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道长回过头去,看了杨苓一眼,更加不解道:“那是修罗门的八剑主呀,又怎么啦?”
他诧异地盯着大虚道人,道:“太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颠颠倒倒的,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
太虚道长道:“大师伯,你听我慢慢说嘛,我会解释清楚的……”
天昊道长灰眉一扬,道:“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瞎扯,马上跟他们出发去搜索阿贵,此外……我要到修罗门去为我外甥的事求情!”
太虚道长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师伯!”
天昊道长拂袖道:“太虚,你立刻回观去,面壁背五十遍‘道德经’……”说着,转身而去。
三十年前太虚道长还是茅山上清双里的一个小道僮时,只要犯了过错,便被罚面壁背诵“道德经”。
他没有想到事隔三十年之后,天昊道长会突然拿出当年的手段来处罚他,一时之间,真是哭笑不得。
眼见天昊道长转身欲走,太虚道长连忙追上去道:“大师伯,那个八剑主长得跟当年的白嫦娥很像,师侄我怀疑她是白家的人……”
天昊道长脚下一顿,侧过身来,愣愣地望着太虚道人,讶道:“你说什么?”
太虚道人道:“我在三十年前奉掌门人之命,到玄女观去找松云师叔,路经长安,曾经见过白嫦娥一次,到今印象犹新……”顿了顿,道:“那个叫杨苓的八剑主,无论长相,姿态、声音,都跟当年的白嫦娥肖似,虽然她没有白嫦娥长得那么美,可是……”
天昊道长突地哑然失笑,道:“太虚,你拉我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商量,原来便是这件事?”
太虚道人颔首道:“不错,弟子怀疑那八剑主可能是白氏家族派出来,潜伏在修罗门的奸细!”
他望了天昊道长一眼,继续道:“本来这只是修罗门的事,我们不必过问,可是今后我们可能跟修罗门联盟,这就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未来的安危……”
天昊道长没等他说完话,叱道:“胡说八道!”
太虚道长一愣,道:大师伯……”
天昊道长目放精光,道:“修罗门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一个门派,最注意隐秘性,他们所收的弟子,都经过重重的考核与调查,才能列入门下,岂是这么简单的?”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望向那丛树林,随即又收回目光,继续道:“何况他们跟白家决战之后,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必定注重其本门的安全,对新收的弟子必定考核更严,调查得更加缜密,岂有你所说的事情发生?”
太虚道长道:“说虽这么说,可是师叔我……纯是一番好意,万一……”
天昊道长打断了他的话,道:“没有什么万一的,你纯粹是胡思乱想,快回观去吧!”
太虚道长苦笑了下,躬身道:“是,大师伯。”
天昊道长见他转身,叫住了他,道:“太虚,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让人家笑话。”
太虚道人应了声道:“是!”
天昊遭长道:“太虚,那五十遍‘道德经’不用背了!”
说着,他似是觉得自己仍用这种三十年前的老法子,来对付太虚道长,未免太胡闹了,忍不住微微-笑,道:“不管怎样,你这番用心,大师伯我是了解的,只是事实与想象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尤其这种涉及他人生死的问题,若是没有取得证据,千万不可随便说出来。”
太虚道长躬身道:“多谢大师伯教诲……”
天昊道长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太虚道长朝天昊行了个礼,转身飞奔而去。
天昊道长疑目望向丛林深处,沉声道:“郑施主,请出来吧!”
那一幢幢黑漆的树荫中,传来一声轻笑,一条黑影飞天而起,迅若电闪般的扑了下来。
天昊道长目不转瞬,凝望着来人,只见黑影落地,果然是郑君武。
郑君武朝天昊道长拱了拱手,笑道:“大舅爷,小弟对你是佩服之至,我自信已经尽量小心了仍然被你发现形迹……”
天昊道长脸色一沉,道:“郑施主,你这样做,不是太过分了点吗?”
郑君武尴尬地模了模头道:“我也没办法,是老三逼我来的,其实……”
天昊道长沉声道:“郑旗主,你不必多说了,贫道知道林煌一向多心,虽然嘴上说要与我们合作,其实心里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郑君武道:“唉!大舅爷,你太过虑了,我相信三哥绝对没有这种存心,他只不过不太放心太虚道长,唯恐你听了他的,影响我们联盟之事……”
天昊道长从鼻孔里哼了-声,道:“贫道的个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岂会受太虚的影响?”
郑君武顿足道:“唉!这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
天昊道长打断了他的话,道:“郑施主,你不用再说了,贫道并没有责怪谁,也不会为了这件区区小事,影响贵门与敝派结盟之事,至低限度为了恨地,有些事我总要忍下来……”
郑君武尴尬地笑了笑道:“大舅爷,你这么说太言重了,我非常了解你的为人,单凭你刚才那两句话,就知道你是真心与敝门结盟……”
天昊道长道:“好了,郑施主,我们也别提了,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顿了顿道:“贫道也希望你别把太虚怀疑的事,对林老三说,免得我们双方更起磨擦,影响未来大局……”
郑君武笑道:“这点大舅爷可以放心,我不会向三哥提起的,事实上太虚道长也太过敏感了,若是跟三哥说,恐怕会挨骂……”
天昊道长道:“哦!为什么?”
郑君武道:“你晓得八剑主是什么来历吗?”
天昊道长摇了摇头。
郑君武道:“她是老七的女儿!”
天昊道长讶道:“你是说千臂天魔杨枫?”
郑君武颔首道:“老七当年力战而死时,杨苓还在她娘的肚子里,她是遗月复子,当年敝门潜藏地下,自江湖退隐之后,我那七弟妹吃了不少苦,直到杨苓十岁之后,才被我在扬州发现,带回本门……”
天昊道长哦了声道:“是啊,我刚才也是这么对太虚说,贵门收录弟子,必然考核极严,岂能让外人混进去?更何况是白家的人……”
郑君武颔首道:“不错,不仅是八剑主如此,每一个剑主都有可靠的来历,才能进入本门,除了恨地不说,六剑主蔡彬是老九的侄儿,七剑主宋吟秋是老么的表侄女……”
他稍稍一顿,道:“总之,本门九位剑主中,除了五剑主之外,其他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几个兄弟的亲戚……”
天昊道长望着远处那挺立的耿武扬,问道:“为何五剑主例外?”
郑君武道:“他虽然不是我们的下一代,可是他的来历更大……”
天昊道长讶道:“哦!武林中还有什么高手姓耿的吆?”
他仍是想到什么,微微一愣,道:“郑施主,莫非他跟昔年的南荒魔君耿扬光有什么关系?”
郑君武道:“你说的不错,他正是耿杨光的嫡孙,当年还是耿龙亲自带着他,向帝君要求收录,帝君才答应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天昊道长点了点头,道:“只是耿家世居南荒,家学渊源,为何会舍得将爱子交给金施主施教?”
郑君武道:“这个……大舅爷,你就别问了,总有原因就是了……”目光一闪,道:“走,大舅爷,我们快过去吧,别让老三等急了,我们马上要出发找阿贵……”
天吴道长道:“郑施主,贫道冒昧,还有一个问题要向施主请教。”
郑君武已经后悔自己将本门的秘密透露太多了,此刻一听天昊道长还有问题,不由皱了下眉,道:“大舅爷,老实说,我的话已经讲太多了,本门有许多秘密是不应该说出去的……”
天昊道长歉然道:“对不起,贫道是问的太多了,郑施主,我们走吧……”
郑君武有些过意不去,忙道:“大舅爷,你跟本门的渊源极深,当然不会做出危及本门的事,只是小弟希望我们所说的,你别向任何人透露出去……”
天昊道长道:“这点你可放心,贫道也不是昨天才出江湖,岂会不知道事情轻重?今日你我之间所说的一切,贫道绝不向第三者提起……”
郑君武道:“既是如此,大舅爷,你还有什么问题,请问吧?不过我只能再答复一个问题,其余的等到抓回阿贵,见过帝君之后再说……”
天昊道长略一沉吟道:“算了,贫道也别问了,我们走了。”说着,举步欲行。
郑君武一把拉住天昊道长,道:“大舅爷,你别急,问吧!只要能说的,我一定奉告……”
天昊道长轻叹口气,道:“贫道也是为了恨地之事担心,希望他别因这回的事情,招到任何的不幸,郑施主,你是知道的,我妹妹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若是不照顾他,还有准能帮他的忙?所以我希望知道他回到修罗门后,会不会有危险?”
