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一直也没对这个人注意,直到雷神总部在克拉夫斯基的口中得到的情报,才知道这个人的危险性。
唐烈也决心要除掉这个人,不管是为了国家,为了自己,他都必须消灭这个可怕的敌人但是,对付乔布林却没有这么简单。
第一,他在北平使馆中,那是一个特区,也不能采取暗杀的手段,那会引起国际间的公愤,乔布林又是个人缘很好的人。
第二,在北平,唐烈的势力达不到,他这个执法主任在那儿没有班底。
第三,乔布林十分狡猾,他很少单独出来,行动时虽没有保镳,却必定邀约了一两个贵妇或名女人作伴,想弄成秘密失踪都不容易。
唐烈摒挡了一切事务,只带了两三个人,悄然地来到北平,此行绝对秘密,但他也束手无策。
唐烈没有去找曹铭,他知道若是透露了此行目的,准保吓破了曹氏兄弟的胆,也一定会死命阻拦他进行这件事。
曹氏兄弟不能找,但有个人却是能找的。
那是北洋直系军的代表方子超,跟唐烈的交情莫逆,目前在直系军的显要中正红得发紫直皖对垒,那是在别的地方,在北平,倒还是相安无事,总理衙门是皖系的天下,但是直系的许多将领们,照样在北平设立了驻京办事处,成了半正式半官方的机关,一样办公、做外交、跟外国人搭关系。
方子超少不得又是这个圈子里的要员。
唐烈找上门去,见方子超还真不容易,一路上寨小金锭子做意思意思,拜托那些门房替他把名片递进去。
方子超接到名片,原先还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问明了相貌形态后,才知道是真的,连忙迎了出来,握住了唐烈的手道:“唐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先着人知会一声,否则兄弟就摆出仪队来接你了。”
唐烈一笑道:“子超,我要是肯公开地来,还怕少了接的人,我只要一通电报给老曹,要他亲自来接,他有胆子不来,我就佩服他。”
方子超笑道:“那唐兄是秘密执法而来了,这次又是谁倒楣?不会是兄弟吧!”
唐烈道:“主要对象不是你,但你月兑不了关系。”
方子超倒是吓了一大跳。
唐烈又笑笑道:“你放心,我要是真的对你不利,就不会来找你了。”
方子超这才吁了口气道:“兄弟也在奇怪,兄弟一直对唐兄情同莫逆,没有什么对不起唐兄的地方,唐兄怎么会找到兄弟头上来呢?究竟是谁得罪了唐兄呢?”
“我要干掉一个人,俄国一等秘书乔布林。”
“什么?是他?那个公子?唐兄别开笑了,他一直在北平,从没到过上海,不可能与唐兄发生冲突的。”
唐烈冷笑道:“你们的情报做得太差,才把他当公子看待,此人狡猾似狐,是个最具危险性的人物,暗中在你们直系北洋军中,不知埋了多少颠覆的种子。”
说着他把克拉夫斯基的口供给方子超看了,其中包括了乔布林在东北的计划与布署。
方子超看了冷汗直冒道:“东北是日本人闹得凶,他说组织什么中苏人民友好同盟,帮助我们抵制日本人。我想反正是他们外国人互相勾心斗角,对我们有益无害,所以才帮他一点忙,那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
“子超,你实在太天真了,外国人都想在中国啃一块大腿肉,那一个是真心帮你忙的?
这个乔布林已经把箭头指向我头上,为公为私我都不能放过他,所以才找你帮忙。”
方子超的眉头才皱。
唐烈已道:“老方,我可是凭着朋友交情来找你,找上你就不容你推托,否则你就是不交我这个朋友了!”
方子超忙把困难的话下肚去,他知道必须表明一下态度了,权衡之下,他既需要唐烈这个朋友,也惹不起唐烈这个敌人。
他慷慨地一拍胸膛道:“没问题,唐兄,你说要我如何效力吧!就算你要我拉上一营人开去进攻俄国攻使馆,我也豁上干了,要朋友是干什么的!”
