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瑜怔怔地道:“我这次复容也是件意外的事,前辈真要认为那个样子的,我情愿……”
方天华厉声喝上道:“放屁!你少说那些没出息的话,难道我的女……难道那些女孩子看上你是为了你的小白脸吗?世界上比你漂亮的男人多着呢!”
司马瑜摇头长叹,真是有苦说不出,还是马卓然看出尴尬,连忙解围道:“世兄与小女北上之后,经过些什么情形,如何又结识这位姑娘的去世兄何妨说来听听呢!”
司马瑜巴不得能撇开刚才的话题,连忙将北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过了他与马惠芷定情的一段……
这一番话说来颇长,可是奇情百变,听来倒也十分引人入胜,直到他说完后,马卓后才讶然道:“原来世兄又膺异遇,服下了成形雪参,这可是十载难遇的机缘,天心独钟,看来世兄的前程未可限量呢!”
方天华也轻轻一笑道:“难怪我看你在对那臭道士的时候,功力骤增,照这样看来,毒龙岛国之行,用不着我们这批老不死的跟着去卖命了!”
司马瑜心中一动问道:“前辈们也有意思到毒龙国一行!那可是太好了……”
李一定轻轻一笑道:“正是为了想助你一臂之力,我跟老偷儿才跟方才几暂损前嫌,现在既然你的本事大了,我们……”
方天华轻轻一笑道:“二位现在可是想找兄弟一清旧帐了,太湖中二位只受了一场虚惊呀……”
鲍孙述将脸一沉道:“天南双毒不去管它,长真笑煞跟铁剑先生的两条命,你可难辞其咎!
司马瑜嘱见他提起师父,不禁也愤然作色,眼中闪出仇恨的火光,方天华平静他一笑道:“这两条命债兄弟却不愿意负责,第一我没有直接杀死他们……”
鲍孙述怒道:“放屁!你不将湖心岛毁掉,他们怎会葬身鱼月复?”
方天华笑笑道:“老偷儿,你看见他们被吞进鱼肚子了?”
司马瑜听得话中有因,急忙问道:“难道我恩师与展前辈没有死?”
方天华笑笑道:“不但他们没有死,连天南双毒那一对老怪物也没有死!”
司马瑜大感紧张,赶忙再问道:“他们在那儿?”
方天华摇头道:“这可不清楚,反正我事后搜遍湖底十里方圆的范围,所有的尸体全找到了,就是不见他们四人,后来有一个生还的弟子告诉我说,亲眼看见他们被一个老太婆救上一支小船带走了……”
鲍孙述不信地道:“胡说八道!我们怎么没有看见那支船,你这些话只可以骗骗小孩子……”
方天华将脸一沉道:“老偷儿,方某一生中以凶人自居,总不见得会因为怕你而故意造出那一番话来!”
鲍孙述鼓起眼睛也准备发作,却被李一定拦住道:“老偷儿;你别发脾气,方老儿一生中虽然做过不少坏事,可是从来没说过谎,因此我们可以相信他!”
鲍孙述想了一想,才气愤愤地道:“也罢!假若萧奇与展翼真个不死的话,将来总有见面的日子-…-”
口气中已经缓和多了,倒是方天华反而倔强起来,气呼呼地道:“老偷儿,咱们最好把话说说清楚,要是你的命太短,活不到看见他们的时候,你对我方某又是个什么看法?”
鲍孙述想想又要发作,司马瑜却毅然地对公孙述一揖道:“公孙前辈!请您现在暂时相信方前辈的话,假若日后我证明恩师与展先生的确是死在湖中时,我一定手刃他的首级来见您!”
鲍孙述动容大叫道:“好!小子,冲你这句话老偷儿就认了!”
方天华的脸上涌起一阵怒色,但还是努力地压了下去,司马瑜等了一下又道:“毒龙国主沙克浚一身技业非凡,他那岛上一定还有许多高手,此行还是盼望各位前辈能多予支持!”