郑君武目光一闪,道:“大舅爷,你别是……”
天昊道长颔首道:“不瞒你说,我对林老三的言行不一致,有点放心不下,如果恨地有什么危险,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将他带走,免得断了赵家一条根,让我妹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郑君武几乎吓了一跳,道:“大舅爷,你可千万别这做,这么做,对恨地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天昊道长哦了一声,目光一闪,凝眸望向远处,道:“郑施主,恨地来了,你快说,我好拿定主意。”
郑君武侧目望去,只见赵恨地大步行了过来,显然是林煌久候不见自己和天昊道人回去,不知发生什么情况,这才派赵恨地过来察看。
他转过脸来,道:“恨地这回没有完成任务,责任并非在他一人身上,我也要负责的,此外,三哥也料错了许多事,所以恨地回去,不致于受到重罚,何况有你代他求情,帝君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会宽恕他这一回的……”
天昊道长轻轻一拍郑君武的肩膀,道:“好,郑施主,贫道相信你这一道,不过……”
郑君武道:“没有什么不过的,这个包在小弟的身上,只要能找到阿贵,取回修罗令,一切都没有问题。”
天昊道长道:“好,我们走吧!”
他们两人携手并肩行了过去。
赵恨地远远看见他们行来,停住了脚步,候在那儿。
天昊道长问道:“恨地,有什么事吗?”
赵恨地道:“舅舅,是三叔久候,不知舅舅这儿发生什么急事,所以命甥儿过来探望一下……”
天昊道长微笑道:“没什么,是我跟你六叔聊点旧事,把时辰忘了……”
赵恨地道:“三叔说,是不是太虚道长另有急事需要舅舅亲自处理,如果舅舅无法分身,那么就不用去了……”
天昊道长道:“呸!傻孩子,天下有什么事比起找到阿贵,取回修罗令更重要呢?更何况我们娘舅外甥才见了面,还没有好好的聚聚,怎么能就此分手?”
赵恨地肃然道:“是!舅舅说的极是。”
郑君武笑道:“恨地,你别再在这儿是呀是的,我们快过去吧!别让你三叔等急了。”
他们三人举步行去,不一会便又进入那“双龙困仙”阵中。
林煌见到他们三人一齐回来,瞪了君武一眼,还没开口说话,郑君武已道:“三哥,你别瞪我,大舅爷的武学造诣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已练成了‘天视地听’的功夫,我才一靠近,立刻便被他发现,嘿嘿!好在他是自己人,不然我这个脸可丢大了!”
林煌再是深沉,眼见自己派人刺探天昊道长的事被揭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道:“大舅爷,我们可以动身去搜索阿贵了吧?”
天昊道长见他把话题放开,也不愿追究下去,让双方难堪,点头道:“我们走吧,时间已经拖得够久了。”
林煌对赵恨地道:“老二,你得恢复原先的装束才行,否则等会无法取信于阿贵。”
赵根地的那套化子装,在玄妙观中地下镜室已经被撕成片片,此刻穿的一直是郑君武剥自玄月身上的道袍。
好在叫化子穿衣服随便,只要找件旧点的灰衣服,撕几个破绽就可以了。
不过他那个做为招牌的酒葫芦,也一并砸在地下镜室中,林煌再是神机妙算,也不会末卜先知,替他把酒葫芦准备好。
所以当赵恨地很快地回复了凌三的装束后,由于手里少了根竹杖,背上少了个酒葫芦,使他觉得行动有些不自然。
赵恨地对帮他易容的郑君武道:“六叔,少了这两样东西,怎么办?”
郑君武笑道:“这还不简单?竹杖随便找根竹子,现削现做就行了,至于酒葫芦,等到见了阿贵之后,他不问,你就不要提,问起了,你就说已经戒酒,不就得了吗?”
赵恨地道:“好吧,看来只有这样子。”
在这段时间里,林煌已经将其他几位剑主集合起来,传达命令。
由于阿贵没有武功,林煌认为不需这么浩大的声势,以免反而弄巧成拙,使得阿贵受到惊慌。
是以他在考虑之下,只留下了葛仙童和赵恨地两人,因为这两个人跟阿贵见过,阿贵对他们不会疑心。
至于耿武扬则在这整出戏中,饰演的是阿贵前世的师父,如今出面太早了点,与原先编出来哄骗阿贵的故事不符。
所以林煌命令耿武扬、杨苓、宋吟秋三位剑主,率领那数十名修罗门人一齐回返修罗宫去。
天昊道长一直在冷眼旁观,当他看到那些身穿黑衣,面戴青铜面具的修罗徒众,在三位剑主率领之下,如同潮水般,迅快地在夜色中撤走,连一丝喧哗嘈杂之声都没有,秩序井然,动作快捷。那种绝对服从的高效率,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不禁悚然忖道:“修罗门这番复出,只怕在江湖上,会掀起轩然大波,以这种阵容来看,就算少林僧众,武当剑阵也无法相比,可见训练极严,才能获致如此高的成就……”
一时之间,意念飞驰,他不禁想得极远极深,似乎眼前浮现起未来修罗门一统武林的局面。
他暗暗叹了口气,忖道:“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忖思之中,林煌道:“大舅爷,我们走吧!”
天昊道长哦了一声,道:“就我们这些人啊?”
