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惬也因金云凤没有跟来,情知土地庙里还有一场狠斗,一任甘平群挽着纤掌疾奔回头,心头甜滋滋地自觉已将情人由死神手中抢夺回来,不觉笑盈粉面,喜孜孜的道:“平哥哥,若果没有太强的敌人,你该让给我打啦。”
笆平群深情地看她一眼,微笑道:“可别遇上化骨毒汁。”
叶汝惬悠然一笑道:“我正希望能够遇上。”
笆平群诧道:“这是为何?”
叶汝惬幽幽一叹道:“那时候,谁也不敢近我,而我得以静静地躺在你臂弯里等待死亡。”
笆平群忽然停步,愕然道:“你怎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那可不是十分幸福么?”
她笑了一笑,一跃人庙,瞥见金云凤、冯行义、赵如玉和丐帮四名老人拥挤在正殿阶前,一位四十来岁的魁梧汉子当门而立,那汉子一袭蓝袍,左手持着面幕,右手挥舞着一枝长剑,奋力阻挡阶前七人进攻,不住地嘿嘿冷笑道:“你们这些自命为正派人物,同样乘人之危,只要我易龙骧有一口气在,也不容你们人殿一步。”
土地祠的正殿不大,只有前门并无后路,那汉子一支长剑把前门封得密不通风,金云凤、赵如玉,二支宝剑攻势虽然凌厉,仍无法令他退后半步,冯行义和丐帮四老各持一根四尺多长的打狗棒,更是插不上手。
殿里,原先运气疗伤的红袍人,仍然安详跌坐,头上白气蒸腾如雾,想是已达收功的最后阶段。
叶汝惬眼见此情,不禁娥眉一皱,急道:“凤姐姐,平哥哥回来了,你们暂时停手!”
“噫,真的?”
“三弟!”
“甘少侠!”
笆平群进了前院,拱拱手道:“谢谢列位关心。”
他再回头一看,见那易龙骧昂然挡在门口,也拱一拱手道:
“阁下拼死卫主,还不失为忠义之土,祠内疗伤人是谁,可肯见告?”
易龙骧在他一拱手之下,脸上厉色尽除,漠然道:“易某不惯替他人泄密,你过一会问他好了。”
“好狂!”丐帮一老挺身而上。
笆平群急摇手制止,含笑道:“老丈且休着急,我等实不便乘人之危,以多欺寡,稍待片刻,也不愁他飞上天去。”
那老丐退下石阶,冯行义接口道:“三弟,我师尊丧命于此人之手,但决不希望你替我报仇。”
笆平群沉吟道:“大哥你要亲自下手?”
冯行义颔首道:“愚兄正是此意。”
笆平群向红袍人瞥了一眼,面有难色,轻叹道:“敌人武艺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大哥决非敌手。”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唯一
的办法,就是小弟先削减敌人大半功力,然后由大哥下手。”
冯行义摇头苦笑道:“君子报仇,三年未晚,三弟毋须陷我于不义。”
笆平群俊脸微红,面带愧色,拱手嚅嚅道:“小弟急欲使大哥报仇成功,竟未考虑到有损大哥令誉,请恕我失言了。”
赵如玉急道:“三弟也毋须自责,冯大哥自己不说出报仇的方法,又能够怪谁?”
冯行义喟然道:“二弟你说的是,这不能怪老三,只怪自己无能,不过,我要利用守墓三年的时间,练成绝艺,手刃师仇,才不致愧对亡师,妄生于世。”
“好!”甘平群大赞道:“小弟先教他现出庐山真面目,使大哥日后方便寻找如何?”
冯行义欣然道:“愚兄领情了!”
笆平群转过身子,上前两步,面向易龙骧道:“愚兄弟方才之言,阁下必已听在耳中,若不愿即时为敌,请即让开一步。”
易龙骧冷眼一瞥,漠然道:“待他老人家疗伤完毕,你要怎么样,易某都可不管,若想在此时下手侵犯,除非先把易某颈血溅地。”
丐帮一老大喝道:“你这浑蛋的话,若果那老浑蛋疗伤一辈子,也要我们在这里待一辈子么?”
易龙骧冷笑道:“若象你这样一个惯站门外的朋友,待一辈子又有何妨。”
那老丐被他揶揄得老脸一红,暴喝一声,抢步上前。
冯行义赶忙飞身拦阻道:“尹老不可造次,我等暂待片刻无妨。”
红袍人头上雾气全收,徐徐站起,目光一扫,不胜诧异道:
“龙骧为何放下面幕?”
易龙骧回身拱手道:“启上蒙巡察,外间业已惨败,陶总管已断指逃去,属下见你疗伤未愈,不敢擅离……”
“唔!”红袍人似已明白,颔首道:“就仅你一人在此?”
