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子奇道:“你讲什么?”
苹儿道:“我说大家都死了,倒还干净。”
韩公子运足目力,回顾了一眼,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暗中伤人,岂是男于汉大丈夫的行径么?”
他一连呼叫数声,不闻有相应之声。
苹儿心中暗暗道:“难道又是那位君姑娘找来了不成?”
正在揣测,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先瞧瞧你那两位朋友。”
那声音由不远处茅屋中传了过来,听得极是清楚。
韩公子转身一跃,直向茅舍中奔了过去。
但闻那冷冷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站住,不许奔近茅舍。”
韩公子停下脚步,道:“那茅舍中我早已布下了人手。”
那冷冷的声音说道:“他们都和那两个长发朋友一样,先瞧瞧你那两个朋友,咱们还可以谈谈条件……”语声一顿,不待韩公子接口,又抢先说道:“其实,我连你一样也可以暗算,用不着和你谈这么多。”
韩公子道:“你是李寒秋的朋友?”
那冷漠的声音道:“你不管我是谁,先瞧瞧你的朋友,咱们再谈。”
韩公子望了苹儿一眼,缓步走到两个长发怪人身前,蹲子,伸手一模,只觉心脏还在跳动,当下说道:“我瞧过了。”
那冷冷的声音道:“他们还没有死吧?”
韩公子道:“不错,尚可救药。”
那冷冷的声音道:“好,你想不想救他们?”
韩公子道:“有什么条件,你开出来吧?”
那冷漠的声音道:“我要你放了李寒秋。”
韩公子道:“不过……”
那冷漠声音接道:“不过,我如想使你和他们一般受伤,并非难事。”
韩公子心中暗道:“这两人武功高强,怎会不知不觉间,受人暗算,这话恐非骗人的了。”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之意,是请姑娘留下姓名。”
那冷漠的声音虽然想使自己的声音变得粗壮一些,但仍然被那韩公子听出了她是女子声音。
但闻那女子声音应道:“我如想告诉你,自然会说,用不着阁下多问。”
韩公子道:“我让他们走。”
那女子声音道:“在你准备好的棺材盖上,我已放了解药,等一会,你进来取用,一个人让他们用一粒,然后给他们灌点烈酒,休息上两三天,就可以痊愈了。”突然提高了声音,道:“苹姑娘,劳你驾,带着李寒秋向正北方向走吧!我会追上你们,和你们见面。”
苹儿道:“你是……”
那女子接道:“不要叫出我的名字。”
苹儿应了一声,抱起李寒秋,转身向北行去。那韩公子也同时缓步向茅舍之中行去。
那女子声音怒道:“站住。”
韩公子无可奈何,停下脚步。
只听那女子声音,道:“等候一盏热茶工夫之后,你再进入茅舍,希望你按我的吩咐行事,不要激怒我。”
韩公子道:“姑娘不肯留名,不知是否可以和在下见上一面?”
那冷漠的声音缓缓说道:“阁下的要求太多了。”语声一顿,接道:“你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但韩公子的名头,仍然传扬在江湖之上了。传说阁下是一位才慧极高的人物,今日处境想你早已了然?”
韩公子道:“不错,在下很了然自己的处境。”
那女子声音道:“那你就不用多问了。”
韩公子道:“在下只是一个请求而已。”
那女子道:“既然只是请求,我可以告诉阁下,请求不准,而且希望你救好了他们的伤势之后,不可妄动无名之火,另遣高手追赶。”
韩公子道:“在下有自知之明,除了我和两位老前辈之外,再多之人,也难是那李寒秋之敌。”
那女子声音应道:“公子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也许,我会邀请公子一晤。”
韩公子挥挥手,道:“在下也希望能够一睹姑娘的芳容。”
那女子的声音道:“适当时间,我自会邀请公子一晤。”
韩公子道:“就此一言为定,姑娘请吧,再迟了,恐怕他们走得很远了,姑娘追赶也许来不及了。”
那女子的声音应道:“公子倒是很为别人着想啊!”
韩公子淡然一笑,道:“听姑娘分析事理,是一位极为理智的人,在下倒觉得应该奉劝姑娘几句话了。”
那女子道:“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韩公子道:“关于那李寒秋,似是一位情场斑手,就在下所知,他已经有了两位红粉知己,刚才一位,姑娘已经见过了,还有一位娟姑娘。”
那女子声音冷冷接道:“你误会了,你可是觉得我是他的朋友么?”
韩公子道:“姑娘救他之命,纵非知己,至少应该是朋友了。”
那女子声音道:“正好和你预料的相反,他不但不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最大的仇人。”
韩公子道:“既是仇人,姑娘为何要救他?”
