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寒秋离开荒祠之后,一口气又奔回茅屋之中。
他自经历了这番凶险之后,已知单凭个人的武功、力量,实难对付江南双侠,因此不能操之过急。何况,那娟儿说得不错,必先行设法揭穿江南双侠的伪装,使两人本来面目,暴露江湖,然后再杀他们。
但江南双侠耳目众多,如要有所行动,必得设法改装易容才行。
李寒秋在那茅屋住了一夜,养好了精神。第二天,扮作一个卖柴的樵子,进入金陵。刚刚进了城门,立时有一个青衫人迎了上来道:“这担柴我买了。”
李寒秋心中暗道:“我是掩护身份之用,谁是真的要卖了。”差一点把心中所思,说出口来。
青衫人带着柴担而行,李寒秋只好随在他身后走去。
两人转了几个弯,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那青衫人突然放开柴担,道:“李兄弟,你易容术太差了,我一眼就瞧出是你。”
李寒秋道:“你是雷兄。”
青衫人道:“正是小兄,快些放下柴担。”
李寒秋道:“就放在这里么?”
雷飞四顾了一眼,接过柴担,双手托起,投入了一座围墙之内,牵起了李寒秋,进入了一座客栈之中,直行到一座厢房之内,掩上木门,才长长吁一口气,道:“我一眼能看出是你,别人一样看得出来。”
李寒秋道:“怎么?兄弟这化装术很差么?”
雷飞笑道:“差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差的易容之术。”
李寒秋道:“兄弟未带易容药物,一直是本来面目。”
雷飞道:“我却是最为擅长易容之术,等一会我动手替你易容,保管无人识得。”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这几日金陵城中,陡然出现了很多武林人物,而且,小兄在会武馆中听得消息,说你进入了方家大院之后,就未再出来,那是凶多吉少了。小兄亦曾在方家大院附近窥探,亦找不出一点线索。”
李寒秋道:“多谢老兄关心。”
雷飞道:“那方家大院表面之上看去,并无什么森严防备,实则暗桩处处,防守严密,接近方家大院三里之内,谁也无法逃过他们的耳目。”
李寒秋暗道了两声惭愧,付道:“我也去过方家大院,怎的竟未发现?”
但闻雷飞接道:“这几日来,金陵城中潜伏着一种很奇怪的紧张气氛,也许一般人感觉不出,但武林中人,却都能感觉得到,这是一种暴风雨的前兆。”
李寒秋道:“这些人也许是来参加那会武馆召集的英雄大会。”
雷飞道:“你揭露那江南双侠的行径一事,但似在武林中发生了力量,似乎已经有人找上了方家大院。”语声一顿,接道:“今日会武馆中,必有风声,我替你改装之后,咱们到会武馆中瞧瞧。”
李寒秋心中暗道:“到会武馆中,既可听得消息,又可暗查一下会武馆中的情势。”
当下点头说道:“那就有劳雷兄了。”
雷飞取出药物,涂在李寒秋脸上,一张白里透红俊脸,登时变成了一片青黄。
雷飞又在他脸上划了几条皱纹,笑道:“成了,你换过衣服,咱们就到会武馆去,只要你能忍着不说话,保证无人能够认出来。”
李寒秋道:“雷兄助我之事,江南双侠早已知晓,雷兄也要小心一些才是。”
雷飞笑道:“不要紧,我这易容之术自信完满无缺,绝不会被人瞧出破绽。”
李寒秋道:“雷兄乃是大有名望人物,难道就不怕人家从声音中听出来么?”
雷飞道:“不瞒你李兄弟说,小兄能说十几省的方言,绝不会被他们发觉。”
李寒秋道:“如是有人问我的话,难道也不理他们。”
雷飞道:“咱们走在一起,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李寒秋道:“好吧!就依雷兄之意。”
雷飞道:“你肚子饿么?”
李寒秋道:“兄弟还未吃过午饭。”
雷飞道:“咱们一起到会武馆去,正好赶上吃饭。”
两人匆匆换过衣服,离了客栈,直奔会武馆而去。
会武馆中,高朋满座,但却不像上次一样,到处是猜拳之声,只见每桌之上的人,都在低声交谈。
雷飞目光转动,带着李寒秋,在一张小桌子边坐下。
两人要了一些吃喝之物,一面吃,一面听人谈话。
紧邻两人旁侧的,是一张坐人很多的大桌子,李寒秋暗数了一下,竟有八人之多。
但闻其中一个五旬左右,留着山羊胡子的人说道:“诸位那一天也在此地么?”
