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龙听高人凤说为了失落一只凤钗,使师母自尽,师父自焚,两位师妹浪迹风尘,心中一惊,忙问道:“凤钗找到了吗?”
斑人凤道:“找到了,在龙琦君手里!”
谢文龙一愕道:“怎么会在她手里呢?”
斑人凤道:“不会错的,那天在先农坛比武,她头上就带着那只凤钗,最后杀死莫振南的也是那只凤钗!”
谢文龙大感愕然道:“不会吧,莫振南是被三只银针刺中穴道毒发身死的,那是一种很歹毒的暗器!”
刘翩翩忙道:“就是这只凤钗那是先母的传家至宝,钗头凤口中可以射出银针作为暗器,出为凤钗失落在另一个奸徒手中,引起先父的误会,致使先母含冤莫白,吞金自尽,先父后来可能也知道错了,才负咎自焚,可是内情不白,我们总不能死心!”
刘真真含泪道:“为了洗刷先母的冤情,高师哥浪迹天涯,追索那个奸徒,我们姊妹在乳母的扶育下长大到十二岁,一面暗中练武,一面投身梨园习技,也是为了探索凤钗的下落,前年听说凤钗在京师出现,我们才北上鬻歌,想借各种机会找寻凤钗……”
谢文龙道:“用这个方法不是太渺茫了吗?”
刘真真道:“传言的人说凤钗曾经在一家大宅院的内眷头上出现过,他只记得一个样子,也弄不清是哪一家大宅院,我们既不能挨家挨户地出问,同时也怕打草惊蛇,泄露了身份,只好想出这个笨法子!”
谢文龙一叹道:“唱戏就能把凤钗的下落唱出来吗?”
刘真真道:“帮我们打听消息的是一个官府的门差,他就是在一场堂会中见过凤钗的下落,我们想不断的唱下去,那个戴凤钗的人可能还会出来看戏的!”
斑人凤道:“这几年我跟你们失去了连络,否则绝不肯让你们这么抛头露面出来混的,我回到保定的家里去一瞧,人都走空了,急得我要命,幸好到了京师,听到了你们的芳名,才算又找着了你们……”
刘翩翩扁嘴道:“我们抛头露面,你也没走正经路呀,爹如果知道你这么不上进,他也会气死!”
斑人凤低下头来道:“我是不得已,为了打听那人的下落,我必须住江湖圈子里钻,也幸亏一阵鬼混,练出这身武功,恩师教给我的那点本事,实在不够用的!”
刘氏姊妹脸上都流露出怨色,他连忙的解释道:“你们都明白的,恩师的功夫并不是不高,可是他老人家后来几年心情不好,没有认真教给我什么。然而我并不埋怨他老人家,这些年来,我不是一直为那件事忙着吗?”
刘翩翩这才淡淡的笑道:“我们也知道抛头露面,操此贱业不对,可最你这个做师哥的还挑我们干更体面的差使呢!今天……”
斑人凤赶紧道:“如果不是事情有了着落,我说什么也不会叫你们客串这出戏的,凤钗在龙三小姐的头上出现了,然而她与咱们的事绝对没有关联,凤钗一定是那个罗继春送给她的,而罗继春作了飞贼,连犯巨案,躲了起来,不借重你们,说什么也找不到他!”
说完又朝谢文龙拱拱手道:“大哥,兄弟跟你结交,是存着一份私心,可是你拿贼归案,兄弟想从他身上追问当年的隐情,咱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谢文龙摆摆手道:“那都没关系,兄弟你早说了,我也会答应你的!”
刘真真却道:“罗继春的下落已经知道了,我们是马上就去找他吗?”
斑人凤道:“当然了,事不宜迟,那家伙是头狡猾的野狐,稍一走露风声,他又会溜掉了,不过这两个家伙也得想个法子先安置了才好!”
话才说完,门口有人接口道:“好小子!你背着老夫专打鬼主意,你以为老夫就不知道了吗?”
刘氏姊妹神色一变,谢文龙却笑道:“二位不必紧张,这是四叔!”
晏四含着烟杆儿,笑嘻嘻地进来了,首先用烟杆儿点着高人凤道:“好小子,你瞒得真紧,我越看你的身法越怪,倒没有想到你是‘彩虹剑客’的名下!”
斑人凤一怔道:“四叔也认得先师?”
晏四一叹道:“彩虹剑客刘半云七个字在十几年前简直是红透半片天,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的师母段小霞更是有名的女罗刹,这一对神仙侠侣,突然销声息影,江湖上稍有年纪的人,还在念念不忘呢,谁知他们会弄成这么个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说说看,或许我老头子还能知道一二!”
斑人凤连忙道:“师母有一对凤……”
晏四道:“我知道,这对凤钗是她娘家的传家至宝,当年她一模鬓角,就必有一个强梁恶徒丧命,人家都知道是那对凤钗作怪,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敢情那凤钗口中的银针才是致人死命的勾魂符!”
斑人凤道:“是的,师母于归师父后,那对凤钗也就收起来不用了,他们成婚后,因为在江湖上结仇太多,不想再招人忌,就在保定的老家住了下未,外人很少得知,可是恩师最闲不住,每年总要出去溜一趟,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一年他回来,气冲冲地问师母要凤钗,师母打开饰盒,只剩了一只,另一只却不知去向!”
晏四愕然道:“那只凤钗是罗上春偷去的?”
斑人凤道:“罗上春与师父母都认识,他们结缡之日,罗上春是唯一的贺客,送了一颗明珠为仪,师母也当着他的面将一对凤钗收起来,如果凤钗失了踪,罗上春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人!”
晏四道:“你师父不会怀疑罗上春与你师母有染吧!”
斑人凤道:“那倒不会,罗上春的年纪比师母大得多,可是师父初在别人的身上看见了一只凤钗,那凤钗正最师母之物!”
晏四道:“是谁?”
斑人凤道:“粉面郎君秦守经!”
晏四双眉一挑道:“这个婬贼!”
斑人凤叹道:“正因为秦守经的名誉太坏,我师父才对师母生了误会!”
晏四摇摇手道:“你师母是有名的侠女,秦守经却是声名狼藉的婬徒,刘半云怀疑他们不是太糊涂了吗?”
斑人凤一叹道:“四叔可能不知道,秦守经与师母是姑表姊弟,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武功也出自一脉,后来因为秦守经人品不端,才绝了来往,可是师母念及亲谊,总是很客气地对待他,有几次秦守经被仇家围住了,师母还暗中管他解了围!”