那女子应道:“我要保护他不让他死于别人之手,以便我亲手杀他。”
韩公子道:“那该是很好的机会了,他已经受了伤,姑娘杀他,正是机会。”
但闻那女子声音说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公子费心,公子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韩公子等了一阵,再不闻茅舍中有何声音,才举步行入茅舍。
一切都如那女子所有,茅舍中,预先布置的人,都已经躺在那里,似乎是都中了暗算,棺材盖上,留下了一包解药。
韩公子依言打开纸包,取了解药,疗好受伤之人,自回韩府而去。
且说那苹儿,抱着李寒秋,直奔正北方向。
她心中思潮汹涌,心中又有着渴望一会君中凤的想法,是以走得很慢。
行约两里左右,已听身后传过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苹姊姊么?”
苹儿停下脚步,回着看去,只见一个身著黑衣、长发披肩的少女,快步行了过来。
一身黑衣,加上长发飘垂,暗夜中,看起来一分诡异。
苹儿仔细看了那人一眼,果然是君中凤,但已不是过去憔悴的模样。
君中凤望望苹儿怀抱中的李寒秋,缓缓说道:“他伤得怎么样?”
苹儿道:“伤得不轻。”
君中凤道:“你们跟我走吧,先到我住的地方,给他敷药。”
苹儿对君中凤,原本有一种轻视之心,但经过君中凤两次相救之后,不觉之间,对那君中凤的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一面追在君中凤身后而行,一面低声说道:“君姑娘,如非你今夜相救,我和李寒秋很难生离此地了。”
君中凤嗯了一声,道:“我不是救你们,所以,你们也不用感激我。”
苹儿道:“但事实上,却多承你君姑娘的援手。”
君中凤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不让李寒秋被别人杀死,让他活着,我好报父母之仇。”
苹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管你的用心为何,但你救了我们,我们对你总应该存有感激之心,是么?”
君中凤道:“随便你们怎么想吧,反正,我没有存心救你们就是。”语气冷漠,毫无情意。
苹儿不敢再言,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而行。
又行里许,已到郊外,只见君中凤直向一座破落的庙中行去。
苹儿正待启口相询,但想到又不能碰她的钉子,赶忙忍下不言。
君中凤带两人行至庙后一座堆放木柴的室中,道:“屋角处是我睡觉的地方,你把他放下来吧!”
这时,星光隐隐,柴屋破烂,天光由屋顶破漏处照了下来。
苹儿举目望去,果见柴屋一角处,堆积甚多软草,上面铺了一个很厚的棉被。
她举步行了过去,把李寒秋放在那棉被之上。
君中凤巳然晃燃火把子,燃起了一支火烛。缓步行了过来,道:“看看他的伤势。”
苹儿解开李寒秋的上衣,只见一剑由前胸划过,鲜血湿透了整个上衣。
君中凤轻轻咳了一声,道:“伤得不轻,你带有药物么?”
苹儿摇摇头,道:“没有。”
君中凤探手从怀中模出一个布包,倒出了一些粉末,敷在李寒秋的伤口,道:“解开他的穴道。”
苹儿依言拍活了李寒秋的穴道。
李寒秋长长呼一口气,道:“你救了我?”
君中凤答非所问他道:“你是否伤到内腑?”
李寒秋道:“只伤肌肤,多承关心了。”
君中凤道:“那还好,你好好养息吧!”起身行向一侧,自行打坐调息。
苹儿低声道:“君姑娘救了你,怎么不说几句感激之言呢?”
君中凤道:“不用感激我,应该感谢韩公子。”
苹儿奇道:“为什么?”
君中凤道:“那韩公子的剑,如若再用力一些,就要伤到他的内腑了。再说,我救他的目的,只是不要他死在韩公子的手中罢了。”
李寒秋对君中凤的话,听得十分清楚,缓缓站起了身子,道:“不管姑娘救在下的用心何在,但在下心中是一样的感激,这总是救命之恩。”
君中凤冷冷说道:“我说过不用了。”
李寒秋苦笑一声,道:“在下告辞了。”
君中凤奇道:“你伤得不轻,最好能坐息一阵,此刻伤口未合,不宜行动。”
李寒秋道:“盛情心领,但在下心急如焚,无法在此多留了。”
君中凤道:“你要到哪里去?”
