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杜英豪对这次的召见确实不太感兴趣,若不是宝亲王先找人来打过招呼,他几乎就来个溜之大吉了。虽然他知道皇帝老倌儿的约会是不容爽约的,但杜英豪却不管这一套。砍头得先抓着他,诛九族也得要他家里有人才行,他是光儿一条,啥也不在乎。
不过,随同的两位将军可就紧张了。他们自从得到了宝亲王的通知,已经紧张万分;待到了热河,住进了行宫,才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宝亲王就在那儿等着他们。
把杜英豪交给了宝亲王,两位将军可没敢松懈,因为宝亲王又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热河的行宫本是皇家秋狩的围场,爱新觉罗氏的天下是在马上打出来的,因此,他们的皇帝祖宗立下了规矩,要后世子孙每年秋天必须上此地来打一次猎,盘习弓马,别忘了祖业所以行宫设有围场,围场里养着鹿免雉麂等各种野物,以供皇帝高兴时能拉弓射两节。射不射得到没关系,因为那些皇子皇孙以及侍卫们都出动来了,他们自有斩获,而且有个规矩,在围场中不管是谁打到的猎物是不计数的,一律呈献给皇帝。
今年,皇帝本来已经不想来秋狩了,老祖宗的规矩到了后世子孙手中,已经不那么热烈奉行了;事实上入主中原后,政务也忙,不见得有那么多的闲空来玩儿了,但两三年总还有一次的,前年刚来过,本想等到明年再来的,不知怎的,心血一来潮,又在今年要来了。
临时决定得仓促,皇帝也能体谅下情,下谕诸大臣一律不必跟随,只带了几个亲信的侍卫,简简单单地来了;而召见杜英豪,也就在围场中。
旨意是下给宝亲王,叫他略为安排一下。
宝亲王是微服简从,只有五、六名跟班。他住在行宫,是因为此地有一批执事人员,一听说皇帝也没带多少人来,这个保驾的工作,全落在乌明的那一批亲兵身上去了。
所以杜英豪一到,宝亲王就指定了赵之方和乌明两个人全权负责围场中的保驾任务。
本来是几千人的勤务,现在要不到两百人来担务,想得到有多麻烦吧!而且时间又那么紧迫,前站消息传来,说皇帝已经出京动身,一、两天内可到,直把两位将军忙得鸡飞狗跳。
杜英豪倒是很轻松,他也很高兴能在此地跟皇帝碰头见面聊聊,若是要他到京师去,在正大光明殿上,穿上冠服,来上面圣见驾的那一套,他可真想来个拂袖不理而去。
他跟宝亲王谈得很投机,missingpar,在边界跟俄国人打交道的经过以及取回地图的经过,已经把个宝亲王听得如痴如呆,然后又介绍了李诺尔跟胡若花等人,最后并出示了那一对大熊掌。看了熊掌的巨大之后,宝亲王想到那头熊的巨大与凶猛,连连咋舌。杜英豪趁势要求,为那些山民取得山甲的开发权而提出了要求。
宝亲王倒是一口答应了,而且还十分高兴道:“我一直不知道东上边境有这么多的沃原资产,任着它们荒废太可惜了,你们能加以开发,当然是太好了,可是人手不会太少了吗?”
杜英豪道:“那里沃野千里,以人手而言,是太少了一点,不过没关系,我打算回来再请江湖上的一批朋友,叫他们各领些人去,深入开发。”
宝亲王皱起眉头道:“要请江湖人去?”
“是的!那儿都是崇山峻岭,气候又冷,野兽又多,只有练过武功的人才能撑得住。”
“聚集大批江湖人,廷议恐怕很难通过。”
杜英豪冷笑道:“假如那些山地开发出来,俄国老毛子一定会眼红,会派出大批的流氓前来强占一角,若是我们的屯边百姓加以抗拒,他们的军队会以护侨之名开进来,朝廷会这么做吗?”
宝亲王语为之塞。杜英豪道:“但是江湖人就不同了,他们无须朝廷派兵保护,自己就有力量保护自己,绝不会叫他们插进一脚来,这是为朝廷省麻烦;再者,边境上有一批江湖人驻留,还可以帮助朝廷抵制外来的侵略,这是第二个好处。”
他放低了声音道:“还有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朝廷可以把一些认为不太放心的江湖人放到那边去,免得他们在中原闹事,这不是比什么都好。”
这个理由才是宝亲王最听得进的,连连点头道:“这当然,有了这个理由,就不怕廷议反对了;是,杜壮土,他们肯去吗?”
杜英豪笑道:“我出面号召,他们会去的。”
宝亲王道:“我对壮土的要求是一定支持的,在父王面前,我也会力争,相信不会有问题。”
杜英豪却一点都不客气地道:“殿下,草民是因为殿下还算英明,所以才要求官方的允准,那是尊重官家;其实那个地方远在万里之外,天高皇帝远,我们就是不声不响地去了,也没人能赶我们出来。那一片地方,本已为朝廷所放弃,归划到罗刹境内去了,是我重新把它要回来的。”
宝亲王也只有红脸低头,不作声了。杜英豪又慨然地道:“殿下!我是个江湖人,也是个汉人,我对那些人在私下里倡言造反是不赞成的。他们对大势太不明白了,老百姓现在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他们那样胡闹,只有引起杀孽,使更多的人受害;但是我也不能帮朝廷去对付他们,所以我想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把他们送得远远的。”
宝亲王欣然道:“壮士说得好,我也不主张用强烈的手段去镇压反对者;我认为朝廷只要以德治政,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自然太平,反对者自然就没了;但朝中一些王公却危言耸听,使得父王举棋不定,壮士能解决这个问题,真是,功德无量。”
杜英豪笑了一笑,他的心里自有主张,他没读多少书,一些学问多半是由说书摊上转来的。
他也听到过元末群雄起义,朱元璋如何起自草莽,得到刘伯温之助而有天下。那些故事使他十分神往,但因为说书是在大清朝了,对批评前明措施,十分自由,他也知道明代朱家有天下后,种种君残臣贪的情形,对朱家人没什么好感。
所以他的心中,虽有强烈的民族思想,然而他也极力地反对复明。他也对那些反清志士们,存有了一些反感,认为他们徒然从事无谓的努力,却只使得了更多的善良百姓遭殃。
他不知道皇帝带来那些人来,也没兴趣出去瞧瞧,只是在屋里盘算着。
宝亲王终于来了,见面就道:“杜壮士,父王这次是专为你来的。”
这倒使杜英豪一怔。他感到有点吃惊,连忙道:“怎么说?皇帝是为了我而来的?”