晏四一叹道:“这种人死有余辜,救他干吗?”
斑人凤道:“师母是秦家养育长大的,秦家又只剩那一条根苗,师母念及上一代的恩情,总是有点不忍心,为了这件事,师父与师母反目了好几次,最后总是师母流着眼泪解释过去了,我这一对师妹出生后周岁的那一天,秦守经又来了,说是得罪了几个厉害人物,追着他要杀他,请师父母帮忙,师父一顿臭骂将他赶跑了,从此就没有再见过他,谁知四年后,师父出外游历时,碰见他被几个人追击,就使用那只凤钗伤了来敌,师父是懂得解法的,把那几个人治好后,拿着取出来的银针来找师母……”
晏四道:“你师母既是与他有表亲,很可能把凤钗借给他防身!”
斑人凤道:“不,师母与师父定情之夕,就把这一对凤钗送给了刘家作为定情的纪念物,如今有一只到了秦守经的手中,师母有口莫辩,她只说没有给秦守经,却无法解释那只凤钗的下落,我师父一怒离家,师母当夜就夺金自尽了,三个月后,师父回家,得知噩耗后,又外出找寻,他大概是想找罗上春问问清楚……”
晏四道:“那时罗立春已经死了!”
斑人凤道:“可能是师父不知道这件事,回来后悔恨交并,终于在一个晚上举火自焚,那时师妹年纪还小,我把她们托给乳母扶育,只身流落江湖,一面探问秦守经的下落,一面打听罗上春的下落……”
晏四道:“人都死了,探听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斑人凤道:“至少要证明师母清白无辜,才对得起他们在天之灵,可是一晃十几年,秦守经下落不明,罗上春也不知去向,那只凤钗更渺如黄鹤!”
晏四问道:“你师母说凤钗是罗上春偷去的吗?”
斑人凤道:“师母说有此可能,然而出事的时候,罗上春已去了十年,师父自然不信!”
晏四道:“罗上春已经死了,他的后人突然出现,凤钗在龙琦君手中重现,自然是罗家的那个后人送给她的,可是这凤钗十几年前曾见于秦守经之手,怎么又会落到罗家后人手中去了呢?”
斑人凤道:“这就是小侄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小侄要找到罗继春问问明白的!”
晏四又道:“秦守经所用的可能是别的凤钗吗?”
斑人凤道:“不可能,这对凤钗是巧匠精制,剩下的一只一直由小侄带在身边,多少年来,小侄拿了原样,找过许多名匠,也无法再仿造一只,所以那只凤钗必是师母所失落的那一只!”
晏四默然片刻才道:“我与你师父师母都没见过面,可是对他们行侠除暴的行为却十分尊敬,事关一位武林侠女的名节,我也希望能弄个明白……”
谢文龙道:“那就很快点去找罗继春,至于这两个家伙,小敝想先捆上秘密送到提督府囚房里关起来再说!”
晏四笑道:“那不行,囚房里人多口杂,他们叫出来可不好,我老头子已经有了安排,尤三贵在楼下等着,叫他带回镖局里,让老徐去问问他们,他们跟罗继春从回疆一路来的,也许能刨出罗继春在回疆的根来!”
这个办法的确比较妥当,本家都不反对,高人凤笑道:“四叔,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晏四笑道:“那是玉茜通的风,你偷溜了出来,她在后面跟着,见你把文龙拖到这儿来,她火大了,叫我来给你们一顿大耳刮子,我知道你们来这儿一定有花样,倒是没有鲁莽,先上四海镖局,拖了尤三贵作伴,在隔间也招了两个粉头儿,听这边的消息……”
斑人凤道:“您在隔间,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晏四道:“我现在是九门提督的总监察,凭这块招牌,窑子里也得买帐,敢告诉你们吗?”
斑人凤讪然一笑道:“幸亏是您老人家,如果换了别人,消息岂不走露出去了,这地方真是靠不住,我化了上千两银子,把地方全包了下来,他们还敢收留外客,明天非要他们退银子不可!”
晏四笑道:“你先别心疼银子,明儿见了玉茜,看你们哥儿俩如何交待,一对难兄难弟,跑到堂子里取乐来了,连累我老头子也跟着你们不正经!”
大家哈哈一笑,总算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了,晏四从楼下把尤三贵叫上来,将贾行飞与贺志杰交给了他。
然后五个人踏着夜色,一直向西直门外行去,谢文龙道:“这一去可能又会有一场凶杀,二位刘小姐……”
刘翩翩一拍腰间道:“我们姊妹都带着兵器,谢大人无需为我们操心!”
谢文龙见她们身边很平贴,以为最多带着一柄匕首,皱眉道:“那贼子身手不凡,短家伙恐怕不管用!”
刘翩翩一按腰下,亮出一道寒光,足足有三尺多长。
那道寒光只闪了一闪,很快又收了回去,谢文龙只知道那是一支软形兵刃,见她一亮一收,动作快速,内心十分骇异,诧然赞道:“刘小姐的手法真够熟练的,这一手恐怕也得十年以上的苦练!”
斑人凤笑道:“大哥被她唬住了,这一手人人都会,根本用不着下功夫!”
谢文龙道:“我知道那是一支软剑,外面并没有包鞘,眨眼之间,收发自如而不伤肌肤,这岂是容易的!”
晏四微笑道:“如果不了解内情的人,确实会被它唬一跳,这就是彩虹剑客的成名兵刃彩虹剑吧?”
刘翩翩道:“是的,家父去世后,这雌雄而支彩虹剑就由我们姊妹分别佩戴,只是家父的彩虹剑法,我们仅学会了六七成!”
斑人凤笑道:“你们比我强多了,恩师的绝艺,我不过才学了三四成!”
晏四道:“这倒不能怪你师父不尽心,他的剑法是为着这对怪兵刃特别研练的,你学多了也没有用,你师父当年双手使剑,总是一先一后,倏然出手,少有人能抗挡过第三招去,多半也是使着这起手式太出人意外!”
斑人凤一怔道:“四叔对恩师的情形很熟悉?”
晏四微笑道:“说起来你们跟文龙倒不算太疏远,令师行道江湖时,曾经与文龙的父亲谢万里论交,谢老哥的宝刀曾经力接彩虹剑二十招而不败,两人打出了交情,慷慨订交,只可惜一别匆匆,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有关彩虹剑的种种,我也是听谢老哥说起的,据说此剑单面利刃,平时间藏在腰间,自动卷回收缩,不露形迹,使用时用手一抽,暗扣剑簧,剑身就挺直如刃,在日光之中,更有七色虹彩,彩虹剑客之名,也是因此而得的!”
