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的秋雨下得人心头直烦,山东总督颜铭大人在济南的总督府中大发脾气,拍着桌子大骂手下的几名将领。
骂得他们一个个垂头不语,坐在一旁的济南知府邬清风感到很不是滋味,因为颜铭虽是山东地面的总督,兼掌军政大权,但只管大股盗匪的剿减,以及重要的军务,像目前所发生的事,该是他地方官的责任。
颜铭骂他自己人饭桶,间接也是骂他这个知府办事不力。
邬清凤是进士出身,一个标准的书生,官拜四品黄堂,虽不足与一品方面的大员相比,但也不能接受这种委屈。
实在听不下去时,忍不住一整神色,起立拱手道:“颜大人,事情发生在卑职的地面上,卑职实也难辞其咎……”
颜铭却一挥手道:“邬大人,你不要多心,虽然这是你的职分,却不是你衙门里那些捕快办得了的,否则我也不会多事了。
你想想看,我派了一营官军,都没有抓住那三个逃犯,你还行吗?我只是想不透那三个家伙为什么如此厉害。”
垂手站在堂前的李参将嗫嚅地道:“那二男一女年纪都很轻,可是武功十分高强,尤其是那个女的,使的是一口宝剑,竟能断金削铁,刀枪碰上就折,才被他们杀出重围,本部的官兵连死带伤,总计折了三十四名……”
颜铭怒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堂堂正统的军队,竟被三个人杀得人仰马翻,从容而去,你们怎的不会放箭?”
李参将苦着脸道:“他们已陷入重围,放箭怕伤及自己人,何况用箭也没有什么用,卑职曾经在其中一个的肩上刺了一枪。结果他丝毫无伤,反把卑职的长矛撞断了,据卑职看,他们都是练过上乘武功的江湖人。”
颜铭不信道:“胡说!天下那有这种人?”
李参将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众目所睹,卑职绝不敢虚作谎言,陆黄两位将军也可以作证。”
站在他身旁的陆参将黄参将,虽未出言证实,却也没有否认,可见事情是不假。
邬知府道:“这倒是有可能,卑职前年曾经擒住了一名江洋大盗,在正堂上打断了六根棍子,仍然伤不了他一点皮肉,最后还是一名老公役献策,点破了他的气门才将他制服。”
颜铭点点头道:“我不是不相信,我府中有两名护院的喇嘛番僧也有这种本事,不过他们在运功之前,一定要吞符念咒,我认为那是一种邪术。”
邬清凤正色道:“这绝不是邪术,吞符念咒是他们的障眼法,故神其技而已,他们倚仗的显然都是真正的武功。”
颜铭沉思片刻才道:“那三人叫什么名字?”
李参将道:“不知道,他们自称燕京三侠,却没有个别通名,不过他们所操的口音,却是纯粹的京音。”
颜铭神色动了一动才道:“你们先退下去,严密访查那三个人的下落,得知确讯后派大军包围,也不必留活口了,即予格杀不论。”
三名参将都打恭退下。
邬清凤道:“下官也告辞了,回去也要饬令下属,严密访那三名凶犯。”
颜铭却道:“邬大人,你等一下,我还有话跟你商量。”
邬清凤只得留下,颜铭请他到小书房里,分宾主坐后,下人献上茶后。
颜铭将左右从人屏退了才抑声道:“邬大人,这件案子我不能公开来办,越俎代庖,事前没通知你一声,实在是有原因的。
现在闹出了公开拒捕,杀伤官军的事,压是压不下去了,至於如何申奏,你我还得好好商量一下,以免事态扩大,对你我都有不便之处。”
邬清凤怔了一怔才道:“下官只知道大人府中的一位师爷在赵家花园,被人杀死了,将军派军去搜捕凶犯。
详情如何,下官一点都不清楚,赵家花园是济南士绅赵文会的园宅,赵文会是本地首富,书香门第,不可能窝藏凶犯。”
颜铭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派了掌文案的王老夫子,到赵家去下聘,要娶他的女儿……”
邬清凤一怔道:“这是好事呀,何至闹成凶案了呢,赵文会能与大人结成儿女亲家,他还会拒绝吗?”
