆手势,一行“商旅”走出知府衙门的那个大拱门,然后极快的向西门,朝着鸡公山而去,这时候各旅店住的客商,早得到店家警告,要在这信阳州多住上两天,只等通知路上平静,才能离开。
蜿蜒的山道延伸到高山的后面,初春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阳,而使得荒山绝岭也开始有了绿意盎然,道旁点缀的几株老柳树,发出像米粒般大小的绿叶,而使得老柳树像披了一件绿纱,可爱极了。
申大宏骑马走在最前面,他没有回头,但他的嗓门可拉得高,说出的话没有一个听不到,他铿锵有力的道:
“过去,咱们大伙像喝了迷魂汤,也似鬼迷了心窍,真要论规,讲王法,咱们没有一个能活得成,如今这位黑衣姑娘给咱们大伙制造这么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咱们可要知好歹,把白分得清,等一会儿若遇上那帮山寇,谁要是不豁上干,我申大宏第一个就饶不了。”
这帮捕快可全都在申大宏的吆喝中,一个个精神抖擞,走地有声,挂在臂弯里的包袱,连里面的钢刀全要弹蹦出来找人脑袋似的……
又是一连三座山绕过去,离正午尚有一个多时辰呢,四面已是高山峭立,千仞绝壁间连个飞鸟也未曾看到,就在距离昨日打斗的地方尚有十数丈,当路上只见三个露臂大毛汉子,一付泰山石敢当般的站在路中间,三个人面无表情,唯一动作,是右手扛在肩上的砍刀,五个指头一搓一抓的把个刀芒闪出丝丝冷芒,看的人心头发毛,显然这就是阎半仙身边的三大杀手到了。
申大宏心里明白,今日这三大杀手一齐出现,阎半仙一定没有来,不过只这三大杀手,不知那个黑衣姑娘能不能对付得了,如果大伙在此扯破交情撕破脸,一场血腥搏斗就难免了。
这三个大杀手全都穿着豹皮坎肩,宽松的蓝长裤,裤腿塞在鹿皮快靴中,中间那个浓眉豹目大汉,呲牙裂嘴的晃荡着他那左耳上挂的一个闪闪发光的大铜环,冷冷的道:
“来的可是申大宏吗?”
申大宏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
“不错,这次申某亲自出马,为的就是彼此之间的误会,总得要查个水落石出。”
突见中间那大汉怒喝一声:
“哦呸!查个鸟,这分明是你们在玩奸使坏,只把老子们驻守在这老虎口的三十个兄弟全送了终,到头来还要查他娘的石出与水落,老子问你,你申大宏查到了没有?查到以后又能叫我们死的人活过来吗?”
申大宏道:
“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也非我们所为,双方为了利益,何不心平气和的来商量!”
大毛脸一抖,喝道:
“死了这么多人还能心平气和,王八蛋你是把咱们当驴呀!”只见他左手高举,缓缓的从林后面,山崖边,刹时间转出一众强盗,一个个全是一般的青巾包头,双手握刀逼向申大宏一众,只听他甩动着大耳环又道:
“打从今天起,以老子们的方式收取饼路银子,姓申的,连你们也不例外,要命的就留下所有东西,光着站一边。”
突听旁边一个大个子也厉叫道:
“你们听到没有,敢情是真要等着挨刀哇!”
申大宏伸手一阻,忙问道:
“申某要见你们阎大当家的!”
大个子肩上刀怒指申大宏喝道:
“虽说爷们死了三十个兄弟,可是对我们当家的来说,还用不到惊动他的大驾,在这儿,就现在,我们三大金铡说了算数,姓申的你明白了吧!”
眼看着两边的强盗已半逼近,申大宏回头望却又不见女侠三人的影子,不由一狠心,大手一挥,兄弟们,大家今天豁上干了,记住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他这里话未完,一众旅客全丢下包袱抽出钢刀,那么有序的分成两批分迎上去,口中大叫,道:
“杀!”
绝不是鸡飞狗跳,就在杀声震天中,荒林中的乌鸦满山乱叫着冲天而去,余下的就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与狂吼刀骂不绝于耳……
就听左耳挂着铜环的大汉破口骂道:
“原来你们是用这种计谋杀死我们的人,今日可就饶不了你们,杀光你们这群王八蛋,正好同死去的兄弟偿命!”说着,只见他奋起双臂,高举砍刀,狂劈怒斩而直逼向卓立在路中的申大宏。
半空中一条黑影流星般的腾跃至申大宏的身侧,正是女侠黑牡丹,她的后面,紧紧的跟来了牛大壮与周通二人,刀举闪空,三个号称阎半仙三金刚的大个子全都一怔,女侠早对申大宏道:
“帮着他们去杀,这三个留给我们。”
早听那大汉道:
“娘的,光景还请了帮手,可惜是个黑不溜啷的大姑娘,不知能抗得了石爷几刀砍!”