刘真真肃然道:“谢老伯与先父一定交情很深厚,才能得知彩虹剑的原委,那对外是一项秘密!”
晏四道:“他们会晤的时间并不长,却已倾诚订交,这就是武林人士坦真率直的地方,生死抱颈的交情,往往只在三两语间建立起来的,不过那也仅指意气相投的人而言,有时终生相处,格格不久的情形也多得很!”
斑人凤慨然道:“那我与大哥是两代的交清了,我初见大哥后,即为他浑厚慷慨的人格所感动,自然而然地想接近他,大哥对我则更不必说了!”
晏四笑道:“文龙的一切都象他老子,温和敦厚而热诚对人,你师父与谢老哥在片刻间建下深交,恐怕也是这个缘故吧!”
谢文龙微愕道:“爹怎么没跟我谈过这件事呢?”
晏四道:“这就是你老子为人值得尊敬的地方,他如果告诉你有这么个朋友,势必要告诉你彩虹剑的内情,对江湖而言,那是一个秘密,告诉一个小孩子太冒险了,万一你泄露出去,岂不是愧对老友,至于我,因为他相信我已经能守秘密,才肯告诉我!”
刘翩翩一伸舌头道:“幸亏我对谢大人没有藏私,把兵对亮了出来,否则倒显得我有私心了!”
斑人凤道:“你只亮了一亮,马上又收了起来,那还是太小家子气,难道大哥还会泄露你的秘密不成!”
刘翩翩立刻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晏四道:“这是对的,现在是在路上,难保不隔墙有耳,大小姐肯亮出兵器,已经很够交清了!”
刘翩翩道:“是的,如果是在屋子里,我一定会把剑给谢大人仔细赏鉴一下,女乃娘再三关照说这对剑必须绝对守密,轻易不可承人,刚才谢大人问起,我只得亮了一亮,收起来绝不是为了怕谢大人看,虽然我们与谢大人只是初交,他端庄的人员使我觉得比师哥还值得尊敬一点!”
谢文龙嗫嚅地道:“大小姐太过奖了,谢某怎当得起!”
刘翩翩道:“大人不要过谦,我们姊妹虽然厕身梨园,却很爱惜自己,喝戏是为了工作没办法,私底下任何应酬都不参加,今天师哥叫我们客串那种角色时,如果不是有大人在场,别说我们不答应,女乃娘就会给他一顿臭骂!”
斑人凤耸耸肩道:“大哥,你听听,我是他们的师哥,而且还是为了恩师与师母的事,她们都不信任我!”
刘翩翩道:“那要问你自己,你在京师找到我们后,学会了一身流气,什么江湖下流玩意儿都有你的份,除了与谢大人结交这件事外,可以说一无可取!”
斑人凤一叹道:“我知道我的习气很坏,所以跟大哥结交到现在,我都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世,就是怕给恩师丢人,可是我混迹江湖是不得已!”
刘真真比较温厚,连道:“妹姊,你别这么说,师哥也是为了我们的事,秦守经是个下流的江湖人,他必须混迹到下三流的江湖道中,才能知道他的消息!”
斑人凤道:“而且秦守经一身功夫已臻上乘,恩师教给我的那点基础,实在不够对付他的,如果我不用各种方法充实自己,见到他后,还是无法叫他说出实话来!”
晏四忙问道:“秦守经的确是个人神共愤的婬徒,江湖上许多成名人物的妻女都受过他的诱惑,可是这个人在女人面前的确有一套,那些受害的女子居然还暗中帮着他,每次有人找他的麻烦时,都是那些女子先给他通风报信,使他能闻风先遁,这些年来,竟没有人能盯住他!”
斑人凤道:“我打听的结果,他有一段时间潜居回疆,而且搭上了一个回族部落的公主,当了几年的驸马,改了个名字叫秦少游,可是我追到回疆,他又不见了,听说是上京师来了,但不知是否确实!”
晏四一动道:“那可能不会错,他的凤钗在罗上春的后人手中转赠给龙琦君,罗上春的后人与龙琦君在回疆时认识的,这一点绝无疑问,这些人都到京师来了,秦守经说不定也会跟着来……”
斑人凤道:“小侄也这样想,所以才要找罗继春问问!”
谢文龙一叹道:“事情怎么挤在一堆去了!”
刘翩翩笑道:“谢大人放心好了,我们知道你的困难,更钦佩你为了报恩而任职公门,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维持龙正堂的颜面,不把龙琦君的事情宣扬出去!”
谢文龙拱拱手道:“谢某深感盛情!”
斑人凤笑道:“大哥,你老是不痛快,今天听四叔一说,大家还是两代交情,何况我们只找罗继春问风机的情形,并不想拆龙正堂的台,你又何必客气呢?”
刘真真道:“事生重于报死,为了谢大人,我们的事可以搁下暂缓,也得先顾全大人与龙府的恩情!”
斑人凤笑道:“大哥,既然我们的上一代也有交情,你干脆多收两个妹妹吧,这样一个叫小姐,一个称大人,听起来多别扭!”
谢文龙连忙道:“这个大唐突了吧!”
刘翩翩道:“恐怕是我们高攀不上!”
晏四一笑道:“文龙就是太拘谨了,你是名正言顺的大哥,何必还客气呢?”
谢文龙还没有答话,刘真真已站住脚步,盈盈下拜道:“大哥!”
刘翩翩也跟着拜了下去,谢文龙只得道:“起来,起来,大家口头上改改称呼就是了,不必这么隆重!”
刘翩翩凄然道:“小妹等幼失庭训,沦落梨园,今后还望大哥不辞顽劣,多加教诲!”
谢文龙只得道:“大家既是一家人,何必还讲这些客套话,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个做大哥的总会尽力照顾你们,现在凤钗有了下落,你们也不必唱戏了,柳叶胡同更住不得,明天起还是搬到我家里吧!”
斑人凤道:“那倒不必,为了大哥的官威,她们住饼去的确不便,因为京师认识她们的人不少……”
谢文龙正色道:“兄弟,你说这话就没当我是大哥!”
斑人凤也正色道:“大哥,兄弟这话绝没有别的意思,事实上的确有许多不便,这话等以后再慢慢向你解释,好在我们都不是京师的人,也不必打算在此落根,等大哥把飞贼的公案了结后,我们另换一个地方立脚,那时再守着大哥也不迟!”
谢文龙知道那位老兄弟肚子里鬼不少,他这样说,一定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了!