颜铭苦笑道:“大人别开玩笑了,赵家的女儿已十九岁了,小儿上个月才满周岁,说什么也是配不成亲家的。”
邬清凤愕然的问道:“是呀!上个月下官还到府上来贺过喜的,大人只有一位公子,那是为谁下聘呢?”
颜铭踌躇难言。
邬清凤恍然道:“下官明白了,莫不是大人自己纳宠,赵家的女儿是济南有名的美人。”
颜铭道:“邬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屋里那个母老虎凶悍是有名的,我屋子里连个丫头都不准用,我还敢去讨小的吗?”
邬清凤又道:“大人何妨在外面私营金屋而藏娇呢?”
颜铭道:“谈都不要谈,不瞒大人说,我这份前程完全是仗着内人的渊源得来的,他老子是讷亲王,现掌宗人府,我如果在外面胡闹,被他一状告到京里那还了得。”
颜铭是靠着裙带而发迹,邬清凤早有所闻,此时只是装糊涂而已,因此只好继续装下去问道:“大人既非为己,又是替谁下聘呢?”
颜铭压低声音道:“这是一个机密,就是为了这个人。”说时用手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
邬清凤惊道:“八王子殿下,他怎么会到此地来的呢?”
颜铭用手压着嘴唇,示意他轻声,然后道:“殿下在京中告了病假,私行来此另有要务,他跟内人是表亲,就设榻在我家里。
前两天到赵家花园去玩,看见了赵文会的女儿,惊为天人,一定想弄到身边,叫我代表为下帖量聘。”
邬清凤道:“王亲不能跟汉人结婚,八殿下怎么……”
颜铭道:“所以才要我出面呀,当然也不会接进京去,最多在外面辟为外室而已,这是内人关照一定要促成的。”
邬清凤道:“大人此举太欠思量了,如果闹了出来,大人也有干系。”
颜铭道:“没关系,京中皇上把太子废了,诸王碌碌,将来继大宝的一定是八殿下,我岳家也有手书写来,叫我好好地接待八殿下,将来简在帝心,你我都有好处。”
邬清凤微感心动,但仍沉住气道:“下官位卑职微,不知道这些宫中的大事,大人既然有这么好的机缘,定当尽力而为,赵家也一定不会拒策的,怎么会闹出变故呢?”
颜铭叹道:“殿下是私自出京,我当然也不能说得很明显,只说是为了一个内亲求姻,他老头儿居然一口回绝。”
邬清凤道:“假如赵某知道是殿下,相信必然会答应的。”
颜铭苦笑道:“就苦在不能明说,所以我派人留下话,说今天去接亲,下午就叫王老夫子带了几个人去。
那知道赵家有三个人出头抗拒,一言不合,其中一位年轻男子把王老夫子杀死了,还伤了一名戈什哈。
我觉得事态严重,同时将大人请来,想捕到凶手,交给大人去究办,压制赵老头儿答应,仍然可以化大事为无事。
那知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官军死伤三十多人,且是公开发生的,压也压不下了,大人看怎么办才好。”
邬清凤手拈着几茎山羊胡子,心中不住地思量,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办得不好,岂仅丢官而已,连脑袋都保不住。
他沉吟良久道:“现在只有放开亲事不谈,就说赵文会窝藏凶徒,杀伤官兵,把他抓起来再说。”
颜铭道:“不能,这不是小案子,敞开来办,恐怕还要解进京,交刑部大审,赵老头把事情抖出来,我的靠山再大,也顶不住,因为皇上最痛恨这种事。”