易龙骧道:“本来还有裴管事在,要问甘平群才知他到底如何。”
红袍人目光一掠,停在甘平群脸上,喝道:“小叛徒,又是你来捣乱,裴管事怎样了?”
笆平群从容微笑道:“甘某用沾有化骨毒汁的左掌打他,此时怕已化为毒汁矣。”
红袍人欺上一步,暴喝道:“你由何处得来化骨毒汁?”
笆平群笑道:“铁面龙神赠与甘某,甘某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红袍人不胜骇异道:“陶总管居然肯把毒汁赠给你这叛逆?”
叶汝惬失笑道:“人家当巡察的人要能明察秋毫,你这位蒙巡察却是蒙懂透顶,铁面龙神若是肯送毒汁,怎会被断指逃生?”
红袍人恍然大悟道:“哦——你们夺下他的分刺。”
他自以为是地“哦”了这么一句话,虽教双妹忍俊不禁,却令甘平群忆起前事,急道:“谁去吩咐丐帮兄弟千万不可触及那枝分水刺。还有庙后那滩血水,更要妥当把它埋起来。”
虎儿站在墙头笑道:“甘公子不必费心,小的兄弟已经办妥了。”
“好!”甘平群赞许一声,双目注视红袍人,沉声道:“独脚神丐前辈,是否死在你掌下?”
红袍人昂然道:“是又如何?”
笆平群微微一笑道:“阁下报个姓名,自除面幕,甘某饶你不死。”
红袍人大笑道:“云中木客岂是畏死之徒。”
笆平群由中州浪客口中听过“木客”之名,诧道:“你就是‘五客’里面的‘木客’?”
云中木客冷冷道:“是又如何?”
“是就打死你!”
随着这声冷喝,但见儒衫飘扬,中州浪客飘然入庙。
笆平群急道:“吴伯伯,神丐前辈已亡。”
中州浪客脚程太慢,这时始才赶到怆然道:“我已见到他的遗体,正要替老友雪恨。”
冯行义赶忙上前一揖道:“吴前辈,先师之仇,该由晚辈来报。”
中州浪客惨笑道:“这就难了,你要报师仇,我要雪友恨,孰轻孰重?”
云中木客纵声狂笑道:“中州浪子,你们老、壮、少三人一齐来送死好了。”
笆平群心相中州浪客艺业只和神丐差不多,神丐既丧生,中州浪客还不是白饶,义兄冯行义虽已学到不少杂学,可惜功力不足,派不上大用场,急接口道:“你这山魈木客休妄自尊大,只须甘某一人,就够取你性命,但我义兄曾说暂时饶你三年,甘某也就暂时放过,你若不自行取下面幕,我倒要强制下手了。”
他碍着中州浪客是个长辈,不好以言语阻止,藉向敌人发话,暗劝不可动手。中州浪客浪迹江湖几十年,怎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当下点点头道:“贤侄说的不差,武林人物一语千金,不可更改,冯贤侄既已有话在先,我也只好暂时退让了。”
冯行义一想,又觉不对——他方才虽曾说过三年,原是作单独报仇的打算。中州浪客和神丐是几十年的老友,若能联手把云中木客打死,同时解决二人报仇的事,又何乐而不为?——但他转念之间,又因中州浪客既已答应退让,自己又怎好反悔?是以欲言又止,却闻甘平群道:“山魈,你听到没有,取不取下面幕?”
云中木客哈哈笑道:“小叛逆,往外面去,待老夫教你多懂几招。”
“请吧!”
笆平群站过侧面,一摊手,做出让客先行的模样,暗里防备敌人突然出手伤人。
云中木客冷瞪他一眼,大摇大摆出庙。易龙骧紧随身后。
笆平群衣袂飘飘,步履从容,走在易龙骧后面。
庙门外,虎豹二小已传话丐帮围成一个绝大的圆圈,只有对着庙门留下一个缺口。
云中木客昂然走进圆圈中央,挥手命易龙骧退往一旁,沉声道:“小叛逆,你应该知道今日之战,并非寻常印证武学,老夫要处分叛逆,并不须留什么手段。”
笆平群微微一笑道:“随阁下高兴好了,甘某只须揭下你的面幕,让别人认得你这山魈面目就行,决不把你打死。”他随手一指旁立的易龙骧,笑道:“这位易朋友如果有兴,也不妨一齐过来活动一下筋骨。”
云中木客怒道:“老夫不惯和别人联手群斗,但你若要与那两个女伴凑成同命鸳鸯,我也可一律看待。”
场外只有金云凤和叶汝惬是一对少女,闻言粉脸微红,齐叱一声“找死”,金云凤接着冷笑道:“方才姑娘那一掌‘天雷无妄’,已够你医治几个时辰,这时更用不着我姐妹。”
她和叶汝惬合力作战,打伤云中木客,情份也深了一层,“我姐妹”三个字极自然地月兑口而出。
叶汝惬感激地握紧她的玉手,悄悄道:“你是姐姐!”