几个人说说谈谈,已经到达了西城,以谢文龙的身份叫开城门自然没问题,可是为了掩蔽行踪,他们不愿惊动守城的官人,象五头大蝙蝠,他们悄无声息地飞上了城墙,又飞下了城墙,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飞也似的前进!
玄真观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在一座小土阜上,四周都是松林,在黑暗中阴森森的,颇为怖人!
到了土阜下,高人凤道:“师妹,我看还是你们俩先去探一探吧,那个飞贼在比武时都见过我们了,很可能一见面就溜,这个地方四面都是松林,要截住他很费事,你们进去,就说是贾行飞的主意,想法子先稳住他!”
刘翩翩与刘真真点点头,直向正路前去,晏四、谢文龙与高人凤则分成三路,包抄上去!
谢文龙取的是右边,绕了个大圈子,慢慢掩进观墙,贴耳一听,刘家妹妹已经过了观,正在向老道士探问罗老爷的下落,那老道主脾气很大,一口回绝说没有这个人,还要赶她们出去!
刘翩翩撒泼,拉开喉咙大叫,说是非要找到这个人不可,刘真真却在软声哀求:“道爷,您行行好,我们是一位贾老爷派来的,有要紧事,必须要见到罗老爷……”
正在闹得不阿开交,偏殿的门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九叔,您放她们进来!”
那老道士火气更大了,放开嗓子骂道:“小春子,你们越闹越不象活了,白天找些强盗响马在观里喝酒,晚上还弄些野女人找上门来,我这里是清修的所在……”
屋中笑道:“九叔,您放心好了,我绝不给您添麻烦,这两个女的我跟本不认识,她们是贾行飞叫来的,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讲几句话就叫她们走,您可以在旁听着!”
老道士一哼道:“我才懒得听你们的肮脏事儿,你跟你老子是一流货……”
说完悻悻地退走了,屋中又道:“二位请进来吧!”
刘氏姊妹对望一眼,慢慢走向门口,刘翩翩问道:“您是罗老爷吗?”
屋中不耐烦地道:“我就是罗恨鱼,可不是什么老爷,要找老爷,你们上别处去!”
刘真真道:“那就对了,罗老爷,您干吗不点灯?”
屋中道:“我喜欢黑,要怕你们就别进来!”
刘翩翩道:“罗老爷,您点上灯,我们好进来说话,这个地方阴沉沉的,怕死人了!”
屋中怒道:“说不点灯就不点灯!”
刘氏姊妹又对望一眼,刘翩翩忽地回身道:“那就算了,反正抓起来的又不是我们的人,关我们屁事!”
屋中擦的一声,大概是在打火石,连擦了两三次,总算把艾绒燃着了,又引燃纸煤,点上了蜡烛!
谢文龙已模进了大殿,远远地看过去,心头一阵狂跳,不错,就是这小伙子,那天在龙府虽是夜晚,他们狠命的交过一次手,而且还拉下他的面纱,看清了他的脸!
黑暗中有个人模到他身边,他想不是晏四就是高人凤,为了怕惊动那飞贼,他也不敢回头招呼!
刘氏姊妹进屋中一瞧,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一座砖炕,铺着一床草席,一个小伙子,相貌很英俊,却留着两寸多胡子,赤着上身,正披上一件单衫!
刘翩翩笑笑道:“罗老爷,您的台甫是否叫继春!”
那小伙子哼道:“那是我过去的名字,现在我就叫罗恨鱼,你们说谁被抓起来了?”
刘翩翩道:“一位贾老爷,一位贺老爷!”
小伙子冷冷一笑道:“很好,谢文龙真有种!”
刘翩翩道:“两位老爷是在含芳馆被抓的,叫我们来给罗老爷送个信!”
小伙子道:“他们为什么被抓呢?”
刘翩翩道:“贾老爷喝了酒,追着一个姊妹胡闹,贺老爷劝他不听,两个人打起来了,最后又动了刀子,结果被巡夜的官人抓来,贾老爷叫我们给您送个信,说请您快去保他们出来!”
那年青人冷笑一声道:“我保他们干吗,谢文龙既然有种抓他们,大家就豁开来干吧!”
刘翩翩眼珠一转道:“罗老爷,您说的谢文龙可是现在龙门提督府总巡捕的谢大人吗?”
年青人怒声道:“就是他,不过我可没把他当什么大人看待!”
刘翩翩忙问道:“您跟谢大人交情很深吗?”
年青人一翻眼道:“深得很,我们是生死交情,如果我死了,他也别想活着!”
刘翩翩一领脚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必跑这么远来找您了,直接去求谢大人多好!”
年青人微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刘翩翩笑道:“两位老爷被官人抓去的时候,贾老爷大声嚷嚷说是谢大人的朋友,这次进京就是找谢大人办事的,可是那位贺老爷又说他是胡扯,叫我们来找罗老爷。”
年青人沉吟片刻才道:“他们不是被提督衙门抓去的?”
刘翩翩笑道:“提督衙门专管大案子,象在窑子里喝酒打架的小事,他们才懒得管呢!
只有京兆尹属下的小班差才经常在我们那儿打秋风!”
年青人又沉吟片刻道:“他们见着谢文龙没有?”
刘翩翩道:“贾老爷说了,谢大人一早就出去会客赴宴,根本就没上衙门,他们才上咱们那儿去的!”
年青人怒哼一声道:“这两个混帐东西,难怪一整天都没消息,原来老毛病又犯了!”
刘翩翩很着急地道:“罗老爷,贺老爷说事情很急,他们可不能在京兆尹衙里多耽搁,否则很不方便,您既然跟谢大人有交情,还是赶紧给他们想想办法,请谢大人拿张片子,保他们出来就成了!”
年青人冷笑一声道:“这点小事还用不着麻烦他!”
刘翩翩道:“那也说的是,谢大人在京师的地访很受人崇敬,为这种事去找他也使他太难堪了,尤其最那位贾老爷,行止简直不象是个正经人,我想谢大人就是知道他被抓了,也不好意思明白出面去保他!”
年青人怒声道:“谢文龙是什么玩意儿,我要他的脑袋儿也容易得很!”
刘翩翩故作一怔道:“罗老爷,听您的口气,您跟谢大人似乎又不是什么朋友?”
年青人不耐烦地道:“这些事你们别管,我那两个兄弟既是被京兆尹抓去了,保他们也不费事,不过化地两银子罢了,可是目前我不便出面,麻烦你们代劳一下!”