明知道无可推托,乾脆表现得漂亮些,方子超毕竟是个很上路的人,何况,他经手的几千万帐目,全在唐烈的掌握中。
唐烈要坑他一下,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唐烈笑笑一拍他的肩膀道:“好朋友,子超,你没叫我失望,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叫你为难的,我更知道这件事不便敞开来干,否则就不会找你了,因为我晓得你跟他一起常逛八大胡同。”
方子超红了脸道:“那只是人情应酬而已。”
唐烈道:“我也知道他跟一个叫赛玉花的红姑娘打得火热,是你给拉的线。”
方子超苦笑道:“那是胡闹,赛玉花原是直系军方的一个督军姨太太,那个督军失势被枪毙了,她沦落进了八大胡同,跟我以前认识而已。”
“她的花名还是你起的,一家小报上特别报导过。”
方子起更不好意思道:“干我这份差事,手上不能没有几个名女人,那些北方大老粗来到北平,就喜欢找名女人,那差事就落在我头上。天知道,一些名门淑女,那里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我没办法,只有制造一些名女人,而且是我调得动的,才能应付。好在那些大老粗不挑剔,他们只要名字照片常上报的名女人就满足,所以我必须要使这些女人常常见报,才能满足那些王八老爷的虚荣心。”
“别的不说了,赛玉花是否肯听你的话?”
“那当然,她靠我而走红,也靠我的推荐,才能粘上一些大老倌,她对我比她的老子还孝顺呢!乔布林看上她,是为了她的花名起得好,她跟八国联军时那位状元娘子赛金花赛二爷只有一字之差。乔布林是个不甘寂寞而又爱出锋头的人,他才要我介绍赛玉花,想成为八国联军的统帅瓦德西第二,过一下瘾。”
唐烈冷笑道:“我知道,他故意要造成他公子胸无城府的形象,好让大家对他放松戒备,他若真是这样一个人,又怎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呢!”
方子超对讨论这些兴趣不高,他只是问道:“唐兄,你究竟打算如何?”
“目前什么也不打算、我要割他的靴腰子。”
方子超笑道:“我的老哥,你要用这个方法还不容易,不用我介绍,她也会拿你当祖宗的。”
“我可不像方老哥这么吃得开。”
“别的姑娘不敢说,这位赛三节可一定对你巴结十分,因为她的身家有二十多万,也是委托兄弟经手,托唐兄转存在上海,她还会不拿你当活祖宗吗?”
唐烈一动道:“有这层关系,那就太好了,还有我想知道的是,她对乔布林不会动真的吧?”
“怎么会呢?他们都是为了出名,谁都没顶真,否则就玩不起来了。赛三节历劫风尘,除了银子外,对谁都不会认真了。不过你老哥可难说,她对你不但是久仰大名,而且倾心不已,知道你去找她,她不乐疯了才怪!”
唐烈道:“还有,我必须换个模样,换个身份去,她的嘴靠得住吗?了风声,我这一趟就白跑了。”
“这个,唐兄请放心,这个女的是葫芦口。”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说她下宽上窄,该喧扬的她不会放弃,该守密的她一个字儿也不会漏,何况她这一生积蓄,全在你老哥身上,那怕砍她一千刀,她也不会误你的事的。”
“好极了!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认识这娘们儿了。”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不过,唐兄,你不是光为割乔布林的靴腰子而来吧!”
“我要割他的脑袋,而且必须在光明正大,众目暌暌之下,公开地割,这样才能给老毛子一个警惕,叫他们以后不敢找我的麻烦。”
“那你找赛玉花有什么用呢?她跟乔布林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谁都不当回事儿。”
“这是第一步,以后就看你的了,只要你老兄尽力配合得好,不怕他不上钓。”
他又低声说了他的计划,而且还作了必要的吩咐。
方子超流露出钦佩之色道:“唐兄,你这计划真高,以他的习惯和性情,是非上当不可的,只是唐兄,你得注意一点,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有绝对的把握,否则我就不采取这个方法了。”
八大胡同中的翠华书寓,是第一名妓赛玉花寄榻的香巢,赛玉花是借用了前辈名妓赛金花的芳名,改了一个字。
赛金花是八国联军时的名女人,多亏她与联军统帅,德国的瓦德西将军的一段交情,才保全了这个文化古都,使得瓦德西下令,没让联军采取报复的手段而毁城,那是一个脍炙人口的韵事。
方子超是个天才,他起了这个赛玉花的花名,果然就把这个女人捧红了。
赛金花好作男装打扮,一般人戏称她为赛二节,赛玉花也跟进,照了几张俏皮玲珑的男装相。
方子超再找人凑热闹,喊她为赛三爷,果然越叫越红。
赛二爷有个瓦德西,赛三节也有个乔布林。
乔布林自然不能跟瓦德西比,且赛三爷比赛二节究竟也差上一截。
但因为现在不是兵荒马乱的八国联军时代,人们也有足够的闲暇去注意这些风花雪月的韵事。
所以赛三节的名气,不逊于赛二节。
早上十点钟,一般说来,这时侯逛八大胡同嫌早,尤其是那些红姑娘,还没起床呢!去了准闭门羹。
但是方秘书的来头不同,他一敲门一喊,里面听到是他的声音,连忙打开了门。
还好,赛三爷也没懒得在床上睡觉,她已经梳妆好了,穿了一身骑装,正准备出门骑马去了。
方子超倒好,开门见山:“老三,我给你带了位稀客来、你再也想不到他是谁?”