大家默然片刻后,苦核首先开口道:“好吧!老袖的和尚也做烦了,假如能宰了那混帐东西,老袖倒想换换口味,弄个皇帝做做!”
几个老人都浮出一片笑意,冰橇在冰原上如飞地疾驶,冲起了一片雪花!
当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冰原后,立刻兼程南行,因为毒龙潭远落南海之涯,马卓然已经叫柳云亭在那儿备舟相候。
进入山海关,方天华突然对李一定道:“李老儿,恐怕你还得多跑一趟腿!”
信口开河李一定微笑道:“你大概是要抬举我跑一趟东海,把齐家三兄弟约出来!”
方天华点头道:“不错,他们的女弟子靳春红也失陷在毒龙岛上,照理应该通知他们一声,再者他们对航海的事比较内行,这一次南行有了他们,声势上也雄壮多了!”
李一定点头答应道:“东海之行我绝不偷懒,只是找到他们后,又怎么跟你们会合呢!”
马桌然连忙道:“我们在珠江口恭候大驾好了,李先生找到齐家三位英雄后,可以在东海扬帆南行,走水路比陆路快,恐怕还可以赶在我们前!”
笑脸方朔公孙述笑笑说:“既是如此,老偷儿也想偷个懒,我陪李老儿走一趟,省得跟你们一起跑断了腿!”
司马瑜是个晚辈,当然无权表示意见,不过他也希望这一次去的人多一点,因此连连赞成。
马惠芷当着父亲与许多人,自是不便与司马瑜过份接近。
凌娟是个很自重的女孩子,心中对司马瑜虽然颇具好感,可是在得知司马瑜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的感情纠纷后,自动地与他疏远了。
方天华也不大理他,只是与苦核谈些旧事,不过尽量避免提到薛正粹,那大半是为着马卓然之故。
马卓然见到爱女容颜已复,艳光照人,心中十分兴奋,父女俩终日盘桓,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来司马瑜可寂寞了,而他偏偏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在落寞的行程中,他心中充满了如渴的思念!
冷如冰与靳春红在毒龙岛上,相思不及,想也没有用。
马惠芷不大理他。
凌娟对他冷冷的,他也不想多惹麻烦,因此把发渴的思潮都放在薛琪的身上了。
这女郎已蒙她的母亲薛冬心亲口许姻,可是自从太湖一别后,就没有见过面,然而她的轻颦浅笑,火样深情,却深留在他心中,蹩了几天,他终于忍不住问方天华道:“方前辈!
你见到薛前辈时,可曾问起她琪妹现在在那里?”
因为他已知道薛琪是方天华与薛冬心的女儿,而方天华所以会对他这样好,也多半是为着薛琪的原故,所以自然而然地向他提出此问。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小子,你怎么现在才想起她来,大概是闷得太慌了……”
司马瑜脸上一红,连忙道:“我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因为她原来也跟我约好在杭城见面的,只是我到了杭城之后,一连发生了好多事,才……”
方天华冷笑接口道:“才把她给忘了!”
司马瑜红着睑辩道:“没有……”
方天华脸色一怔道:“那你怎么到现在才问起她呢,我跟你走了几天了,你根本就没提起过她!”
司马瑜红着脸无言可答,半晌才负气道:“我心中的思想,没有必要挂在脸上,念在口里!”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在心里默默想她好了,何必要问我呢!”
司马瑜一睹气,干脆不问了,倒是苦核微笑着对方天华道:“你逼他做什么呢?告诉他吧!”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不说,我宁可她病死了,也不愿她再见这种薄情寡义的小畜牲!”
司马瑜神色一变,急忙问道:“怎么!琪妹病了!”
方天华冷笑不语,还是苦核道:“是的!她病了,病得很厉害,所以才没有到杭城来找你!”
司马瑜急忙问道:“她得的什么病?”
苦核摇摇头道:“不知道!芸娘没有说,不过你放心好了,有芸娘照顾她,她会好的,也许在我们从毒龙岛回来时,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司马瑜还待追问,苦核摇手道:“我就知道这么多,详细情形除了芸娘之外,谁也不清楚!”
