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
五条人影疾如流星而至,现出五个灰衣僧人,貌像怪异阴沉,一望而知为绿林剧寇扮出,动作神情流露出绿林习气。
五僧见青衣老者卓立林中,不由一愕,一个头大身矮僧人道:“本山已成是非之地,施主请离去为妙。”
青衣老者微笑道:“贵掌门有函相召,故不辞迢迢千里兼程赶来,怎么大师竟欲赶走老朽。”
头大增人闻言疑云顿生,合掌施礼道:“既然如此,施主为何不远赴五乳峰敝寺,在此何为。”
老者面色一沉,怒道:“老朽一日一夜奔波了九百余里,疾乏困顿,倦极愿服,到了贵寺后想睡也睡不成了,老朽要偷半日闲,大师无须噜嗦,日落时分老朽必赶到少林。”
“那么请施主赐告姓名,贫僧回寺禀知掌门人,以免失礼。”
青衣老者哈哈大笑道:“我看不必了,贵掌门人见了老朽,自然知道。”
头大僧人闻言略一沉吟,摇首道:“贫僧等职司巡山,来历不明之人丝毫不能徇情,尽须查问,以妨奸究,知情不报,更获重罪。”
青衣老者面色微变,沉声道:“你是说老朽有意欺骗!”
那僧人答道:“贫僧并无说出此话,须知敝掌门人发出武林贴,贴上已书明登山途径,沿途自有接引,施主我行我素,能不使贫僧心疑。”
“依你之见呢?”青衣老者语气似若不善。
“施主既是应邀而来,何妨由贫僧接引。”
青衣老者摇首道:“不行!老朽浮云野鹤,不耐拘束,如今改变心意,不愿赴贵掌门之约。”
一个蟹面凸睛凶僧右手疾向肩头挽去,一声簧鸣轻震,一口缅钢长剑青光电奔夺鞘而出,振腕攻去。
舒卷青虹如练飞出九点寒星,射向老者胸月复要害重穴。
老者神态悠闲之间,剑势奔击宛若迅雷掣电,竟似若无睹,直等到剑芒方欲触体之际,突胸月复暴缩五寸,右掌迅疾无伦挥出。
青虹乍敛,一声凄厉惨嚎腾起。
只见蟹面凸睛凶僧已横尸在地,从胸口至小肮划破两尺长口子,腔破血冒,五脏六腑溢出,死状之惨,不忍卒睹,一柄缅钢长剑不知为何落在青衣老者手中,这等惊世旷绝武功几曾见过,其余四僧不由魂飞魄散,深悔方才出言轻率,那里还敢逞强寻仇,转身图逃。
老者大喝道:“有如此容易走得了么?”说着一招“周处斩蛟”劈出。
头大身矮僧人本是黑道高手,一身武功非同寻常,却无法闪开这一招,只觉避向后方,剑势却是望自己头顶“百令”穴砍下,大骇道:“前辈且慢,贫僧有下情……”
话犹未了,剑势宛如天河倒泻而至,只觉眼前一黑,已被劈成两半。
三僧已窜出数丈开外,逃命要紧。
青衣老者一声冷笑出口,缅钢长剑月兑手飞出,剑势宛如神龙天桥,虹飞惊人。
此乃剑术中最上乘之驭剑之术,青虹在三僧穿体三过,尸分六截毙命在地。
老者右手一招,缅钢长剑竟自动返回落在腕中,纵身一跃落在三眼灵官井鳞藏处抓起,一式潜龙升天,穿空如电而杳。
青衣老者身形甫告消失,数条人影疾如流星般掠至,现出金狮毒爪商六奇等人。
商六奇目光锐厉,一见五僧死状,就知遇上了极厉害的高人,不由骇然变色,大喝道:
“搜山!”
人影飞射,分向四外扑去。
晨雾弥漫,嵩山在虚无飘渺中,东方疏星未落,天色露出一线青白,劲风啸林,黄叶随风逐空飘舞。
秋深了,嵩山笼罩在萧杀凄凉中。
山道上现出三眼灵官井鳞身影飞奔着,他一手捉着四肢已残,神智不清的天河鬼叟,望五乳峰下少林寺奔去。
少林寺中松径无人,隐闻梵呗,显得无比宁静,殊不知这宁静之后隐藏着血腥杀劫。
三眼灵宫井鳞如人无人之境,直奔寺后紫竹禅院,只见一片碗口粗径,浓翳如云的紫竹丛中,座落一幢精致小巧的僧舍。
井鳞一踏进竹林,即见林中闪出一对僧人,横杖相拦,但一横即收,其中一僧道:“掌门人要见你不是一次了。”
三眼灵宫井鳞心头一震,只觉如骤了一块铅石般,寒着一张脸,三步并着两步疾掠往禅院门前。
突听院内传出叶超尘语声道:“什么人?”
井鳞低声答道:“弟子法空。”
“进来!”
井鳞跨步入室,只见叶超尘与商六奇相对盘膝坐在薄团上密语商谈,一见井鳞捉着天河鬼叟戎云虎走入,不由一愕。
叶超尘眉头一皱,道:“你为何此时返回?”
井鳞答道:“弟子为了戎云虎追出五百余里外,遇有周折,途中略受稽延所致。”
叶超尘望了戎云虎一瞥,道:“你不将戎云虎处死,反带回本山,不伯引起蜚语流谣,为少林带来一场危难么?”