赛玉花看见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心中没来由通的一跳,随即笑着打招呼道:“这位先生好面熟,像是在那儿见过似的,可是我的脑子,就是不管用了。”
方子超笑道:“老三,你那客套别用了,我带来的这个客人你绝没见过,否则你怕不早疯了!”
赛玉花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有点不服气地道:“能叫我发疯的男人只有一个,他总不会是那位唐烈唐先生吧。”
说完之后,她又端详了一下这位客人,然后就像发疯似的跳了起来,上前紧紧地抓住了唐烈的手。
她激动地道:“您是唐先生,我在报上见过您的照片,到现在我还留着那份剪报呢!请问唐先生,您什么时候北上的?啊!您来看我,那怎么敢当呢!我真高兴死了!”
她抓住了唐烈的手,又叫又跳,真像个小孩子。
方子超笑道:“唐兄,我可没说假话吧!这妮子对您真的是着了魔似的疯狂呢!”
说得赛玉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方先生,瞧您把我说的,我只是听说了唐先生的许多英雄事迹,心里对他着实尊敬。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北京的名媛淑女,加上这八大胡同的姑娘们,谁不是对唐先生着迷得发疯呢!我再说个笑话,财政部部长马财神家三小姐,靠着她老子的关系,弄到了一张唐先生的照片,当个宝似的,轻易不肯给人看,用框子装了放在案头,每天不瞧一下都睡不着觉。”
唐烈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想不到我在北京居然会如此出名。”
方子超笑道:“可不是吗?唐兄,别看上海的风气开放,但北京的女孩子疯得更够瞧的!老三,我把唐先生给你带来了,你怎么谢我呢!”
赛玉花握住了唐烈的手,兀自舍不得放开,喜孜孜地道:“随您说好了,我无不答应,我若是陪着唐先生,在北京城里转上一圈,不知道会羡煞多少人呢!唐先生,您可以待多久,不会马上就走吧?”
方子超道:“有几天耽搁,而且他不想打扰别人,我就交给你招待了,你可得把别的应酬都推了。”
赛玉花道:“没问题,能招待唐先生在我这儿玩几天,我那怕从此不应酬都行。”
方子超笑道:“那倒不必,老三,唐光生在你这儿作客几天,你可能要牺牲一点,而且会得罪一些别的客人,但是值得的。等唐先生走了之后,你就会声名大噪,红得发紫,超过那位赛二爷了。”
赛玉花睁大了眼睛。
唐烈道:“我这次来是为了私务,但对我却十分重要,请三爷帮忙的。”
安玉花道:“唐先生,赛三爷是别人瞎起哄叫着玩的,在您面前,我可不敢太放肆,您还是叫我玉花吧!”
