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儿不禁大惊,有人来至身边竟毫无所觉,这人的功力岂非高深莫测。
尽避有如此想法,福儿也不愿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对方腕脉抓去。
对方竟未闪避,搭在福儿肩头上的手被福儿抓个正着。
这时,福儿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忙不迭地收劲撤手。
原来那人是凌长风。
埃儿正要张嘴说话,凌长风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同时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埃儿正要张嘴再说什么。对凌长风的轻功他却暗暗佩服了。
这晚九月初兰,长天无月。
墨黑的夜色对凌长风和福儿是绝对有利的。
这时,东厢那三间燃灯的上房房门不约而同地打开,每房中,走出一个人来。
头间走出来的是一紫衣妇人,第二间走出来的是一个绿衣妇人,第三间走出来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儿交攀的荆如楠。
三个人并未说话,只见紫衣妇人一挥罗袖,三个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厢房行去。
东西两厢之间,隔着一个青石板铺砌的院落,约有卅丈方圆,缓行不过百步。
三人在倾刻之间即已来到西厢房第一间上房的门口。
埃儿方才见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来,因而判断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来这三个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绿衣妇人和荆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长廊。
只有那紫衣妇人一登上长廊,一扬皓腕,在刚门拍了一下。
动作甚是文雅,声音也很轻,倒不像是为了寻衅闹事而来的。
房内并无应声,紫衣妇人又拍了一下房门,这次稍为重点。
房内仍无声响,紫衣妇人回头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扬皓腕,“嘭嘭嘭”连拍三下。
就在这时,柳仙仙的房门突然打开,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头一间至最后一间上房之间,少说也有三十丈的距离,只见她纤腰一拧,人已到了紫在妇人的面前,将房门挡住了。
东、西两厢的长廊上都各挂三盏风灯,在此福儿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们各人的神情。
柳仙仙的突然出现,并未使紫衣妇人感到吃惊,相反她却浮现出令人愉悦的笑容。
柳仙仙并未为对方的笑容所动,低叱道:“夜静更深,扣门作甚?”
紫衣妇人笑容道:“想要拜见柳夫人,作竟夕之谈。”
柳仙仙神色稍见缓和,道:“家母染病在床,请勿打扰。”
紫农妇人美目一张,眼光向柳仙仙一扫,道:“你就是闻名武林的‘玲珑剑’吗?”
这一句话想必很使柳仙仙受用,柳眉儿一挑,道:“闻名二字不敢,我正是‘玲珑剑’柳仙仙,请问三位是?”
紫衣妇人接口道:“妾身‘紫带飘香’商美娟!”
不待说完,柳仙仙即裣衽一福,道:“原来是‘晓月山庄’的庄主夫人。”
紫衣妇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庄’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庄’少庄主荆如楠。”
柳仙仙一一裣衽为礼,道:“名震武林的三庄之主,竟然联袂来访,实感荣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只得枉驾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许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摇头道:“家母卧床不便迎客,只得有违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庄”庄主夫人唐如玉一纵上了长廊,寒声道:“姑娘未免过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愈后,定当登门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来此,千里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虚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抡,道:“三位不是专程为见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点,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今晚非要见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娇叱道:“夫人说话太过强横无理了,家母不见恶客。”
商美娟插口道:“仙仙姑娘,让我等见见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见,终不至于有什么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这番话分明是暗含讥笑之意,一时气得柳仙仙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凌长风以“传音术”问福儿道:“福儿!这件事有点稀罕哩!”
埃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说得不错,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见人是真。”
凌长风又道:“怪就怪在这里,柳夫人因何不愿见人呢?”
埃儿想答话,长廊上响着了柳仙仙一声沉叱。
这一声沉叱的声音异常响亮,两厢上房中已有人探头而视,店家也提灯来看,却都被那荆如楠一一挡了回来。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扫,沉声道:“看来三位的来意不善,不过,想要惊动家母,却也不太简单。”
商美娟和声道:“姑娘!你我吵闹之声,想必已惊醒令堂。与其如此不得安宁,不如让我等进房一见,岂不更好?”
柳仙仙摇摇头,道:“歉难照办,三位请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声,道:“姑娘说得太轻松了,三‘月’山庄的人不会随意听你的调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样?”
唐如玉冷声道:“请姑娘量力而为,我等如要硬闯,只怕你未必挡得住。”
柳仙仙双臂一张,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讲,那就试试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换了一下眼色,缓缓向两侧分开,只有刑如楠还在院落中负手闲踱,似乎她们的争吵与他毫无关系。
凌长风以“传音术”向福儿道:“福儿,只怕柳姑娘挡不住眼前三人。”
埃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的看法很对,不过,三人都是出身名门,并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许还不至干出联手围攻的事来。”
凌长风又道:“那个姓荆的不闻不问,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
埃儿道:“其实,他最值得留意。”
凌长风讶然道:“怎么说?”