另一个四十上下彪形大汉接道:“兄弟在场,据说那位自称姓李的人,就是太极剑李清尘的儿子,七绝魔剑的传人。”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点头说道:“不过据在下听到最新的消息,那位李公子已经死去了。”
但闻另一个人说道:“唉!那人要和江南双侠作对,岂不是自寻死路。”
又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接道:“我看这传说未必可靠,那姓李的少年,有神偷雷飞相助,只怕不会轻易受到暗算。”
李寒秋抬起脸来,望了雷飞一眼,微微一笑。
雷飞微微颔首,示意李寒秋不要妄动,不要多言。
那彪形大汉缓缓说道:“我瞧那姓李的,既然敢来,自然是早有准备了。”
那细声细气的声音接道:“奇怪的是那李公子,怎会找到了那封书信?”
另一个声音说道:“唉!此事已然传扬于江湖之上,只怕对两位的侠名影响很大。”
话到此处,突见所有之人,纷纷站起了身子。
李寒秋转目望去,只见江南二侠一先一后行入了会武馆。
当先一人,蓝衫把扇,正是金陵方秀,徐州韩涛紧随在方秀身后。
只见一齐抱拳说道:“诸位朋友好啊!”
满厅武林同道齐齐还礼道:“两位好。”
方秀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弟几个月没有来会武馆,想不到竟为人造谣中伤,听得此讯,物函约韩兄弟,由徐州赶来,希望能够找个机会,洗刷一下不白之冤。”
李寒秋心中骂道:“好一个老奸巨猾的人。”
韩涛接道:“那人伪造了假信,买通了一位武林同道,捏词陷害我们兄弟。”
李寒秋望了雷飞一眼,激忿之色,形诸于神色之间。
雷飞目光示意,要他不可太过激动,暂时耐心地听下去。
但闻方秀接道:“我们兄弟这数月来,正在筹划一件事情,较为繁忙,也许有很多武林同道,已经知晓一些内情,但大部份武林同道,恐怕都还不知晓。我们兄弟原想在时机成熟之后,再行宣布,但因此刻受人陷害,不得不早些说明真相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这次会武馆英雄大会之后,我们兄弟,准备借此机会在秦淮河上,布设几只花舟,招待一下天下各路英雄,以尽地主之谊。”
韩涛目光转动,眼看全场中人,个个凝目相注,似是都在很用心地听着自己说话,当下接道:“我们兄弟,举办过这次花会之后,也准备就此退休,息隐于深山大泽,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想不到在我们退休心愿未偿之前,竟然遭人陷害。我们兄弟,都已近花甲之年,生死之事,早已不摆在心上,但一点清名,绝不容人治污。因此之故,必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我们才能安心归隐。”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动人无比,只听得会武馆中群豪,大都点头称是。
雷飞目光转往李寒秋脸上,示意他再作忍耐。
李寒秋点点头,强按下心中怒火,冷眼看注,只见那方秀、韩涛,四道目光,不停地在人群之中转动,似是在寻什么。
显然,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获得会武馆中大部人的同情,又可默查群豪之中,有何反应。
雷飞的易容之术,十分高明,李寒秋经过他易容之后,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使人无法瞧出一点破绽。
韩涛的目光,两度从他们脸上掠过,全然未生疑心。
突然间,一个身着劲装的大汉,站起身子,道:“兄弟有一件事,请教两位。”
李寒秋目光转动,只见那说话之人,大约有四十以上的年纪,外罩黑色披风,方脸环目,神态十分威猛。
方秀一抱拳,道:“这位兄台,不是在江南道上吧?”
那大汉道:“兄弟从关外到此。”
方秀道:“远客,远客,不知兄台有何见教?我等兄弟如是力能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那大汉道:“兄弟前回到此,听说起此事。”
方秀道:“什么事?”
那大汉道:“有人在会武馆中,公布了韩二侠一封书信。”
韩涛道:“不错,那一封书信,也把在下从徐州召来金陵,如不是那一封书信,我们兄弟今日也不会向诸位解释了。”
那大汉道:“据传说,那笔迹确是出自你韩二侠之手。”
韩涛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摇头苦笑一下,道:“在下也是听得传说,为此还闹出一条人命。也许那封信,确模仿得很像在下的笔迹,可惜在下无法看到,否则,可以当场核对一下,即可辨出真伪了。”
他说得心平气和,丝毫不见激动,使会武馆中人,大部份听得暗暗点头。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人如此沉得住气,当真是阴沉得很。”
但闻那大汉说道:“据说那在此会武馆中公布韩二侠书信之人,已进了方大侠的方家大院,不知是真是假?”
方秀皱皱眉头,心中暗道:“这人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心中念转,口里却笑道:“不错,三日之前,有一位年轻人,自称为太极剑李清尘的公子,找上了方家大院,指名非见兄弟不可。”
那大汉急急接道:“他的人呢?”
方秀淡淡一笑,道:“兄弟和他谈了一阵,留他吃了一顿酒饭,他就告辞而去。”
那大汉道:“他往哪里去了?”
方秀道:“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那位自称李公子的年少气盛,见了兄弟之后,当面质问兄弟,并取出那封书信,交付在下,问兄弟是否是韩涛的手笔?”