唐烈道:“好!玉花,子超说他跟你是老朋友了。”
奘玉花道:“唐先生,我的出身您想必知道了,方先生跟我有点渊源,是他在提拔我,我可不敢以老朋友自居。”
方子超道:“老三,我只是帮你一点小忙,真正帮你忙的是唐先生,你的那些储蓄,全仗他经手,才能稳当牢靠。所以唐兄有事来找我,我立刻想到了你,知道你一定会尽心的,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利害关系。”
寮玉花怔了一怔道:“要我出力没问题,就凭方先生和唐先生两位,要我拿性命巴结,我也不皱眉头,只不知道我是否有那个本事。”
“这你放心,若你办不了的事,我们也不会找你了。事情你一定办得了,只是你得口上紧一点,事前不得一点风声,事情了结之后,你倒可以广为宣扬,可以使你的身价百倍。”
唐烈则把赛玉花拉进了小客厅,摒退了佣人仆妇,才说出了他的计划。
赛玉花听得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良久才道:“唐先生,办这事儿我倒是一定能胜任。对方也一定会上钓,因为他专好出这种锋头,卖弄一下精神。不过您也得小心,他的身手不弱,有好几个人折在他手下。有位省长的少爷,也是受了他的辱不服气,花钱雇了几个流氓想打他一顿的,那知反被他揍得东倒西歪的。”
唐烈道:“这个你放心,我就是听说他有这个嗜好,才定下这个计划的,当然我也有绝对的把握。”
方子超道:“唐兄的本事你不必担心,绝对不输给那个罗宋金毛狗的。”
赛玉花道:“还有,事后会不会有麻烦呢?人家毕竟是外交官呀!”
唐烈道:“正因为他有这种身份,我才要想这个办法对付他,免得被他们抓住题目做文章。在西方,这是公开允许的,各凭本事,谁也怨不了谁的。何况,他的底细也有人知道了,几个国家的使馆都很讨厌他,他们都会在舆论上支持我的。”
赛玉花点头道:“那就行了。今天就有刺激他的机会,是他约了我在西山骑马的。”
“只是你们两个人?”
“不!还有几个公子哥儿和英国公使的儿子,叫什么威灵顿子爵的。”
“那很好,我就是要在公开的场合下出现,当然我得稍稍变个样子,也得改个名字,你可别叫错了。”
“最好方先生也一起去,光凭我一个人,吹嘘起来不够气派,也衬不出您的身份。”
方子超道:“我是当然奉陪了,咱们是一条线上的两头蚂蚱,跑不了你,也少不了我。”
西山有一片好平原,长满了芦苇,是溜马的好地方。
原先是皇室贵族少年们驰骋徵逐的好去处,现在没皇帝了,却为一批新贵子弟们当作游乐之所了。
一些当政阔少、北国名花、金发碧眼的洋人少年出现其间。
乔布林是此地很活跃的一个人,他的身手矫捷、骑术很精,本人也英俊潇、多才多艺,经常是西方淑女们倾心的对象。
但他很聪明,他跟那些女孩子们都很接近,却没有跟谁特别接近,以免引起那一个的小心眼儿。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必须表现他的温柔而多情,他必须要有个女人,这女人又必须要让人不嫉拓的。
在八大胡同里找个名妓是最合适的,没有人会去吃一个妓女的醋,因为她们是金钱买来的。
今天,乔布林的神色不太自然,因为他约的赛玉花一直没来。
何况特别交代好,今天要把她介绍给威灵顿子爵的。
子爵不但是英国公使的儿子,还即将论婚于丹麦的公主,丹麦皇室无男,他将来可能继承丹麦的王位。
这么一个贵人,偶动游思,想换口味找个中国女子玩玩。
乔布林极力推荐赛玉花,说她不但美丽多情,而且还能说几句英文。
子爵不会中国话,中国美女不少,但是能够说上几句洋文的中国女人却少之又少,她们都是一些政要的女儿,不可能随便结上一段露水姻缘的。
乔布林为了讨好这个外交圈里的宠儿,不惜让出了自己的情妇,那知赛玉花今天偏偏来个缺席。
这使他难禁一肚子不痛快,等了一下,赛玉花打发个人来了,说是今天人不舒服,不能来了。
王人有恙,无法如约。
乔布林倒是不能说什么,婉转地向子爵说明了。并致上歉意。
威寮顿子爵却十分有兴趣地道:“乔布林,我也听说你这个女人十分美丽可爱,遗憾的是她的身体不舒服,那没关系,我们一会儿看她去。”
乔布林也高兴地道:“好啊!如此一来,她对子爵会十分感激,因而对子爵更会体贴的。”
两个人说得十分高兴,旁边的人也凑趣,说了些话,无非是赞美赛玉花聪慧可人的话。
说得子爵更是心痒难搔,游兴也淡了,急着就要去找赛玉花,乔布林也急着要去献宝,于是几个人结束了骑游。
正准备赋归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正是赛玉花地下车而来。
乔布林好高兴,连忙上去拉着她的手道:“玉花,你不是说不舒服吗?怎么又来了,我们正想去看你呢!”