“是的,上次你在扬州剪除了两个喇嘛。”
“那是应了殿下的请求,而且也是朝廷的意思。”
“不错!所以父王这次才把人带出来,消息传到拉萨,那边的布达拉宫中红衣大喇嘛活佛十分愤怒,认为大失颜面,又派了四名高手到京,要找你来一决高下,京中有些王公也支持他们。”
杜英豪道:“这是怎么说?官家要逐走他们,我为官家出了力,倒成了我的麻烦了。”
宝亲王歉然地道:“朝廷不是制不了他们,而是避免正式以官面上力量镇压,给他们一个藉口,引起一场兵变,所以才只有私下了结。在京中,有一千多个喇嘛,父王怕你会吃亏,所以只把四个高手带了出来,让你们在此地决斗。”
正说着,赵之方匆匆地赶了来,低声道:“圣驾到了,快准备接驾。”
大家一阵慌乱,却听有人道:“不必忙了,朕是微服私行造访,大家随便谈谈就好。”
一个高大的老人含笑进了屋子。
杜英豪没见过皇帝,也懒得去学那套见驾的规矩;但是对着这个万民的统治者,却有着一份尊敬。人家就凭年纪,也当得起他磕个头;因此他跪了下来,叩头下去道:“草民社英豪。”
才报了个名,叩了一个头,皇帝已经含笑摆手道:“好了,皇儿,替我扶他起来,以常礼相见就好,我是悄悄地来打个招呼的,不能久留,也不能惊动人,我有话要说。”
皇帝要见一个人,还得悄悄地来,这显见事情不寻常。宝亲王扶起了杜英豪,只让他叩了一个头,其余的人也一一躬身打恭见了驾。
皇帝笑了一笑,尤其对几个女的很和气。等她们都晋见过了,皇帝才道:“杜英豪,朕听说你在女人面前很有办法,这几位姑女乃女乃,朕听说都有一身仔本事,但她们却追随你出生入死、冒险犯难,忠心不移不说,而且还十分和睦,从来也没有争吵过,是不是有这回事?”
天知道,皇帝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宝亲王与赵之方想笑而不敢笑,几个女的都低下了头。杜英豪也感到十分为难,但皇帝问话是不能不回答的,他只有讪然地道:“她们都是草民的好朋友。”
这个回答妙透了,而且答非所问,但皇帝居然懂了,大笑道:“好!好办法,女人善妒是天性,但是你若一直不娶她为老婆,地想妒也没个理由,而且为了要争取好感,还得表现大方;朕在内宫也经常为了妃子们争风吃醋而伤透脑筋,只可惜朕不能学你的样,把她们都当作朋友,因为她们一进宫,就得册封为妃子或贵人,敲定了名份,也只好由得她们去吵了。”
这个皇帝很风趣,他开别人玩笑,也开自己玩笑;因此,立刻获得了大家一致的好感。
杜英豪知道皇帝对他如此客气,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上来,而且必然是要他卖命的事,但是身为九五之尊,竟然向一个布衣百姓江湖客如此随和平易,使杜英豪顿生知己之感,觉得就是把性命给赔上去也是值得的了。
不过,尽避他心中充满了知己感激之情,神态上却仍然很平静,既没有惶恐,也没有感激涕零之状,这不是他傲物,而是他心中根本就没有富贵利禄之心,更觉得自己为朝廷出的力已够多,建的功也够大,却不希冀什么,有资格当得起这份礼遇。
这也与他最近一两年来,在江湖上的经历有关。他单人独剑,挑战武当,结好少林,在两大武林宗派之前,他已建立起自己超然优越的地位,无须对任何人低头屈膝了。
在江湖上如此,对皇帝何尝不也可以如此。
因此,他笑了一笑,礼貌上不差,从容地请皇帝坐下。胡若花过来饮茶、皇帝对她高挑身材与碧目隆鼻颇为注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笑笑道:“难得难得,巾帼队里,找到这样壮伟的身材真不简单。杜英豪,也只有你这位大英雄,才能降服这位罗刹女吧!”
这罗刹女三个字下得实在好。罗刹在佛经中是魔神之意,北方边境的老毛子,应该称为俄罗斯,但也谐意读成了罗刹。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陛下,如果陛下的话一时说不完,就请赐草民一个座,草民倒不是怕站,而是站起来高出陛下一个头去,草民以为不敬。”
自动向皇帝要求坐下谈话,杜英豪可称是第一人,而他的理由却更荒唐,竟是为了恭敬,不过他的话不为无礼。他站起来,皇帝坐下只及他的腰,他要低下头来才能跟皇帝对谈,这种情形在平时是不多见的,因为皇帝坐下谈话,大臣跪下奏时,总是矮皇帝一截,即使对年老的王公大臣赐座,也只是一张小橙子而已。
皇帝居然也不生气,笑着道:“对!对!大家都坐下来才好说话,朕虽不能久留,但是话也不能在三言两语间说完的。之方,你出去看着点。”
杜英豪自然而然地在皇帝对面坐下来,其他各人也都相继坐下。宝亲王是东宫皇子。而且他们父子之间较为亲密,倒也没什么,其余那些江湖豪杰也此较坦然,只有一个赵之方很拘谨,所以皇帝干脆打发他出去望风守值了。
坐走后,杜英豪道:“陛下要草民做什么?”
这很直接,皇帝倒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才道:“你知道朕这次有四名喇嘛随行同来。”
“刚才已经听殿下谈过了,这四个人听说是布达拉宫遣来的好手,是来找草民较量的。”
皇帝轻轻一叹道:“那只是一个藉口,实际上他们是来维持势力的。这些喇嘛的技击功夫很特出,经几位王公的推荐,担任了禁军的武术教练,已经蔚成风气,上次被你除去了两个,他们感到很紧张,特地又遣了一批来。”
杜英豪直接了当地道:“陛下不喜欢他们?”