邬清凤道:“那简单,官军在他门前被杀伤是事实,乾脆来个大举围剿,把赵家来个满门抄斩,造成死无对证,然后再安上个叛逆的罪名,大人还可以记上一功呢。”
颜铭苦笑道:“这如果行得通,我早就做了,第一,圣上有旨意,对汉人不准轻言杀戮,以善抚为上策。
第二,王老夫子被杀死时,我请示过殿下,他对那女孩子还是不肯死心,一定要弄到手,而且声言不准将事情扩大。”
邬清凤搓手道:“这就难办了。”
颜铭说道:“如果好办的话,我也不会请大人来商量了,邬兄,这件事如果不摆平,你我都不得轻松。”
邬清凤急了道:“下官事前一无所知。”
颜铭冷笑道:“现在你全部知道了,八殿下是私行微服来此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一定要敞开来办,我最多找个亲戚弟子来顶一下,说是为他求亲。
然后明正典型,声讨赵家窝藏凶人,杀死军官,这都是事实,而邬兄获知了秘密,八殿下未必肯放过得了你。”
邬清凤一听,才知道颜铭行事厉害,他存心把自己也陷进去了,以自己这个知府的前程,实在碰不起这些有势力的皇亲国戚。
他沉吟片刻才道:“赵文会身家都在这里,谅他也担不起窝藏凶犯,杀死官军的罪名,下官先去跟他谈一谈,叫他否认与那三名凶犯认识。
好在事情是在他门口发生的,只说官军与那三名凶犯凑巧在他们口遭遇就是了,把两件事情完全分开来办。”
颜铭拍桌道:“好办法,到底邬兄是地方官出身,公事上面,比我们带兵的高明多了,可是他的女儿?”
邬清凤道:“下官再劝他一下,如果他能答应最好……”
颜铭道:“不,一定要他答应这件事,内人跟我说过,殿下志在必得。”
邬清凤笑笑道:“不答应也没有关系,大人府中不是有两名精通武功的喇嘛僧人吗?他们一定能飞檐走壁,高来高去。
叫他们到赵家去把那女子抢了出来,送到府中,让殿下跟她成了亲,生米成了熟饭,岂不就行了。”
颜铭道:“可是赵文会一定要告官的。”
邬清凤道:“他当然会,状子递到下官手里,下官自然也会敷衍他,叫公人四处查访,一直拖下去,自然不了了之,赵文会是本地士绅,他的女儿被劫,下官可能会落个失察之责了!
但抚公那儿,有大人化为斡旋,小小申诫一下塞住他的嘴就行了,以后全仗大人栽培了。”
颜铭大笑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邬兄这种干才,兄弟日后总少不得也要多多借重。”
邬清凤想想道:“依下官之见,赵文会那儿只把事情撕掳开就行了,根本不必提亲事,这样为他减轻责任,他没有不答应的。
而且日后他再丢了女儿,也怀疑不到我扪身上,下官这就前去,劫人之事,则不妨於明夜进行。”
颜铭道:“不行,等不到明天,因为殿下行期匆促,我们越快越好。”
邬清风笑道:“那也好,今夜就今夜,只是那两个番僧一定要他们蒙面前去,不能泄露消息及身份。”
颜铭道:“那当然,邬兄放心好了,办妥这件事,兄弟一定为邬兄大力推荐,不出半年,必有佳音。
哀公徐老儿体弱多病,行事软弱无能,兄弟已把握住他不少过失,再由家岳在京中设法,由邬兄来顶他的缺,我们两个人合作,一定更为愉快。”
邬清凤听了,心中怦然而动,他知道颜铭有这个能力,如果再得八殿下居中为力,一定更可能。