刘翩翩连忙道:“这可不行,我可垫不起,京兆衙门那批人都是吸血虫,开口大得吓人,那非得一百两银子不可,我要是有那么多的银子,谁还于这种营生!”
年青人一笑道:“谁要你垫银子了,不过是麻烦你代为出面一下,银子我会交给你!”
刘翩翩笑道:“不要我垫银子自然行了,可是罗老爷,您有那么多的银子吗?”
年青人打开床头的一小包,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块。
刘翩翩直着眼叫道:“哎呀,瞧不出罗老爷您还真有钱,您这么多的金子都是做买卖赚的吗?”
年青人哼了一声道:“不是赚的难道还是偷的不成!”
刘翩翩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您千万别生气,把金子给我吧,我好办事去!”
年青人站了两块金子,每块约模有十两重,交给刘翩翩道:“这里是二十两,折合银子约模有两百多,一百两在衙门使用,其余就算是你的酬劳,赶在天亮以前,一定要把他们保出来!”
刘翩翩道:“罗老爷,您说得真轻松,咱们姊妹赶夜出城,坐轿子,开城门,哪样不是得发钱!”
年青人怒声道:“你还嫌少,所有花销最多只去掉一个零头,你白落一个整数!”
刘翩翩道:“论理是不少了,可是两位老爷在我们那里打架,损坏的家具碗盏算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还加上咱们姊妹赔了一天的开销……”
年青人只得又拿了一块金子给她道:“这该够了吧?”
刘翩翩笑道:“够是够了,不过照那位贾老爷的德性,为这几两金子去替他办事,我实在不甘心!”
年青人沉下脸道:“你别贪多无厌,我姓罗的虽然有钱,可也是辛辛苦苦贩马赚来的,不能接受别人的敲诈!”
刘翩翩一笑道:“您说得多难听,咱们干窑姐儿的最爱钱,可是卖身卖口不卖践,那位贾老爷对我妹妹的样子就是拿一百两金子来,咱们也不干,如果不是他太让人瞧不顺眼,贺老爷怎么会跟他打起来!”
年青人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挺有骨气,送你几两金子倒值得,你自己瞧着拿吧!”
刘翩翩走到包裹前,整个地打开了,心中有点失望,因为高人凤先告诉过她,这家伙在龙府偷了一柄短剑,叫她有机会查一查,看情形短剑并没有藏在身上,这屋子里其它地方也不可能藏东西。
年青人见她望着金块发呆,笑笑催道:“你怎么不拿,是不是还嫌少?”
“您别以为我是真爱钱,我是没办法,如果不为了那批损失无法交帐,说什么我也不肯跑这一趟,冲着您跟贺老爷两位的面子我们情愿白跑一趟,一百两保人,一百两贻偿院里的损失,跟来回的脚力,我一个钱都不沾!”
年青人倒是有点感动,将布包整个包起来交给她道:“你们姊妹这样人才,在那个地方太委屈了,金子你拿去,找个好人家求个归宿,别干那事儿了!”
刘翩翩接住包裹笑道:“哪个好人家会要我们,您还是别给我们金子吧,我们也没福消受!”
说着要还给他,年青人用手推回来道:“你们拿去好了,我是真心帮你们月兑离苦海,现在我身边没多少,否则我还会多给你们一点!”
刘翩翩捧着包裹道:“罗老爷,您真好,金子给了我们,您自己不是没得花了吗?”
年青人微笑道:“我还有,在回疆我有一片大牧场养着几万匹马……”
刘翩翩笑道:“贺老爷说您是个大财主,我还不相信,瞧您住的地方……”
年青人一叹道:“我是喜欢清静才住在这里!”
刘翩翩道:“您有这么多的钱,上哪儿买不到清静,京师有得是大宅子!”
年青人大声道:“我讨厌大宅子,我是在回疆长大的,再大的屋子也比不上那儿,一望无际的沙,成千成万的牛羊,从早上骑马,到黄昏还没有走出我的牧场,有了那一片地方什么大宅院都不在眼里了!”
刘翩翩笑道:“住在这儿倒也罢了,您怎么不用被褥呢,晚上该多凉呀!”
年青人一叹道:“我不冷,沙漠上夜里比这儿冷上几倍,我都是露天而睡!”
刘翩翩一伸舌头道:“您的身子真是铁打的!”
年青人黯然道:“那还是不够硬,我希望我的心也是铁打的就好了!”
刘翩翩道:“您说笑话了,心哪有铁打的?”
年青人恨声道:“有的人的心比铁还要硬,比冰还凉!”
刘翩翩忙问道:“是谁呀?”
“是一个女孩子!”
刘翩翩笑道:“您八成儿是在女孩子身上碰了钉子,可这么落魄潦倒,何必呢,男子汉大丈夫……”
年青人烦燥地道:“好了!你们快走吧,别噜苏了!”
刘翩翩道:“我是一片好心,瞧您留了一脸胡子多难看,把它剃了,您还是个美男子呢,年青、英俊,又有钱,心地又是这么好,那位小姐这么不长眼睛……”
年青人怒声道:“别说下去!”
刘翩翩眨眨眼睛,退了一步道:“您别生气,我是替您抱不平!”
年青人又转为和蔼地叹了一口气道:“谢谢你的好心,有很多事你不懂!”
刘翩翩仍是缠着他道:“我可懂得好歹,那位小姐定是长得天仙化人,才瞧您不上眼!”
年青人道:“她是很美,也不是瞧我不上眼,我知道她的心里很喜欢我,可是为了很多缘故,她不能嫁我!”
刘翩翩笑道:“莫非她先有了婆家?”
“没有!”
刘翩翩道:“那您还有希望呀!”
年青人长叹一声道:“没有希望了,她心里恨死我了,这也不能怪她,我为了一时之愤,做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现在想补救也近了……”
说完又连声催促道:“你们快走吧,庙里的老道士是我的一个长辈,他的脾气很古怪,再不走,他又要骂人了!”
刘翩翩一转眼珠道:“罗老爷,那位小姐既然不肯嫁给您,您也别死心眼儿了,如果您不嫌弃,把我们姊妹带回西边去……”
年青人连忙摇手道:“那不行!”
刘翩翩道:“您可是嫌我们出身大低,我们可没指望嫁给您,只想侍候您……”
年青人长叹一声道:“你别误会,我绝没有嫌弃你们的意思,英雄不论出身低,我的身世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刘翩翩道:“无论如何您总比我们高贵得多!”