井鳞答道:“戎云虎落得这般情景并非弟子所为,据闻五皇子事败与戎云虎大有牵连,是以弟子不惜为难,用声东击西,釜底抽薪之计将他救出,掌门人试试能否恢复戎云虎神智,使他说话。”
叶超尘缓缓立起,仔细察视戎云虎,须臾,摇首道:“戎云虎无法可救,此人所用的手法奇奥绝伦,但不知此人是谁?”目中现出骇异的神光。
井鳞答道:“匡道扬!”
声犹未落,金狮毒爪商六奇惊得跳了起来,道:“竟是他么?掌门人此事诚堪忧虑,昨日五人之死显是匡道扬所为。”
叶超尘面色如罩一重浓霜,沉声道:“匡道扬虽出身少林俗家,艺获真传,但未必具有剑法最绝顶驭剑功夫?不过匡道扬熟知少林家事甚详,此点不可不妨。”
商六奇道:“掌门人不可优柔寡断,不如将异己者毁尸灭迹,杜绝后患,一面计诱匡道扬返山杀之灭口。”
井鳞道:“商山主之言固然成理,但不甚妥当,少林寺僧几三千之众,若掌门人一反从前执法严苛,恐不免引起疑窦,众口烁金,掌门人将难安于位。”
叶超尘颔首道:“你此话对极,老衲此举做得秘密已极,任谁都不知囚禁之处。”
这话显然是说与商六奇听。
商六奇心中不由生起一种反感,道:“掌门人睿智绝伦,商某望尘莫及,但连井老师也不知情么?”
叶超尘微笑摇首道:“老衲独任其难,虽亲信心月复亦不知情,正如孟德之言,罪在孤身,其余皆不足道也。”说罢哈哈大笑。
商六奇暗惊道:“这老儿端的心机超人,委实难以算计。”
其实叶超尘防商六奇同床异梦,尽知心月复,恐井鳞难防毒手逼供。
突由竹林外传来朗朗高声道:“禀掌门人,登封县杨大人到。”
叶超尘心中一怔,道:“这登封知县来少林为了何事?”忙高声道:“本座出迎。”大袖一挥,疾掠而出。
三眼灵宫井鳞与金狮毒爪商六奇惊疑地相互望了一眼,抓起戎云虎退入暗室中。
但听叶超尘与一苍老语声笑谈走来,门外人影闪动,一个穿着七品顶戴老叟与叶超尘先后而入,分宾主落坐,叶超尘韵献香茗。
那登封知县拱手笑道:“李制军岳母新故,制军幼年深受其岳母抚育重恩,闻知方丈乃当世高僧,欲假贵寺,请方丈设坛超度亡魂七日……”
叶超尘心中大急,正待启齿推动,杨知县含笑接道:“方丈不必推辞,李制军已从省城起程,萍暮时分当赶至贵寺,本县先行来此准备一切,请方丈速速安排,以免临时慌乱。”
叶超尘不由暗暗叫苦,只得合掌稽首道:“既然如此,贫僧敢不遵命。”
杨知县紧随着叶超尘张罗佛坛,随带来三班卫役准备酒食供应。
这一来,布置森严的少林寺顿现慌乱失序,尤其叶超尘内心焦燥不安。
他不知河南总督制军是否实为超度其岳母,抑或奉了十七皇子之命有所图谋,不禁忧心如焚。
他使计摆月兑那如附骨之蛆般的登封知县,迳向紫竹禅院奔去,迎面碰见三眼灵官井鳞。
井鳞低声禀道:“掌门人不可自乱步骤,属下臆料,京中十七皇子虽剪除五皇子,拔却眼中之钉,但皇子尚有多人,东宫皇储未必稳如泰山,为谋巩固宠位之际自顾不暇,怎能插足武林是非,何况掌门人一番慎密安排,无人知,李制军之来显为真情……”
叶超尘深觉井鳞之言极为有理,心中一块大石方始落下,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百密一疏,恐一番雄图俱付东流。”
井鳞道:“属下之见,商六奇当为心月复大患,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掌门人当记忆在禅院商六奇之语。”
叶超尘猛然心内一惕,面色阴沉,点头不语。
井鳞见状知计已售,暗暗窃喜,忙道:“外事自有属下应付,随时禀与掌门人知道。”
叶超尘道:“须要谨慎。”说时人已腾空而起。
三眼灵官井鳞顿了一顿,疾奔出寺外望峻极峰上掠去。
他迳向山北绝壁悬崖择径,他熟知浮桩所在,沿途每一暗桩处均逗留片刻,与之密语,趁对方不防之际,两指迅如电光石火点向昏穴。
对方在不防之下,应指倒地。
南宫柏秋等二十余武林高手,暗随着三眼灵官井鳞身后,有井鳞开道,南宫柏秋等如入无人之境,安然无阻直奔山头。
峰顶四个僧人正围在棋盘石而坐,石上置有美酒佳肴,芳香四溢。
他们正酒酣耳熟,兴高采烈之际,做梦也未曾想到危在顷刻。
三眼灵官井鳞藏身在一株巨松之后,忖思是否现身,除此四人本易如反掌,但救出了尘上人则大感棘手。
忽觉脑后为一粒细砂击中,不禁一怔,转面望去,只见南宫柏秋以手示意不可现身。
四僧只觉神昏困倦,放下酒杯,两臂欠伸了一下,伏案昏睡过去。
并鳞道:“为今之计应如何?”