林煌道:“就这些人已足够了,别说阿贵是个无拳无勇的乡下孩子,就算他是江湖上流高手,也无法挡得住我们,何况我们此去找他,并不是与他动武,而是再度取得他的信任……”
他的话声稍稍-顿,道:“等-会,我们找到了阿贵,希望你能听我们的,别让那孩子吓着了……”
天昊道长颔首道:“这个贫道晓得,那孩子此刻如同惊弓鸟,他一见到贫道这番装束,自然会将之与玄妙观那些混球想在一起,贫道一切不表示意见,都听你的……”
林煌微笑道:“大舅爷,这番真是对不起,让你……”
天昊道长摇了摇手,道:“没关系,我们是多年的老友了,这算得了什么?你太过于客气,就有点虚假了,贫道反而要暗暗提防你……”
林煌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小弟是话说得太多了……”
天昊道长微笑道:“言多必失,林施主,你可要记住这句名言呵!”林煌干笑了两声,不再跟天吴道长噜苏,吩咐葛仙童自笼中取出雪狸。
那只雪狸一直蜷伏在铁笼中,似乎睡着了。
梆仙童拍了拍铁笼,叫道,“懒鬼小雪,别谁了,快起来办事。”
雪狸在笼中发出一声似猫非猫的叫声,缓缓的站了起来,抖动一躯。
天昊道长只见那只雪狸尖嘴利牙,爪子尖锐如豹,两眼碧绿,映着火光闪烁出怪异慑人的光芒,尤其是那一身茸茸的细毛,油猾光亮,泛出银白色光影,使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模一下……
梆仙童打开铁笼,伸手入内将雪狸抱了出来,然后将一根细细的银白色链子,栓在雪狸的脖子上。
那只雪狸似乎不喜欢银链套在脖上,裂开嘴来,露出细小又尖锐的牙齿,朝链上咬去,喉中不住发出低吼之声。
梆仙童笑着揉了揉雪狸的脑袋,道:“小雪别不高兴,找到了人,我一定喂你两只山鸡,让你吃个痛快,呶!就是找这个人……”
说着,自怀里取出-条汗巾,放在雪狸的鼻前,雪狸嗅了两下,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声响。
林煌微笑道:“大舅爷,这种产于大雪山绝顶的异兽,嗅觉最是灵敏,能够在大雪纷飞的雪山上,凭着一丝气味,找到要猎食的动物踪迹……”
必于这种异类奇兽,具有特殊本领之事,天昊道长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因为任何一种动物,由于生长的环境所影响,为了取得种族的延续,必然要具有特殊的本领,来适应环境,来求生存,否则,便会有灭种的危险。
比如说肉食性的猛兽,必然具有锐利的瓜牙,以及快捷的速度与强大的力量,而弱小的动物,为了逃避猛兽的搏杀,则要发展更灵的嗅觉,更快的速度,不然就配合生存的环境,发展出一种特殊的保护色,以达到“隐形”的目的……
这种弱肉强食的情形,不仅在野外到处可见,就是在江湖上也是同样的在进行,甚而更加强烈,更加明显……
天昊道长活了七十多岁,对于这种情形,自然非常明白,所以他对于林煌之言,并不感到有何特殊之处,只是礼貌上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但他的心里,却为葛仙童取出阿贵的汗巾,让雪狸嗅闻的动作,震动了一下。
因为阿贵之逃出玄妙观,完全是一种意外,这种意外必然是林煌始所不及的。
可是林煌竟然在指派阿贵潜入玄妙观时,便已趁机拿下了阿贵的汗巾,以备以后追蹑行踪之用,可见林煌的城府之深,算计之精,已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天昊道长一念及此,对于林煌的提防之心,不由得又加深一层,忖道:“林煌这个人太可怕了,我非得加倍提防不可,否则以后被他出卖了,还不晓得到底为了什么原故……”
他对于李金贵如何被林煌所设计的圈套套住,对于赵恨地、葛仙童等,已预先编好一段故事欺骗阿贵的经过不了解,否则他更要吃惊了。
雪狸嗅过那条汗巾之后,发出一阵呜呜的低叫,然后一掠下地,向着左侧的山区奔去。
梆仙童手里拉着那条银链,随着雪狸而去,转眼便奔出丈许之遥。
林煌递过一根火把,道:“大舅爷,我们走吧!”
天昊道长接过火把,一手拉着赵恨地,道:“恨地,我们一块走。”
就在说这么一句话的光景,林煌和郑君武已连袂跃去,紧随在葛仙童之后,奔出了数丈。
他们手里所持的火把,全是神机天魔孙坚石以特殊的材料制作的,虽然夜风吹袭,但见火光摇曳,却不熄灭,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两点鬼火,闪烁移动……
天昊道长似乎要考验赵恨地在轻功上的造诣,一拉赵恨地跃了起来,便立刻放开了手,施出道家“凌空渡虚”的身法,有如月兑弦之箭,疾射而出。
可是人的动作偏又那样飘逸,衣袂轻拂,大袖挥舞,似乎一点都没出力,转眼便已赶上了林煌。
赵恨地一见天昊道长飞身独自前奔,便知道自己这个大舅是存心要考较自己的功夫来着,提起一口真气,使出所有的劲道,急追出去。
开始还好,数个起落之后,赵恨地便已有神力不从心之感,立刻便落在天昊道长之后。
他心中一阵悚然,晓得自己在玄妙观里的地下镜室里,大伤元气,损失的功力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过来,现在比起葛仙童来,都还不如,更别说和天昊道长相比了。
刹时之间,如同冷水浇头,他知道自己经过这一劫,要想入窥修罗门更深一层的心法,是绝无希望了。
首先如果他不能完成修罗大帝所交付的任务,就算有天昊道长为他说情,也没有用。
退一步说,他此去能找到阿贵,取回修罗令,可是他的真元已遭戮伤,无法练成修罗门的秘法,就永无可能成为修罗大帝的继承人。
不能成为未来的修罗大帝,便无法达到他娶杨苓的心愿,那么他这些年来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一想到这里,赵恨地已凉了半截,刹时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倒于地。
他既恨自己的定力不够,又恨自己运气太坏,偏偏进入镜房,遭到那么重大的戮害,甚而恨起玄妙观的镜房,以及那导致他进入玄妙观的李金贵……
意念纷乱中,赵恨地脚下打了个踉跄,眼前一黑,把手上持着的火把都扔掉了。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恨地,你怎么啦?”
赵恨地重重摔了下头,想要把那纷乱的意念,以及急骤压来的晕眩感一齐摔掉。
眼前一亮,他首先看到天昊道长大袖拂处,已将自己扔出去的火把卷了起来。
赵恨地吸了口气,道:“大舅舅,我没怎样。”
天昊道长凝目望来,只见他眼脸发黑,瞳仁有些混浊,额上竟然涌现起汗珠,心中不禁诧异地道:“奇怪,恨地既然是修罗门的二弟子,入门既比其他弟子久,修为也应比其他人深才对,又怎会像这样……”
他悚然道:“恨地,你病了?”
赵恨地摇了摇头,道:“大舅我没有……”
这时郑君武和林煌也察觉天昊道长和赵恨地两人没有跟来,他们停住了脚步,转身望了过来。
郑君武扬声问道:“大舅爷,有什么事?”
天昊道长低声问道:“恨地,你还能支撑得住吗?”
赵恨地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舅,我能走!”
天昊道长道:“你别用力,我带着你走。”
他托着赵恨地的手臂,飞身掠去,很快地便已到了林煌和郑君武的身边。
林煌狐疑地望了天昊道长一眼,嘴唇嚅动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转身道:“仙童,你走吧!”
梆仙童牵着雪狸奔在最前面,也是见到郑、林两人没有继续,跟来,而停躯,那只雪狸颈上套着银链,不住挣动,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呜呜叫声。
梆仙童听到林煌吩咐,也不敢多问,放开脚步,又随在雪狸身后急驰而去。
郑君武奔行之际,只听得林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弟,依你看,会不会是大舅爷已对我们起了怀疑之心?想要趁机带走恨地?”
郑君武吃了一惊,急忙也施出传音入密的功夫,对林煌道:“三哥,你快别这么想,大舅爷跟本门是数十年的交情了,怎么做出那种事?”
林煌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固然以前他跟本门的交情很深,可是到底隔了二十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中做了些什么,或许……”
郑君武忙道:“三哥,你千万别多疑了,别人可能会变,大舅爷是直性人,又修真多年,又怎会……”
林煌道:“话虽这么说,他的行动有异,仍然值得注意,不然结盟之后,未得其利,反蒙其害,六弟,你得多注意点……”
说到这里,他听到葛仙童在前面停下来,转身叫道:“三叔……”
林煌赶了过去,问道:“仙童,什么事?”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奔行在丘陵中,地形不平,时高时低,可是当林煌赶过去时,只见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座高山。
这座高山似是平地耸起的,陡直如笔,在黑夜中看来,就像是一个巨人,挺立在平野丘陵中。
梆仙童指着那座高山,道:“三叔,阿贵显然是上了山。”
林煌看了看地形,这才发觉自己一路上跟郑君武谈论天昊道长之事,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铁笔峰。
这座铁笔峰陡直峻险,全是由巨大的黑石所堆积成的,山上除了长些野草之外,连一株小树都没有。
林煌还是在二十年前来过一次,此后便没有时间到这种荒僻的地方来。
他仰望那柱毕直如笔,直插夜空的山峰,皱了下眉,道:“奇怪,阿贵怎会跑到这里来?”
梆仙童问道:“三叔,我们要不要上山去?”
林煌道:“当然要上去!这还用问吗?”