赛玉花颇不情愿地缩回来道:“我还有朋友。”
她指着车子里面,那是一个神情僻傲的中国青年,穿着豪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倒是另一边的方子超下来了,他是认识乔布林,笑笑道:“乔布林,我带了关外第一号大财主梁少爷去看赛姑娘,他们要上此地来玩玩,怎么,你们玩过了?”
乔布林道:“关外那一个财主?”
“喔!你们洋人不会知道的,梁少爷是梁子新老太爷的公子,梁老太爷是长白帮的龙头大爷,关内所有的人,全是他家供应的,钱多得连火车都载不完。”
乔布林对关外的情形是知道一点的,却不够清楚,因为人都产在长白山一带吉林境内,那儿是日本人的势力较大。
但他却知道那种产自深山的植物在中国人心目中,比黄金还要贵重。
而这个姓梁的年轻人能得方子超如此巴结,想必很有钱、很有钱的了。
俄国人土地虽广,国家却很穷,因此,他们对有钱的人,总是怀着一份嫉恨的,因此他只是冷冷地峥了一声。
但是他傲,人家却更傲。
那位梁少爷理都不理他,下车后,揽着赛玉花的纤腰道:“玉花,咱们玩儿去,别理这些洋鬼子。”
乔布林是听得懂中国话的,也会说中国话,他被派到中国来做外交官,这是必备的条件之一。
他对于被叫洋鬼子并没有太生气,从八国联军之后,中国人对外国人一视同仁,都没有好感。
有时在街上都有小孩儿指着叫“洋鬼子”。但是梁少爷对赛玉花的那种亲热,却是使他难以忍受的,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
因此,他愤然地走上去叫道:“喂!中国人,你站住!”
梁少爷却架子大得很,反而朝方子超道:“老力,这个洋鬼子鬼叫什么,叫他滚一边儿去。”
不用方子超开口,乔布林也听得懂,这下子公然受了侮辱,他更难堪了,厉声叫道:
“混帐东西,你给我站住,你抢了我的女人。”
梁少爷果然站住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老力,这个洋鬼子是什么玩意?”
赛玉花不安地道:“梁少爷,他叫乔布林,是俄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
梁少爷鼻子皱了一皱道:“原来是俄国老毛子,那还能算是人?我家里用的看门的、打杂的全是老毛子。”
方子超道:“梁少爷,那不一样,他是外交官。”
梁少爷不齿地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外交官,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的厨师也是老毛子,他还是个伯爵,当过大使呢!这种混帐家伙也敢骂我。”
他回头走了过来,赛玉花忙拉住他道:“梁少爷,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咱们走吧!”
梁少爷道:“他说你是他的女人,是不是真的?”
赛玉花有点幽怨地道:“梁少爷,您怎么也能听这种话呢!我们这种身份的女人,总要应酬各种客人的,他只是做过我的客人而已。”
梁少爷冷笑道:“老毛子,你听见了没有,赛姑娘也许认识你,可是她并不是你的女人。”
“可是她昨天跟我约好了来骑马的。”
梁少爷道:“这个我倒转她说过,我叫她推掉了,今天我要她陪我,她也答应了。”
乔布林一听,更是大失面子,脸色不由一变厉声道:“玉花,你跟我的约会在先,你怎么可以又约别人?”