年青人愤慨地道:“高贵个屁,不怕你们笑话,我比你们还不如,我的父亲是个强盗,我的母亲是个不贞的逃妇,背弃了丈夫踉我父亲私奔的,他们偷偷模模地生下了我,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
刘翩翩一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您现规矩矩做人就是了!”
年青人怒声道:“我现规矩矩了一辈子又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瞧不起我,出身低贱能怪我吗?我姓罗的除了身份外什么都有,然而缺了这一项,我就得永远倒霉!”
窗外响起了两声鸟啼,那是高人凤送来的暗号,刘翩翩知道包围网已经布好了,可是这时她对这年青人反而起了一阵同情,不忍心见他受擒伏法,忍不住用活点醒他道:“罗老爷,我看您还是回西边去吧,出身的错误不能怪您,自己却不应该再做错事了!”
年青人微微一怔道:“你说什么?”
刘翩翩笑道:“我是说您不如回去牧马吧,您在那儿生活惯了,这儿不是您安身立命的地方!”
年青人沉声道:“我是想回去,可是我还不死心,我要找到那个女孩子,问问她为什么对我那么狠心!”
刘翩翩笑道:“何必还问呢?您自己不是说过了吗?您做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
鸟声又在催促了,年青人也听出有异,冷笑一声道:“奇怪了,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天,第一次听到半夜里会有鸟叫,这鸟是你们带来的吗?”
刘翩翩连忙道:“您又说笑话了,我们怎么会带鸟来?”
年青人沉声道:“不是你们带来的,也是跟着你们来的,我倒要瞧瞧是哪一头呆鸟,敢上这儿来讨野火!”
说时目中精光毕露,一掌将炮火拍熄,刘翩翩与刘真真连忙退到门外去,高人凤却在窗外笑道:“罗继春,鸟没有来,捕鸟的人倒来了,你痛快出来亮亮相吧!”
罗继春听出是高人凤的声音,不由怒道:“姓高的,我已经让你一着了,你别迫人大甚!”
斑人凤笑道:“我不迫你,是那些死在你手中的冤魂不肯放过你!”
罗继春叫道:“胡说,我只杀过一个王仲华,那是我私人的恩仇,与你毫无关系!”
斑人凤道:“王仲华的事我不管,那个替你而死的莫振南却太冤枉了!”
罗继夺道:“莫振南是你们杀死的?”
斑人凤笑道:“那可是你送他上鬼门关的,而且他死在谁的手里你也很明白,出来谈谈吧,你不出来也不行,今天你长了翅膀也飞不走了!”
室中的罗继春没有出声,似乎在思索月兑身的方法,另一边的晏四也开口发言了道:“罗继春,假如你真是罗上春的儿子,便该出来好好跟我们解决这件事,你老子病死回疆时,还是我给他送的终……”
罗继春怒声道:“我就是看在这一点情份上,才对你们特别客气,否则我早在半夜里割下你们的脑袋了!”
晏四也怒声道:“臭小子,罗上春虽沦为盗贼,多少还够得上一个义名,你的谈吐行事尽心,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败类……”
罗继春大声吼叫道:“放屁,我做了什么坏事,我与官家小姐过不去是为了别有苦衷,并没有损坏她们一根汗毛,我杀死王仲华,则是私人的仇恨……”
晏四冷笑道:“你说得倒好听,王仲华的事姑且搁开不论,你连续夜入官府,劫盗闯阁,还用下流的方法坏人名节,只此一端即不容恕!”
罗继春也嘿嘿冷笑道:“我本意不想找那么多太麻烦的,只要一件事被公开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谁叫你们只手遮天,将每一件事压了下去,我的心愿无法达到,自然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去……”
晏四道:“你劫辱的那些女子与你有仇吗?”
罗继春道:“没有,不过她们生长在官府人家,就使我不服气!”
谢文龙叫道:“你简直混帐,她们生长在官府人家是她们的命,与你毫无关系!”
罗继春哈哈一笑道:“怎么会没关系,她们自以为出身高贵,瞧不起江湖人,我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叫她们知道江湖人不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谢文龙忍无可忍地道:“一个生长在闺阁的千余小姐,怎么会欺负到你头上,你这个借口简直混帐之至!”
罗继春道:“你是局外人,知道个屁,闺阁千金有什么了不起,她们干出的荒唐事比小家女子都不如,要不要我提供你一点资料……”
谢文龙叫道:“不必,我知道你的资料内容,你所侮辱的那些女孩子里面,只有一两个私行不检……”
罗继春一笑道:“有一两个就够了,这证明官家小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晏四在另一边喝道:“文龙别跟他讲废话了,这家伙是个疯子!”
罗继春哈哈大笑道:“不错,我是疯子,却还能保持江湖人本色,为江湖人吐一口气,比你们悬着江湖的招牌,欺世盗名,替官府做走狗强得多!”
晏四厉声喝道:“小子,你出不出来?”
罗继春冷笑道:“我不出来,老匹夫,你有种就进来,看我有没有办法割下你这颗狗头!”
晏四怒不可遏,从外墙翻到窗前,正想冲进去,高人凤拦住了笑道:“四叔,您不必跟他呕闲气!”
晏四怒道:“我不能让一个鼠辈讪笑我!”
斑人凤笑笑道:“对付鼠辈有鼠辈的办法!”
说着刷的一声,从窗格中射进一支袖箭,他这袖箭很特别,箭杆中夹着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并不要射中人,触墙即炸,爆出一团蓝火。
罗继春连忙将火焰扑熄了叫道:“姓高的!你别下作,想用火箭迫我出来,我不在乎你的阴谋手段,可是这座庙是我前辈的产业,毁掉了你得拿出性命来赔!”
斑人凤不在乎地笑道:“一座破庙,全烧了我给他盖新的!”
罗继春哼声道:“你别以为有钱,你的银子完全是利用下作手段骗来的,九叔才不要这种肮脏钱!”
斑人凤笑道:“我的银子来路不正,你那位九叔用这座破庙作为窝藏贼徒的所在,也不见得干净……”
说着剧剧连声,将火箭射进去,蓝光直闪,罗继春在里面见火就扑,高人凤边射边叫道:“大哥,师妹,你们别进去,守在门口就好,别让这贼徒又溜了!”
谢文龙本来想冲进门去的,利用罗继春灭火的空隙,猝然出手进攻而擒住他,听见高人凤的叫声后,才忍住没往里间迈腿,高人凤射出十几支火箭后,也停手不射了,晏四道:
“没有用的,还是直接进去收拾他吧!”
斑人凤摇摇头道:“不必了,再过一会儿,他如果再不出来,就会成为一头死老鼠了!”