梆仙童道:“三叔,我只是在奇怪,阿贵又不会武功,这么陡直的山上,他怎么爬上去,何况是在晚上,若是一个失足,只怕会跌得粉身碎骨……”
林煌颔首道:“对呀!像这高耸险峻的山峰,上面是嶙峋的山石,犬牙交错,就是白天上去,也得小心,何况晚上……”顿了顿,问道:“仙童,你没弄错吧?”
梆仙童道:“雪狸是循着阿贵的气息跑来这里的,刚才它还一直朝山上叫着,阿贵一定已爬上山去了。
林煌略一沉吟,回过头去,只见天昊道长和赵恨地停在数丈开外的一座土堆上,两枝火把插在地上,似乎是盘膝坐了下来。
而那郑君武则站在天昊道长之前守候着,一副戒备的模样。
林煌心中有些狐疑,不知道天昊道长和赵恨地在干些什么,侧首道:“仙童,你等一下,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梆仙童应了一声,蹲去抱起了雪狸,诧异地望着那盘坐在远处土堆上的赵恨地。
林煌跃了过去,只见赵恨地盘坐于地,天昊道长则坐在他的身后,单掌平贴赵恨地的背心,显然是在施出道家特异的搜经察脉之功,不禁诧异地问道:“到底是怎么……”
郑君武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林煌拉在一旁,将赵恨地在镜房的遭遇,跟林煌说了-遍。
林煌听着听着,眉毛不禁皱了起来。没等郑君武把话说完,便跺足道:“唉!怎么在早先的时候不讲,老六,你也是的,既然晓得这件事,也该早些告诉我……”
郑君武苦笑道:“本门不禁,也用不着童身习功,我在镜室中发现恨地的时候,见他全身赤果,还只当他经过了一场风流阵仗,绝未想到,他所受的戮害如此之深……”
林煌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别多废话,现在到底怎么啦?”
郑君武道:“刚才大舅爷发现恨地真力不继,加以追问,恨地这才说出实话,大舅爷惊骇之下,连忙将茅山的‘碧玉真元丸’给恨地一口气服下了三颗,又强迫他盘膝运功,看来是要以本身真力,助恨地尽速复原……”
他望了盘坐中的天昊道长和赵恨地一眼,道:“不过恨地真元大伤,我看短期之内绝对无法恢复过来。”
林煌摇头叹道:“唉!这都怪你,不早点告诉我,否则我可让他回宫里去,换武扬来,现在已经走到一半……”
郑君武不悦地道:“三哥,你怎么又怪起我来了?刚才我不是说过……”
林煌挥手道:“好了,不要说了!”
他皱皱眉,目光投向那像一枝剑样,刺入夜空的山峰,忖道:“阿贵在逃亡之际,必然是惶急恐惧,所以才会在慌不择路的情形下,逃到这里来,他已经有半天未进饮食了,此刻一定是又饿又冷,并且心中充满恐惧骇怕之情,若是见到熟人,定跟看到亲人一般,绝不会想到其他,必会乖乖的随我们走……”
意念一转,他不禁又忖道:“可是如果万一他在慌不择路的情形下,不小心跌在山涧隙缝之中,恐怕逃得生命的机会就很微小了……”
郑君武见他默不作声,面上满布阴郁,搓了搓手,问道:“三哥,现在该怎么办?”
林煌一瞪眼道:“怎么办?现在只有等了。”
郑君武道:“等什么?难道我们不能先去找阿贵?”
林煌道:“你去找?阿贵此刻有如惊弓之鸟,见到有人接近,只怕躲都来不及,万一逼急了,发生任何意外,谁又能负责?”
郑君武道:“可是如果此刻阿贵已经跌伤了躺在那儿,我们把时间拖久了,只怕反而更加不利,这一点你考虑到了没有?”
林煌脸色一沉,道:“当然我考虑到了,你以为我是猪脑?”
郑君武见他这样子,晓得他的确是生气了,耸了耸肩,道:“三哥,我完全是好意,你别把气出在我的身上,既然恨地不能走,那么我们让仙童带我们先走,阿贵那小子认得仙童,想必不会怀疑我们……”
林煌瞪眼道:“老六,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豆腐渣还是烂泥浆,怎么想的这么天真?”
郑君武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道:“我是草包,你是智囊,好吧!这件事你自己去办吧,我不干了。”说着,转身便走。
林煌话-出口,便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把这个老兄弟又得罪了。
他一见郑君武转身要走,连忙一把拉住郑君武的手臂,道:“老六,你等等!”
郑君武冷哼一声道:“你拉我作什么?反正我插在里面,只有碍事,我是猪脑,你是天才,这种事只有天才能办……”
林煌苦笑了下,道:“君武,我们是三十年的老兄弟了,为兄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什么气嘛?唉,我这么做是为了本门的利益,又不是为我自己……”
郑君武冷笑道:“你把我损成这个样子,也是为了本门的利益?”
林煌道:“君武,你讲道理好吧?你知道你提出的那个主意行不通的。”
郑君武道:“怎么行不通?”
林煌望了正在运功中的天昊道长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都去找阿贵,如果大舅爷把恨地带走,藏在深山大泽中,怎么办?”
郑君武道:“大舅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煌道:“他当然是有理由要这么做,最低限度,他为了要保护恨地,会不择一切手段,而携之逃去,则是其中最简单的方法……”
郑君武心中明白天昊道长为了赵恨地的安危,的确会做出这等事来,尤其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赵恨地也很可能会随之而去。
他沉吟-下,道:“三哥,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
林煌道:“眼下有两个办法,一是再等半个时辰,看看恨地能不能恢复过来,最好能一起走,其次就是由我在这儿守着他们,你陪仙童一起,先出发去找阿贵。”
郑君武道:“哦!为什么要我陪仙童去?你可以跟他去,我守在这儿,不是一样吗?”
林煌道:“当然不一样,你随仙童去,是以凌三的面目出现,我怎么行?”
郑君武一笑,道:“弄了半天,你还是要我动手易容……”
林煌道:“这原本是你的拿手好戏,凌三这个人就是出自你的手下,你又为什么不能做凌三?眼下只有凌三能取得阿贵的信任,你以凌三的面目出现,阿贵如何能辨真假?”
郑君武道:“为什么非要我不可?我把你变成凌三不就行了吗?”
林煌摇头道:“这怎么行?我只要一开口,阿贵就知道我是西贝货,反面坏事……”
郑君武忍不住笑道:“哈哈,我忘了你一口川西土话,平常还好,-急之下,土话就出笼了!”顿了顿,道:“好吧!就这么办,我们再等半个时辰,如果恨地无法恢复,我就亲自出马。”
林煌道:“君武,谢了。”
郑君武挥了挥手,道:“唉,我们是老兄弟了,还谈什么谢字?何况……”
他见到天昊道长吁了一口长气,缓缓睁开眼来,连忙停住话声,跃了过去,问道:“大舅爷,怎么样了?”
天昊道长朝郑君武打了个稽首,道:“多谢郑施主为贫道护法,恨地已经无甚大碍了。”
林煌也跃了过来,道:“大舅爷,这都是小弟的错,我不清楚恨地在玄妙观里的遭遇,以致……”
天昊道长立了起来,道:“郑施主太过客气了,一切事端都是玄真那几个畜生引起的,他们不走正道,反而从服药采补的邪路行进,想要修仙成道,正是椽木求鱼,贫道回去之后,一定毁了镜室,将他们三个送回茅山面壁十年,要他们好好反省……”
林煌晓得天昊道长心疼赵恨地所受到的伤害,必然会这么做的,望了仍在盘膝运功的赵恨地一眼,道:“大舅爷,恨地没有大碍吧?”