埃儿道:“据小的所知他是个使用暗器的能手,只怕他此刻……”
一语未尽,只见荆如楠身形突地一转,两道晶光向柳仙仙的两肋飞去。只听得“当当”
两声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两把短剑交叉胸前。
荆如楠打出两枚轮状的暗器却嵌在长廊的圆柱上。
凌长风月兑口道:“难怪柳仙仙号称‘玲珑剑’,想必是藏短剑于袖管中的。”
埃儿道:“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个如不联手,未必能赢得了她。”
这时商美娟缓缓解下衣衫上的罗带,目光却盯在柳仙仙的脸上,一动也不动。
埃儿讶然道:“奇了!那位‘晓月山庄’的庄夫人怎么在这种场合月兑起衣服来了呢?”
凌长风道:“你没有听见她方才说出她的绰号是‘紫带飘香’吗?缠绕在她腰间的那条紫色罗带想必是件兵器吧!”
埃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喃喃道:“‘飘香’二字又作何解释呢?”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也许罗带中还藏有毒物之类。”
埃儿忧心忡忡地道:“如此说来,我倒为那位姑娘担心了。”
凌长风轻笑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房中还有个柳夫人呢?”
蓦在此时,商美娟手中紫色罗带已如一匹练般的朝柳仙仙头上打去。
柳仙仙挥动双剑去迎,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商美娟手中罗带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门,寸步未离。
埃儿看在眼里,不禁讶然道:“那条罗带并非铁器,与柳仙仙双剑相遇,怎会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呢?”
凌长风遍:“那条罗带里面藏的花样看来还不少哩!”
这时,只听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强?”
柳仙仙冷笑道:“你们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插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则姑娘何必坚持不让我等进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说,又何必托词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你们休想进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我等本来无此雅兴,只因见姑娘投宿之时,乘一软轿直抬上房门口,行踪有点诡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说过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见风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见姑娘热药煎汤?分明是假话。”
柳仙仙哼了一声,“你管不着,柳家有女,哪需要你来孝顺。”
唐如玉狂怒道:“好个泼辣的丫头,待我教训教训你!”
语音未落,人已欺进。
右手食、中二指双骈,向柳仙仙腰际“会池”大穴点去。
柳仙仙纤腰一拧,挥动双剑,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却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罗带。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挥剑向后一切,“当”地一响,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罗带又缩了回去。
埃儿道:“她们真的联手。”
凌长风道:“福儿,你看错了,商美娟不过是想以手中罗带打开房门而已。”
埃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柳姑娘只守不攻,她们如不联手的话想要打开房门,也不太简单。”
凌长风道:“长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毕竟太年轻识浅。”
埃儿问道:“凌少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对敌呢?”
凌长风失笑道:“福儿!你我只是观战者,何必为局中人担忧呢?”
蓦在此时,房内传出一记重咳之声。
柳仙仙突地收剑入袖,掉头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这一变化,非但使福儿和凌长风惊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埃儿惊道:“凌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凌长风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内仿佛传出咳嗽之声,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阵吗?”
埃儿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荆如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戒备,然后一扬皓腕向房门上拍去。
她的手还未触及门板,那扇房门竟然霍地敞开,只见一个男人当门而立。
埃儿一见之下,险些惊呼出声,原来那个男人正是柳南江。
埃儿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于柳大人的房中,一旦传扬出去,这还像话吗?
凌长风也是大惊失色,月兑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吗?”
埃儿道:“死讯想必是假的!”
语气一顿,疾声接道:“凌少侠!这不是我家相公。”
凌长风道:“怎见得?”
埃儿道:“面部维妙维肖,服饰却完全不同,尤其他身边未佩长剑,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这一定是别人乔扮的。”
凌长风吟哦一阵,道:“若说是别人乔扮,那必然是柳夫人无疑了。”
房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实感到意外,难道就是为此缘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见客吗?固而,此时又问必自露现丑呢?
她向房内一望,证明自己的判断错了,房内空无一人,榻上被褥整齐,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房内并无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内,说得肯定一点,柳夫人也许根本不在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认得柳南江,立即以“传音术”向商美娟说道:“这个男人就是柳南江,我们上了那个丫头的当了。”
商美娟也以“传音术”问道:“此时该当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问那个丫头去。”
商美娟一挥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门复又关上,自始至终,那位“柳南江”不曾说过一句话。
凌长风凝声道:“福儿!门背后,必然还藏得有人。”
埃儿问道:“怎见得?”
凌长风道:“乔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门因何能够自关?”