金云凤猛想起对方已和甘平群定情,一听这话,知她含蓄有许少情意?刁,由得心头微羞,轻呼道:“谁知道哩。”
云中木客原来和独脚神丐力拼,虽能将神丐震死掌下,但他自己也已真力不继,恰被二妹赶到,叶汝惬双剑已是凌厉无俦,金云凤除了以剑猛攻之外,突然发出一掌。
这一掌正是无化仙姑独门绝招“天雷无妄”。
因为“四至奇人”虽各霸一方,独享盛名,实则彼此间并未印证过,是以各人武学只在江湖上传说,连云中木客也不知“雷音掌”威力如何。
金云凤也许要与叶汝惬争胜,这一招用尽全力,待云中木客发觉掌起雷声,真火逼人,已经无法逃避。百忙中力封一掌,勉强消去部分掌劲,一股火气却沿他血脉直攻脏腑,若非人多势众,让他有运功自疗的机会,只怕早已送命了。
这时被金云凤再揭他痛疤,怒火立高千丈,大喝道:“贱婢你敢上来,老夫在十招之内送你小命。”
笆平群笑笑道:“以阁下这份德性来说,真不该列入‘五客’之位,来罢,看甘某在多少招之内取下你的面幕。”
“好,先收拾你这叛逆也是一样。”云中木客话声甫落,人已欺前,闪电般一掌抓出。
笆平群身躯微动,飘过一旁,十指轮弹,数十缕锐风同时劲射。
云中木客嘿一声冷笑道:“尤成理这一点艺业还算不了什么。”
他虽在倚老卖老,轻视别人的绝艺,实则丝毫不敢大意。
但见他双臂齐挥,掌劲连发,顿时风起云涌,尘土冲天。
笆平群力歼十几名“管事”,杀死剑、鞭、笔、扇“四极”巡察,自知艺业胜过转轮岛“红衣级”的凶徒很多,然而,要杀死敌人不难,要想生擒却不太易,尤其对方在有如疯虎的时候,要揭开他那张面幕岂是易事?
他展起极其玄妙的身法,在云中木客那如云的掌劲中穿梭游走,不时弹出指劲,伸出钢爪,试图抓落面幕,迫令敌人收招自保,不觉已厮缠几十个照面。
旁观诸人除了中州浪客和双妹能看出二人身影之外,余人但见尘埃翻滚,红白两条影子纠结成为一团。
云中木客先还嘿嘿冷笑,到这时候也只是一语不发,心神贯注于招式上面,头顶直冒热气,心头冷了半截。
笆平群胜券在握,从容笑道:“山魈,你当心了,甘某在十招之内定取下你的面幕。”
“好,我来数!”叶汝惬那又甜又脆的嗓子笑呼-一声:“一招!”
“二招!”
“……”
金云凤那清丽的脸上微现愧色,心想自己只能看见厮缠中的身影,这小妮子连交手的招式都能看得出来,这分眼力岂不又胜己几筹?
在这一刹那,叶汝惬舌绽春雷,喝出一声:“八招!”
耙是她要特别提醒甘平群只剩二招,所以这一声喝得特别响亮。
蓦地,紧接她那“招”字的余音,震起一声长笑,但见两道人影一分。
“不好!”
云中木客但觉面上一凉,不由得举手一抹,发觉面幕已去,惊叫出声。
笆平群由他身后转过面前,手里拿着有一方面幕,笑吟吟道:“幸不辱命,果然是第十招。”
叶汝惬诧道:“是第九招,怎说是第十招?”
笆平群笑道:“连他叫的那声‘不好’在内,算是第十招。”
中州浪客师徒纵声大笑。
云中木客一张雷公嘴脸,气成猪肝色,双目冒出火光,蓝靛般的唇皮翕翕颤抖,“锵——”一声,拔出一根奇形兵刃,厉喝一声:“拿命来!”
笆平群不待他扑到,一偏身子,顺将面幕一挥,一阵狂风已先卷出去,左手五指一弹,五缕劲风齐射对方身前重穴。
云中木客过刚则折,才扑到半途,立觉劲风射月复,手中刃一旋,勉力荡开指劲,不料甘平群面幕回头一卷,已将那支奇形兵刃缠个结实,左手顺势一掌劈去,同时大喝一声:“撒手!”
“哼”云中木客猛将兵刃向怀里一带,也奋力劈出一掌。
双方掌劲接触的瞬间,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劲风四射,尘起如云。
云中木客被震得一个筋斗翻退丈余,跌坐在地上。
笆平群夺下那支奇形兵刃,退回本阵,向冯行义笑道:“大哥是否有意放他走?”
冯行义点点头道:“教他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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