他是个很热衷富贵的人,对京中动态很注意,诸王纷争的事他也很清楚,八王子胤祺的势力,上通权贵,下及督抚,更是十分了然。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门路,夤缘进身而已。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怎不叫他欢喜若狂呢,高兴之下,将先前那些不愉快抛得一乾二净,起立拱手道:“其实这根本就是小事,大人如果早跟下官一说,用下官的办法,早就解决了。”
颜铭也朗声笑道:“以前不知高才,今后当多多借重。”
两人相视大笑,也不再多耽搁,邬清凤立刻起身到赵家游说,颜铭也到后宅去吩咐行事。
就在邬清凤离开总督府的时候,朦胧的黄昏中,有一条人影,像狸猫似的由屋脊上娇捷地飘起,利用夜色的掩护,蛇行鼠窜,先他一脚到达了赵冢花园。
口口口口口口
邬清凤的轿子到赵家,赵文会战战兢兢的迎了出来,到了厅中坐下,邬知府装模作样地唬一番。
吓得赵文会瑟瑟直抖,只说那三个人他也不认识,是自动上门替他解事的,不想会行凶杀人,更不想会拒捕杀伤官兵。
末后献出了两方璧玉,一匣珍珠,要求府公大人为他开月兑。
邬清凤庆幸着对方自己送上门来,名正言顺地收了礼物,然后说联姻之事已作罢论,被杀死的王老夫子因为牵涉到颜总督,由他负责向总督弥缝,一切都推到凶犯身上。
那三名凶犯是朝廷的叛逆,由官方行文缉捕,叫赵文会不要承认在家中有过杀人的事。
赵文会千恩万谢地答应了,邬知府才揣起璧玉明珠,堂而皇之地打道回府。
写了一封密函,向颜总督报喜,璧玉被他留下了,明珠则已换了个匣子,作为他的私献,恭贺八殿下纳宠之喜。
颜铭接到了信后,他满怀欢畅,可是那匣珍珠却被他的夫人美喜格格留下了,这位亲王的女儿,不但悍嫉而且贪财。
她只朝颜铭吩咐道:“事情妥当了就行,八哥有的是金银珠宝,这点东西他也看不上眼,我留下几朵珠花,邬知府很会办事,咱们以后多多提拔他一点就是。”
颜铭面对悍妻,自然不敢有第二句话,呐呐称是,随即去吩咐喇嘛行动,他们是藏中布达拉宫的好手,散入京城结交王公大臣另有所求。
因为喇嘛分红黄两派,也为了争权的事,明争暗斗,藏中政教合一,宗教上的领袖也就是政治上的领袖。
那一派得到朝廷的支持,那一派就当权,目前是红教当权,黄教的僧侣们郁郁不得志,只得尽遣门下好手前来中原活动,为未来张本。
红教自然也不甘示弱,采取同样的方法,因为红教的基础优厚,京师的权贵都是他们的后盾,黄教打不进门路,只得向四处督抚外臣入手。
这两名喇嘛宗钦与喀巴都是黄教高手,卑词厚礼,才获得颜铭的接纳,现在听说要为八皇子胤祺效力,自是求之不得了。
包鼓三敲,他们就束装出发,还带了西藏特制的闷香,蒙面劲装,像两头夜枭,直奔赵家花园而来。
赵家的人都睡了,他们很顺利的模到了后院,用刀制住了更夫,问明小姐绣房所在,随即展开行动。
利用一双夜眼,他们先吹进了闷香,再进入房中,看清床上睡得死沉沉的女子,宗钦用被单将人包好捆在背上,一点阻碍都没有,回到总督府。
口口口口口口
颜铭没有睡,他的夫人美喜也没有睡,两口子陪着八王子胤祺喝酒聊天,美喜格格跟八王子是中表亲,年纪大他一倍,说话比较随便。
她笑着道:“八哥,听说你在京师已经弄了不少的女子,怎么还见一个爱一个,为了你这个妞儿,我们家老颜也费了不少事,差点还闯出一场大祸来了,八哥,你可真会替我们找麻烦!”