埃儿点点头,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卖弄什么玄虚?”
这时,商美娟一行已来到柳仙仙的门外。
商美娟扬手拍门叫道:“请柳仙仙姑娘出来说话。”
房门立刻打开,柳仙仙走出来。
此时,柳仙仙的神态与方才已判若两人,笑问道:“有何见教?”
商美娟沉声问道:“姑娘究竟在卖弄什么玄虚?”
柳仙仙笑道:“家母并未随我同来,乘软轿而来的只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我才放肆挡驾。”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不过姑娘的话我等难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动现身?”
柳仙仙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请各位去问问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传闻柳南江已死,‘祥云堡’曾为之举丧,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样疑惑,若想知道个中内情,夫人只有去问问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会明白了。”
商美娟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面一扬,道:“什么事?”
商美娟一字字缓慢有力地道:“虽然你与柳南江有同宗之谊,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护其行藏,总不会毫无目的吧?”
柳仙仙点点头,道:“夫人猜对了,这是有交换条件的。”
商美娟追问道:“什么条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阵,道:“如果夫人保证不再纠缠我的话,我愿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插口道:“姑娘显然也是成名人物,毕意年纪尚浅,有事会找你母亲,绝不会与你为难,姑娘直言无妨。”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好!不过仙仙只能稍微透露一点,条件与那铁剑有关。”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问道:“铁剑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吗?”
柳仙仙笑道:“对不住!往下任何问题,我都不会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庄之人为那把铁剑曾死伤门人无数,一旦得知与铁剑相关之事自然要问上一问。”
柳仙仙粉面一沉,道:“请夫人守住信诺,要问,请问柳相公。”
说完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们就去问问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会罢手。”
皓腕一摆,又向头一间上房走去。
荆如楠也许低了一辈,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除了打出两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丝毫不起作用,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凌长风道:“福儿!你能肯定方才出现的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吗?”
埃地点点头,道:“我绝不会看错,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同时,他也不会作出这种藏头缩尾的行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诡。”
凌长风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简单,学声不易,乔扮之人只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最少也瞒不过你我二人。”
这时,商美娟已在拍门叫道:“柳相公请出来说句话。”
房内灯光依旧明亮,却没有应声。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门,仍是毫无反应。
凌长风疾声道:“福儿!房内之人必已远走了。”
这时,商美娟几乎已叫破了喉咙,房中仍无回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飞起一脚,将门板踢倒。
丙然正如凌长风的判断,后窗开着,房内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顾失色,唐如玉疾声问道:“我们出去看看。”
率先纵上房顶,商美娟和荆如楠也一纵跟上,三条人影向墙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开了房门,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娇笑。
埃儿心中一动,拉了凌长风一把,一弹身向院落中跃下。
凌长风不明白福儿因何要突然现身,他已然纵下院落,也只得跟着跳了下去。
埃儿突然出现,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凌长风也来到了福儿的身边。
埃儿紧绷着面孔,问道:“姑娘认识我吗?”
柳仙仙点点头,道:“好像见过。”
埃儿手指往鼻尖上一点道:“我叫福儿,是柳相公的书僮。”
手指往凌长风一点,接道:“这位是凌少侠。”
柳仙仙点了点头,并未裣衽为礼。
目光向福儿一瞟,问道:“找我吗?”
埃儿点点头,沉声:“请问姑娘因何派人乔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你这句话问得真稀罕,谁乔扮你家相公?”
埃儿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辩,方才我在房头上见过。”
柳仙仙道:“你说那个柳相公是假的?”
埃儿点点头,道:“不错,我家相公传说中业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论道:“死了,谁说的?”
凌长风接道:“福儿没有说假话,同时遇害的还有舍妹。”
柳仙仙道:“凌姑娘也死了吗?”
语音一顿,竟然咯咯娇笑起来。
凌长风沉声道:“姑娘莫非在幸灾乐祸?”
柳仙仙之笑容一敛,肃容正声道:“凌少侠!若非见到尸骸,切莫乱信死讯,下午我还见过凌姑娘,你怎么咒她已死呢?”
这无异是个好消息,凌长风不禁心中一动,忙问道:“柳姑娘真的见到舍妹了?”
柳仙仙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骗你呢?”
凌长风转头向福儿道:“福儿!看来死讯不确实了?”
埃儿望了凌长风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话,却面对柳仙仙问道:“请问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见?”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别处。”
埃儿哼一声道:“真是好计谋,柳夫人化明为暗,却将我家相公化暗为明。”
柳仙仙神情大变,低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儿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你且听着:由于你们下午曾经见到凌姑娘,因此连带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诈死,就必然有其隐身的目的,所以,你们扮出一个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坏我家相公的隐身计划,同时,那假扮之人藏头缩尾,行径迹近宵小,你们分明是有意破坏我家相公的声誉。”
柳仙仙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而且还说是我们派人乔扮的,你有何凭据?”