那大汉接道:“究竟是不是呢?”
方秀道:“在下初见那封书信时,确也大吃一惊,那笔迹确实有些像韩涛所书。”
回顾了韩涛一眼,接道:“当时,兄弟也大为激动,难以自禁,答应了那位李公子,和他一起去找韩涛问个明白,如若我这位韩兄弟,确然作过这等事情,我方秀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那大汉道:“以后呢?”
方秀淡淡一笑,道:“兄台,不觉问得太急了么?兄弟要慢慢地说啊!”语声一顿,接道:“当时,在侧有一位远道的朋友,看了那封书信,就劝兄弟暂时别去徐州,先把韩涛给我的信件取出,核对一下笔迹,如若确系韩涛所书再说。”
目光四顾,扫掠了会武馆中群豪一眼,道:“在下亦觉着事情没有全部了然之前,不可操之过急,乃取出韩涛书信,仔细核对之下,果然瞧出了破绽,那封书信,虽然很像韩涛的笔迹,但核对真迹之后,就证明了是出于他人的伪造。”长长叹了一口气,接道:“真金不怕火,实又得一明证。”
整个会武馆中人,听得他这番解说,个个都点头认许。
只有那说话大汉,一步也不肯放松地问道:“那位李公子,可是……”
方秀接道:“那人是否是真的李公子,兄弟没有多问。他自称是李清尘之子,咱们暂时算他是李公子吧!那位李公子,眼看真假核对之后,自己的却是伪书,就起身而去。”
那大汉道:“有人说,他死在你方家大院之中,是否真实?”
方秀摇头叹道:“盛名累人,我们兄弟,真也该退休了。”
那大汉似是已经没有话间,自己坐了下去。
方秀却一抱拳,道:“兄台义正词严,虽然态度不太和善,但小疵小暇,无伤大雅,对兄台的为人,我方某十分敬服。”
那大汉一欠身,道:“好说,好说。”
方秀道:“如果兄台愿和方某交个朋友,还望见告姓名;如是兄台不愿和我兄弟交往,方某也不敢勉强。”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但看他不把江南双侠放在眼中的气势,就是一个可交的朋友。”
心中念转,仔细打量了那大汉两眼。
只见他身材魁梧,圆目方脸,长得十分威猛。
但闻那大汉呵呵一笑,道:“在下不敢和你们江南双侠作对,但也不敢攀交,这姓名么?不通也罢。”言罢,迳自坐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江南双侠被他奚落得啼笑皆非,两人心中虽然恼怒异常,但却又不便发作。
方秀强自按下心中怒火,故示大方地微微一笑,道:“兄台说得是,既是耻于下交我们兄弟,那也不用通名报姓了。”目光转动,扫掠了四周群豪一眼,接道:“我们兄弟受人诬陷一事,只是想说明白,希望诸位能够相信。”
这时,馆中群豪,大部分被江南双使说动,不少人频频颔首。
李寒秋暗暗骂道:“这两个老狐狸,当真脸厚心黑,说谎言竟是振振有词,面不改色。”
韩涛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论诸位信与不信,我们兄弟不得不把话说明,方家大院,随时欢迎诸位过去坐坐。”
方秀道:“因为情势混乱,方家大院也不能全无准备,但这绝不妨碍诸位去玩,只要诸位在门上赐片纸只字,方某就亲自迎驾。”
李寒秋心中暗道:“你那方家大院之中布满了机关,诱人生擒,自然不如人家自动去得方便了。”
方秀不见回音传来,心中大为紧张,当下高声说道:“我们兄弟的话至此为止。”
说着一抱拳,道:“诸位慢慢地食用酒菜,我就此告别了。”转身大步而去。
韩涛紧随在方秀身后,离开了会武馆。
李寒秋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才低声说道:“这他们为何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呢?”
雷飞微微点头,却未接一言。
李寒秋暗道:“是了,大约这会武馆中,还埋伏有方家大院中的人物,暗中监视。”
这时,会武馆中群豪,又恢复了热闹,三五人围坐一桌,低声讨论。
雷飞缓缓站起身子,道:“咱们走吧!”
李寒秋点点头,起身算账,离开了会武馆。
雷飞走得很慢,似是在观赏附近风光。
李寒秋流目四顾,实在瞧不出雷飞走慢的原因何在。
但知他必有原因,几度想出言相询,但却又强自忍了下去。
直待走完了长巷,雷飞才突然加快脚步而行。
这两人易容后的装束,丝毫不引起别人注目,虽可瞧出是武林人物,但也不过是三四流的脚色。
李寒秋默察形势,金陵城中,果然似来了不少武林人物,但却无人注意到他和雷飞,心中暗暗赞道:“这雷飞的易容之术,果是非同凡响,把一个人面目化装得使人无法辨识不难,但却使人觉得平凡无奇,引不起人的注意,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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