皇帝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朕不想由他们来负责朕的安全,但那几位王公替他们撑腰,朕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拒绝,因为他们的势力根深蒂固。”
宝亲王道:“杜壮士,事情是这样子的,禁军中的宫门侍卫直接影响到父王的安全,父王不想要他们,可也没办法,因为不能逼得太急,否则他们作起怪来,纵有千军万马也阻遏不了。”
皇帝接着道:“所以朕这次简从而出,除了四个喇嘛之外,只有几十名随从,这几十个人的能为有限,对付那些喇嘛是绝对不行的,朕希望你能除去他们,同时朕也好着手把几个王公收押起来了。朕不在宫中,他们在京师虽有十余人,却是不难收拾,所以这关键全在你身上。”
他们父子俩说得还不够明白,但杜英豪却冰雪聪明,一听就懂了,大概有两位职掌着实权的王公,利用喇麻控制了禁军,进而也威胁到了皇帝。
皇帝一开始没考虑到利害,等到他们气候形成,却已无法改变了,所以上次宝亲王才会微服到扬州,求自己帮忙除去了几个跋扈的喇嘛。
布达拉宫不甘心大权受挫,又派了四个人来,皇帝忍无可忍,才把他们带到热河来,再交给自己处置。在京师,他们的实力较强,不易对付,所以皇帝突然宣布离京放狩,不让他们来得及准备。
所以杜英豪道:“陛下是要草民除掉他们?”皇帝道:“主要的目的是要处置两三个皇族中人,但是有他们在,朕也不敢冒然从事,这些喇炕心目中无所谓国君,他们只是认识那两个支持他们的王公,所以才讨厌。”
杜英豪笑笑道:“那就把他们交给草民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草民可不便僭越。”
皇帝笑道:“不必!不必!你要对付的只是那四个人。其余的已有乌明与之方去着手了;不过英豪,目前似乎是他们跟太子在对立的状态,朕则两面不称,这样才不会激起他们的戒心,所以朕今天才悄悄的来知会一声,到了明天,朕就只有站在公证人的立场,不偏不倚了。”
杜英豪笑道:“草民就算是殿下的人了。”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上次换约的奕亲王是他们一路的,出了个大漏子,却又叫太子找上你,把事情给办成了,使他们十分痛恨;朕不来,他们也会在京师找你的,朕怕你吃亏,而把他们带了出来。”
杜英豪只得道:“谢谢陛下关照。”
皇帝自己也不好意思,讪然道:“杜英豪,你为朝廷出了力,朕未曾封赏,反而要你自己来面对麻烦,朕很抱歉,但朕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皇帝用这种口吻说话,杜英豪认为已经够了,故而笑笑道:“陛下放心好了,草民无不尽力。”
皇帝又谈了一下,而且还透露了一下那四个喇嘛的实力,然后又悄悄地走了。他此来只是为表明他真正的立场,激励一下杜英豪,而到了明天,他就必须两不偏了。
想到明天又有一场激斗,几个人都很兴奋。他们对杜英豪充满信心,根本没考虑到失败。
只有杜英豪一个人不安心,他知道自己虽然是已非昔比,但仍然是毫无把握的。
他的心事只有晏菊芳知道一些,但也无能为力,只有寄望于他的智慧了。
不过,杜英豪这次略为占先的是,他只是受了朝廷之托杀死那四名喇吁,不必苟于手段,因为皇帝透露的消息中,知道那四名喇嘛除了武功之外,都还练有各种邪术,是吐蕃藏边布达拉宫中隐藏的好手,杀手,专门用来对付异己的。
对那种人,可以不讲究规矩,也可以用各种的方法,而要说动点脑筋、出邪点子,杜英豪相信自己绝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而且他也有一个相当完整的班底,像水青青及王月华是杀手中的杰出之选,赖正荣的下五门路数很熟,李诺尔兴胡若花是未露底细的好手,晏菊方可能最派不上用场,可是她的暗器极为犀利。
杜英豪把这些人召来了。着宵商量分派了一阵子,甚且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能去睡觉第二天,他们终于被传呼去见驾。
这次皇帝是便衣召见,而且就在围场上,倒是免了三跪九叩的繁文褥节,宝亲王领着missingpar,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打了个躬,作揖就算是见礼了。皇帝也对他们在罗刹的成就温言嘉勉了一番,接着杜英豪呈上那对熊掌,简述杀熊经过,对着粗若巨碗的熊掌,想得到熊有多大、力气有多大,坐在一边的两个老头儿以及四个粗壮喇才变色了。
这两个老头子很会挑眼。忠亲王叫宝忠,立刻翻起白眼:“杜英豪!你在江湖上的名望再大,也只是江南总督衙门的一名捕头而已,见了本爵,为何不叩头。”
杜英豪笑笑道:“王爷!恐怕这个头您受不起;您年纪那么大了,草民给您叩个头没关系,但是您受了这个头,恐怕脑袋会掉下来。”
宝忠立刻吹起胡子道:“大胆!本爵乃宗室亲王,你竟然敢出言威胁。”
杜英豪却笑着道:“王爷!草民不是威胁,只是向您提醒一个事实,如果您坚持要草民叩头,草民就向您叩一个头,可是您别后悔。”
宝忠答道:“笑话!本爵绝不后悔。”
杜英豪笑笑道:“算了吧!王爷,草民不能为了跟您赌气而丧失了国家朝廷尊严,更因为草民跟您无怨无仇,不想害您。您还记得,草民是朝廷特遣的修约专使,代表圣上与朝廷,如果您要草民叩下这个头,就是要圣上向您叩头了,您担当得起吗?”
宝忠一下子怔住了,半天才道:“你那个特使是自己封的。”
皇帝说话了:“王爷!杜英豪的专使是朕亲颁旨意承认的,而且也照会过全体廷臣,你说话可得当心一点,你是连朕的旨意都要推翻了。”
宝忠一急,连忙跪了下来道:“是!臣无状,臣不敢,臣的意思是说他这特使是事后承认的。”
杜英豪道:“那不管,反正是圣上已经承认了这个特使的身份,而草民尚未缴回圣旨,这个身份仍未消除,王爷,您说是不是?”
宝忠不甘心说是,但又无法否认,只有低头不响。宝亲王先为杜英豪捏了把汗,因为他直接跟宝忠冲突起来殊为不智,这个老家伙奸才刻薄,专会找麻烦,而且死缠硬赖,非争到上风为止,人人都很怕他;而杜英豪居然一见面就折了他的锐气,乃悄悄地向杜英豪一竖大拇指,因示佩服。
杜英豪看见了,微微一笑道:“王爷:您既然也承认了我的特使身份,那么刚才您当着圣上的面,硬要我叩头,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次反击更厉害,宝忠汗如雨下,更不知该如何回答。肃亲王连忙解围道:“杜英豪,忠王爷只是跟你开开玩笑而已。”
杜英豪遁:“不知道忠王节自己是否这个意思?”
宝忠连忙道:“是开玩笑!开玩笑。”
杜英豪道:“既是开玩笑,草民也不便深究了,不过王爷,您身为亲王,何等尊严,理应为万民之表率,万万不可对朝廷的尊严开玩笑。还有肃王爷,您是宗人府的府宗,专门管王室宗亲的纪律的,忠王爷开这种玩笑,您应该立刻制上的,可是您却顾及私情,在一边不闻不问,这可不太像话。”
他干脆连肃和也训上了,而且训得两个老家伙哑口无言,连皇帝都在心中暗乐,微笑不语。
肃和涨红了脸道:“你凭什么说本爵是顾念私情,本爵执掌京人府,对处分宗室有绝对的主权,至于如何处分,却不必对旁人宣布的。”
杜英豪道:“那么王爷打算要追究此事了?”
肃和道:“这个你不必管。”
杜英豪道:“我当然管得到,因为我是当事人,再者,忠王爷自己没开口,您却替他说是开玩笑,在我看来,这就是循私包庇。王爷,若是您不承认循私,我就要正式控告两位了。”
肃和道:“笑话,你能告诉谁去?”