埃儿道:“他身边并无佩剑,我家相公从来剑不离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们派人乔扮的呢?”
埃儿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说不过姑娘那巧嘴,不过小的心里却异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谓‘交换条件’,又将我家相公和那把无聊的铁剑牵涉在一起,使其成为众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娇笑道:“小兄弟!你那个小脑袋瓜子太会胡思乱想了。明早我还要赶路,我不同你闲磨牙了。”
语气一顿,目光望向凌长风,接道:“凌少侠,令妹鲜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说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说罢,退入房中,关上房门。
埃儿虽有不少未尽之言,由于对方是个女儿家,也只得悻悻然作罢。
两人信步走至院中,凌长风突然悄声道:“福儿!房上有人。”
埃儿抬头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过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个黑衣大汉。
埃儿对这个黑衣大汉正是满月复疑团,也许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过是恐怕福儿住进店来识破乔扮柳南江的狡计。
一念及此,福儿即已纵身而起,同时高叫道:“凌少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儿纵上房之时,前面的黑影已经纵落墙外,相距约为二十余丈。
埃儿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功力,在纵落之际,将师门“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极限。
待落下之时,只相距那黑衣大汉数步之遥。
埃儿一面赶一面叫道:“尊驾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可是,那黑衣大汉却连头都不回一下,依旧狂奔如故。
埃儿掉头一看,凌长风落后约十步之遥,他原指望凌长风助他一臂之力时,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其实,凌长风已经扣上了“钓鳌金钩”,只因福儿一直挡在他前面,故而未曾使出来。
又追了一阵,凌长风看准机会,打出了“钓鳌金钩”正好钩住了那黑衣大汉后领,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踉跄。
埃儿并未看出凌长风打出的金钩,还以为是黑衣大汉狂奔之际,脚步不稳,趁此机会,一腾身拦住了那黑衣大汉的路。
凌长风已来到近前,一面收下了金钩,一面说道:“唤不住尊驾,只好用金钩‘钩’住尊驾,失礼之处,请勿怪罪。”
埃儿这才明白,凌长风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则,绝对留不下这个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目光向凌长风一瞥,喝问道:“少侠是‘东海钓鳌客’的高足吗?”
凌长风微微一愣点头应道:“不错。请问尊驾是……?”
黑衣大汉接口道:“在下荆锦峰,人称‘冷面人’。”
凌长风“噢”了一声,道:“原来是‘水月山庄’庄主,失敬!失敬!”
埃儿不禁心头一怔,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对方并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这里,不禁问道:“荆庄主!方才承告不可住进‘和成居’旅店中,现在可否将真实情形告诉在下知道呢?”
荆锦峰道:“你真的名叫张大顺,外号‘朝天一炷香’吗?”
埃儿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想必庄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实身份。”
荆锦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儿。”
埃儿笑道:“果然瞒不过尊驾高明法眼,想必为此。尊驾不愿在下住进‘和成后’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荆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笔买卖,不想有你在旁碍事。”
埃儿道:“荆庄主倒是直言快语,结果如何呢?”
荆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当,她们摆下了空城之计。”
埃儿问道:“庄主可知出现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
荆锦峰点点头,道:“在下已经知道。”
埃儿“噢”了一声,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处在明位,庄主藏在暗中,乔扮我家相公之人离去时,必然没有逃过庄主的高明法眼。”
荆锦峰道:“不错,正因为在下尾随其后,所以才知是假。”
埃儿问道:“那么,乔扮之人是谁呢?是柳夫人吗?”
荆锦峰冷哼一声,道:“你想打听不难,让在下先问你几句话。”
埃儿微微一楞,道:“能告则据实以告:不能告则三缄其口。”
荆锦峰问道:“你何时离开‘祥云堡’中?”
埃儿答道:“晚间方才离开,不过几个时辰之隔。”
荆锦峰又问道:“你离开之时,那把缺口铁剑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埃儿点点头道:“不错,悬挂于秦羽烈书房之中。”
荆锦峰略微一沉吟,再问道:“铁剑上弹下一块废铁,在柳相公手中吗?”
埃儿道:“据我家相公说,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荆锦峰点点头,道:“好!你回答得很干脆,我现在告诉你,乔扮柳南江的是谁。”
埃儿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呢?”
荆锦峰却突然纵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埃儿防不到有此一着,连忙紧步相追,却已相距了三十余丈。
凌长风也扣好了“钓鳌金钩”,准备俟机会再来一次,好将荆锦峰再“钩”回来。
孰料,荆锦峰奔行数里之后,却自行停了下来。
待福儿和凌长风来到面前时,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埃儿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现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际虽无明月,却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凌长风惊道:“是庄主杀了他吗?”