南宫柏秋道:“我等只有走一步想一步,方为妥善,事实未明,预为之计未必可行。”
忽随风飘送一个蚁语传声道:“这还不容易么?老朽代你策划。”
南宫柏秋只觉口音甚熟,不由怔得一怔。
巨松之上电泻落下一具庞大身影,南宫柏秋着清那人是谁后,不禁大喜过望,唤道:
“恩师!”
来人正是圣手韩康卢燕,仍是如前模样,面色红润如玉,精神奕奕。
卢燕目注南宫柏秋含笑道:“霖儿,你此事办得令人叫绝,为师自愧不如,眼前急需救出了尘上人移往他处,在天下群雄之前,揭穿叶超尘本来面目。”
南宫柏秋答道:“这点霖儿也曾想过,但为防叶超尘发现了尘上人的失踪,凶心突发,少林三千弟子生命堪虞。”
卢燕摇首道:“无妨,将前途所点倒暗桩十七人举数送至峰顶。”
南宫柏秋不禁恍然大悟,知其师精擅易容之术,将了尘上人等救出,再将点倒暗桩易容成为了尘上人,此为偷天换日之计,怎么自己竟未想到,不禁暗道:“姜是老的辣!”
照计施为,太阳傍西时大功告成,将了尘上人救出,由原路奔下峰去,仅留下三眼灵官井鳞一人。
一阵微风拂向昏睡四僧,四僧先后惺忪醒来,睁眼一望,一人骇然变色道:“怎么太阳要下山了。”
练武人昏睡如死为一大忌,互相询问之下,顿感不妙,四僧急奔往石府内察视。
须臾,四僧鱼贯射出,面带微笑,未曾发现真了尘上人已为救走,沉心铁石方始消失,但却不明其昏睡之故。
他们同下一个确定结论,乃陈年佳酿之过,酒虽人口甘香,但后劲太强,故力不胜酒昏睡至今。
正说之间,一条飞快的人影冒上峰顶,四僧大惊,注目望去,见是三眼灵宫井鳞。
三眼灵官井鳞走前坐下,斟了一杯酒仰面饮下,长叹一声道:“情势瞬息万变,掌门人忧心如焚,四位可要紧守峰顶,不得擅离。”
四僧闻言不禁一怔,同声追问。
井鳞说出登封知县,来到少林始末经过,道:“大概李制军已登山途中,掌门人忧心者就是对头人物藉着李制军掩护混入少林。”
“难道掌门人所为败露了么?”
井鳞正色道:“天下事出人意料之外者比比皆是,凡事不可不防,井某此来谨嘱四位外,峻极暗桩尚须另作安排。”说着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身形冲霄拔起,望峰下落去,迅疾杳然。
这两日武林人物,间关万里,仆仆风尘,络绎不绝于途,涯往嵩洛而来。
武林人物多以际逢这百年难得一见盛会为荣,其中不少是应邀而来,但其余黑白两道群雄均为欣赏这场惊心骇魄的连台好戏,藉增见识。
八方风雨会中州,嵩洛又平添了几分光采。
但武林人物,都有一种超然世外的习气,不喜与官场交结酬酢,聆悉本省李制军率部浩浩荡荡一行驻驿少林,设坛打醮,超度岳母,都裹足不前。
登封县显得异常热闹,街巷充塞着背阔腰粗,神态鸷猛的江湖豪雄,晃过来又晃过去,无所事事,路人侧目。
客栈酒店人满为患,店主酒保笑口常开,应接不暇。
城北三官巷口有家“望岳客栈”,不但名字取得雅,而且内面布置也是雅绝。
这家“望岳客栈”本来为接待朝山富客,文人雅士而设,取租异常昂贵,故一般贩夫走卒均不敢问津。
日方停午,秋阳煦和,一阵奔马如雷蹄声由巷角生起,片刻时分,只见七人七骑如风奔向“望岳客栈”而来。
“唷嗬”一声吆喝,七骑猛然刹住,纹然不动。
七个人一跃下鞍,为首一人约莫四旬上下年岁,浓眉豹眼,四方脸膛,身着鲜明天蓝色劲装,英气逼人。
其余六人年岁均在四旬以下,脸色鲜明各异,神情骠悍,肩上兵刃都属外门奇形,寒光闪亮。
四方脸膛汉子甫一启步迈向“望岳客栈”而去,门内突奔出一个店伙模样,双手抱拳,躬身含笑道:“爷台海涵,敝店已为客人包下了,请爷台下次光顾吧。”
若在往日,那汉子定变脸相向,无奈今日情势不同,八方英杰,天下豪雄均聚集嵩洛,固然他们来头甚大,也不敢造次,闻言浓眉剔了两剔,沉声道:“天下那有开着客栈不住人之理,郭某有别家客栈可住也不会来了。”
店伙不禁一愣,赶紧陪笑道:“爷台真会说笑,敝店那有不住人之理,小的天大胆子也不敢将财神爷望外推。”
蓝衣汉子浓眉深蹙,道:“怎么!竟住了人么?住的是什么人物。”
店伙答道:“是罗姓宦眷,老爷仍在省城领凭赴任,故家眷在此相候。”
蓝衣汉子迟疑踌躇望了六人一眼,道:“这罗姓家眷共有多少人?”
店伙搬指数着,答道:“共是十五人。”
“那么你店中共有多少房间?”