杜英豪道:“谁能制得了你就告诉谁,我倒不信你已高于皇上,大清朝已没有人能制你了。”
话说得太狠太凶,连皇帝都变了色道:“肃和,尽避辈份上你长朕一辈,可是仍有祖宗的律法在,你要自爱,别叫朕为难,搬出祖宗来压你。”
肃和也跪下道:“是!是!老臣糊涂。”
皇帝道:“今后你们是该要好好反省一下言行,朕听很多人说起你们强横跋扈,还末便置信,今天看看,倒是真有这回事。肃和,你的京人府宗行使到此刻为止,朕回京之后,当再跟宗室尊长们商量,另立府宗。”
肃和脸色大变道:“皇上,臣这府宗不同于一般官职,去留由宗长公决的。”皇帝道:“不错!但是也有另一项规定,就是你当场犯了错,朕有权撤销你的职权的,刚才你就犯了大错。而且自己也承认了,朕照规定撤销现职:而且不准再辩了,你要是不服气,可以在回京后,在宗长会议上提出申诉。”
皇帝是早想整这两个人了,苦于没机会,而杜英豪却是最擅长于捣蛋整人的,抓住一句话的毛病也能掀起大波,这是他在码头上当混混时学来的本事,说得不好听,那是要无赖的本事,但这两位王节偏偏要去惹他,那还有不倒楣的吗?
他们碰了一个大钉子,还得叩头谢恩,起来后,眼光狠狠地盯着杜英豪。
肃和的京人府之职务虽被撤除,他这王爷的身份仍是存在的,因此他不怀好意的道:
“杜英豪,这四位大喇嘛师是从布达拉宫来的。”
一个喇嘛出来,单手作礼道:“僧家阿不花!这是敝弟垃木尔、罗莎、赫赫果尔。”
其余三僧也都木然举手行礼,他们的修为有素,喜怒哀乐已经不形之于色。
杜英豪却不知道厉害,他也不晓得这种返璞归真的表现已是武学上极为高深的境界,所以满不在乎地道:“久仰!久仰,四位请多指教。”
王月华兴水青青对这四个喇叮的表现固然心,但是因为杜英豪的不在乎,使他们也充满信心。真正忧急于心的是晏菊芳,但这时却不能提醒杜英豪,只有不安地拉着李诺尔私下耳语,述说厉害,希望这个罗刹高手能有个对付之策。
皇帝道:“杜英豪,他们四位远从吐蕃藏边而来,是为了你在扬州把他们的大师兄杀死了,而后又杀伤了他们数中几位好手。”
杜英豪道:“那是一次公平的校技。”
皇帝道:“这个朕知道,本朝律法戒私斗,不过这些是吐蕃的外兵,他们的习俗是准许决斗的,现在他们来要求你一较技艺。”
杜英豪道:“刀剑无眼,这是很危险。”
皇帝道:“他们说不怕死,朕想上国天朝,不能示怯于外邦,你意下如何?”杜英豪笑笑道:“草民倒不是怕死,只是觉得从事私斗是很无聊的事,将有用之身,来为国家多尽点力不是更好吗?”
皇帝一叹道:“可惜这个道理难以使他们明白,朕已劝阻了很久,仍是没有用。”
阿不花居然操着纯正的华语道:“陛下,吐蕃的政情不同,布达拉宫的活佛就是藏边的统治者,僧家的师兄们在中原被击败,使本教大失威势,势将为另一教宗所替代,因此僧家才来要求再战,洗雪前耻,争回威严与统治权。”
皇帝道:“假如你们又失败了呢?”
阿不花道:“技不如人,只有将布达拉宫拱手让给黄教去统治了。”
皇帝道:“若是杜英豪不答应你们决斗呢?”
阿不花道:“僧家们为了本教的荣誉,只有尽一切的努力杀死他,将首级带回去以示国人。”
皇帝道:“这是中原,不容你们私自寻仇。”
阿不花仍是木然道:“僧家已经依例请求过,若是陛下不答应,全藏民众俱将认为奇耻大辱;吐蕃虽是小邦,亦不惜流血一战。”
皇帝道:“杜英豪,朕不怕跟他们打一仗,只是为这个理由耗费资财,杀伤无数人命,似乎太没意思,你还是跟他们较量一下吧!”
皇帝昨天已经私下来通融了,所以今天这番话虽是有点勉强,杜英哀也没话说了,只得道:“麻烦是草民自家惹出来的,理应由草民自己解决,只要陛下不以私斗见罪就是了。”
皇帝看了一下两位王爷,笑笑道:“不!这是你为了避免二次战乱而斗,而且你代表了中原的武林而切磋,算不得是私斗。”
杜英豪道:“草民可不敢代表中原武林,因为草民在中原武林中,不能算是一个高手,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夫而已,草民即使败了,也不是中原武技不如人,这一点草民要声明的。
柯不花道:“没关系,你若败了,还可以去找更强的人出来扳本的。”
杜英豪道:“我中原武学博大精深,练武只为强身自卫,不在争胜,我输了认输,别人是否会找你们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去邀帮手来打架。”
阿不花由得他去讥讽,只是一弯腰道:“施主既然同意决斗,便请指教。”
杜英豪道:“你们是四个人一起上?”
阿不花道:“不,僧家四兄弟各有所学,只想分别请教,当然施主也可以找人帮忙。”
杜英豪早已计划好了,闻言一笑道:“那也行,我们换点花样,第一场我们来个伏虎比赛,我派个人,你们也派个人,来个徒手捕猛虎,若花!”