胤祺是个颇为英俊的少年,站着笑了笑道:“我家里有六个身边人,都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妞儿,幸亏颜铭怕你怕得厉害,否则他早就弄上手了。”
颜铭只会赫赫乾笑。
美喜瞟了丈夫一眼道:“他敢!除非他不要脑袋了,八哥,你也别光顾着玩儿,该多忙些正经事,听说你的兄弟们都在进行得很激烈呢。”
胤祺笑道:“他们再忙也是白废,连老二已经册封了的太子,我也有办法弄他下来,别的人更谈不到了。唯有老四最难缠。
我得到你爹的通知,说老四已经得老头子的默许,出外来连络一般江湖人作党羽,我很不放心,忙跟出来,打听一下他的行踪,必要时给他一下……”说着用手在喉间比一比。
颜铭忙道:“那恐怕不容易,四殿下本人就是武功高手,他还有不少人帮忙。”
胤祺冷笑道:“他有人,我也有,我这次带出的好手就有二十多名,足够应付他的了。”
颜铭答道:“殿下如果人手不足,我这边有两个喇嘛也可以听候差遣,我试过了,他们都有刀剑不伤的功夫。”
胤祺笑道:“那太平常了,连我都有这点能耐。”
颜铭惊道:“殿下也有这么高的武功。”
美喜格格又瞟了丈夫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饭桶,指望着老婆升官发财的。”
胤祺含笑道:“颜铭,我没你这么好福气,有个好老婆可以不费力气飞黄腾达,我必须靠我自己,你那两个喇嘛如果真有本事,我倒可以接受的,就怕他们只会弄些障眼法唬人。”
颜铭忙道:“不会,他们是真功夫,而且还会飞剑呢。”
胤祺道:“飞剑是怎么回事,我倒没见识过。”
颜铭道:“张口一道白光,十步之内随时可取人首级。”
美喜忙道:“你别吹了,八哥又不是外行。”
颜铭认真地道:“是真的,我说过了,亲眼看见他们用飞剑将一棵大树栏腰斩断,那道白光又回到嘴里去了。”
美喜冷笑道:“他们要是真的能干,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差不多已经去了一个更次了。”
正说著,楼外两声轻响。
胤祺噗的一口将蜡烛吹灭,低声道:“有夜行人来了,你们别作声。”
美喜惊得尖叫起来。
胤祺却沉声道:“什么人?”
窗外有人回道:“颜大人,是我们回来了。”
颜铭吁了一口气,找到火石,重新点上蜡烛,然后才开口道:“二位大师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害我吓了一跳。”
窗子又是一响,窗子被推开了,两个蒙面的喇嘛进来。
颜铭看见他们肩上的包袱,堆满笑容道:“得手了?”
宗钦掀起面纱道:“这点小事还不简单。”
颜铭道:“这位就是八殿下,我刚才还在推荐二位哩!”
两名僧人同时恭身行礼,宗钦恭敬地道:“我们如果有幸追随殿下,必然肝脑涂地,杀身以报殿下。”
胤祺笑了笑道:“我用人的条件很苛的,以你们上楼时的身手,实在不够资格,连我都听得见了。”
喀巴有点讪然地道:“我们练的是外门武功,轻身功夫是差一点,但殿下用人总不是为了偷东西吧!”
胤祺微笑道:“那个不一定,但你们若是真的别有所长,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这就是那个小妞儿吗?”
宗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人放下。
美喜笑着道:“听说赵家的女儿是个天仙般的美人,我倒要看看,美到什么程度。”
说时起立过去,解开了被单,忽地哇的一声惊叫,因为被单中的女子竟然伸出一支匕首,指著她的胸膛。
胤祺惊诧道:“你是谁?”
颜铭也叫道:“你不是赵文会的女儿?”