“大大小小有二十九间。”
“这就不对了。”蓝衣汉子沉声道:“十五人怎么可住二十九间房。”
店伙料不到他竟出此言,张口结舌,嗫嚅道:“爷台这话可有点不对,罗大人已包下小的怎好再接待其他客人。”
蓝衣汉子豹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冷电,如挟霜刃。
店伙不禁一怔,面色大变。
忽闻门内传出一个历历莺声道:“这两天江湖人物越来越胆大了,简直不像话,店家,你问他们来历,叫他报名而进。”
语声虽然甜脆悦耳,却有一种砭骨阴冷气味,令人悚然寒凛。
店伙苦笑道:“夫人,小的不敢。”
蓝衣汉子闻声一怔,不期然答道:“在下郭腾蛟……”
那燕语莺声又起:“怪道凶神恶煞欺压良善,原来是大漠七枭,你们武林人物是非客栈不住么?”
冰腾蛟不胜惊骇,一个官宦少妇怎会道出自己来历,显然并非……”想着一步踏入门内,只见一个蒙面白衣少妇立着白石小径中央,微风拂飚白色衣裙,香气四溢,仿佛甚美。
大漠七枭秉性,郭腾蛟不禁一呆,目中露出闪耀光芒,道:“夫人可是姓罗么?”
白衣蒙面少妇冷笑道:“你们七人横行漠外塞边,从未涉足中原,想必你那老鬼师父久蛰思动,亦来插足这趟武林是非,偕同你等七人而来么?”
这时其他六枭已自进入,站在郭腾蛟身后,婬邪双睛骨碌碌盯着白衣少妇上下打量不住。
冰腾蚊愕然强笑道:“夫人既非武林人物,何必过问江湖之事?”
白衣少女冷笑道:“我要问你恃强欺压良善,无事生非之罪。”
冰腾蚊闯下了大祸,但狂妄成性,不禁厉声道:“在下又未出手伤人,焉得称为欺压良善,夫人既存心找衅,在下等接着就是。”
白衣少妇格格娇笑道:“你们不是要住店么?我让你们留下就是。”
留下二字显然不是好话,弦外之音,大漠七枭怎不听出来,不禁脸色大变,运功戒备,蓄势出手。
白衣少妇缓缓伸臂,大漠七枭心弦猛张欲待合力,一击出手。
蓦地――
一条捷逾飞鸟的身影掠入,落在丈外之处。
白衣少妇一见此人,不禁娇躯一颤,似抑制不住内心的震动。
大漠七枭却趁机反身窜出屋外。
来人正是那阴阳圣指唐慕斌,他在嵩山并未察觉了尘掌门就是叶超尘,但他发现戎云虎四肢经残,身受之惨,顿感少林掌门对他并未存好意,趁着河南总督临止少林之际,悄然溜出了寺门。
此刻,白衣蒙面少妇叱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唐慕斌道:“唐某也是误撞来此。”说着长叹一声道:“你我虽无夫妻之情,但有夫妻之名,往昔……”
白衣少妇厉叱道:“谁是你妻,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唐慕斌大感惊愕道:“夫人何出此言?”
这白衣蒙面少妇正是柳凤薇闻言冷笑道:“你可记得罗燕候么?”
唐慕斌顿忆十七年往事,为友助拳,竟杀害苍梧三雄,罗燕候就是三雄老大,不由面色一变,道:“罗燕候是夫人什么人?”
柳凤薇厉声道:“那是先父。”
唐慕斌闻言面色微变,道:“唐某必助姑娘达成心愿,但此非其时……”
柳凤薇突五指拂出,五股利箭似的指风袭唐慕斌面门而去。
唐慕斌一式“因风飘絮”身法疾飘出门而去,道:“姑娘珍重,后再相见。”
人影消失,话音犹自缭绕耳边。
柳凤薇大喝道:“恶贼那里走?”
南宫柏秋已自现身道:“姑娘勿追,唐慕斌终难逃就戮,何必急在一时,倒是大漠七枭涉足中原,非同寻常,不可疏忽。”
柳凤薇回面嫣然一笑道:“以你之能,还怕大漠七枭不成?”
“大漠七枭虽然不惧。”南宫柏秋微笑道:“但他身后老鬼师父天池玄翁亦必同行,事有蹊跷,不可不防。”
小叫化稽康忽一闪而人,道:“大哥,小弟尾随大漠七枭,只见七枭进入嘉宾酒楼。”
南宫柏秋不禁一怔,道:“难道他们是为着瞧热闹而来么?”
稽康又道:“小弟适才相遇苗老师等人,说他们迄未探出各大门派掌门潜迹之处,各大门派中人又守口如瓶,探询不出丝毫端倪。”
南宫柏秋略一沉思,道:“愚兄总觉七枭此来绝非无由,你我前往嘉宾酒楼一探。”
说时,两人先后掠出望岳客栈而去。
大漠七枭一路心内不怿,望嘉宾酒楼而去,郭腾蚊忽听老三燕彬冷笑道:“如非师父命我等不可误事,我燕彬就不信这妞儿武功强到那里去。”
冰腾蚊道:“愚兄从来料事无差,只觉那望岳客栈内隐有甚多能手,所以这妞儿有恃无恐,不然,凭大漠七枭威名,难道打不过她一人。”
说着已然走在嘉宾酒楼门前,七人鱼贯而入,拾级登楼,扫目一望,竟是座无虚席,在座者几乎全是江湖人物。
燕彬眼尖,看准东面临窗一席已残,三个背剑劲装汉子尚自赖着不走,醉容满面,高声说笑,不由鼻中冷哼一声,迳自望东面窗口走去。
他来在席前,冷冷一笑道:“朋友,吃饱了,喝足了,也该让座啦!”