胡若花应声出来,穿了一身豹皮劲装,威风凛凛,慢步的走了出来:同时,围场中也有人推出了六具铁笼,每其中都有一头斑烂猛虎。
杜英豪笑道:“回头大家都退到楼上观战,只留两个人在围中斗虎,因斗杀多者为胜,你敢不敢应战,趁早说好了。”
皇帝带着一干人等都上了暖阁。那也是作观赏之用的,因为皇帝出来秋狩,并不一定是自己打弓射猎,他只是出来散散心,督导子孙们不忘骑射而已,往往他自己拉一弓,象徵性的射出一箭,然后就在暖阁上一面喝酒,一面用西洋的千里镜,了望远处的贝子、贝勒阿哥们飞骑竞射。
他们倒是挺认真,一则是皇帝在看,二则是猎获物的多少,是用来作奖惩标准的。弓马骑射是满州人的看家本领,身为贵族子弟尤不可不精,这一点在早期的朝廷是执行很严的。
后来日久弊生,因为秋狩是不带女人的,一些善于献媚的近卫大臣,就找些女人在秋狩期间来侍候皇帝,既调剂一下紧张的生活,也让皇帝领略一下民间女子的温柔与美丽,使得皇帝对秋狩的兴趣极浓,真正打猎的机会却更少了。
不过,这一次,皇帝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暖阁上,破例的居然叫宝亲王与两位将军作陪,反而把两位亲王给摆在一边。
因为皇帝没命坐,谁也不敢坐的。
其实皇帝真正要作伴陪坐的人是杜英豪,他怕其他的人不太服气,才赏了宝亲王及赵之方、乌明一个坐位,却要杜英豪坐在右侧,更将一干护卫都撤下去了,叫水青青与王月华一干女将护卫,这也是便于说话之意。
阿不花派去斗虎的是垃木尔,腰粗如桶,头大如斗,身躯高大,全身肌肉精壮贲起,就像是一颗颗的钢珠子嵌在内里。
他足登皮靴,穿了一条红绸裤子,腰间扎着宽约半尺的皮带,光头发亮,赤果的上身也发亮,倒是十分威武。
胡若花的装束则比他更抢眼。上身是一件牛皮紧身小背心,则是一条虎皮短裙,长才及股,露出好长的一截雪白的腿,脚上则是一双软牛皮的靴子,只不过在她的小臂上,各带了一块尺来长的硬的牛皮护肱。走出来时,两人居然一样高矮,双双朝楼上一鞠躬,倒是十分好看。
宝亲王亲自担任司令的工作,吩咐将六头猛虎一起推进来停在圉场四周。围场四周则是用三丈多高的圆木桩植入地下,而后再挂上粗绳纲,围出径长约三千丈的一个大圆圈。
这也是为了皇帝射猛兽用的。圣天子为示威灵显赫,总要射杀几头虎豹之属的现意,剥了皮鞣制成革,在宫中以为炫耀。那时将猛兽放入圈中,皇帝可以在楼上垃弓射虎;虎既跑不掉,也不会反扑伤人,最后一定会中箭而死,所以历来的皇帝都有一两张猎获品陈列在宫中。
今天却更热闹了,这六头猛虎是不久前才捕捉来,养在兽槛中还没几天,野性末驯,关了几天后显得格外暴燥;再者,应该是昨天将晚食的,却只给了一半的量,使得这六头猛虎更为凶恶。一声令下时,有人把栅门用绳子拉起,将虎群放了出来。这些猛虎为了要保持它们的野性,平常食时,也是赶入围中,放进活的鹿等等,由它们同时捕杀,所以它们已经养成了习惯。今天它们冲进场子,只看见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把人当作了目标。
首先就有一头雄虎扑向了胡若花。它是凌空跃起,正面扑来的。胡若花已经习惯了各种扑击,因为各种猛兽中只有熊会直立人行攻击,其他都是差不多的。
她的经验富,成竹在胸,所以她仰头挺身不动,等虎影临到头上时,才突地矮身缩头避过一扑,将身子缩入虎月复下,然后双手握拳,猛地向上叩击,擂在猛虎的腰侧。
猛虎在空中就发出了一声惨吼。因为那是它全身最脆弱的地方,也是肾腰所在的位置,骤受重击,落地时已无法站立,滚得几滚,口中鼻中涌出大量鲜血,立即死去了。
这像是在演魔术,令人难以相信,只有一触手之间,就杀死了一头斑烂猛虎。
楼上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连那些番僧们都情不自禁地为胡若花的敏捷身手叫好喝采。
也有人以藏语呼喊,叫他们的同伴加油。
番僧看胡若花杀虎太容易了,心中戒意稍懈,而且那群猛虎也因为胡若花搏杀了它们的同伴,心中对胡若花充满了敌意,都圈住了胡若花,大声发吼示威,却没敢冒然攻击。
番僧却急了,因为这是以杀虎多少来分胜负,若两人所杀之数相同,再予以优劣为胜负,对方已杀一虎,手法之灵巧令人叫绝,自己能否也做得这么漂亮已是难说了,若是数量上不足则更丢人了。可恨的是老虎不过来,都集中攻击胡若花去了,假如都被她打死了,岂不惨了。
他要主动攻击,争取胜利,于是他冲向一头猛虎,伸手拉住了老虎,用力一甩,力气不小,那头猛虎竟被他拖了好几步远,四爪抓地,痛吼不已。番僧若是知晓虎性,就该不断地拖着跑,不给它有咬噬的机会,把虎拖累了,再来对付它也就简单多了。
可是番僧拖了几步,却因为另一头猛虎的阻路而停住了;他又缺少经验,停下来后,全神又贯注在另一头老虎身上,提防它的攻击了,没有防备到手中的这一头,这头猛虎被他拖了几步,心中火气已大,突然得到机会,反身张口直咬下来。
番僧没防到它的动作这么快,好在身手俐落,动作快捷,连忙伸臂一挥一轮,横击在虎头上,将它打出老远,滚了几滚才站起来。
可是另一头猛虎却逮到机会由另一侧进攻,扑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番倡的横练功夫不错,鼓气运劲,皮肉坚如熟革,锐利的虎牙竟咬不下去。但是猛虎也不肯放松,猛力向回拖拉,头还连连的直甩,终于把番倡拖倒了下来,一时无法控制身形,也被猛虎倒拖着走。
那头被他一臂抡开的猛虎也趁机追了土来,这次有了戒心,不再轻易张口,却以尖利的前爪攻击。番僧可就苦了,他的气功底子深厚,可御砍棒击,这已经兼得金钟罩与铁布衫之长了,但是却挡不住利物在皮肤土垃过去。
虎爪一过,光是几条自印,不久后,就微微有血迹渗出,疼痛难当,那还是他运气之故,否则早就血肉横飞了。
那头猛虎很坏,不断用利爪抓他的上身。番僧吃的苦已大了,而猛虎不死心,还想抓他的脸,咬他的头。这倒是给他机会了,就在长爪探近脸上时,他虽感一阵火热,却迅速握住了虎爪,用力一拖,将猛虎拉到怀中,然后双手猛地往脚上推去。
另一头正咬住了他的腿不放,没想到会有一头同时撞过来,而且是张牙舞爪,乱咬一通,在无可奈何下,它只有松开嘴,去抵挡同伴的抓咬了。
那头虎则是在惶急中被抛出来,故而漫无目的的乱抓乱咬,及至发现抓破的对象是自己的同伴,而同伴则对自己展开攻击,怒意更炽,竟然两虎对咬对打起来。
虎性喜孤独,除了交尾时期才去找配偶。其他时间都是单独的,同类之间也常因争食争地盘而斗得你死我活,所以俗语才说“一山难容二虎”。
它们没有朋友,身外的一切都是敌人,所以自己一斗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因为势均力敌,翻滚跳跃,打得很是热闹。
番僧见机会难得,连忙上前,趁着一处肚子朝上之际,对准它的小肚子猛力一脚踏上去,这个地方是没有骨骼支撑的,最为单薄,他的一脚又重又狠,猛虎惨吼一声,也喷血不动了。
番僧迅速又骑在另一头背上,使足千斤坠身法便往下压,左手抓住了头皮,用力将虎头按在地下,右手握拳,挥拳痛击。
这倒像水浒傅中武松打虎的方法,不过十几拳后,猛虎受不了他的捶击,终于倒地死去番僧十分得意,站了起来,双手向天,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吼声,然后面向着楼,准备接受一番喝采的;可是他奇怪地发觉,竟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嘉许的表示,连他同伴的所有兄弟都是如此。