那女子一纵而起,继续用匕首指着美喜冷冷地道:“我叫孟丽丝,也是今天杀伤官兵的燕京三侠之一,颜铭,你身为一品大员,居然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宗钦愕然道:“颜大人,我们抢错人了。”
颜铭怒叫道:“自然抢错了,还不快替我拿下。”
喀巴怒吼一声,空手突进,直向孟丽丝扑去。
孟丽丝伸手就是一刀,喀巴用手臂挡去,肉臂触及匕首,居然毫无损伤,反而将匕首格断了。
喀巴冷冷一笑,双臂齐张,朝孟丽丝栏腰抱去。
孟丽丝的反应很快,一看就知道这番僧练过避刃的上乘气功,而且一定力大无穷,绝不能叫他抱上,莲钩双翻,娇身拔身而起,踢向喀巴的双睛,同时手中的半截匕首,插向他脑后玉枕穴。
这一式连避带攻,而且还是分两路下手,当真巧妙无比,在一边的宗钦喇嘛,唯恐同伴受袭,忙不迭的张口吐出一道白光,也就是颜铭所说的飞剑。
白光掠过面前的美喜格格,一股森森砭肌的寒意,吓得她再度惊叫,而且咕咚一声坐倒下来。
也因为这一岔,使得孟丽丝能及时发现白光的突袭,娇躯往下猛挫,真是险煞。
白光在她的头顶上寸许处,斩断了她高高梳起的云髻,拉下了一头秀发。
宗钦喇嘛连忙吸气收回白光,跳过去扶起美喜,朝颜钝道:“将军请放心,夫人格格并未受伤,洒家的飞剑极有分寸,绝不会误伤别人的,她只是受惊了。”
说着把美喜送到颜铭面前,美喜尖呼一声:“吓死我了。”
美喜的整个身子软瘫在颜铭怀中,颜铭纵是孔武有力的人,但抱着这二百多斤的一堆大肥肉,脚下也摇晃直退。
喀巴喇嘛因得同伴之助,避开孟丽丝的两式险攻,顿感脸上无光,摇着狮子般的大头颅,怒声吼道:“殿下,将军夫人请退开一点,待洒家来收拾她。”
奋臂又待扑上,八王子胤祺忙叫道:“大师父手下稍留分寸,生擒了她下来,可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喀巴得到吩咐之后,将扑去之势拦住,厉声道:“兀那女子,你还不乖乖的受缚,免得佛爷我动手。”
孟丽丝懔然不惧,冷笑道:“放你的屁,本姑娘正想把你们这批害民贼都剪除了,你还敢说这种大话。”
美喜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抖瑟瑟地道:“八哥儿,你怎么会看上这个凶婆子,还不快叫人把她给杀了。”
胤祺微笑道:“这不是赵家的小妞。”
美喜惊叫道:“不是?那怎么把她给抓来了。”
宗钦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洒家不认识赵小姐,因为她睡在小姐的房中,才抢错了人。”
孟丽丝冷笑道:“一点也不错,我早知道你们会来上这一手,所以预先躲在赵小姐的房中,将计就计来宰你们。”
颜铭叫道:“你胡说!你怎么会知道会派人去的。”
孟丽丝冷笑道:“别以为你们在暗室密议就无人得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全知道。”
美喜战懔地道:“这太可怕了,老颜,你怎会泄露的。”颜铭道:“不可能,我们议定之后,就告诉两位大师,连下人都避开了,他们怎么会知道呢?一定是模错了。”
宗钦较为细心道:“将军!这倒是不会错,洒家问清楚,赵家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一座绣楼,人分明是从绣楼中背出来的,这必然是他们换了房。”
颜铭作色道:“那就是说我们的计划泄露了。”
孟丽丝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存心不善,瞒得了人瞒不了天,上天睁大了眼看你们,再机密的事,也能洞悉无遗。”
颜铭吓得脸上变了色,勉力振作地叫道:“鬼话,本府才不相信这种鬼话,这完全是凑巧对上了而已。”
孟丽丝嘿嘿冷笑道:“天下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就算我是凑巧跟赵小姐换了房,这两个番僧掳人时,曾经先吹了迷香,那迷香要两个时辰才醒转了,而我却毫无昏迷现象,这就证明早已洞悉其中奸谋,专诚在等着你们了。”
宗钦大声叫道:“对!殿下!这婆娘分明早已有了准备,可不能再留下她的性命,还是宰了她算了。”
胤祺微笑道:“不!我一定要留活的。”
美喜急了道:“八哥,这可不是开玩笑。”
胤祺神色一正道:“不开玩笑。”
颜铭结结巴巴地道:“殿下,假如这件事宣扬出去,你最多拍腿一走,来个不承认,我们可担承不起。”
美喜也道:“八哥!皇帝老头子最忌讳的就是跟汉人起冲突,尤其这件事屈在我们:闹了开去,我爹也照顾不了,我们是帮你做事,你可不能害人。”
胤祺笑笑道:“表姐,我是那种人吗?”