三个背剑汉子面色倏地一变,一个姜黄脸膛汉子大喝一声,一式“巨鹏展翼”,横臂疾伸向燕彬猛推而去。
一股潜猛的劲风,破空锐啸撞向燕彬胸头。
燕彬冷笑道:“原来是昆仑朋友,在下失敬了。”斜身一挪,右臂迅如电光石火疾探反掌一刁。
此式看似平凡已极,其实出手方位,拿捏时刻,无不恰到好处,骨子里神奇绝伦,大漠七枭之名并非幸致。
只听姜黄面色汉子冷哼一声,右手腕脉要穴已被燕彬五指紧紧扣住,行血如逆潮攻向内腑,不禁面色惨变,汗如雨下。
燕彬无疑是有意寻衅,右腕一拧,左足猛抬踢向“尾闾”穴,面色姜黄汉子惨叫出口,喷出一股黑血,身形望窗外坠而下,一条右臂被燕彬生生扭断离肩握在手中,鲜血淋漓。
这不过是转瞬间事,群雄不禁大惊失色,那两名昆仑门下骇怒惊悸得退出两步,双双大喝道:“朋友,这等心狠手辣是何居心?”
燕彬冷笑道:“朋友无须心怀不忿,是谁先出手的有目共睹,兄弟等初涉中原,不堪中原道上武林朋友岐视,朋友如欲寻仇报复,兄弟等在东郊十五里外二郎庙外候驾。”话声略顿了一顿,又道:“兄弟燕彬,漠边江湖朋友,赐了一个不雅的匪号,人称大漠七枭就是。”
说着长笑一声,回面向郭腾蛟道:“老大,咱们这酒菜也咽不下喉了,走!”
大漠七袅鱼贯奔下楼去。
二郎庙外丹枫似锦,黄叶飘飞,雁过云天曳出一声悲鸣,秋风甚劲,振涛潮啸,触目呈现萧瑟凄厉。
那是一座败颓半圯的小庙,孤零零地虚落在林木中央,庙前寂静无人,仅败叶残枝夹着沙尘随风旋舞。
蓦闻天际遥处送来一声清澈长啸,声如龙吟,荡漾云空。
啸声未止,西方现出数十豆大黑点,疾如流星,片刻时分已掠庙前。
为首者是一顶梳高髻,松发斑白,身瘦高长道人,目中精芒雷射,气度威严。
突由庙内传出阴沉长笑道:“如此细微之故,竟小题大做,连昆仑掌门人也搬出来了,可见中原武林人物,都是护犊偏爱,不论是非。”
语声苍老森寒,不似大漠七枭。
昆仑掌门太清真人闻言不禁一怔,道:“何方高人愿求一见。”
只见二郎庙内走出秃顶矮身,松发如银老叟,一身长衫洁白如雪,长眉拂颊,面色红润,宛如南极仙翁。
大漠七枭的紧随着老叟趋出,雁翅般散开,护着老人身后肃立着。
昆仑掌门大清真人一见老叟,不禁大感惊愕,忙稽首问讯道:“原来是天池前辈,别来无恙。”
天池玄翁鼻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不敢,掌门人来此可是兴师问罪?小徒燕彬没有什么不对。”
太清真人闻言大为震怒,却心有顾忌,因天池玄翁出了名难惹,忖念之下,面含微笑道:
“依前辈说来,小徒是死有应得?”
天地玄翁闻言寿眉挑了挑,泛出两道杀机,燕彬却疾跃奔出,躬身施礼道:“武林之事最重公道,嘉宾酒楼群雄毕集,有目共睹,眼前随老前辈同行者,不少在场目击,不妨询问,若晚辈有丝毫过错,当场自刎,死而无怨。”
昆仑掌门稍一沉吟,只觉此事委实棘手,不得已转面道:“那位在场目睹,答话须不偏不袒,免得贫道为难。”
“在下就在令徒邻席亲眼目击,愿充见证。”
太清真人转目望去,见是点苍高手摩云金雕薛元荔,微笑道:“有劳薛老师了。”
薛元荔大踏走出,与天池玄翁掌门两人拱了拱手,静待双方发问。
天池玄翁,两道寒芒望了薛元荔一瞧,道:“尊驾请示来历?”
“在下点苍薛元荔。”
“请细叙事实经过。”
薛元荔道:“嘉宾楼内嘉宾满座,令徒七人到得酒楼时,已是座无虚席,只得枯立守候,忽见燕老师向在下邻席昆仑三位老师座上走来……”
天池玄翁道:“劣徒为何向昆仑座上走去,请示其故。”
薛元荔道:“昆仑三位老师已自酒醉饭饱,尚在席上高声谈笑,燕老师想是见席上杯盘已罄,故而上前出言催三位昆仑老师让座。”
太清真人道:“燕老师可是说了什么话,致触怒了劣徒。”
薛元荔望了太清真人一眼,正色道:“燕老师只说了:‘酒喝够了,饭用饱了,三位该让座啦。’”
天池玄翁冷笑道:“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对。”
薛元荔道:“大概昆仑三位老师感觉燕老师,语气不善,有意生非,所以金元辉老师大怒出手。”
天池玄翁突然喉中发出桀桀长笑,笑声阴寒如冰,人耳毛骨悚然。
半晌笑定,天池玄翁脸上如罩严霜,沉声道:“昆仑掌门人,话可要听真了,是令徒先出手的。”
太清真人心内异常激动,道:“但劣徒罪不致死。”
天池玄翁目注薛元荔道:“薛老师可曾记忆昆仑门下是用什么招式。”
“巨鹏展翼,昆仑绝招。”
天地玄翁桀桀狂笑道:“这就是了,倘小徒燕彬艺逊于昆仑,岂不当场丧在金元辉的掌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掌门人以为如何?”