荆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细,这位柳相公并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模,这才发觉是个傀儡人,由于面部栩栩如生,在朦胧灯光中也就将人唬过去了。
凌长风道:“假人不会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负而出,庄主看清那人是谁吗?”
荆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将傀儡人藏在此处飞快离去,在下虽尽全力,也未追上。”
埃儿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凌长风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谁,并无难处,守在此地就行。”
埃儿道:“守株待兔?”
顿了顿,接道:“未尝不可,只是,并不值得,毫无问题与柳家母女有关的。”
正说之间,三条人影飞闪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荆如楠等。
商美娟问道:“荆庄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发觉有人越窗而遁?”
荆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惊呼道:“柳南江被你杀了吗?”
荆锦峰摇摇头,道:“听说柳南江剑术不凡,在下未必能够杀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说来,这是假的柳南江了?”
埃儿接口道:“夫人说得不错,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声,问道:“娃儿,你是谁?”
埃儿应道:“在下福儿,柳相公的书僮。”
唐如玉又问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这具傀儡人故弄玄虚?”
埃儿道:“目前曾传柳相公业已遇害,‘祥云堡’堡主曾代发讣告举丧,也许柳夫人怀疑死讯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面。”
商美娟插口问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还是假死呢?”
埃儿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荆如楠跑过来在福儿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还说你不认识柳南江呢!”
埃儿笑道:“你方才装疯卖傻也够像的。”
商美娟瞟了凌长风一眼,道:“这位是……”
荆锦峰接口道:“‘东海钓鳌客’陆运翁的高足凌少侠……”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否想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埃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讯是真是假,均不容许有人以此种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摇,福儿决心追查。”
埃儿道:“先将这具傀儡人换个地方,然后守在这里等候。”
荆锦峰道:“福儿!我奉劝你不要如此,否则,你会遭杀身之祸。”
埃儿从容道:“为主杀身,虽死何憾?”
荆锦峰道:“娃儿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必须仔细想一想。”
埃儿见荆锦峰一片善意,乃问道:“依庄主之意该当如何呢?”
荆锦峰道:“荆某虽不曾和柳相公见过面,却听人提过,据云为人甚是方正,如无特殊原因谅不至于作出诈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计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迹呢?”
埃儿微一沉吟,道:“依庄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吗?”
荆锦峰道:“那是自然。”
正说之间,又是一群人影飞闪而至,领先一人银发飘飘,赫然是那“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愿见到司马夫人,纷纷别转头去,望向别处。
荆锦峰道:“司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们了。”
司马夫人轻笑道:“庄主不必多心,妾身只想问问,铁剑是否到手?”
荆锦峰冷声道:“据在下所知,铁剑早被夫人夺去,此时因何又来动问?”
司马夫人冷笑道:“荆庄主不必装胡涂,你明知那把铁剑已被冷老魔夺去了。”
荆锦峰道:“夫人既然得剑不保,又问必劳师动众?”
司马夫人冷哼道:“别将‘八凤园’看得太似无能,妾身早知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荆锦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司马夫人此时已然看到草叶中的傀儡人,讶然道:“咦!这不是柳南江吗?”
商美娟讪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马夫人道:“柳南江这娃儿妾身曾经见过,怎会走眼?……”
语气一顿,目光向福儿一扫,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柳相公怎样了?”
埃儿摇摇头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马夫人讶然道:“是别人乔扮的吗?”
埃儿道:“夫人说对了一半,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司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谁的杰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声大笑道:“哈哈!司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马夫人并未理会她们的讥笑,双手扶起傀儡人仔细端详。
蓦然,傀儡人的嘴里喷出一股浓烟,眨眼之间,百丈方圆之内都弥漫在浓烟里。
在场之人,全部在浓烟中昏迷仆倒,无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浓烟终于被晨风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却一个也不见了,他们连同那具傀儡人一齐不知所终。
重阳过后,终南三老峰头已被白云所盖,静静地插于灰黯的云空。
在杜曲终南山上也如三老峰头同样地宁静,很少见到疾服劲装之人奔驰而过。
十月小阳春也紧接过去。
冬月,腊月……急景凋年的岁尾也跟着来了。
这天正是腊月初八。
天刚擦黑,华灯初上,长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门前停下了一辆双骡簇新套车。
车门打开,先露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在车门边左右一站,这才走下来一个年约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车一到,“留香院”的班头早就在大门口摆好了迎客的姿势,此时,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弯腰摆手,朗朗则道:“打帘子见客!”