李寒秋道:“我李寒秋本身的生死,算不得什么,但家师的剑法受制于人,确是一桩很大的事情,如火焚心,叫在下难以安下心来。”
君中凤道:“世上本无十全十美的事,愈是恶毒的武功,如若受到克制,反应也愈是强烈,你学的七绝魔剑,乃天下恶毒剑法之最,一旦受人克制,它也全无施展余地,这其间道理很微妙。”
李寒秋道:“多谢赐教。”转身向外行去。
君中凤高声说道:“希望你不会忘记对我许下的诺言。”
李寒秋道:“姑娘放心,三年的时光还早,届时在下当束手就戮。”
君中凤道:“三年的时间太长了,在这等群雄争霸的局面之下,我们这些被卷入武林纷争的人,很难活过三年。”
李寒秋道:“姑娘的意思是……”
君中凤道:“如若我刚才救你之命,算是恩情,我要挟恩求报。”
李寒秋道:“要在下如何报答?”
君中凤道:“我要你答允修正三年的限期,那期限太长了,我不相信自已能活得那样久。”
李寒秋沉吟一阵,道:“姑娘准备把限期缩短到什么程度?”
君中凤道:“我想缩为一年。”
李寒秋道:“太仓促了,在下恐还未完我心愿。”
君中凤道:“你心愿为何?”
李寒秋道:“杀死方秀、韩涛,他们不但是我李寒秋的仇人,也是制造武林乱祸的根源,消灭他们之后,我才能够安心地死去。”
君中凤道:“那是说,在你死去之前,必先把方秀、韩涛杀死?”
李寒秋道:“正是如此。”
君中凤道:“如是两人不死,那你就不肯答允,把你的死亡限期提前两年了?”
李寒秋道:“我不是不愿答允姑娘,不过,姑娘也不用为许下的诺言束缚,你尽可对我下手,在下死于姑娘的手中,那也是无法的事。”
君中凤道:“我随时可以取你之命,不过,我不想那样办。”
李寒秋道:“你要报杀父之仇,自是不用客气了。”
君中凤道:“你不明白,我也有一个让你死亡的心愿。”
李寒秋哈哈一笑,道:“看来,我李某人这条命,倒还有些价值,不知姑娘希望在下如何一个死法?”
君中凤道:“我要你跟我到父母埋身之处,活祭父母在天之灵。”
李寒秋朗朗一笑,道:“好主意,在下可以答允姑娘,成全你的孝心。不过,希望能多给我一些限期,最长绝不超过三年,只待江南双侠授首,在下就与姑娘同往令尊的灵前,挖肝、剖心,悉凭姑娘尊便了。”
君中凤轻轻叹息一声,道:“李相公不失为慷慨之士,但不知江南双侠,是否一定要由你亲手杀死呢?”
李寒秋道:“那倒不一定了,只要他们死去,武林祸乱根源消失。”
君中凤接口说道:“如若是我助你杀死那江南双侠呢?算不算数?”
苹儿急急接道:“你帮他杀死那江南双侠,自然是不能算数了。”
哪知李寒秋轻轻叹息一声,道:“如若姑娘真肯帮我杀死江南双侠,自然也算数了。”
君中凤道:“好!也许我会帮助你杀死方秀、韩涛。”
苹儿急急说道:“他们护卫重重,你如何能杀死他们呢?”
君中凤道:“这就不劳苹姑娘费心了。”
苹儿沉吟一阵,道:“韩家堡的情势如何,我不知道,但方家大院的情势,我却是熟悉得很,里面机关重重,不是专凭武功和机智,能够混得进去的。”
君中凤道:“苹姑娘一味苦苦相劝,可是想要打消杀害江南双侠之必么?”
李寒秋道:“她是为了我,方秀能够晚死一些时日子,在下亦可多活几日了。”
君中凤道:“这么说来,苹姑娘对你情意很重了。”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我们同行逃亡,日久相处,这情意嘛,自然是有一些了。”
君中凤缓缓说道:“可惜的是你承诺得太快了,大丈夫一言如山,你答应我杀了江南双侠之后,就束手就戮,已然无法更改,那只有辜负苹姑娘一番好心了。”
李寒秋道:“这个,姑娘请放心,在下答允了,决然不会逃避,咱们的事,也用不着牵扯到苹姑娘身上。”
君中凤冷笑一声,道:“好!我如杀不了江南双侠,就严守三年之约,但如一旦杀了江南双侠,希望你能遵守信约。”
李寒秋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在下可以告辞了么?”
君中凤道:“你伤势未愈,要到哪里去呢?”
李寒秋道:“在下的事情很多,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养伤了。”
君中凤道:“好吧,李兄只管请便,希望此去别再遇上韩公子,又得我去救你。”
李寒秋道:“在下也不希望劳动君姑娘。”举步向外行去。
苹儿随在身后而行。
两人一口气出了七八里路,才放慢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