天昊道长沉声道:“大碍是没有,不过他真元既失,精气复伤,短期之内恐怕无法恢复,不过,贫道决定亲自跑一趟少林和武当,只要取得少林大还丹和武当的九转夺命丹,再配上几味固本保元的药材,定可在两年内使恨地受损的元气,恢复过来,并且更加充沛……”
林煌躬身道:“多谢大舅爷费心了。”
天昊道长道:“这是哪儿的话,贫道在这世上,只有恨地这么一个亲人了,为了他,就算是让我……”
说话之间,他见到赵恨地已睁开眼睛,忙道:“孩子,你觉得好一点没有?”
赵恨地道:“多谢大舅为我输送真力,我觉得精神好多了……”
他见到林煌站在一旁注视自己,不禁脸上一红,慌忙站了起来,赧然道:“三叔,我……”
林煌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恨地,错不在你,都怪我事先没有周全之策,以致使得你受这种罪,好在尚可以补救,不然我就对不起你舅舅和你爹了……”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恳,表情也很真挚,赵恨地听了深受感动,眼眶一红,道:“三叔,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林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都是三叔我算计错了,我该负一切的责任,等我们找到阿贵之后,我会弥补你所受的伤害……”
天昊道长目中神光闪动,道:“林施主,你可要记住你今晚所说的话。”
林煌正色地道:“大舅爷,我林某人一向言出必行,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力帮助恨地,使他成为本门帝君的继承人,不过,大舅爷,你也得尽你的力量……”
天昊道长沉声道:“当然,恨地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帮他还帮准?”顿了顿,面对赵恨地道:“孩子,你舅舅是个山野散人,一生也没有交什么有名的朋友,不过仗着年纪大些,有些地方,那些人非得卖面子不可,所以我敢向你保证,少林和武当的灵丹,三个月内我一定会为你取来,你放心就是了。”
赵恨地只觉胸中充满着感激与幸福的情绪,喉中似乎塞了块石头似的,哽声道:“大舅,我……”
林煌道:“好了,恨地,别多说了,快把眼泪擦擦,不然让仙童看见了,可要笑话你了。”
赵恨地举起衣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偷偷地瞥了下那站在远处发愣的葛仙童一眼,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郑君武一直默立在旁,没有说话,似乎这感人的一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事实上,他一直是在冷眼傍观,对于林煌,他是太熟悉,太了解了,所以当赵恨地感激得泪流满面,林煌充满感情地说出那番话时,他一直都是冷静地注视着他们。
他不敢相信以林煌的为人,竟也会说出那种富于情感的话,是以,他没有插进去,只是默默地站立一旁,注视着情况的演变。
夜风掠过原野,发出低低的呼啸,摇曳的火光,映照在林煌的面上,似乎平添出阴森、诡异之色。
他冷冷地瞥了伫立一旁,默不作声的郑君武一跟,道:“君武,你怎么不说话呢?”
郑君武耸了耸肩,道:“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顿了顿,目光闪过天昊道长和赵恨地两人面上,道:“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半夜里呆在这儿吹风,滋味可不好受。”
林煌瞪了他一眼,问道:“恨地,你不要紧了吧?我们这就要动身了。”
赵恨地还没回话,天昊道长忙抢着道:“没有关系,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只要不动手,绝无问题。”
林煌颔首道:“大舅爷,恨地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们尽快找到阿贵,就可尽快结束这件事……”
天昊道长拿起火把,道:“林施主,我们这就走吧!“
林煌也不再多言,向葛仙童奔了过去。
梆仙童见到林煌奔来,连忙问道:“三叔,二哥他是怎么啦?”
林煌道:“没什么?仙童,你放下雪狸,我们这就继续入山搜索。”
梆仙童不敢多问,放下雪狸,模了模它的头,道:“小雪,快走吧,找到阿贵,我们就回家了。”
雪狸的嘴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吼声,然后扭转头来,在葛仙童的手背,轻轻地咬了一下。
梆仙童笑道:“懒鬼!你没找到阿贵,什么都没得吃的,找到了,我一定给你打两只山鸡……”
他的话尚未说完,雪狸已急窜而出,像是-枝银箭,往那陡直的山峰射去。
梆仙童的身子被拉得笔直的银链一带,几乎踉跄跌倒,笑骂道;“该死的小雪,听到有吃的,就跑得这么快,真是贪吃……”
笑骂声中,急步追了出去。
林煌和郑君武紧随其后,飞步奔行,而天昊道长和赵恨地则落后数步。
他们一行五人一兽,开始的速度还很快,可是不久之后进入山区,渐渐慢了下来。
因为那座陡直如剑,几乎全是由石块堆积成的,大大小小赭褐色的石块,杂乱无章地砌着,找不到一条稍平的小径,甚至落脚时都得注意才行……
那些赭褐色的石块,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年的风雨侵蚀,有些风化成片片,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刃,时而横在前面,若非林煌等都是武林高手,在这等黑夜里上山,只怕是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他们上升的速度仍然很慢。
天昊道长为了顾全赵恨地的安全,一手持炬照明,一手搀着他,缓缓攀升而上。
而郑君武则紧跟在葛仙童之后,就近照顾,唯恐他会一不小心,失足跌下,也可加以救援。
攀行之际,没有一个人说话,然而每个人的心里都忍不住会浮现起一个念头,李金贵没有一点武功,他是如何上山的?
可是没有-个人说出口来,因为他们深信雪狸追索踪迹之能,它既是从这儿上山,那么李金贵必然也是经过这条路上去的,至于如何上去的,那是次要的问题了。
大约奔行了半个时辰,陡直的山势渐渐平缓起来,这时众人才发现已经绕行到了山背。
放眼望去,山脉起伏,重重叠叠,在黑夜之中,如同一只只庞大的怪兽,盘踞在哪儿。
梆仙童拉住了雪狸,喘了口气,回过头来,只见那郑君武和林煌也已到了身后,只有天昊道长带着赵恨地,还落在丈外。
林煌问道:“仙童.你累了?”
梆仙童吁了口气,道:“还好!”
他的双颊鲜红,额上也已沁出汗珠,见到林煌关怀地询问,面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神色,自嘲地笑了笑道:“这条路真是难走,我不晓得阿贵怎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的,害得我们这样连夜奔波……”
说话之间,天昊道长已携着赵恨地奔近。
天昊道长望望绵延出去的山脉,道:“这座山比三茅峰还要难走,只怕愈往上去,愈是难行……”
梆仙童道:“大舅爷,阿贵爬到这里,休息了许久,是从这条路下山往那边去……”说着,朝右侧的一条茅草密布的小径指去。
天昊道长点了点头,朝林煌道:“林施主,你不是说阿贵那小子不会一点武功吗?像这种陡直难行的山道,他又如何能-口气爬得如此之高?”
林煌沉吟道:“这个……”
郑君武道:“三哥,会不会有人带着阿贵往这儿来?”
林煌道:“不可能吧!”顿了顿,问道:“恨地,你最后见到阿贵是在那里?”
赵恨地道:“是在玄妙观里的陷阱中,那时他跌在洞里,我在上面……”
他将进入镜室的经过,大致的对林煌说了一遍。
林煌沉吟道:“既是清海救了他出陷阱,他既不愿连累清海,必然是一个人逃命,在他的想法,是逃得愈远,愈荒僻的地方,也就愈安全……”
他的目光闪过众人面上,微微一笑,道:“所以他才会往这座山逃来,至于以后出不出得去的问题,依老夫所料,他是根本不会想到……”
郑君武道:“可是,像这么难登的山,他一个无拳无勇的孩子,又如何上得来呢?”
林煌道:“我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被一武林高手所携,飞跃上来的。这个解释,事实上不能成立,因为如果白家人找到他,必然会带他回白家大院去,没有理由要爬上山来。”
他咳了一声,道:“第二个解释是,阿贵已将你们瞒住了,他并非不懂武功,只是隐藏不露而已……”
郑君武道:“不可能的!”