太清真人面寒如冰道:“贫道总认为小徒罪不致死,既然天池前辈强执其是,贫道自无话说。”
天池玄翁双目一瞪道:“昆仑掌门可是有点不忿么?那你我放手一拼,点到为止,胜者为是。”
太清真人此时如骑虎背,势难示弱,颔首道:“贫道领教。”
天池玄翁哈哈狂笑道:“也好,风闻嵩山少林发出武林贴,邀请武林各大门派掌门至尊参与盛会,共商武林大计,唯独老朽未在受邀之列,想是天池武学难济大雅,不见重于中原武林,老朽心怀不忿,重复嵩洛藉此天下英雄毕集,老朽意欲领教中原武学,究竟孰优孰劣。”语声一顿,又道:“连紫府绝学亦一并计算在内。”
昆仑掌门料不到天池玄翁竟出此言,无疑先有预谋,藉着嘉宾酒楼之事发作开来,但理亏在己,话难出口,强笑一声道:“这是少林之事,犯不着迁怒天下武林。”
一株参天古树上隐着南宫柏秋及小化稽康,目睹情势意外发展如此,惊异不胜。
南宫柏秋低声道:“贤弟,愚兄所料如何?天池玄翁藉事寻衅,挑斗中原武林门派,必藏有什么阴谋诡计,莫非叶超尘私邀天池玄翁相助,恐中原各大门派意存观望或不肯就范,藉天池玄翁之手,逼使投往少林。”
稽康道:“恕小弟愚昧,忖测不透天池玄翁用心何在,且看情势发展如何?”
只听天池玄翁冷笑道:“酒楼嘉宾一事,可见中原武林目中无人,免怨得老朽迁怒不忿,老朽决定明晚三更在此二郎庙前恭候各大门派掌门驾临,有烦昆仑掌门传话,如有那一门派不至,休怪老朽辣毒无情杀该派门下。”
说着右掌一挥,转身率着大漠七枭向东密林如风掠去,转眼身影俱杳。
昆仑掌门目露黯然之色,长叹一声,转身挥袖率领门下疾奔离去。
场外观看热闹的群雄,亦心情沉重,纷纷如鸟兽奔散。
南宫柏秋与稽康两人疾如流星电奔,暗蹑天池玄翁及大漠七枭身后。
只见天池玄翁等奔出十数里后,竟绕道重返二郎庙中,故弄玄虚,使人莫测高深。
残阳流泻,大地苍茫,二郎庙前景物更显怆凉萧瑟。
南宫柏秋立在庙外林中,沉思一阵,摇首叹息道:“愚兄实在不想又生波折,增加无谓困扰。”
稽康道:“大哥睿智绝伦,想一妙计兔武林门派沦入杀劫。”
南宫柏秋不语,仰望天空一片灰淡浮云,跌入一片沉思中……
二郎庙门天池玄翁正与大漠七枭商计明晚迎敌之策忽闻遥遥随风传来歌声:
“神州江山如画,
春降百花吐艳,
夏有绿荷莲波,
雁过衡阳秋老,
转眼冬来景物萧索。
喜有寒梅先破玉,
疏影横斜篱落,
雪里暗香浮,
恐被骚人寻着。
今夕我来骑鹤,
特为昨霄相约,
携得琼浆并玉液,
要与诺若同酌。
拈韵和新诗,
极尽仙凡之乐。”
天池玄翁只觉歌声扰人心神,不禁暗皱眉头。
蓦听歌声又起:
“叔季人心,
真险恶,
半多奸惹,
恨手挽狂澜无术,
枉殚心力,
大梦沉沉睡不醒,
红尘滚滚天昏黑,
看可怜,
世道走豺狼,
生荆棘。
青嶙血,
苍苔蚀,
虫沙聚,
成邱蛭,
望荒郊战垒,
恨填胸怀,
得因流离遭巨虫,
禾苗芜秽多蟊贼,
到如今,
尽是逞威权,
施残刻。”
调寄满江红,寓意警世,铿锵苍凉。
天池玄翁眉头一剔,道:“郭腾蚊、燕彬,你二人出外去瞧瞧是谁?”
冰燕两人疾闪出庙,只见夜幕低垂,昏茫沉迷,竟瞧不出此人隐在何处,不禁面面相觑。
蓦听得一声哈哈大笑起自北面林中,两人闻声身形疾扑,如矢离弦穿入林内,只见一株丹枫之下对坐两人,面前堆着荷叶货包,陈有酱鸭牛肉并两瓶葫芦酒。
那两人一是青衣面目森冷的中年文士,另外一蓬首跣足小叫化。
只见小叫化笑道:“大哥,那两首词儿作得真好,小叫化虽读书无多,却也能晓词中音义语语警世,来,大哥,小叫化敬你一口酒。”说时手执著葫芦咕嘟嘟鲸饮了一口。
那青衣中年人含笑道:“这那是愚兄所作,不过把前人词句略加换改而已,愚兄有感而发,放眼当今,婬暴残杀,无不是名利二字争夺而起,又谁真看得穿,勘得破。”说着长长叹息一声,缓缓举起葫芦就唇。
冰燕两人,一闪欲前,燕彬凶光暴射,大喝道:“你们二人唱的什么调?扰安宁,最好离去为妙。”
小叫化稽康两眼一翻道:“这就怪了,难道我们唱歌吟诗,也碍了你们么?”