他不由怔住了,再偏头看一下,胡若花正从远处将一头虎掮在肩上搬过来,而在距他七八丈处,已有三头死虎倒地成为一堆。
就在这眨眨眼的工夫,对方已然连毙四虎,而且看胡若花身上干净俐落,连个血点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伤痕了,不像自己满身是伤,狼狈不堪。
六头老虎中自己仅杀其二,对方却得其四,数量上已经差人一半,再看看毙虎的手法,不用说对方也一定比自己漂亮得多。这一仗败得惨透了,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子,难怪同伴们都寂然无声了。
番僧越想越觉羞愧,忽地奔过去,对准胡若花背上就是一拳,胡若花肩上背上死,听见脚步声与楼上的惊叫声,双手一松,死落下,刚好替她挡了这一拳,不过也被那股劲力,运人带虎,冲出了三匹丈摔倒下来。
她愤然起立,顺手捞起死虎,就朝番僧丢去。番僧击出一拳原为愤,听见师父阿不花的怒喝,才知道不当,呆了一呆,虎压顶而下,顿时被撞倒在地,而胡若在也快步过来,愤怒之下,双手抓住了番偕的双脚,奋力一撕一分,一片血雨中,活活将一个人撕成了两片楼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胡若花的手段虽狠,却没有人能说她不对。良久后,阿不花才冷冷地道:“好!好!这一场算你们胜了,但下一场却该我们出题目了。”
垃木尔的体被抬了下去,阿木花这才沉声道:“这位女菩萨好力气;下一扬敝方仍是想在赌力上求教,请女菩萨继续赐教。”
杜英豪一听只是赌力,倒是放心了,因为他自己的力气也不小,当然比不上胡若花,可是他相信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因此立刻道:“比劲儿可以,但是却有点条件,就是两个人下去同时比,你们也派两个人下来。”
阿木花道:“僧家说的是逐一求教。”
杜英豪笑笑道:“大喇嘛!你是说过了,但是我们并非一定要接受。我们也不是你的教民,需要样样听你的,你要比力气,我们接受了,我们提出两个人一起比,你却不敢接受,难道你们只有一个人的力气。”
阿木花气得发抖道:“话不是这么说。”
杜英豪虽是被人尊为天下第一大英雄,但他不是那个出身。他有英雄豪侠的心胸怀抱,却没有那份拘束,所以他行事言语以及对人处事,常会出入意料。说得不好听,是带着几分无赖的流气,但出于杜英豪之身,却没有人会那样想。
现在他又发挥那个专长了。他提出要两个人双比,先倒也没多大把握,但阿木花一拒绝,他却看出便宜了,敢情对方三个人中只有一个大力士,比力的题目是对方提出的,正好拣个便宜;所以他笑笑道:“喇嘛!我告诉你,本来,已经让你们出题目了,怎么比都由着你们,但是我却偏要你们难过一下,多加一个人,因为我发现,以前太迁就你们了,天朝上邦,对你们这些附庸小邦,用不着如此客气的,除非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将你们捧得高高的;现在我再正式的向你说一遍,要就是照我的条件,你如没有种,就趁早回去。”
阿木花怒声道:“酒家回去就没那么便宜。”
忠亲王立刻道:“杜英豪,你若是激怒边民,引发战端,那可要你负责。”
杜英豪沉声道:“王爷,吐番人若是兴兵作乱,我不必负责,朝廷保土有责,该是朝廷负责。”
“朝廷岂能为了你一人而轻启战端?”
杜英豪笑道:“那王爷认为是应该把我困上杀了来讨好他们了?”
杜英豪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斗口,有时即使是强词夺理,听起来却真能唬人;何况此刻抓住了理呢!一下子把忠亲王问得闭口无言。杜英豪仍又侃侃地道:“正因为他们知道朝廷不愿意轻易言战,才会如此嚣张,若是大家一开始就对他们不假词色,他们敢如此吗?要是真怕他们造反。那简单,草民不要朝廷发一兵一卒,只要召集一下江湖上的朋友杀将过去,也可以把他们夷成平地。”
这话倒不是吹嘘,若是所有的江湖人都能集中起来,的确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不仅数量多,而且个个都能以一当百;而杜英豪若登高一呼,不说天下响应,至少也有八成的江湖人会捧场,尤其是这些番僧在中原武林中也跋扈多年,极不得人缘。
这番话把阿木花也吓着了,但他的气可不能弱,因此也装作地哈笑一声道:“杜英豪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们土番有多少人?土地有多大?”
杜英豪道:“我不必详细知道,我知道你们比我们小得多,集合全部江湖人,也绝不会比你们人少,这就已经够了;再说我不必跟你们全体作战,只要放出话去,说你们红教乱我中华,罪不可赦,誓必剿灭而后止,凡是包庇或帮助你们的,一视同罪,那样一来,你看好了,黄教的教宗立刻就会起来号召人民跟我合作,连你们的根都吃掉。”
这本是他随口说的,但却是个绝强的主意,所以不仅皇帝动容,那三个喇嘛更是变了色,藏中喇嘛分红黄二宗,势均力敌,一直不相上下,因此虽然同属一教,却互不相容;目前是红教当政,但由于在中原被杜英豪整了一下,声势渐衰,黄教正极力想代之而起。
布达拉宫法王呼嘉大活佛因而才派这四个弟子东来,想挫败杜英豪重振声威。
他们在一些王公口中,知道朝廷极力在避免战争,所以才口口声声以引起民变为威胁,想唤起朝廷对他们的重视。他们目前主政,若是领头要发动战乱,倒并非不可能的事,所以朝廷才百般容忍。
那知杜英豪随随便便就使出了一着釜底抽薪的绝着,利用对方内部的矛盾,反制住了对方。
皇帝立刻笑笑道:“喇嘛,朝廷天朗大邦,本来是不想插手边境邻邦的事,但你们若太过份,朕倒是要考虑一下,明白地插手支持另一宗了。”
阿木花急了道:“陛下,敝邦一向与朝廷交好,而且还订有条约,说不干涉敝邦内政的。”
皇帝沉声道:“阿木花,你说得很好,朕以前从没管过你们,现在是你们太过份了,交结权贵,广植势力,渐渐干涉到朕的朝政来了。”
阿木花道:“陛下,没有的事、僧人不敢。”
皇帝厉声道:“你刚从布达拉宫来,自然没有你的事,可是你们的同伴太不像话了。他们在京师寄寓在各王公亲贵的宅中,蛊惑亲贵们不守本份,以及从事不法行为,朕都调查得很清楚,你还敢说没有。”
阿木花见皇帝疾言厉色,倒是胆怯了道:“陛下,僧人不知道,偕人一定对他们严加管束。”
皇帝冷笑道:“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你把那些不安份的人都带回去,换些真正守法规的来,否则朕就去找你们邦中听话的人合作了。”
阿木花这时傲气全无,诺诺连声,然后才道:“陛下,关于这比武。”
杜英豪忙道:“陛下!现在应该是他们听话的时候,不该由他们提条件。”
皇帝虽然想见好就收,但他也没把握一定能压制杜英豪就范,何况这制夷之策,还是杜英豪所提供的,而将来借重之处正多,无论如何也得支持到底,因此也沉下脸对阿木花道:
“朕准许你们决斗,已经给了你们很大面子了,你还要讲条件,不觉得太过份吗?此地虽非朝廷所在,但上邦天子的威严却同样不容冒犯的,你不必多说了。”
皇帝这一摆下脸,还真有威严。阿不花不敢开口了,连他们的两位靠山亲王也都噤若寒蝉,因为他们都明自,形势不利于己方时,是不够资格拿的,只希望能够把杜英豪压下去,他们才能重新抖起来。
阿木花勉强地把另外的两个师弟叫过来,低语一番后才派了出去,然后才对杜英豪道:
“佛爷们佛法无边,岂会怕你们不成,你还要派谁出去?”