林煌哦了一声,反问道:“不可能?”
郑君武道:“我的眼光怎会有错?阿贵分明一点武功都不会……”顿了顿,对赵恨地道:“恨地,你说对不对?”
赵恨地点头道:“三叔,这个我可以证明。”
林煌皱了下眉,道:“恨地,你确定阿贵-点武功都不会?”
赵恨地肯定地道:“我很确定。”
林煌沉吟一下,道:“不可能的,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怎会有能力一口气登上这等高峰?”
天昊道长道:“林施主,我们也不用为这个问题费脑筋了,只要找到阿贵,就可以明白真相。”
林煌颔首道:“嗯,不错,只要找到阿贵,一切的谜都可以解开了。”侧首对葛仙童道:“仙童,你不用再休息了吧?”
梆仙童道:“不用了。”
林煌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梆仙童吆喝一声,牵着雪狸向右侧的茅草小径行去。
那条茅草小径,其实说起来并不成为一条小径,只是在茂密的茅草丛中,被人践踏过的一道痕迹而已。
那些仆倒的茅草,东倒西歪,有些还倔强地又竖了起来,以致行进之际,要格外小心,否侧锋利的茅草锋刃割在脸上也不好受。
林煌唯恐葛仙童会被茅草锋刃所伤,将火把交给郑君武,抢前数尺,紧随着葛仙童的身边,挥掌替葛仙童开路。
别看他只剩-条胳臂,他的动作较之常人更加迅捷,掌刃如刀,所到之处,那一根根的茅草枝干,立刻断成两截,随着他大袖挥动,飞扫出老远。
在武林中,有许多门派练有独门掌力,能够裂石斩树,尤其少林的金刚掌,更是裂金熔石,无坚不摧,为掌功中最厉害的一种。
可是像茅草这种软中且富弹性的植物,别说是少林的金刚掌了,就算是武当的绵掌,崆峒的七煞掌,峨眉的小天星掌,都无法将之一一切断。
至于江湖中外门的红砂掌,黑砂掌、铁砂掌,就算是练成了极峰,也只能破石裂树,对于这等坚韧的茅草,是无法将之截断的。
所以天昊道长见到林煌掌出如刀,干净俐落地切除那根根高达丈许的茅草,不由心中暗惊:“这二十多年来的地下潜伏,林煌不但没有把武功放下,反而造诣更加深厚,单看这手修罗刀绝技,武林中能挡得住的便没有几个……”
思忖之际,他已随着郑君武之后,走出了这条长约十余丈的茅草小径,来到一片布满嶙峋乱石的小山旁。
天昊道长脚下稍停,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赵恨地,低声道:“恨地,累不累?”
赵恨地微笑道:“还好。”
天昊道长道:“如果跟不上,你招呼我一声,我会助你-臂之力。”
赵恨地点头道:“多谢大舅。”
天昊道长继续往前掠去,大约又奔出两丈多,只见林煌等人站在一个山洞之前。
那个山洞其实只是从山中裂开的一条狭长的隙缝而已,山洞两旁满布青苔,并且还有藤蔓牵挂下来,若非仔细观看,根本无法发现这条石缝。
天昊道长奔到林煌身旁,低声问道:“怎么样?阿贵躲在里面?”
林煌颔首道:“他就藏在这个洞里。”
天昊道长啊了一声。
林煌微微一愣,道:“大舅爷,怎么啦?”
天昊道长道:“贫道多年以来,一向来往于山野之间,举凡道家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贫道全都到过,至于穷山恶水之际的偏僻所在,贫道也曾履足过,像这样深山里的洞穴,多年未有人迹,一定藏有毒蛇恶兽……”
他稍稍一顿,道:“阿贵若是藏在这个洞里,恐怕会遭到什么不测……”
林煌道:“若是他已遭到不测,我们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不过……依我看来,这小子浑身神秘,只怕区区的毒蛇恶兽,也无法伤得了他。”
梆仙童道:“三叔,这个洞里没有毒蛇,不然雪狸早就窜进去了,对于它来说,毒蛇比雄鸡更加美味,像它这种馋嘴,恐怕……”
郑君武用两指敲了葛仙童脑袋一下,笑骂道:“小表,你是雪狸肚子里的蛔虫,连他最喜欢什么都知道……”
梆仙童一愣,抚着脑壳抗辩道:“本来就是嘛!我养了雪狸这么多年,自然晓得它的习性和嗜好……”
林煌叱道:“仙童,你怎么用这种口气跟你六叔说话?他是在跟你开玩笑,闹着玩的……”
郑君武见葛仙童嘟嘴,笑着模了模他的头,道:“好了,三哥,你也别骂他,我跟仙童是逗惯了的……”
林煌皱了皱眉,道:“就是你,没大没小的……”
话声一顿,道:“这样吧!由我领先开路,恨地和仙童随在我后面,六弟和大舅爷断后,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可以前呼后应。”
天昊道长颔首道:“好吧,就这么办……”
林煌取饼火把,领先钻进山洞之中,其他的人就按照次序,随后入洞。
这个山洞,从入口之处望去,似乎很小,可是入内之后,随着越往里走,洞月复越来越是宽广。
大约走了半盏茶光景,众人眼前突然闪烁出一片灿烂的光芒,耀人眼目。
林煌凝目望去,只见这个山月复中是一大片石钟乳,那些垂挂着的一条石柱,可能里面含有水晶的成分,映着火光,光线折射反映,烁发出五颜六色,绚烂夺目的光芒……
这儿那像是荒山僻野的洞里,简直比起悬满一百盏大灯的厅堂里,还要华贵千百倍。
那种由再三反映折射出来的光芒,不仅烁人眼目,甚而夺人心魄,不但使人眼光缭乱,而且心志动摇……
别说是赵恨地和葛仙童看得目瞪口呆了,就是修罗门中的两大神魔,一生走南闯北,见过许多世面,一时之间也为眼前这种奇景而惊呆了。
天昊道长垂下长眉,单掌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
林煌怔了下,侧首道:“大舅爷,怎么啦?”
天吴道长道:“贫道唯恐诸位心志被眼前的幻景所迷,是以出声唤醒各位。”
林煌微徽一笑,道:“想不到这等地方,竟有如此丰富的水晶矿苗,若是经过开采,只怕富可敌国……”
天昊道长道:“造物之奇,真是匪夷所思,记得当年贫道西出玉门,到达新疆阿尔泰一带,曾见过当地有不夜之城,终夜火光燃烧如同白昼,那便是使用掘地而得的一种黑油,注入沟中,可以燃烧整夜而不熄,当时曾叹为观止,不料如今又一次见到此种奇景……”
他的目光闪过那一块块,一根根的晶莹柱石,继续道:“贫道要恭贺修罗门骤而获得此一巨大的财富,不过,这得感谢阿贵那孩子,若非是他,我们也不会找到这座深埋于山月复地底的矿藏……”
说到这里,他只见郑君武抓了一块大的红色石头走了过来,兴奋地道:“三哥,你看,这是块红宝石,只要经过琢磨,怕不值数千万银子……”
那块红石映着火光,发出敛艳夺目的红光,使人不敢逼视。
林煌沉声道:“君武,把这个放下,我们先找到阿贵再说。”
郑君武一愣,将手中的矿石扔了出去。
林煌打量了一下四周,道:“看这儿的情况,许久以前,可能是一地下火山,后来地火熄灭,才留下如许多的矿石,我们找到阿贵之后,再多派些人来开采,自然可以发掘出一些宝物,现在又有什么好急的,君武,对不对?”