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点气派,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视阔步地走进了院门。
来到特设的锦厅坐下,经过一番敬茶献果,院里的姑娘们纷纷亮相,班头一一唱名。尽避一个个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却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头弯腰笑问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头,用指头骨儿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阳来的祝老爷住在院中吗?”
班头连连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爷住在东厢院。”
两个大汉接口道:“快去禀报祝老爷,就说是荆州的肖云鹏公子到了。”
班头连连应声退去。
待班头退下,肖云鹏向两个大汉打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退出锦厅。
少顷,班头引领着一个白发红颜的老者走了进来,想必他就是肖云鹏口中所说的祝老爷。
白发老人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疾步走到肖云鹏面前,朗声道:“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我祝永岚候驾三日了哩!”
肖云鹏却无对方那样欢欣,起身回了一礼,冷声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来一步,请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龄,和祝永岚少说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称兄道第,这真有点怪?
祝永岚朗笑道:“晚来依例罚酒三杯……”
语气一顿,向垂手而立的班头一挥手,接道:
“就在这锦厅摆酒为肖公子接风,将院中四红四翠八大美人一齐给我唤上来。”
班头满面献媚笑容,低声回道:“回祝老爷的话,方才四红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个也不中意。”
祝永岚哈哈笑道:“就凭你院中的几个粉头也能使肖公子称心满意的话,肖公子也不能配称为‘花花太岁’了,快去教她们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头应是退下,想必这“留香院”中的厨下,闺房之中,又要忙乱一阵。
肖云鹏绷着脸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见面?”
祝永岚似乎察觉对方有不悦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然后道:“勾栏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宁静;再说,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云鹏轻笑了一声,接口道:“原来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岚不想对方说下去,一摇手截住对方的话题,道:“老弟可不要误会小兄一番好意,先饮花酒,再谈正事,如何?”
肖云鹏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下去。
此时,院中的仆童业已在锦厅中那张红木圆桌上摆好四色菜肴,四红四翠也纷纷报名而进。
肖云鹏对这些勾栏粉头虽不屑一项,站在作客立场,也不得不应个景儿。什么嫣红小翠,不过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后一个名叫银翠的姑娘掀帘而进时,他才觉得眼前蓦地一亮。
那银翠约模十六、七岁,瓜子脸儿配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明艳照人。
祝永岚一直在留心肖云鹏的精神,此时不由大笑道:“真是难得……”
说着,一指银翠,道:“银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着肖公子吧!”
肖云鹏年纪虽轻,倒像是个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两男坐满了一桌,真个是偎红倚翠,满席生香。
这一顿花酒足足吃了二个时辰,祝永岚和肖云鹏谈论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只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云鹏扶醉归房,祝永岚召来班头,吩咐道:“告诉银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头面有难色地道:“回祝老爷的活,银翠还是清倌……”
祝永岚沉下脸,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倌无价?”
班头连忙陪笑脸道:“小人是禀明老爷,并无别的意思。”
祝永岚道:“银子要千两八百,尽避上帐,怕祝大爷付不出吗?”
班头再也不敢多说,连连弯腰应是。
祝永岚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红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莲子茶,亲手奉上。
祝永岚搂紧了彩红,在她那香啧啧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彩红彩红!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红笑道:“潇洒俊美,只是……”
她说一半,却又将话顿住。
祝永岚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彩红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点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彩红,倒被你说对了!多少娇媚的女人也难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
彩红“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苦了银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岚眉毛一耸,道:“勾栏院中的女子难道还会贪恋恩客吗?”
彩红微喷道:“祝老爷可不能这样说啊!贝栏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岚笑道:“彩红!你读过‘多情自古空余恨’那句诗吗?还是无情一点,才不至于徒惹烦恼。”彩红一蹙眉尖,正想说什么,蓦然门外传来一个娇女敕的声音,道:“彩红姑娘”
彩红听得出是银翠贴身侍婢小香儿,忙道:“小香儿,有话进来说。”
一个梳着小辫子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掀帘而进,向祝永岚裣衽一福,道:“禀祝老爷,肖公子要过来拜访,着小婢先来通报。”
祝永岚微微一愣,道:“快请肖公子。”
回头向彩红一摆手,道:“你过去陪陪银翠,好好和肖公子说话。”
彩红道:“此处何人侍候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用!肖公子来此也不过寒暄几句,就要走了。”
彩红乃与小香相继离去。
不旋踵间,肖云鹏掀帘而进。他已换过衣衫,摘下了头巾,神情显得异常飘逸。
祝永岚一面挥座肃客,一面笑道:“老弟!因何舍得软玉温香?”
肖云鹏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里迢迢,弟就为偎红倚翠而来?”
这句话不禁使祝永岚老脸一讪,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云鹏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岁尾将小弟召来长安?”