女侠黑牡丹冷冷一笑,道:
“看你三人那种凶残成性样子,大约给阎道士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了。”
姓石的大怒道:
“阎道士也是你信口叫的!”“咻”的一声,高举的砍刀划出刃芒一道,尤似一道彩虹般斜劈向女侠左肩,黑牡丹上身微晃,右手长剑蓦地斜挑横拨中,一声清叱,斜刺里已自姓石的大汉身边闪过,只听“噌”的一声响,姓石的那条宽皮带已被劈断,紧接着“哗啦啦”一阵脆响,从姓石的腰里跌出十几锭银子,两把匕首也掉落地上,姓石的暴弹后跃,一手抚模腰部,咬牙骂道:
“他女乃女乃的,原来还是个小辣椒!”
女侠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这条宽牛皮带,这姓石的已躺下了,饶是如此,姓石的肚皮已伤,因为鲜血就在他的手指间往外流呢,她不等姓石的喘息,突然挽起一溜剑花朵朵,旋身拧腰直欺而上!
姓石的一招失利,又见女侠挥剑而来,不由怒目咬牙,抡刀而上,刀声“波波”中女侠突然上跃两丈,直向姓石的身后跃去。
每次她都是觑准对方刀走中途的时候腾身上跃,而每一次她都能在这一招“苍龙摆尾”中,无往而不胜的杀死对方,这次似也不例外,因为她在尚未双脚落地的瞬间,姓石的上身左倾疾闪中,他那粗壮的肩头连着脖根,像突然冒出的血泉一般鲜血“丝丝”往外喷洒,姓石的没有倒下去,便却把左掌狠狠的紧抓伤处,似要把喷洒的鲜血阻住……
也就在他口中“咯咯”连声中,女侠已落实地,她并未转动身子,而长剑却疾如闪电一般自她的右肋倒捅向后,只听一声凄厉的“哦……”女侠的长剑已送入姓石的肚子里,就见姓石的一个大转身,双目凸出,鼻子全是鲜血外流,犹似死不瞑目的样子,相当不相信也不甘心的倒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女侠侧面望去,见周通一臂淌血,哨棒已折为两段,但他仍双手握紧一截断棒拚斗,对方的大砍刀又见风雷般的劈来。
女侠不及细看,平飞而上,口中叫道:
“快帮牛兄弟,这里由我来!”
早听挥刀大汉高声狂叫道:
“纳命来……”他边叫着,砍刀波光似涛般的涌向倏然疾扑而来的女侠,忿怒的样子就像要撕吃黑牡丹一般。
女侠剑随身转,晃动如天外流星,一股强大的刃风,就在她的左身斜落,看上去那是相当冒险的一招“斧底游魂”,然而女侠黑牡丹运用之妙,可以说恰到好处,因为当大汉的砍刀劈空,而又尚未施刀回斩的时候,女侠那身前的长剑突然幻影成层的出现在大汉的眼底下,其疾真是无与伦比!
大汉的砍刀收回一半,他已面孔扭曲得全变了形,因为他已无法张臂,更无法伸腿,就在他一窒之间倒下去的时候,摔在地上的上身已与肚脐以下分了家!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打雷似的一声大叫:
“噢……”
女侠回来看,只见牛大壮与周通二人满面是血,再看另一大汉,已是脑浆崩流的死在地上,原来周通觑个空,一棒正砸在那人的头顶。
杀死阎半仙手下三个大将,三人两边看,早见一众捕快与几十个强盗杀的难解难分,荒林边与山崖下,地上哼咳躺了近二十人。
女侠黑牡丹清叱一声,腾身上翻,挥剑杀入人群中,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如五彩鲜花,牛大壮与周通二人也不顾身上伤势,周通抛弃断棒,就地拾起一把砍刀竖砍横劈,二人勇不可当。
这时浴血奋战的申大宏,见女侠三人收拾了阎半仙的三金刚,精神大振,边杀着遂高声叫道:
“兄弟们,施把劲杀呀,强盗的三个头目全死了,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一个也别放他们逃去哇!”