杜英豪本来打算自己跟胡若在一起应战的,可是水青青却抢着一步道:“我,我出去!”
杜英豪皱皱肩头。他知道水青青的刀剑暗器功夫不弱,内力也颇有根底,以及一手纵蛇使毒的技巧,但是论勇力却并不怎么样;可是她自告奋勇地出来了,却又不便阻上,只有道:“青娘,你可得小心点,这是此蛮劲儿,输了也不丢人。”
阿木花却笑道:“你可错了,一方面比接力,一方面也较智力,佛爷在点明题目时就说,这是比力,吾教中所谓的力有很多种,智力、勇力、法力都包括在内。”
杜英豪道:“难道这一场也比法力?”
阿木花道:“当然也包括在内,比赛方式采取双人制是你提出的,此赛内容该由洒家提了。”
杜英豪道:“这可不公平,她们可没学过。”
阿木花道:“第一场你要比赛斗虎,你派了个女猎人出场,我们也接受了。”这句话说得杜英豪无以为答了,只有道:“好,没关系,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你施你的法,我们施我们的法,不见得就怕了你们。”
阿木花笑道:“行!我们画两个圆圈,各站一个,然后以压地的碾子丢来去去,接不住落地的人就算输,人若出圈外算输,碾石落在圈外,压不到线时也算输。”
这个方法很别致,但是他所指的碾石,却是扬上用来压平平地的圆石滚子,中间穿了轴,要两匹马拉着才能走动。阿木花却要用作丢掷的器具,一个碾石重逾千斤,看来他们那边的确有个大力士。
这一点杜英豪不担心,因为胡若花可以胜任。
阿木花道:“一人丢掷,另一个人则施展法力,叫对方接不住而取胜。”
杜英豪道:“发暗器也算是法术吧?”
阿木花道:“可以!只要不站到圈外来,或把碾石投到对方的圈子以外,任你如何施法。”
杜英豪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他知道水青青规规矩矩较力一定不如人,但是要鬼,倒是别有一套。这些番僧不明就理,可得倒楣了,不过他还是把自己那枝掌心雷悄悄塞给了水青青,吩咐了一番。
外面的罗沙与赫赫果尔倒是把两个圆圈昼好了,径宽丈许,中间隔了两丈,而那个大碾石子径宽也有七、八尺,若是去了过来,以泰山压顶的方式落下,除非接住,否则倒是很难躲得掉,而被压在矿石下,势必成为肉饼不可。
胡若花信心十足地往圈中一站道:“青姐,你放心好了,只要他能去得过来,我一定接得住,你注意对方不让他闹鬼就是。”
那边的罗沙已经将碾石双手举起,高抬过顶,大喝一声,抛上六、七丈高,然后朝这边落下。
举重抛高已经不易,更何况抛高落准,这番僧的劲儿的确不小,可是胡若花双足稳若磐石,当然也将它托住了,脚下连晃都不晃一下。
杜英豪为对方喝采,阿木花也为对方喝采,并诚恳地道:“敝师弟罗沙外号称为白象,力大无穷,家师说他是大鹏鸟转世,没想到这位女菩萨居然也有一身好神力,杜施主从那儿找来的好帮手。”
杜英豪笑笑道:“惭愧!惭愧!这是我在罗刹边境讨来的老婆,有几斤蛮力气而已;听说她是罗刹鬼母投胎的,所以也凶得很。”
杜英豪是信口胡诌的,他根本不知道罗刹鬼母是什么?昨天皇帝戏称胡若花是罗刹夫人,他才问晏菊芳而得知罗刹是佛教中的厉鬼魔神;而大鹏鸟也是西方佛典的恶神,因为阿不花提了一个佛教中的神,他才信口搬了出来。
那知阿不死却认为是真的了。因为这些喇麻都是自小出家,宗教信仰极其虔诚,对于佛经中所记载的一切从未怀疑过,对于转世之说,尤为深信,因而才能练成许多超人的武功。
因为他们所说转世的神佛,都是一些较为勇武的善神,从没有人以恶鬼转世的,故而杜英豪以罗刹鬼母转世为胡若花,倒是真的把阿不花给怔住了,脸上也掀起了忧愁;因为在他们的经典中,罗刹鬼母是个很凶恶的魔神,必须佛祖以无边的佛法才能降服,此外无人能克,看来他的两个师弟这一场又将是凶多吉少了。
场中的罗沙与胡若花互相用石碾丢来去去。胡若花显得很轻松,而罗沙却有点乏意。那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耐力逊人;因为胡若花在山中狩猎,有时远入深山,一去两三天,窜高越岭,从不停歇,整日都在锻练,而罗沙却是在布达拉宫修练,被居民当作神佛一般的供奉着,养尊处优自不待言。
看看即将招架不住了,赫赫果尔怪叫一声,叫罗沙配合他的行动。
罗沙奋起全力将石矿去了过来,赫赫果尔则将口一张,一道烈焰喷过来,居然能远达两丈,烧到这边的圈子里来,而且烈焰中还有着金光一闪,那是两口小剑。
这看起来像是法术,其实却都是真功夫。烈焰是他预将烈酒饮在月复中,然后以丹田之气,化酒成箭喷出,经过口腔时,有一小粒黄磷将火引燃,而剑也是预先吞下去的。
这是特技武功加上一些儿的化学道具而已,所以火能灼人,剑也能伤人,都不是障眼法。
他们若是光以这两项玩意儿来攻击,胡若花与水青青纵不被杀伤,也将被逼出圈子而落败;他们躲得了飞剑,却耐不住火烧。
只是他们太小心了,再者也因为胡若花的魔力惊人,使他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的本事,因此配合了罗沙同时动作。这一来反倒解了她们的围。
胡若花双手接住了石碾之后,烈火烧到,她用石碾作盾,往前一举,刚好遮住了焰苗,而且把飞剑也给挡住了。叮叮坠地,却是两支长约两寸、宽不及两分的小爸箭,平日吞入月复中,再以丹田之气喷出杀人,十分锋利,而且还令人防不胜防。番僧这边数次无效,自己也怔住了,水青青却怕他们再度捣鬼,弄些什么花样过来,连忙叫道:“和尚!你们也瞧瞧我的法宝。”
她探手人囊,抓了一样东西,直朝番僧扔去,长约尺余,有若一根绳子,绝非暗器之属。罗沙不知是什么,伸出了大手握住,人掌柔滑,犹自蠕动、却是一条小蛇,吓得他连忙丢掉,而且一脚踩死了。水青青道:“别忙,还有呢!”