晏四微微一征,因为高人凤的火箭没有一支烧起来的,这话是怎么说呢,可是屋里的罗继春却发出一连串的呛咳,咳得十分剧烈,窗中微微也透出一股辛辣之味!
谢文龙离门较近,刘氏姊妹也在他身边,三个人都受了那股辛味的刺激,不但连声呛咳,眼睛里更忍不住泪水直流,罗继春咳了一阵后,似乎没有力气了,也再听不见声息,高人凤笑道:“这家伙倒真是死心眼儿,宁可毙死在里面也不出来!”
刘翩翩一面喘气,一面擦眼泪叫道:“师哥,你用的什么玩意儿,连我们也难过死了!”
斑人凤隔屋笑道:“小玩意,不过是芥末渗胡椒粉,这叫五味熏飞鼠,是西疆名茶,你等着慢慢品味吧!”
刘翩翩叫道:“人家眼睛都痛死了,你还要开玩笑!”
斑人凤道:“谁叫你们站得那么近,眼睛痛闭一下,流点眼泪就会好的,站远一点,别再沾上了,我进去把那头老鼠揪出来!”
晏四忙拉住他道:“你不要紧吗?”
斑人凤一笑道:“不要紧,作料是我自己加的,我自然懂得如何预防!”
说着用长剑劈碎窗格,纵身跳了过去,然后提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笑道:“大哥,师妹,你们没关系吧?”
谢文龙道:“还好,你使用这些怪玩意儿也不先打个招呼!”
斑人凤笑道:这可声张不得,那家伙也是个老江湖,给他听见一点消息就逮不到他了,现在咱们可以把灯点起来,利用这间殿堂权充公庭,审审这家伙!”
说完一闪手中的千里火,迎风见光,交给谢文龙。
谢文龙接在手中笑道:“你的法宝真多!”
斑人凤一笑道:“这些都是下五门的江湖玩意儿,虽不登大雅之堂,有时却颇能派派实用!”
谢文龙将火点燃了神像前的供烛,立刻将一座小小的殿堂照得通明,高人凤将另一手提着的人往地下一放道:“用点水先将他喷醒过来,我们问过话后,大哥就可以带他去归案了!”
谢文龙转身要去找水,刘真真却惊叫道:“咦,这不是那个老道士吗?”
被她一叫后,大家都注目下视,地上的确是那个被罗继春称为九叔的老道士,这下子连高人凤都为之愕然瞪目,失声呼道:“罗继春难道还会变化不成……”
刘真真道:“奇怪了,这老道士明明是到后面去了,怎么会钻到屋里呢?”
斑人凤沉吟片刻道:“屋子里一定还有别的通路!”
刘翩翩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看得很清楚!”
谢文龙苦笑道:“那可能是夹壁机关,暗通地道,在三友刘庄上,他们就玩过这一套,此地当然也会有类似的装置……”
斑人凤颓然叹道:“这是我太粗心,到手的煮熟鸭子又飞了,这个老家伙也可恶,窝藏人犯,还跟我们来这一套偷龙转凤的把戏,如果不是他一耽误,我们还可以立刻追踪,现在是来不及了,大哥,您把这老家伙带去好好审问一下……”
谢文龙摇头道:“主犯已经跑了,何苦又难为一个不相平的老人家呢?”
斑人凤道:“怎么不相干,罗继春寄居在他的庙里,还叫他九叔,可见他们是一伙儿的!”
谢文龙道:“即使是一伙儿的,我们也不可为难他,此人既然是罗继春的长辈,必然也是一个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我们更不该得罪!”
斑人凤怒声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肯放过他,他明知罗继春犯罪累累,不但不加管束,反而窝藏包庇,最后还帮助他月兑逃,这种为大不尊的前辈,还跟他讲什么客气,您不肯修理他,我来对付他!”
谢文龙脸色一沉道:“兄弟,我不准!”
斑人凤急了道:“大哥,难道就此算了不成?”
谢文龙点点头道:“是的,不但就此算了,而且我还要你把他解救过来,好好地向他道个歉……””
斑人凤自然不服,刚想开口,谢文龙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自恃聪明,一向喜欢弄巧计整人,现在被人家反耍了一下,你心中自然不甘,才想找机会报复,这种胸怀最要不得,今天的事是给你一个教训,你如果还想认我这个大哥,就听我的话!”
斑人凤默然片刻,才一拱手道:“大哥教训得极是,兄弟这就取水去!”
罢要转身,晏四从后殿转了出来笑道:“用不着,你锋芒太露,该接受一个更厉害的教训!”
斑人凤愕然道:“四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晏四指着那老道士道:“你过去踢他一脚!”
谢文龙也怔住了道:“四叔……”
晏四不理他,继续对高人凤道:“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一踢他一脚,要重,要狠!”
那老道士躺在地下,一身道袍半破半补,苍白的脸,瘦小的身子,胡子发白,形相十分可怜,高人凤虽然走到他身前,却实在踢不下脚!
晏四道:“你刚才不是想修理他一番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怎么又退缩了?”
斑人凤道:“四叔,如果他好好的,小侄自然想给他点苦头吃吃,这种情形下,小侄实在不能……”
晏四一笑道:“你怕他吃不消?没关系,下劲踢,踢死了我负责!”
斑人凤知道晏四很少跟人开玩笑,他要自己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于是走到老道士身前,飞起一脚,踢进他的腰眼,那老道士望去寂然不动,其实却是装做,高人凤的脚快,他的反应更快,手掌突翻,托住斑人凤的脚尖,大喝一声:“去吧!”
斑人凤的身子被他抛出丈许远,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下,一时爬不起来,可是那老道士自己也翻出五六尺,一下子撞在供桌上,震得烛火直跳。
原来高人凤心思细密,听晏四叫自己出脚踢一个昏厥的老人,其中必有文章,那一脚半虚半实,招式暗藏在另一支脚上,老道上将他抛出去摔了一下,他的左脚也即时发动,重重地踢在老道士的腿骨上。
一跌一踢,两个人都吃了亏,也都没有占便宜,晏四哈哈大笑道:“妙,妙极了,这下子两不吃亏!”
老道长爬起来怒声问道:“小子,你是哪里出身?”
斑人凤也慢慢地爬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晏四,连老道士的问话也不答理,晏四笑指高人凤道:“老妖狐,这一踢也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后生可畏……”
老道上仍然怒声问道:“他是谁的门下?”
晏四笑道:“彩虹剑客的徒弟!”
老道士不信道:“胡说,刘半云会有这种门人?”