郑君武讪讪一笑,道:“嘿嘿!我是太兴奋了,一时忘形……”
林煌压低声音,道:“恨地,阿贵-定躲在洞里某处,你不妨大声叫唤一下,如果他听到了,一定会回答的。”
赵恨地点了点头,扬声道:“阿贵,你在哪里?我是凌三啊,我是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月复里传出去,又折射回来,你在那里?我是凌三啊,我是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月复里传出去,又折射回来,起先的话还听得清楚,到了后来,混淆着回音,根本听不到他说些什么。
林煌赶紧制止赵恨地继续扬声呼唤,等到回声一停,道:“这样大叫是不行的,我们还是继续深入搜寻。”
说着,他举步缓缓向前行去。
火光辉映,折射而回,烁人眼目,使得他很难找到一条路可以深入。
林煌走出数步,回头道:“你们把火熄了,不然反光太强,看不到路。”
五枝火把刹时之间去了四枝,洞中登时一黯,反射而回的光线,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强烈。
林煌深吸口气,举着手中那枝火炬,回头道:“你们紧随我的身后,恨地、仙童,小心突出来的水晶片,别一时大意,伤了眼睛。”
赵恨地和葛仙童应了声,紧随在林煌之后,往洞月复深处行去。
那些石头长得东一丛,西一簇的,极不规则,是以林煌行进之际,既要顾虚垂而下的石钟乳,又要小心脚下的石头,行进的速度自然慢下来,有时还要绕着行走,所以走了顿饭光景,才走出那片石林。
梆仙童随在赵恨地之后,见到林煌绕来绕去,有些不耐烦嘟嚷道:“何不用雪狸带路,走起来也快一点,用不着这样……”
赵恨地拉了葛仙童的手臂道:“老九,别这么说,三叔是关怀你,怕我们遇到什么意外……”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林煌在前面叫道;“仙童,你快过来。”
梆仙童一愣,拉住郑君武,低声道:“六叔,你帮我说说好话……”
郑君武笑骂道:“小表,你真是个鬼灵精!”
他随同葛仙童抢先几步,向林煌行去,问道:“三哥,什么事?”
林煌回头望了他一眼,道:“君武,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郑君武循着林煌所指之处望去,只见前面一个个黑漆漆的窟窿,也不知道通向何处,竟然有九个之多。
这也就是说,摆在他们前面的,有九条路,而每-条路都通向不可测的山月复深处……
郑君武冷冷望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丝冷嘲之色,还没说话,只听天昊道长道:“林施主,依贫道之见,这九座洞窟是经过人力开凿,而非天然生成的。”
郑君武一愣,道:“哦,有这等事?”
他凑前去,伸手模了模洞壁,只觉石壁粗糙,似乎没有经过斧凿的痕迹,转身摇头道:“大舅爷,你猜错了,这些洞窟都是天然的,并无人工雕琢开凿的痕迹……”
林煌走到他身边,将火把伸进洞中,指着石壁道:“如果是天然的,怎么每个洞都一样大,而且石壁上,凹凸斑驳,形状相似?”
郑君武一愣,道:“这个……”
他目光一转,见到葛仙童抱着雪狸,也钻了进来,装模作样的查视洞壁,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嘿嘿一笑,道:“这世上有谁会闲得无聊,跑到这里来开山洞?而且一开就是九个之多?却放着这个水晶、宝石矿,不去动它?”
梆仙童一拍石壁,道:“对呀,六叔说的对。”
郑君武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何况要开凿这九个山洞,所费的人力、物力、该有多大,那人吃饱了撑着,专门打洞玩的?”
天昊道长查看一下,接下去道:“郑施主,这些山洞的开凿半系人力,半系天然,是借着原先洞穴的走势,再加开凿而成的,并且完成在三十年以上……”
郑君武哦了一声,不相信地伸手模了模洞壁。
天昊道长转过身去.问道:“林施主,你看三十年之前,武林中有没有以勇力传诵江湖的巨人?”
林煌讶道:“巨人?大舅爷,你的意思……”
天昊道长道:“依贫道的观察,这些洞窟,开辟之人只有一个,并且那人的身高当在九尺开外,否则这窟顶的刀斧之痕不会如此均匀……”
林煌凑了上去,举起火把仰望窟顶,果然见到斧凿之痕栉比鳞次,极为均匀。
他沉吟-下,道:“这人不仅力大无穷,并且那一柄斧头也要格外锋利才行,只有传说中的六丁神斧丁中齐才有这一柄玄铁神斧,至于其他的……”
天昊道长拊掌道:“不错,就是丁中齐,也唯有他才能有这种力量,这种工具,可能开凿如此大的洞窟,怪不得他自力劈黄河九曲之后,便骤而自江湖失踪,原来到这儿来开洞了……”
说到这里,话声一停,他的脸上现出肃穆之极的神色,道:“林施主,你有没有听过那丁中齐的出身来历?”
林煌一愣,道:“好像是黄山天玄观,据说他是山里的樵夫,后来被抱玉真人收为记名弟子……”
天昊道长颔首道:“不错,那抱玉真人乃是我道家奇人,据说已修成仙籍,五十年前在黄山天都峰白日飞升……”
林煌道:“白日飞升之事,我不敢相信,不过抱玉真人道法通玄,神功无敌,连家师昔年谈起,也肃然起敬,的确可称得上是武林奇人……”
天昊道长道:“他的师弟极乐真人后来远走海外,与无相神尼、丐仙等人合称海外七仙……”微微一顿,道:“林施主,依你之见,六丁神斧丁中齐花费数年,甚而十多年的功夫,在此开凿山洞,有什么用意?”
林煌目光一闪,道:“这个……”沉吟半响,道;“可能是辟此洞府,给抱玉真人隐居潜修所用,所以江湖上才会传说抱玉真人白日飞升……”
天昊道长颔首道:“贫道也是如此推测。”
他那两道灰眉微微皱起,道:“如果抱玉真人果真隐居在此,那么我们绝不可以再继续深入,否则干扰他老人家潜修,只怕后果……”
林煌道:“哎!大舅爷,我们只是推测而已,不见得这一切都如我们所料,何况那抱玉真人乃是一甲子之前的前辈高人,只怕到现在早已仙去了……”
天昊道长正色道:“林施主,你这话贫道可不能赞同。”
天昊道长又道:“道家长生之术,施主以为是虚假的?如果已修成辟壳之术,活个-百岁,是很容易的事,并非不可能……”
林煌道:“好,我相信大舅爷的话,那抱玉真人很可能还活着在里面潜修,不过,无论是真是假,我也得冒险进去一趟!”
天昊道长道:“林施主,你有没有想到,如果抱玉真人果真在此潜修,我们进去打扰了他,后果会如何?”
林煌苦笑道;“大舅爷,我们走到这个地步,已是船在江心,马到悬崖,绝不可能再退回去了,若是不能找到阿贵,只怕我修罗门以后……”
他摇了摇头,深吸口气,道:“道长并非我修罗门中人,可以不必进入,至于我们这几个,则是无论是生是死,是祸是福,非得进入不可。”
天昊道长-把抓住赵恨地,道:“恨地他……”
林煌沉声道:“他乃是本门传人,生为修罗门人,死为修罗门之鬼,他是非随在下进去不可。”
天昊道长目中射出剑也似的利芒,逼视在林煌的脸上,林煌也毫不退让,凝目逼视过去。
一时之间,气温似乎陡然下降,空气也仿佛凝聚起来。
梆仙童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赵恨地则在左右为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郑君武身形一闪,站在林煌和天昊道长中间,笑道:“哎!你们两个是怎么搅的,像小孩子一样在斗气,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吧?”
天昊道长脸肉抽动一下,斜飞而直的长眉垂落下来,吁了口气,道:“贫道是为了下一辈着想,不想把他们也陷进去!”
郑君武笑道:“大舅爷,你也太长他人的志气了,就算是抱玉真人也在此潜修,我们闯进去,也不见得会犯死罪,何况集我们三人力量,抱玉真人又何足畏?”