在囊中又掏出了一把小蛇,足足有七八条之多,一条倏地扔将过去,吓得两个番僧手忙脚乱,又跳又踩。赫赫果尔被迫无奈,张口又是一蓬烈焰,喷出来烧那些蛇儿。
因为这一堆蛇身子虽小,却十分的伶便迅速,而且会对人主动攻击,颇为利害。他防不胜防,只有将月复中剩余的烈酒,喷成烈焰来烧蛇了。
水青青早已看好了,及时取出了掌心雷,砰的一声,子弹射出,也射进了赫赫果尔张开的大嘴中。番僧一身横练气功了得,这一颗子弹,在两女的距离外,不见得能伤得了他。
可是穿口而入,气功练不到内部去,子弹穿入喉头,打通了气管,使他的真气为之一阻,涌出的烈酒未及喷远,就在他的口中头上燃烧起来。
常听人以七窍生烟来形容怒极之状,但是七窍生焰的情景却无人得见过;而今天的赫赫果尔就是这付情形,他除了两目之外,耳鼻口中都有火花及青烟冒出,痛得他抱头乱叫乱跳,自然也顾不得圈子了。胡若花这时也把碾子去了出去,罗沙伸手要去接住,可是举手无力,那手腕已粗了一倍,接在手中却已端不住,身子向下一坐,石碾压下,砸在他的肚子上,张口大蓬鲜血喷出。
阿不花从楼窗甲跃出,急急地将石矿推开,要扶起罗沙,却见他已不中用了;因为他的手腕处被毒蛇咬了一口,毒气政心,再被巨石碾子一压,大罗金仙也难以幸免了。
阿不花悲呼一声,又转到两丈多远的地下去看赫赫果尔。他的耳鼻孔中犹有细细的余火,口中却是大量的溢血,看来也活不成了。
他悲愤之极,手指着杜英豪叫道:“杜英豪,你下来,本师与你不共戴天。”杜英豪却双手抱着,毫无下去的意思,而且微微她笑道:“三场此武,我们已胜了二场,你胜了我也挽不回颓势,还是乖乖地收拾一下你同伴的遗体,同到你藏边去清修吧!出家人涉政已经不对,更不该插手到中原的朝廷中来,胡作非为,这次是给你们一个教训。”
阿不花暴怒地叫道:“狗屁!什么中原天朝,佛爷才不理这一套;惹得佛爷火起,只要一声令下,就凭在京中的一批本教弟子,也足够叫你们皇帝挪个位,江山易个主。”
这番话一出口,皇帝也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大胆番僧,居然口出犯逆之言,拿下来。”
他身边的侍卫们呼喝一声,有四个人冲了下去,可是阿不花出言虽狂,一身功夫却着实了得,根本没用兵器,手翻拳打掌劈胸踢,眨眼间就把四名宫廷侍卫放倒了一双。
身居宫廷御前侍卫,武功自然不会太差,阿不花身上也被砍中了一刀,刺中两剑,只不过番僧的气功到家,刀剑上身,根本没有感觉似的,皇帝瞧了不禁脸上微有悸色。
阿不花在下面哈哈狂笑道:“皇帝,你可是看见了,凭酒家这等功夫,你们朝中找得出吗?只要有洒家等十个人,杀入宫廷,纵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因此,你必须对本教特别尊重……”
脸也抓破了,话也叫开了,阿不花也不再客气了,把喇嘛遣众入朝的目的一无遗。
皇帝的神色很难看,回顾左右道:“难道就没有人能制止这个番僧了?”
杜英豪道:“陛下,对付这个番僧,草民可以手到擒来,只是草民认为此刻还是保驾为上,如果草民下去斗他,他劫扑上来犯驾,草民援手不及,岂非大糟,而且番僧等四去其三,只剩一人,反而如此狂妄大胆,大概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话不错,四个喇嘛死了三个,阿不花反而抖起来了,这情形显有可疑,仔细一想,他大概自知斗不过杜英豪,所以才出此策,把杜英豪引开,而后出其不意,劫持皇帝,才可以挽回败局。
听仕英豪如此一说,皇帝倒也惊心,不敢放杜英豪离开了,连忙道:“杜英豪,你手下这些人,个个英雄了得。他们难道也对付不了这番僧吗?”
杜英豪笑笑道:“陛下要拿下他,草民除了自己下去,别人都没把握,但陛下如果是要除了他,则随便派个人,不过举手之劳。”
皇帝一听倒是奇怪了道:“有这么简单?”
杜英豪笑道:“陛下,草民以为斗力斗勇,都是最没有办法时的手段;这番僧自恃武功勇力而作冒死一拚,草民却认为不必与他去拚命,若是陛下准许杀之为惩,草民只要挥挥手就行。”
这番话说得很响,阿不花也听见了,他大声叫道:“杜英豪,你别吹牛了。
你下来,咱们力拚十招,鹿死谁手尚不得而知,若说你挥挥手就能要了洒家的命,恐怕骗鬼也不相信。”
皇帝道:“你!杜英豪,反正这番僧不会是主谋,而谁是他的靠山,朕也很清楚,不必留活口了,杀无赦,不必有所顾忌。”
番僧嘴巴里说不怕,心中还是畏惧的,见杜英豪站在窗口,身子已经往后退了几步。杜英豪含笑举手,他又退了几步,杜英豪的手轻轻往下一落,大家都全神贯注,瞧有什么变化。
只听得轰轰两声巨响,番僧立脚的地方,像落下了一个巨雷,土石扬起,血肉横飞,大家眼睁睁地看到阿不花的身子被抛上了七、八文的高空,然后头手足肢等,分成无数碎片落下。
好一阵子,大家惊魂始定,杜英豪道:“陛下受惊了,请恕草民未曾事先禀明。”
皇帝的确吓了一大跳,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吓着了,笑着道:“朕那有那么容易被吓住的,倒是你如何安排的,这么厉害?”
杜英豪一招手,却是李诺尔与赖王荣二人抬着一具小铜炮由隐处出来。杜英豪手指道:
“这是草民远征俄国时带回的战利品,本拟归献朝廷的,想不到又用来为陛下除贼,先建一功。”
皇帝听了十分高兴,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功!有功!记大功!记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