祝永岚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说中了。”
肖云鹏道:“祝兄似乎有点吞吞吐吐,因何不能畅所欲言?”
祝永岚神情凝重地道:“并非小兄吞吞吐吐,实在是兹事体大。”
肖云鹏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说祝兄信不过小弟?”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
“既然如此,这是哪里话?请来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计。”
肖云鹏道:“既然如此,就请祝兄直言吧!”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贵。”
肖云鹏道:“金银珠宝你我取用不尽,一桩富贵又怎能谈得上兹事体大?”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这桩富贵与众不同。”
肖云鹏并未显出激动之色,仍是语气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岚道:“老弟!近半年来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滚,对武林中事可能不闻不问了。”
肖云鹏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小弟只懂得及时行乐而已!”
祝永岚喟然道:“老弟如此说,就未免有点可惜你这块好材料了。”
肖云鹏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岚道:“这是实话……”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曾听说铁剑与玉佩这两宗异宝?”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大关心武林事,所以未曾听闻。”
祝永岚道:“小兄找老弟就是为了这个,到手之后,一人一半。”
肖云鹏摇摇头,道:“铁剑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兴趣。”
祝永岚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这两件宝物的价值。”
语气一顿,接道:“这两宝物到手之后,不但可使当今武林中几大奇人见物就范,而且那把铁剑之上还牵涉到一起足以致敌国的财富。”
肖云鹏微微一蹙眉头,道:“能使几大奇人见物就范,是什么意思?”
祝永岚道:“因为那把铁剑是那几大奇人的先祖传下之物,见剑生敬,不敢妄动,而且持剑之人可以对彼等发号施令。嘿嘿,控制了当今武林的几大奇人,岂不等于控制武林?”
肖云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那把铁剑现在何处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知下落!”
肖云鹏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岚道:“铁剑虽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却知道现在何处。”
肖云鹏目中突地一亮,振声问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岚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云堡’中。”
肖云鹏道:“两者只得其一,有何用处呢?”
祝永岚道:“这两件异宝必不在一处,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夺其二。”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祥云堡’势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颇机谋,不知祝兄是否已经想好了善策?”
祝永岚道:“不外巧取与豪夺二途。”
肖云鹏道:“是巧取或豪夺呢?”
祝永岚状似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巧取为上。”
肖云鹏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岚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请教你几个问题。”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永岚双眉一耸,笑问道:“老弟贵庚几何?”
肖云鹏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以祝兄看来,小弟有多大?”
祝永岚笑道:“看来年有二十,不过小兄知道不止此数。”
肖云鹏道:“实不相瞒,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岚道:“老弟真是驻颜有术”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老弟与令兄肖三先生当年因何交恶?”
肖云鹏略一犹豫,方才答道:
“谈不上交恶,云达醉心武事,而小弟耽于享乐,所谓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是以互不闻问。”
祝永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来就是令兄之物?”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知。”
祝永岚道:“据小兄所知,令兄当年长住三老峰头,旨在求剑。不想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岚一语道尽,肖云鹏就接口道:“如此说来,凌震霄是秦羽烈所杀了。不然,玉佩怎会落到他手中?”
祝永岚嘿嘿干笑了一声,道:“这点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云鹏思索了一阵,道:“祝兄!现在请告诉小弟如何夺那方玉佩吧!”
祝永岚道:“老弟如何这般性急呢?”
语气一顿,接道:“银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误春宵才是。”
肖云鹏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说过,千里迢迢,非为偎红倚翠而来。”
祝永岚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归寝吧!有话明日再说。”
肖云鹏不禁沉下脸来,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过小弟?”
祝永岚将头一点,道:“老弟说得不错,小兄的确有点信不过你。”
肖云鹏闻言不禁愠怒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信不过小弟,你又何必从千里之外,差人送信召来小弟?”
祝永岚面色一变,沉声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肖云鹏骇然张目道:“祝兄这是什么话,岂非明知故问?”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尊驾不是肖云鹏。”
肖云鹏身躯微微向后一退,耸肩一笑,道:“这是从何说起?”
祝永岚冷笑了一声,道:
“肖云鹏号称‘花花太岁’并非没有来由,见了娘们不谈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驾却不愿偎红倚翠而要谈正事,这不奇怪吗?”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小弟告退了。”
祝永岚暴叱一声,道:“慢走!”
肖云鹏回过身来,沉声地问道:“祝兄尚有何见教?”
祝永岚沉声道:“尊驾竟敢冒用肖云鹏之名,胆子未免太大了。”
肖云鹏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冷哼了一声,道:
“萧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对我也从不隐瞒,肖云鹏是与其兄长交恶后才沉于享乐的,尊驾方才已经露出破绽来了。”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如此多疑,倾谈尚不见信,何言共享富贵,别了!别了!”