申大宏的声音高吭,在场诸人全听得清楚,于是立刻就有人响应着大叫:
“杀!”
这时女侠展开身形,使开“天罡八剑”恰似幽灵,又如穿花蝴蝶般,忽而腾跃,忽而暴闪,所到之处立刻撩起凄厉的惨叫声,不旋踵间,已被她搏杀十多个强盗。
这时细看打斗中人,已是捕快多于强盗,眼看着尚余不到十个了,突然其中一个强盗,抛刀在地,狂哭喊叫着往荒林中冲去……
于是正在拚斗的强盗见大势不妙也打横冲入荒林,消失在丈深的草丛中。
这时申大宏正要命人追进林中呢,却被女侠叫住。
女侠抹去剑上血迹,环视四周一下,约略的知道三十个捕快伤了一半,当即对捕头申大宏道:
“快把受伤的包扎起来,就近砍些树枝作成担架,大家轮流把伤者抬回府衙,如有死的,就用马拖回去,我三人先行返回信阳州府衙,咱们晚上再商议破贼巢之事。
捕头见女侠武功高强,不是普通一般人,自己虽是少林俗家弟子,当然知道女侠已是剑侠之流人物,当下连声应是,表情十分恭敬。
望着女侠三人走去的背影,不少捕快惊叹不止的道:
“这个黑衣女子真厉害!”
捕头申大宏道:
“有此女子助阵,何愁阎半仙凶残。”
就在女侠三人走入信阳州的府衙不久,申大宏也率领着一众捕快走入西关,这一次他们可真够惨的,三十个人原本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人,有一半全走了样,还有四个死的被捆在马背上,一路上哼咳有致,但却并不垂头丧气,因为他们这次真正为地方拼出老命,流了鲜血,心理上已觉出什么叫伟大,何事才能被称做英雄,而他们现在走在信阳州的街道上,正是这种感受,虽然一路上不少人围着他们且又议论纷纷,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所表现的,却是俯仰无愧与勇士不忘朝其元和精神!
就在这天晚上,知府王大人亲自走至众捕快住处大加慰问,且声言不再追究以往过失,这时连受伤的捕快也雀跃不已。
信阳州府衙的大堂后面,知府王大人设下一桌极丰盛筵席款待女侠三人,席间并请来守备童立作陪,捕头申大宏与周通牛大壮的伤势只是皮肉,只稍加敷药包扎就没事,这时连捕头申大宏也召来作陪。
席间,申大宏把女侠黑牡丹赞扬备至,佩服得五体投地,守备当即答应明日一早调动一百人马,随同捕快,大家跟着女侠等杀进桐柏山区的天竹林去,一定要把那杀人魔阎半仙消灭。
知府王大人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满面含笑的问女侠黑牡丹,道:
“姑娘一身绝学,用之于除暴安良,侠义之风,令人可敬,曾听姑娘说,即使官家不派人剿灭阎半仙,姑娘也会深入险地去诛那恶徒,但不知那阎半仙与姑娘可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侠见问,明亮的双眸突的一暗,举筷中途,不知如何收回,就在一窒之间,黑牡丹咬牙道:
“大人可知那阎半仙的出身吗?”
知府王大人道:
“似曾听说他当过流寇。”
女侠道:
“不错,当年闯贼李自成的手下有四大悍将,八大杀手,这阎半仙原本是武当一个道士,但因他凶残阴险,被武当掌门逐出门墙,一气之下投身为流寇,成了闯贼的八大杀手之一,他因痛恨武当,所以最恨有人称他为阎道士。”女侠缓缓的又道:“清兵入关,闯贼原本有能力一拼,只怪他用人只看凶残与武功,而不注重品德,他的八个杀手一夜之间逃的无影无踪,而使得闯贼才一败涂地,而这八个凶残的杀手却在洛阳附近杀了我全家……唉!”女侠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知府王大人自也不好再问。
而女侠心中隐藏的,却是另一段离奇伤感的事情,她怎能在此叙说出来?她的目的是追杀八大盗,而她的真正身世,却无法再说了,因为如今改朝换代,许多事情,师父特别交待,要三缄其口呢!