美喜鼓起勇气道:“那可很难说,事情到了你遮掩不了的时候,你也没办法,甚至我们家老头子也只能保全你,而牺牲我们,那我们岂不太冤枉了吗?”
胤祺笑笑道:“表姐,你真没脑子,假如这女子存心来找喳的,就表示他们早已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杀了这女子,也不见得把事情盖下去。”
颜铭道:“只要死无对证,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何况人在我府里被杀的,她白天还曾公开拒捕,杀伤官兵,就说她是前来行刺而被杀的,她也无法辩白。”
胤祺坚持地道:“不行!我还是要她,赵家的女儿要不要都没关系,这个女子我非要不可。”
颜铭一怔道:“殿下,要收她在身边?”
胤祺大笑道:“不错,对赵家那小妞儿,我不过是一时高兴,逢场作戏而已,事后可认不得真,但对这女子,我倒是一见倾心,因为我身边很需要一个有本领的侍儿。”
颜铭顿了一顿才道:“殿下,降服得了她吗?”
胤祺大笑道:“只要能生擒她交给我,我自有降龙伏虎的手段,摆布得她服服贴贴的。”
颜铭这才问道:“二位大师有办法吗?”
宗钦喇嘛笑道:“只要殿下喜欢,没办法也得想办法。”
胤祺兴奋地道:“好,替我办好这件事,我绝不会亏待你们,我得了天下,保证你们坐掌布达拉宫。”
他对藏中黄红两教争权之事,十分清楚,许以重利,果然使得两个喇嘛精神大振,摩拳擦掌,慢慢朝孟丽丝逼去。
胤祺叫道:“说明白,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宗钦笑道:“殿下放心,一根汗毛都伤不了。”
孟丽丝只剩下半截匕首,私心暗自焦急,但神色仍然很镇定,厉声叫道:“胤祺,你私自离京,图谋不轨,我告到京城里去,连皇子都保不住,你还敢算计姑女乃女乃。”
两个喇嘛已将出手,胤祺听了忽然说道:“且等一下。”接着又道:“你是什么人?”
孟丽丝冷冷地道:“姑女乃女乃叫孟丽丝。”
胤祺道:“我不问你叫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讳的。”
孟丽丝冷冷的笑道:“我是燕京三侠之一,长久居住在京师,大内的事什么不知道,何况是你的名字。”
胤祺又道:“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过你们。”
孟丽丝道:“你能知道多少,你只是个徵歌逐酒的纨绔子。”
胤祺神色微变道:“燕京三侠之中,还有另两个是谁?”
孟丽丝道:“一个是我师兄,另一个是我丈夫。”
胤祺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已名花有主了,为什么不早说呢?我对人家的老婆可没兴趣。”
孟丽丝沉声道:“你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府中的八个女人,至少还有一半都是别人的妻子,被你强夺而来的。”
胤祺又乾笑了一声道:“你对我的事如此清楚,绝不是普通民间的妇女,说,你们是那一家府中的。”
孟丽丝笑说道:“那一家都不是,我们就是燕京三侠。”
胤祺一笑说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还是有办法刨出你们的根儿来,你丈夫跟师兄叫什么名字。”
孟丽丝朗声说道:“我丈夫叫尹正清,我师兄叫姚更年。”
胤祺想想道:“不见经传,谅系无名小辈。”
孟丽丝冷笑道:“我们不求成名,志在行侠锄奸,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残民的恶官豪吏,绝不会轻恕。”
胤祺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我大哥的门下,只有他府里专门容纳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
孟丽丝沉声道:“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比你门下那些酒囊饭袋高明多了。”
胤祺笑道:“冲你这句话,我认准你们是我大哥门下的人了,大哥跟我没什么过不去,你们为什么还跟我捣蛋呢?”