司马瑜惶急自语道:“奇怪了,像她那样学过武功的人,怎会生病呢!”
方天华长叹一声,黯然无语,司马瑜心中一动,连忙又问他道:“前辈莫非知道她的病情吗?”
方天华叹息一声道:“芸娘虽然不说!怎么会瞒得过我呢?这种病要治起来倒不杂,只是……”
司马瑜急忙道:“只是什么,莫非是那药草难求?”
方天华摇摇头道:“也许很难,也许很容易,现在不必说,等毒龙岛回来后再说吧!反正我担保她不会死!”
司马瑜是不太放心,方天华又长叹一声,忽然催着座下的马向前急走几步,司马瑜知道他有话要避着人,连忙追了前去,凑到他旁边压低声首道:“前辈有何吩咐?”
方天华惆怅地低声道:“薛琪生的是心病,只怪我太心急了,不该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她知道之后,马上就去找芸娘去证明这件事,芸娘可能也告诉了她实话,只是芸娘对我也不够了解,言中对我自然没有好评,琪儿大概是耻于有我这样一个父亲,所以才不愿意见人……”
司马瑜微!道:“前辈怎么会知道的?”
方天华轻叹道:“这并不难猜,芸娘说她生病时,神情并无忧急之状,同时还能分身出来在暗中照应你,足见淇儿的病是假的,自惭身世不愿意见人才是真情……”
司马瑜也惆怅地道:“琪妹实在太任性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不该对前辈如此的,再说前辈与薛家的恩怨内情甚为曲折,她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同情前辈之作为!”
方天华长叹道:“这倒不能怪她,连芸娘都不了解我,她自然是更难明白了,这点事只有将来麻烦你了,甚至在芸娘前面,我也希望你能代我说说明白!”
司马瑜点头道:“小侄一定尽力,只是小侄对其中详情并不十分清楚,前辈何不自己解释呢?”
方天华微怒道:“我自己若是解释得明白,何必还来巴巴的求你……唉!芸娘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她连话都不肯对我说,怎会相信我呢!等毒龙岛回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详情的!”
司马瑜连忙道:“前辈为什么不早点解决此事呢?”
方天华轻声叹道:“我要做些事情弥补当年的过失,使琪儿能以我为荣,这才是针对她心病的良药!”
司马瑜想想才道:“若是琪妹永远躲着我,那又该怎么呢?”
方天华深注他一眼道:“这个你放心好了,琪儿什么人都不愿见,所是不会忘情于你,所以才要求芸娘处处照顾你,总有一天她会见你的,那时我也许……唉!不说了!反正你不许辜负琪儿!”
司马瑜点点头,方天华忽地烦燥起来,疯狂策马前进,急驶如飞。
司马瑜了解他心情,不想去打扰他。
苦核在后面追过来道:“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司马瑜苦笑摇摇头,苦核也不禁望着方天华的背影,侧然叹道:“世事永在常情外,他的遭遇也实在惨了一点,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落到这种程度,只能归诸于天意了,芸娘实在害人不浅,把他逼为凶人,把我逼为尸魔,这真不知是什么冤薛?”
司马瑜叹道:“其实薛冬心前辈也够苦的了,她自己一生又何当不是受尽命运的播弄……”
苦核微怒道:“当着我们的面,你最好少提这个薛字,我们只认识芸娘,却不知道有薛冬心这个人!”
司马瑜诧然道:“这不都是一个人吗!”
苦核怒声道:“胡说!芸娘在我的心目中是尊纯美的神,而那薛冬心却是……是个疯子!”
说完一磕马,也急急的向前驰去,司马瑜怔怔地望着他追上了方天华,两个人的身后扬起了滚滚的尘雾!
突然间他对这两个怪人有着太多的了解,也起了一种由衷的同情,凶人!尸魔!这些江湖上谈之色变的名词,可是在他们的内心,也与常人一样的脆弱,一般地饱受痛苦煎熬!