赛玉花怔了一怔后,才道:“乔布林,我在八大胡同里,谁都可以约我,但是我已经让人告诉你说今天不舒服不能来,那就是告诉你,我今天不会来了。至于我跟谁约会,那可不关你的事,你要是上路的,见了面根本就不该提这种事,但你太不上路,我就明白告诉你,我认为梁少爷的约会比你重要。”
乔布林一肚子火,没想到会受一个女人的侮辱,他在外交圈子里,向来是有名的公子,这个脸无论如何丢不起。
所以他大步走上前来,伸手要去抓赛玉花,口中还怒骂道:“他妈的!臭婊子。”
他的骂人中国话也学得很道地。
但是梁少爷却探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翻上来,拍拍就是两个嘴巴。
这两巴掌把乔布林打怔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先动手打他。
因此,他在愤怒之后,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道:“很好!很好!朋友,你打得很好,你打了一个外国的绅士,严重地侮辱了他的人格,我向你挑战。”
梁少爷哈哈大笑道:“呸!你还配向我挑战,本少爷是什么身份,还会跟你这种洋鬼子来动手拚命。”
乔布林却不埋他,月兑下了手套,一下子丢了过去道:“明天上午九点钟,就在这个地方,斗剑或手枪随你挑。方子超,你是他的证人,你告诉他规矩。”
说完他回头就气冲冲地走了。
这一幕冲突的结果有很多人目击,乔布林走了后,方子超才过去,低声地把情形说了,梁少爷似乎显得很惊惶。
但方子超只有摇头。
然后梁少爷连马也不骑了,带着赛玉花匆匆地乘了汽车而去。
这些情形自然有人告诉了乔布林。
他哈哈大笑道:“那个支那狗,明天我要把他刺穿咽喉,放倒在地上,流尽每一滴血而死去。”
当天的晚间,方子超还托了外交部一个官员来拜访乔布林,给他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请他取消决斗。
不过时间选得不巧,乔布林的寓所中刚好有着一大堆的客人,那都是外交圈中的绅士与淑女们。
他们是来慰问乔布林的,而那位威灵顿子爵也在。
子爵很热心地要担任乔布林的证人。
方子超却表现得很不得体,他在众多宾客之间,就直申来意,拿出了支票。
若是在私下商谈,乔布林可能会接受的,因为十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乔布林虽非贫困,却并不十分富有。
十万元是他两年的收入,但在这个公开的场合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所以,他当众撕碎了支票,而且还慷慨地陈词:“一个绅士的荣誉是无价的,必须要用对方或自己的血,才能洗去侮辱。”
方子超又向其他的外交人员求助,但他们都表示了爱莫能助。
因为梁少爷白天出言侮辱了所有的外国人,骂大家是洋鬼子,他们都很讨厌这个称呼,所以一致支持乔布林的行动。
而且还声言,梁少爷如果不敢出来应战,他们将透过外交的力量,逼使中国政府交出人来。
看来梁少爷是动了公怒,方子超只有郁郁而退,乔布林却更高兴了。
这种种的一切,似乎都是对方示弱的表示,证明对方只是一个浮躁的纨苻子弟,明天的决斗似乎稳操胜券。
但是俄国的大使却指示说:梁家在东北的势力颇大,如果能稍稍示恩,放过对方一命,将来或许可以由此搭上一点关系,对俄国有益无害。
这当然使乔布林有些扫兴,但他还是答应了,他想到明天在决斗时,扳回了面子,再示以宽大。
对方一定十分感激,不仅多了一条财源,而且还可以表示自己的宽大、仁慈,使自己在外交界中声望更高。
没有一个人去考虑到他会被杀死,谁都以为那是不可能的,乔布林的击剑和射击都是有名的。
很多的报社记者也抢着报导这件事,尤其这其间牵涉到一个名女人,更增加了新闻的可读性。
很多记者去采访赛玉花,却扑了个空,只知道她跟梁少爷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大概是一直陪着梁少爷。到了第二天,这是轰动北京城的大事,差不多有点声望的人都参加了,而外国人到得尤其多。
到了西山的那片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容易挨到九点多钟,一辆汽车载着粱少爷、方子超和赛玉花来了,立刻成了记者们抢镜头的中心。
灯光闪闪地对着他们,梁少爷截了副大黑眼镜,遮住了大半边脸,行动有点畏缩。
赛玉花则打扮停花枝招展,而且从容地向记者发表谈话,她说乔布林先辱骂她,梁少爷是为她出头才打了乔布林,她衷心地希望梁少爷胜利。
方子超则脸色沉重地出来,跟对方的公证人威灵顿子爵作了一番接触,他选择了用枪。
决斗用的枪械是中古时代的老式枪械,每次只能装填一发,双方各执一柄,背对背对立,然后由公证人发令。
大家同时向前跨步,到十步时停止转身发枪,那时距离是二十步,就看是谁的枪法准或出手快了。
若是两个技术相当的对手,自然是以出手快者占先。
但是若射击技术太差,或是经验欠缺,则以准确为占先优势,因为这种枪械在二十步外,取准并不容易。
先开枪的未必占便宜,若是一枪打空了,只有站在那儿,听任对方慢慢瞄准来打,就是等死了。
这场战斗一定要分出胜负的,若是第一发双方都击空,则再行装填,重新来过。
辨则公开宣布了,一名西方美女捧着一个银盘,盘上铺着红呢,放了两枝枪。
双方公证人都检查过枪械后,然后猜拳,胜者先拣一支,交给了决斗者。
乔布林神态从容,在司令者发令之后,举步而行,脸上还带着笑容,他参加这种决斗已有十几次了。
只有一次受了轻伤,而对方却全部倒了下去,六个人送了命,五个人成了残废,他是个有名的杀手。
反之,梁少爷却步伐踉跄,几乎要摔跤,身子抖得厉害,让人替他可怜。
司令官才数到十,他忙转身举枪就放,连瞄准都等不及了,可是乔布林却倒了下来,额前一个洞,他的枪却砰的一声,射在自己的脚上。
表使神差,被誉为神枪手的乔布林,机这么折在一个女敕手的枪下。
那位粱少爷开了一枪后,连站立都不稳了,也不问那一枪是否击中,人已吓昏了。
但是他那一枪居然准确无比地射中了乔布林,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呢?