孟丽丝沉声道:“我们不跟谁捣蛋,只是专找那些害民贼的麻烦。”
胤祺哈哈一笑道:“我也知道你们的来意了,你们是受了大哥的指示,侦察我的行动。”
孟丽丝道:“我们不受谁的指示,但你如果怙恶不悛,小心你的脑袋。”
胤祺大笑道:“难怪你们敢如此大胆,公然杀伤官兵,这可都是叛逆的行为,老大也未必担当得起。”
孟丽丝冷笑道:“那咱们就打官司看看。”
胤祺微笑说道:“目前还犯不着,老大的一本账我全给他记好了,谅他也不敢用这件事扳倒我,二位大师父。”
宗钦忙道:“殿下有何吩附?”
胤祺道:“我改变主意了,他们是老大的心月复,我也不敢再留在身边,你们放开手杀好了。”
颜铭却急急道:“殿下,这对我们却不大好。”
胤祺冷笑道:“你们听说他们是老大的人,你们怕了?”
美喜连忙说道:“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是大阿哥的人……”
胤祺的脸色一沉道:“美喜,将来的事尚在未定之天,谁也不敢说谁有希望,你们最好把眼光看准再决定,要帮我就帮我的,要倒向老大那边,现在正好有机会,你们会同这个女子,悄悄地把我杀了。”
颜铭忙道:“殿下误会了。”
胤祺冷笑道:“没什么可误会的,这种事脚踏两只船可不行,你们趁早作个决定。”
美喜陪笑道:“八哥,你也大多心了,我们自然是拥戴你的,我爹还特别来信叫我们为你多尽点心。”
胤祺冷笑道:“那算你们聪明,别以为老大是长子,就会占便宜,他是庶出的已经不值钱了,何况老头子对他的印象也坏透了。
因为他本人最不争气,否则老二也不会被册立为太子了,我能把东宫的老二整下来,老大更不够资格跟我斗,还是好好地跟着我吧!”
美喜笑道:“那还用说,但我们何妨给大阿哥留点情份,把这位孟小姐送出去算了。”
胤祺道:“不行,老大派他们来就是想不利於我,对他们绝不能客气,杀好了,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颜铭想想道:“那就照殿下的意思办了。”
两名喇嘛听说可以放开手来行事,都由腰间撤出了亮闪闪的缅刀,慢慢逼过去。
喀巴最是心急,等不及与宗钦联手,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孟丽丝只得用断匕首挡去,呛郎一声,缅刀有斩金之坚利,把她手中所剩的寸许锋刃一扫而断,霍霍刀光仍然朝孟丽丝过去。
盂丽丝情急振奋,伏地滚身,银钩上撩,使出了最险毒的招数,一脚踢进喀巴的下裆,她的靴尖包着钢的,动力又足,喀巴纵有一身无敌的硬功,在这种致命的部位,也挨不起一踢。
喀巴痛得哇哇大叫,抛下缅刀,双手护住直跳,宗钦怒不可遏,挺刀下劈,直取孟丽丝。
孟丽丝已拾起喀巴的缅刀,就势上迎,当场激响中,两柄利刃交触,孟丽丝毕竟不敌他的真力,被震得手臂发麻,差一点连刀都握不住,勉强鼓起勇气,握紧了刀,向宗钦反击回去,拦腰就又是一刀。
宗钦的武功比喀巴稳健多了,一面朝喀巴喝道:“师弟!你到一边去运运气,让我一个人来收拾她。”
一面挺刀急战,孟丽丝用惯了剑,使刀已不顺手,拚命支持着。
宗钦不仅武功了得,招式也极精,一手使刀,另一手还能发掌,而且硬功更纯,那么锋利的刀刃砍在手臂上,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使得孟丽丝更难以招架了。
幸亏她体形灵敏,动作敏捷,比宗钦矮了一个人头,危急时就以滚卧的姿势避开,宗钦一定要弯腰才能砍到她。
稍稍慢了一点就不能将她立毙刀下,但谁都看得出高下之分,时间一久,孟丽丝必无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