冰腾蛟道:“两位不如依在下相劝,离去为妙。”
稽康冷笑道:“这片林地成为你等私有?哼,小化子偏不离去,看你们把小化子如何。”
燕彬冷冷一笑道:“要你的命。”说时右手一探,抓向小叫化面门而去。
他手法奇奥凌厉,手出半途,蓦往下一沉,两指挥弹向小叫化“期门”大穴,一缕劲风如割如刃刺去。
“啪”的一声脆响,燕彬右掌如受千斤重击,眼中金星直冒,哎哟一声,身形跌出两丈开外。
他那右掌上皮开肉绽,鲜血外溢。
冰腾蛟仅见南宫柏秋身形立起,却未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但燕彬已被南宫柏秋碎裂所致无疑,不禁大感震骇。
只见南宫柏秋手指着自己,沉声道:“你是何人?”
“在下郭腾蛟。”
南宫柏秋似有所悟道:“哦,我也有风闻天池玄翁及嘉宾酒楼之事。”手指着燕彬冷笑道:“他必是燕彬,难怪你等如此狂妄。”倏地两指一屈,朝燕彬弹去。
正值燕彬气怒攻心,一式飞鹰攫兔扑向南宫柏秋而来,双掌推出排空潜劲,势如雷奔。
燕彬忽感一缕阴寒劲风,突破潜在掌风,只觉心口一麻,狂嚎一声撞跌在地。
冰腾蛟大惊失色,他深知燕彬武功已臻上乘,堪数一流高手,可见南宫柏秋神化旷绝,自己恃强出手,亦必无幸,猛萌逃生之念,一式旱地拔葱冲霄腾起。
南宫柏秋冷笑道:“你走得了么?”两指一弹,一缕劲风破空袭去。
只见郭腾蛟半空中发出一声闷嚎,身形如断线之鸢般跌了下来,叭哒坠地。
稽康道:“大哥将此二人致死,天池老儿必难善罢。”
南宫柏秋微笑道:“我只点了他的昏穴,怎会死去,这二人武功甚高,若不预为戒备,我这凌虚罡指万难伤他。”
稽康望了郭燕二人一眼,目露诧容道:“那么这二人应作何处置?”
南宫柏秋略一沉吟,道:“我料天池老儿久候二人不返,必然赶来窥探,先将二人收藏丛草中。”
稽康应了一声,抓起二人腾身而去。
明月斜挂树梢,林野一片凄迷。
天色二更将近,三更不到,二郎庙中果然天池玄翁久候郭燕二人不返,心觉不妙,率着五枭如飞奔出,分途搜索二人下落。
天池玄翁忽闻远处有人低声谈话,不禁循声蹑去,只见南宫柏秋与稽康席地对坐,饮酒共话,轻声谈笑,暗道:“这二人在此,形迹可疑,老朽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南宫柏秋叹息一声道:“富贵荣华,不啻浮云掠眼,人生百年,无异光阴过客,世人争名夺利,到头来还不是黄土附身,英雄事迹转眼成空,曷胜浩叹。”
稽康鲸饮了一口酒,笑道:“云去众生,大千世界,却不是为名累,为利忙,能有几人如大哥看得这般透彻,小弟记得一首词儿……”迳自低声唱吟:
“逍遥自在,
五湖四海无牵挂,
手拈梧笔,
漫把心情写,
以酒论交,
好觅知音者,
牢骚也,
且权抛下,
莫把新愁惹。”
南宫柏秋抚掌大笑,道:“贤弟是讽我多愁善感,其实我辈身为武林人物,要说看得破,真不容易。”说着一顿,又道:“我今晚文思泉涌,信手拈来一词,贤弟你可要听听。”
稽康道:“大哥才华绝世,词藻之美推为当世睿才,小弟何幸得以恭聆。”
南宫柏秋长吟道:
“人间往复,
何宝鼎热擅,净案烧烛,
只为婆心救世,
也甘劳碌,
笑他醉梦痴迷汉,
着残棋未曾了局,
依依不舍,
有谁知足,
任若辈中原逐鹿,
莫空负心机,
壮我同族,
天降英侠,
始慰万家颂祝,
人心悔祸干戈息,
免生灵遭彼奇毒,
上元嵩运,
那时同享太平福。”
稽康赞不绝声道:“好极,好极,音扬顿挫,如聆雅奏。”
其实南宫柏秋知天池玄翁隐身在不远处窥视,所以故意这么装作。
突然,只闻一声朗笑道:“两位雅兴不浅。”笑时,天池玄翁已自飘身走出。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起立,尚未出言,天池玄翁又含笑道:“两位可欢迎我这不速之客么?”
稽康道:“四海之内皆朋友,风萍相聚总是缘,那有不欢迎之理,请问老丈尊姓大名。”
天池玄翁微笑道:“老朽俗家姓名已不复记忆,蒙武林朋友抬爱,赐老朽‘天池玄翁’一个外号。”
南宫柏秋稽康不由双双惊哦一声,肃然起敬,抱拳说道:“原来是天池前辈,失敬了。”
天池玄翁道:“二位可否赐告来历?”