晏四笑道:“英雄出少年,刘半云一生规规矩矩,他的徒弟抢骨头固然不如你,可是正经功夫仍然不输你,你这老狐狸该认了吧!”
老道上垂下了头,晏四又笑道:“老狐狸,多少年不见,我以为你已经参月成道了,哪晓得你还是没有正果,在这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道士怒声道:“晏四,你别满嘴乱放屁!二十年前我就洗手归隐,深居不出,不许你那样叫我!”
晏四笑道:“野狐参禅,难成正果,你老毛病何曾改得了,要不然你怎么还是跟后生小辈赌气!”
老道士怒道:“那是因为你夹在里面!”
晏四淡然笑道:“我跟你不同,我管闲事的脾气始终改不了,也不想改,所以绝不自命清高,说什么归隐的风凉话!”
老道士冷笑道:“你的福气好,有个好侄儿帮你牵针引线,跟达官显要拉上了关系,干上了京师龙门提督府的总监察,权尊势大,自然舍不得退隐了!”
这番话说得谢文龙心上很难过,晏四完全是因他之故才被牵入漩涡,害得这位老人家在江湖朋友面前处处受到讥嘲,晏四却哈哈一笑道:“老狐狸!你这话可错了,我老头子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完全是受了你那个好侄子的提拔,如果不是他在京师干得有声有色,我老头子怎会受人那样重视!”
老道士羞惭地低下了头,片刻后才强自辩解道:“姓晏的,你别说得那么难听,罗继春在京师闹事时,我并不知道是他,否则我一定会好好管束他一下,他是最近无处容身时,才来投奔我,凭我过去跟他老子的交情,我好意思不管吗?”
晏四冷笑道:“管也有个限度,你简直是包庇他!”
老道士顿了一顿方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投奔到我这儿来,站在做前辈的立场,我总不能把他推出去。”
晏四道:“可是你也不该帮他作恶!”
老道士正色道:“这话可不象是你姓晏的说出来了,我既然收留了他,就该尽到责任,至少不能让你们把他抓走送盲治罪,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是否能这样做呢?”
晏四也没有话说了,高人凤打后面慢慢地挨过来道:“四叔!这位前辈是哪位高人,您给小侄引见一番!”
晏四哈哈一笑道:“这下子你可碰上了高手了,你在江湖圈子里混这么久,难道没听过九尾派的大名吗?”
斑人凤一怔,才对老道士一拱手道:“原来就是盛九如前辈,小侄太冒犯了!”
晏四哈哈大笑道:“他是干坏事,使绝计的祖宗,什么鸡鸣狗盗下五门的鬼花样,他没有不知道的,你那套鬼玩意儿耍到他跟前,岂不是班门弄斧吗?”
斑人凤脸上一红,盛九如却气哼哼地道:“晏四!你无影神拳在江湖中虽然负有侠名,却也不能如此欺人,我盛九如是没出息,但艺成出道以来,也没干过一件坏事!”
晏四微笑道:“我可没看不起你,你九尾妖狐神通广大,我也惹不起你,今天如果早知道是你在背后撑腰,我说什么也不敢来抓人!”
盛九如哼声道:“你不敢抓人却敢冒坏水整人,单挑个后生小辈来扫我的台!”
晏四笑道:“这可是冤枉人了,我是因为这位高贤侄也步上了你的后尘,专门在歪主意上下功夫,难得碰上你这位老祖宗,想叫你给他一点教训,凭良心说,你躺在地下装死,我叫他踢你一脚,并不是存心害你吧!”
盛九如冷笑一声道:“你早该告诉我他是彩虹剑的传人,我就会提防他的鸳鸯脚了!”
晏四正色道:“老妖狐!我跟刘半云只是慕名之交,只知道他的剑术有独到之处,并没有想到他在拳上的功夫也如此了得,这一腿鸳鸯脚,如果对我使出来,我也同样招架不住,因此你绝不能怪我存心扫你的台!”
盛九如一叹道:“算了!算了!这句话也不过说着解嘲而已,刘半云是我平生最心折的一个知己,十五年前我挨了他一飞脚的教训,至今未忘,十五年后,又挨了他传人一脚,只算是故人的一点小玩笑,老实说,如果他不是施展了这一招,我盛九如也不会白白浇地,九尾狐虽然息手江湖,可还没有到任人欺凌的境地!”
斑人凤再度拱手道:“小侄不知道您是先师的朋友,否则斗胆也不敢放肆!”
盛九如端起前辈的架子,傲然地点点头道:“如果你不是施出鸳鸯脚的绝技,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刘半云的徒弟,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他一再劝我别用那套江湖本流的把戏鬼吸。
他自己的徒弟却把我这一套全学会了!”
斑人凤低头愧然道:“再晚幼失庭训,先师也中道弃世,再未能多受教诲,愧对师门!”
盛九如啊了一声道:“你师父死了?”
斑人凤道:“先师于十五年前已然仙游!”
盛九如黯然道:“十五年前,那也就是我跟他见面的那一年,他是怎么死的,我们分手时,他还好好的呀!”
斑人凤低头道:“先师是自焚身死的!”
盛九如瞪大了眼睛道:“不可能,他有一度对你的师母很不谅解,你师母含屈自尽后,他四处追索真相,总算在我这儿问清了内情,知道是受了奸徒的陷害,他非常生气而伤心,发誓非手刃奸徒,以为你师母申冤,说什么也不会自寻短见!”
刘氏姊妹神色一动,同时跪下道:“盛老伯,您知道先母是受了谁的陷害?”
盛九如一怔道:“……你们是……”
斑人凤也跪了下来道:“这是先师的一对遗孤,先师弃世时,她们都只有五岁……”
盛九如把他们拉了起来,详细地端详了片刻才道:“不错,刘半云告诉我说他家里有一对小姊妹,也就是为了你们年纪太小,他才不放心出去寻仇,可是他回家之后会自杀,这就叫人想不透了!”
斑人凤道:“先师自从那天回家后,即闭门不出,终日借酒浇愁!”
盛九如道:“他听我说出内情后,悔恨交进,心里自然不会痛快,但绝不致自杀……”
斑人凤道:“先师回家的第三天,即在卧室内举火自焚,因为是在半夜里,发现太迟,等到小侄由梦中惊醒时,火势已十分猛烈,最后除了先师的一对彩虹剑外,只剩下了一具焦骸。”
盛九如长叹道:“真想不到,不过我绝不相信他是自杀,也许是他喝醉了酒,无意中失火……”
斑人凤道:“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