当他们追上方天华与苦核时,这两人已在城里找好了歇脚的地方,同时也准备下吃喝的酒菜。
方天华与苦核都有着沉重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地解酒浇愁,马卓然则是因为高兴,陪着他们放量痛饮。
饼量的酒使三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失去了自制,越醉越喝,越喝越醉,终于都支持不住了。
马惠芷与凌娟合住一间客房。
方天华与苦核一间房,他们一进屋子就倒下睡了。
司马瑜被安排与马卓然在一起,可是他受不了马卓然呼吸中的浓烈酒气,辗转反侧,直到夜深也无法合眼,更鼓三响,他只得披衣坐起,打开窗子,对着皓月长空发怔!
“人生几见月当头!”
这原是诗人感时的慨叹,可是今夜明月却给了他更多的惆怅,“月如无心月常圆!明月的阴晴圆缺,正说明了人间的长恨无穷,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恨,恨些什么,然而他心中此刻却充满了无限的怨恨!
寂寂空庭,客栈中的客人全进人了沉沉梦乡。
然而,天涯犹有未眠人,因为他听见了一缕凄凉的笛音,如怨如慕,充满了深深的哀思!
“是谁在深夜弄笛,吹得如此哀楚?”
八成惆怅,两分好奇,他情不自禁地探头出窗,证明奋音是来自西北角上,于是毫不考虑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循着笛音想去弄个究竟!
绕过空院,步出店门时,值夜的伙计正付在柜台上打吨,听见他出来时,连忙揉揉眼睛问道:“客官这么晚了还没睡!您有什么吩咐吗?”
司马瑜一皱眉道:“嗯!这笛子扰得人睡不着!”
伙计怔着惺忪睡眼问道:“笛子!什么笛子?”
此时笛音凄楚,人耳心酸,这伙计居然会听不见,司马瑜不禁有点生气地道:“就是这鬼笛子,吵得人烦死了,你难道耳朵袭了?”
伙计侧耳静听片刻,以惊疑的眼光看着他道:“客官,四下一点声音都没有,您从那儿听见有人吹笛子的!”
司马瑜一肚子气,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伙计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客官!您上那儿去?那前面可去不得!”
司马瑜闻言心中微动,站住脚步回头道:“为什么去不得!难道那儿有着妖魔鬼怪?”
他原是随口无心的一句话,不想那伙计究认真地道:“客官说得一点都不错,这里过去一条街就是史家的楼房,史家本来是个大户,谁知道在五六个月前,宅子里突然闹起鬼来,把一家十几口人全都害死了,现在宅子空着,没有一个人敢住进去!”
司马瑜自从遇见苦核之后,对鬼怪之说,益发不相信了,因之在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后,温然地道:“胡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全是你们这些庸人自相惊扰,我听见的笛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说着快步前行,伙计想追上来拦他,可是他的速度怎能与司马瑜相比,还没几步,司马瑜已经在街角转了个弯不见了!
伙计哧得一伸舌头,暗中惊叫道:“妈呀!这位客官别也是个鬼吧!人那有走得这么快的……”
他的背上爬过一阵冷意,赶紧又缩回店中去了。
却说司马瑜展开脚步,走了一阵,迎面看见一片黑深深的楼屋,在月光中呈现得有些鬼气森森,心中也不免微微有些发毛,凄怨如泣的笛声从暗楼中清楚地传了出来,那调子更悲伤动人了!
“这么清楚的笛音,为什么那伙计会听不见呢,难道真是鬼怪作祟吗?人家听不见的笛音,我却能听得见,难道这鬼魂是特地针对着我来的吗?”
一面暗忖,一面却对着那暗楼踌躇,举步不定。
可是那笛音呜呜咽咽,竟像是具有魔力一般,使他无法不去理睬,更吸引着他去一探究竟!
沉思片刻后,他终于抵不住笛声的诱惑,一纵身上了高大的门楼,真扑那幢楼房而去。
笛音很清楚地从楼窗中发出,所以他毫不考虑地纵身上了楼栏,用手去推那扇雕花的长窗!