乔布林虽是熟手,但枪弹却是没眼睛的,对方信手一枪,无巧不巧地击中了他的要害,使他立刻就送了命。
双方公证人事前都签署了文书,说明了生死无怨,各凭上帝的旨意,对方也不负任何的刑责。
梁少爷先开的枪,但是已在司令官发完口令之后,完全是合法的决斗杀人,所以他可以不负责任的。
乔布林跟人用手枪决斗不止一次了,他的习惯也是让对方先发枪,因为对方仓促之间,绝对难以命中的,等人家的枪发过了,他才好整以暇,慢慢地瞄准对方再发枪,那时候就生杀由心了。
今天他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对方信手的一枪,就要了他的命。
方子超虽说从容,但毕竟是捏了一把汗,因为这个梁少爷是唐烈乔装的,唐烈能够安然而退,他可以掩饰得住,唐烈若是中枪毕命,他就不知如何交代了。
因为梁少爷确有其人,也的确来到了北京,被他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以方子超在直系军中的地位,请他帮这个忙自然没问题,可是他不能把人的身份弄成死人。
现在一看,唐烈果然把对方杀死了,心事大定,连忙上前扶起了梁少爷,发现他只是惊吓过度,昏倒了而已。
忙用嗅盐把他救醒过来,自然又有不少好事的记者们涌上来要访问,可是他带来的保镳们,已经把人都挡开了,交给赛玉花扶着上了车子走了。
这场决斗的经过是充满戏剧性的,结果也是出人意外的高潮,却成为每一个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胜利的一方已经走了,医生检验了乔布林之后,宣布他的死亡,事实上不必他宣布,人家也知道他绝对活不成了。
没有人在大脑中枪之后,还能活着的。
有许多女孩子在乔布林的体上献上了鲜花,这些鲜花原是准备庆祝他胜利的,现在却成了他的殉葬品了。
也有不少的贵妇人为乔布林流泪,因为他是一个可人的游伴,那都是各国使馆的眷属,但是很多的外交绅士们却因为他的死亡而欢欣,乐在心中。
最感沮丧的是俄国的大使,乔布林之死,是他最大的损失,他不但少了一条得力的臂膀,也少了许多情报的来源,难怪他要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最得意的是方子超了,他成了当天的闻人,许多的中外记者,同他询问梁少爷的一切。
方子超也会址,他说梁少爷长长白帮领袖梁子新老太爷的独子,家财万贯,从小就娇生惯养。
却并不精于射击,因为他有的是保镳,危险的事不用他自己动手,人有点少爷脾气,却颇为任侠而有父风。
这次跟乔布林结怨是为乔布林侮辱了赛玉花,他是看不过意才出头千涉的,接受了乔布林的挑战后,他心中怕得很,昨天一天都跪在武圣关公的神像前焚香默祷保佑。
他明知道对方是个高明的枪手,却仍然选择比枪,因为他夜半得梦,梦见了关帝显圣,答应保证他平安无事,比枪也是神明的指示。
说乔布林是中国的祸患之由,他计划要在中国造成颠覆,亡我国族,神明要假手这次决斗为中国除害,结果神明果然显圣了圣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