也不知是谁传的消息,捕快同老虎口阎半仙那帮强盗拚命的事,已传遍了全信阳州,连知府衙门住着一位会飞的黑衣女剑侠也全知道了……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东边天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冒白呢,捕头申大宏已集合了二十名捕快,那已经是信阳州知府衙门所有可以上阵的人了。
这时信阳州的守备也全身披挂,倒提一根丈八长矛,骑马来到府衙前,守备童立的后面,一百名紧衣短扎兵丁,一半背刀,一半扛着长枪,枪头上的红缨鲜红似血,每个人全都是芒鞋带上扎布条,那是爬山穿的芒鞋。
终于一众人出发了,只是也不知谁起的头,这些整队出城的捕快与兵丁们才走到东关大街上,突然间两边店铺挂起串串鞭炮,一时间信阳州的大街上鞭炮声响澈云霄,比之过年还热闹,更比二月二那晚的烟火还要感动,人们这种自动的欢送壮土赴杀场,早使得一众捕快与兵丁们,一个个热血沸腾,岂只是要奋不顾身的杀贼,简直就是视死如归。
鞭炮声扬起满天烟硝薄云,直到一众人等走出城外三里,尚且隐隐听到鞭炮声。
女侠黑牡丹与周通牛大壮三人,并未跟在捕快中间,他三人却赶了两辆大逢车,出西门往武胜关那面驶去,女侠坐在蓬车里,周通与牛大壮就坐在车前面,三人未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大车追过一众捕快,那两个是桐柏山区的人,经过他二人的细说,女侠才把桐柏山里面的情形,知道个大概。
于是,就在距离老虎口尚有七八里的时候,女侠三人把篷车交给捕头申大宏,三个人立刻抄斜路往桐柏山区走去,望过去,层峦叠嶂,危崖千仞,所谓山径,也是乱石与荒草杂林中被人踩出的小径。
三个人走了十多里路,女侠这才知道,所谓走三川,过五水,还要登望月峰,全都是山中羊肠小道,有些地方甚至连骑马也不容易。
这时女侠三人越过一处山腰往下面望去,只见面前有三里那么宽的一道大川,三条溪在平川上流过,斗大的鹅卵形石头,中间有一条小道,所幸溪水不深,衔接小道的岸边到溪对岸,有大的踩脚石可供过去。
三人走过这第一道大川,四周望去,真是渺无人烟,连一个行路人也看不到。
又翻过三道高山,面前又是一条大川,只是这条大川只有一条河,河面很宽,河水也深,有一条小渡船正在岸边泊着,女侠三人不由一怔!
这时船上正有一个头带宽边草帽,手臂上挂着旱烟袋的中年汉子,蹲在船头上,远望三人走来,早笑着问道:
“三位这是要往哪儿去呀!”边说着,他人已把旱烟袋掖在腰里,走到竹篙前等三人上船呢!
女侠低声对牛大壮与周通二人道:
“小心这人船上弄鬼!”
牛大壮冷笑,道:
“我不信他敢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关二爷面前舞大刀。”
牛大壮说的不错,如果这个船家敢在河上动歪脑筋,只牛大壮一人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时那船家边撑船边道:
“三位可是到天竹林去的?”
女侠道:
“你可是天竹林那面派来的?”
那中年汉子道:
“不,我不是那面的人,不过认真的说我也算是半个那面的人了。”
周通一听,冷哼一声,道:
“什么叫半个人呀!”
船家道:
“在这条石湾河上,我们常家是世代在这儿撑船过日子,自从来了阎大王,附近已没有人烟,我同我娘商量,准备往信阳州去呢,不料阎大王却派人把我们留下,大家言明,我常老大只替他们撑船,他们按月给我些银子,荒年乱世,有得糊口的,我母子也就不多计较了。”
女侠一听,忙问道:
“从这里到老虎口,可必须过此河了?”
船老大道:
“必经之地,不过这两天可能老虎口那面有事情,连阎大王手下的三个大头目也赶去,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女侠一听,不觉惑疑的道:
“昨晚没人过河吗?”
她话声未完,早听得河岸边有人高声呼叫道:
“老常,老常,把船快撑过来呀!”
女侠三人回头看,只见来路上河岸边,正有七八个强盗狂呼呢!
女侠看的清楚,不由嘴角一扁,笑道:
“老常,老常的叫你,可知他们同你一定很熟了!”
船老大一笑,道:
“他们就是昨日一大早赶往老虎口的,是三位大头目的手下。”
女侠道:
“那就把船拢回头,把他们一接上渡船来。”
于是,渡船又回头撑来,女侠三人蹲坐在船中,直到渡船离岸二丈远的时候,女侠这才一笑而起……
“是你?”
“我的妈呀!”
七八个强盗回头就逃,然而空中的黑影更快,早把几个人的去路拦住,光景就只有等着拚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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