南宫柏秋道:“在下名宫维仁。”手指着稽康道:“这位弟名康骥,出身东海灵鳌岛。”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一呆,他从未闻得有东海灵鳌岛,以他的身份名望又不便追问,随只答道:“幸会。”
稽康道:“前辈若不嫌肴残酒冷,就请随便饮用。”
天池玄翁也不客气就地坐下,取饼葫芦饮了一口酒后,道:“两位老弟也是应少林之邀而来么?”
南宫柏秋笑道:“在下二人闲云野鹤之身,不受羁束而且武功微薄,不足以争衔扬名,怎比得前辈世外高人,武林名宿,风闻前辈明晚与中原各大门派掌门印证武功,名动天下可期。”
天池玄翁目中闪出异光,道:“老弟何以知道老朽有致胜之望。”
南宫柏秋道:“这道理很简单,前辈既敢邀约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印证武功,必是身负震古铄今奇学,若无致胜把握,焉能出此大言。”
天池玄翁含笑点点头,油然泛起得意自负之色。
只听南宫柏秋又道:“不过……”似碍难出口,又隐忍不言。
天池玄翁诧道:“老弟,不过什么?”
南宫柏秋微喟一声道:“前辈岂有不闻知少林有宗达魔遗学大般若禅功,威力无匹,还有紫府绝学神奥绝伦,在下不知前辈用何种武功抵制此二宗绝学。”
天池玄翁望了南宫柏秋二人一眼,道:“老朽听说过少林有这门大般若禅功,其武学威力如何,尚无所知,但少林近数十年来日渐衰微,可见大般若禅功不足重视……”话声略略一顿,又道:“至于紫府绝学渊繁浩博,有生之年,更须过人秉赋,才能谙晓十之五六,如中原武林尚在攘夺紫府奇书,无足重视。”
稽康听天池玄翁大言不惭,心内不禁有气,道:“若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合击,前辈纵然武功旷绝量一人精力有限,势成强弩之末,不胜为前辈担忧。”
天池玄翁哈哈大笑道:“中原门派,乌合之众,彼此勾心斗角,倾轧排挤,心存观望,见他人之败欣然色喜,老朽料他们必不能同衷相济。”
南宫柏秋点点头道:“前辈料事如神,在下不胜钦佩,请问前辈可曾听说过中原武林有叶超尘及金狮毒爪商六奇其人么?”
天池玄翁闻言不禁面色微变,道:“叶超尘此人老朽无闻,最近方听说起,至于商六奇是老朽当年旧识,但多年未见。”
南宫柏秋聪明绝顶,已听出天池玄翁与商六奇暗中狼狈为奸,心内暗惊,举起葫芦道:
“在下敬前辈一口酒,恭祝前辈明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天池玄翁得意大笑,抓起葫芦鲸饮。
忽地,天池玄翁面色一变,目光瞥向四外。
南宫柏秋心内暗惊,道:“前辈似有什么心事?”
天池玄翁道:“不瞒二位,老朽在二郎厅内闻得宫老师歌声,不禁神往,遣出两徒邀请二位,怎奈一去不返,是老朽放心不下,率着五徒出庙探视两徒下落,老朽幸会两位,但拙徒迄未返转,不知何故。”
南宫柏秋故作沉思,目露诧容道:“在下二人一直坐在此处未曾隐秘形迹,令高足不致于不发现,想是另有强敌诱去令徒。”
天池玄翁不由霍然一惊,深觉此言有理,霍地立起,忙道:“老朽要寻找七徒生死下落,恕不奉陪。”说时龙形一式冲天而起,瞬眼俱杳。
南官柏秋稽康立时掠出林外,约莫奔出五里外,到得一个隐秘山洞进入。
稽康问道:“大哥可是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南宫柏秋道:“不出愚兄所料,天池玄翁与叶超尘商六奇沆瀣一气,里应外合,阴谋逼使武林各大门派就范。”
稽康目露诧容道:“大哥何以知情?”
南宫柏秋微笑道:“稍时就知。”
话声未了,洞外传入苗冬青语声道:“少侠在么?”
南宫柏秋应声道:“在,苗老师请进。”
一条人影疾如流星掠入洞中,现出神机秀才苗冬青,身影一定,苗冬青即道:“苗某已探出各大门派掌门人潜迹所在。”
南宫柏秋忽道:“稽贤弟先去洞外巡视,慎防天池老贼找来。”
小叫化应了一声,一跃而出。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可是从昆仑掌门太清真人身上找出。”
苗冬青点首微笑道:“苗某用的是双管齐下之策,太清真人回去后,立即修书派人分送各门派掌门,苗某命人暗随其后,一而又遣人暗蹑各大门派中高手去迹,又自作主张投函暗约各大掌门明午在北门外禹神宫晤面。”
南宫柏秋道:“苗老师筹谋极好,就这样办吧,嵩山那里有何信息?”
苗冬青答道:“三眼灵宫井鳞带一密讯,说叶超尘暗中猜忌商六奇,已先发制人将商六奇制住,不过阴阳圣指唐慕斌却逃出少林。”
南宫柏秋道:“唐慕斌逃出少林之事在下已知情,此人无关宏旨。”口中虽是这么说,却忍不住暗叹一声。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低沉呜呜哨音,南宫柏秋与苗冬青面色一变,心知小叫化发现天池玄翁在附近,忙各取出一方蒙面乌巾戴下,并肩盘膝坐下。
洞中立时沉寂如水,静得出奇,两人鼻息隐隐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