话声中,连连拱手,人已到了门边。
祝永岚暴叱一串,道:“哪里走?”
语声中,一掌向肖云鹏拍去。
肖云鹏身躯一晃,避开那凌厉的一掌。
掌风荡开珠帘,一团黄光闪进,赫然是那个黄衫客。
黄衫客当门一立,冷声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耙情这位“祝永岚”就是终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岚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驾有眼无珠,认错人了。”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多年来即以双重身份出现武林,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老夫。”
祝永岚厉声道:“尊驾何名?”
黄衫客道:“黄衫客!病狮!天地通!这三个名字随你叫。”
祝永岚冷笑道:
“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
目光向站立门边的肖云鹏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云鹏的花样也是你想出来的。”
黄衫客道:
“那与老夫无关,老夫找的只是你这个伪君子。”
祝永岚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骂槐,看掌!”
话声中,全力挥出一掌。
黄衫客一闪身避开那凌厉的掌风,沉叱道:“竺道台!别在勾栏院中动武,要打上外面去。”
祝永岚道:“老夫姓祝名永岚,你因何一定要给老夫易名换姓?”
肖云鹏一旁插口道:“小弟分明是肖云鹏,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哇哇大吼道:
“你们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面去。”
黄衫客身躯一让,一摆手道:“阁下先请。”
祝永岚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贝栏院中之人早已闻听杂声,到此才发觉彩红接的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个个关闭门房,躲还唯恐不及,更不要谈出面拦阻了。
三条身离飞纵出墙,向东奔去。
转瞬过了“三曲”桥,来到“七柳斋”院宅之前。
黄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这里面如何?”
祝永岚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进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较量?”
黄衫客道:“放心!自凌员外七年前被杀后,这幢院宅一直是空着的。”
祝永岚一点头,道:“好!悉听尊便。”
黄衫客向肖云鹏招招手,道:“来!老弟台!烦你作个见证。”
黄衫客话声一落,已领先纵入高墙。
祝永岚和肖云鹏也相继纵入。
这个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如今是衰草满庭,污泥盈塘,好不凄凉。
黄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声道:“阁下可曾听说过七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
祝永岚低叱道:“少废话,咱们是较量来的,出招吧!”
黄衫客慢条斯理地道:“别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只要你明誓不认,老夫立即放你离去。”
祝永岚沉声道:“不是就不是,老夫凭什么要对你盟誓?”
黄衫客冷笑道:“其实,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传‘石君子’竺道台说一不二。据老夫所知,姚竺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祝永岚厉声道:“废话完了吗?老夫可要出掌进招了。”
黄衫客挥手道:“慢点!老大骂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岚道:“老夫看不惯你这种狂态!”
黄衫客唔了一宗,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沉,接道:“阁下到这‘七柳斋’中来过几回?”
祝永岚摇摇头道:“从未来过。”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不是说一不二吗?怎么也打起诳语来了?”
祝永岚道:“老夫虽不敢自诩为说一不二之君子,却不曾打过诳语。”
黄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隐姓埋名不敢露面,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祝永岚怒叱道:“胡说!老夫姓祝贺之祝,并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鱼鲁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黄衫客道:“因为竺道台才确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这位肖云鹏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杰作?”
黄衫客傲然地一点头,道:“是又怎样?”
祝永岚道:“老夫问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黄衫客道:“找他了却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岚微作沉吟,继而再问道:“什么武林公案?”
黄衫客道:“如果阁下就是竺道台,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对你说。”
祝永岚道:“据老夫所知,‘铁君子’古如松与‘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踪,只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黄衫客嘿嘿笑道:“‘铁君子’古如松本人业已会过,现在终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他还有三分骨气,挺身承认,距离本人不过数步而已!”
祝永岚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谓极不聪明。”
黄衫客欠有一礼,道:“愚在问处,本人愿意领教!”
祝永岚道:“竺道台不但在终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强,在整个武林中恐怕也无人能望其项背,一套‘风林十八掌’威猛绝伦,如狂风贯林,恐怕无人能够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愿暴露身份,自然不会施展出‘风林十八掌’,那样你或许有幸存之机。如果老夫是竺道台乔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只有死路一条,如此做岂非不够聪明?”
黄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过!”
语气一领,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面,早该考虑到‘风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许难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月兑逃本人编结达七年之久的牢笼。”
祝永岚“噢”了一声,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却不信。”
黄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阁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岚耸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语气一顿,接道:“只怕你寻访竺道台的心愿难以得偿。”
黄衫客道:“阁下能详告其原委吗?”
祝永岚道:“竺道台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余年来未现行踪,老夫深信往后也难现行踪,他可能不考虑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