林煌道:“六弟说的不错,就算面对抱玉真人,我们也不必害怕,何况我们所推测的事不一定真,或许是另有人在此……”
郑君武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他把手中火把点燃,招过葛仙童,道:“仙童,来,把雪狸交给我,让它带路,我们这就去找阿贵。”
梆仙童将雪狸放在地上,把银链交给郑君武。
林煌道:“君武,还是让我在前面,你替我拿着火把。”
郑君武接过火把,只见林煌一挥袍袖,那空荡的大袖卷起了银链,将之缠住。
他讶道:“三哥,你……”
林煌肃然道:“不论里面隐居的是谁,我们贸然闯了进来,恐怕不容易解释得清楚……”
说话之间,他已伸手取出缠在腰际的软剑,将之抖得笔直。
郑君武知道林煌这枝盘龙剑已有近二十年没有取出来使用了,如今又拿了出来,并且还拔剑出鞘,可见林煌极为重视此一次入洞“探险之事”。
林煌一抖盘龙剑,剑光漾动一片蓝芒。
他微笑道:“这只是预先提防,万一里面藏了个山魑鬼魅,也好应变。”
郑君武道:“三哥,要小心了,如果里面果真是抱玉真人,我们可以跟他讲理!”
林煌道:“能够讲理,当然更好,否则也不必留情……”话声一顿,道:“恨地、仙童你们两个殿后,万一情况不对,一定要尽快撤走,不必跟我们一齐陷在这里……”
赵恨地道:“三叔,我……”
林煌道:“傻子,你跟仙童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如果那人连我们都无法抵挡,你留在这儿,只有一起受害,不如尽快回宫里,将情况禀报帝君……”
他深吸口气,道:“我们走吧!”
天昊道长抢先一步,道:“林施主,贫道与你一起走,有个万一,也好互相照应。”
林煌道:“多谢大舅爷。”
他一抖银链,道:“小雪,走吧!”
雪狸嘴里呜叫了数声,伸出鼻子在地上嗅了嗅,朝左侧第三个山洞奔去。
林煌和天昊道长紧随在雪狸之后,进入那个洞窟,郑君武一拉葛仙童,向赵恨地比了个手势也随后走了进去。
静寂的洞中,除了沙沙的脚步声之外,只有偶尔自火炬上发出的“哗剥”声响,那跳动的火焰,映着一张张严肃的面孔,以及将一幢幢身影投落在洞壁,使得洞中的气氛更显得沉郁而诡秘。
没有一个出声,也没有一个人的弦不是崩紧的,尤其是领先的林煌,凝肃的目光,不时闪烁着惊疑的神色,他紧握着盘龙剑,似乎觉得手心都在冒汗……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留在地下宫室里,为修罗门策划着东山再起的惊人行动而费心,根本是没有机会,也没有需要他亲身与敌交手……
所以这一次行动,可以说是他二十年来的首次行动,偏偏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他所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未定而又神秘的对象,是友是敌尚未可知,未来的情况如何发展,更非他所能预料的。
因而他的情绪非常紧张,甚至较之多年以前,他初出师门,面临陇西八怪围攻还要紧张得多……
在这一行五人一兽中,最轻松的该是那只带路的雪狸了,它只循着阿贵走过而下的气味追蹑着,全然不管即将面临什么威胁,什么强敌……
行行复行行,雪狸领着五个人,穿行了一个又一个洞窟,似乎走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找到阿贵。
天昊道长倏地伸手拉林煌,道:“林施主,请等一下……”
在静谧而沉肃的洞中,他的话声骤然响起,如同晴天才起了个霹雳似的,使得每个人都为之一震。
林煌一怔,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天昊道长见到他的眼中射出冷煞的目光,脸上的肌肉崩得紧紧的,使得他的表情显得凶数而煞厉,仿佛面对仇人一般。
天昊道人知道这是由于处身山月复洞窟过久,周遭沉闷而紧张的气氛,逼使着林煌内心深处的乖戾煞气涌现出来所致。
他微微一笑,尽量把声调语气放缓和些,道:“林施主,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是在洞里面兜圈子?”
林煌茫然地四下望了会,啊了声道:“是吗?”
天昊道人颔首道:“贫道在走过第三遍时,便已发现,所以便在墙壁上留下记号……”
他伸手指向右侧的洞壁,道:“你看到这三条带圈的记号没有,这表示我们已经在这个洞里走过了五次。”
梆仙童到底是个孩子,一听之下,忍不住叫道:“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走了五次!”
林煌一瞪眼,叱道:“仙童,住嘴。”
梆仙童嘟起嘴道:“三叔,我……”
郑君武见到林煌的神色不对,急忙伸手捂住梆仙童的嘴巴,道:“三叔叫你住嘴,你就别说话,还争辩什么?”
林煌仔细地看了看壁上留下的那三个蛋形的记号,问道:“大舅爷,这的确是你留下的?”
天昊道长伸出右手食指,道:“贫道怕会发生意外,等下认不得路出去,所以用本门‘天元指’在壁上留下这记号……”
说着,他将手指伸进那个记号的刻痕中,果然完全吻合。
林煌默然望着那三个记号,渐渐的冷静下来,缓声道:“这么说,我们一直是在这些洞窟里兜圈子了?”
天吴道长道:“不错。”
郑君武道:“大舅爷,不会吧?”
天吴道长道:“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最少也在这个洞里经过五次!”
郑君武道:“可是雪狸追蹑术天下无双,又怎会在这里兜圈子呢?”
林煌道:“这很容易解释,因为雪狸是循着阿贵行过后,所留下的气味前进,所以阿贵在里面兜圈子,我们也就跟着兜圈子了。”
郑君武啊了一声,问道:“可是,我们兜了这么多的圈子,也应该找到阿贵才对,为什么却看不到!”
林煌道:“这一定也可以有答案的。”
他的话声一顿,向前疾行数步,俯身用剑尖自地上桃起一条长长的布条,仔细地察看了一下,向赵恨地道:“恨地,你看一看,这是不是阿贵离开玄妙观时,所穿着的衣服上撕下来的?”
赵恨地取饼挑在剑尖上的布条,仔细地观看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是从阿贵身上撕下来的。”
林煌道:“这可以证明,阿贵,的确到过这里,并且他也发现自己陷在洞里,所以才撕下衣衫作为记号……”
郑君武道:“三哥,照你这么说,阿贵应该还在洞里呀!他又怎会……”
林煌道:“阿贵自然还在洞中某个地方,这些洞窟纵横连绵,有如蛛网,我们所行的路径,是循着他经过的地方在兜行,继续走下去,自然可以找得到他!”
天昊道长突然啊了-声,打断了他的话声。
林煌目光一闪,问道:“道长,有什么事吗?”
天昊道长道:“林施主,你记不记得一甲子之前,南北两大魔尊在黄山天都峰会合,向极乐真人挑战之事?”
林煌道:“这件事曾经震动天下,我怎会忘掉?记得那时北海魔尊罗岳排出‘玄阴七绝阵’,外面再加上南荒魔耿扬光的‘红云金花大阵’,足足将极乐真人困住半个月,后来还是抱玉真人领着丐仙邹武、棋仙抱云子、酒圣苍松子赶到,将那两座大阵一齐破去,救出了极乐真人……”
郑君武忍不住道:“大舅爷,这一甲子之前的事,跟我们现在困在洞里,又有什么关系?”
天昊道长还没答话,只听林煌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道:“九九归元阵!我们是陷在九九归元阵里。”
天昊道长面色沉肃地道:“不错,恐怕我们正是陷在九九归元大阵之中。”
林煌和郑君武顿时面色灰败如死,整个人一时之间都像抽掉了空气的橡皮人样,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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