“呀!”的一声,长窗应手而开了,楼中黑沉沉地,以他敏锐的目光,藉着月光的照射,使他对楼中的陈设看得很清楚,这是一间敞厅!桌椅条几都陈设齐全,质料也很精贵只是不见人影。
而那凄凄的笛音却由厅后传来,幽幽袅缈,哀思颇深,他连忙又转到后面,只见一灯如豆,发出暗绿的光芒,照着暗沉沉的帐幔等物,显然是一间卧房,因为这屋中的布置用具都是适合女子所用的!
司马瑜心中微怔,对于自己深夜无端闯入人家女子卧室之举,深海孟浪,可是转念一想,那店伙已经说过此屋荒废将近半年,屋中各种家俱上灰埃堆积,这些衣幔上也发出了浓重的霉气,证明他言之未虚!
“既是没有人居住,这灯是谁点上的?那笛子又是谁在吹奏呢?”他不禁在心中泛起了疑团!
于是极目四顾,在微灯的照明下,他将整个屋子都找遍了,依然不见人影,笛音幽幽,仍是不住地传入耳中,这次竟办不出是来自何方了!”
他心中一凛,全身的汗毛不自而然地竖了起来,这里除了那灯火笛音之外,并无一丝异状,更没有什么可饰之处,然而他却在暗沉沉的包围中,体验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怪了!空屋无人,笛声自呜,莫非我是真的见鬼了……即使是鬼,也该有个踪迹可寻,我怎么看不见一点异象呢……”
幽幽的笛音钻人耳鼓,越发地令人辛酸了,那几乎不像是笛一声,倒像是怨妇夜泣,幽魂空啼……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摒神静气,神疑于志,以练武人特具的敏锐感觉去探索笛音的来源,终于被他找到了。
可是他又几乎认为不可能,因为笛音居然是从榻从发出的,透过重重的绒幔,将哀音缭绕室中,难怪他一时无法发现了,不过幔帐后就是墙壁,难道那人是躲在墙里吹笛子吗?这似乎太荒唐了!
“管它呢!反正已经来了,总要弄个明白!”
于是他又跳上软榻,动手去撩那帐幔,刚刚才扯动幔角,哗啦一声,整个帐子都塌了下来,将他罩在里面!
司马瑜心中大惊,急忙中劲力突发,奋力举掌朝外推去,掌劲顿时将帐幔破了一个大洞,他再伸手将破洞扯大,月兑身出来却已弄得满头灰尘,鼻子里,口腔中,都吸进了不少破尘!
等他抬头看时,却又愕然了。
帐幔后一片空墙,什么都没有,那悬帐的索子可能是因为年久的腐所以才被他扯断了下来!
室中仍是暗暗的,灯上的光更微弱了,那是因为灯油将枯之故,司马瑜过来将灯蕊剔长了一点,油灯恢复了先前的光度,可是司马瑜直觉到有点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来,半天之后,他才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室中开始变为异常寂静,那凄凄感人的笛音,不知在什么时候,意外地停止了,却倍增恐怖的气氛!
司马瑜被这种由宁静而产生的恐怖,挤压得十分难受,仿佛连气都透不过来!于是他开始想到离开了。
“算了吧!权当是我空见鬼一场,他吹他的笛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搜索实在是无谓之至!”
为了打破岑寂的恐惧,他这几句话是用很大的声音说出的,语音方落,他立刻回身准备离去“唉!一别音容两渺茫……”
身后传来一个沉重的叹息,一句幽怨的低吟!
司马瑜骇然回顾,却见空壁上显出一个淡淡的身影,长发披肩,轻纱掩体,就是面目看不清楚!
不过他判断这身影必然是属于一个女子的!不!应该说是属于一个女鬼的。
因为那墙上的人影隐约,显然不是从前面映上去,而是从墙后透映出来,空灵虚无,似存而非!
这次司马瑜是真的怕起来了,心中初来时的豪气被摧得一干二净,毛发再度直起,以虞颤的声音叫道:“你是何方幽魂,干什么要这样哧我……”
墙上的幽影微微一动,还是以那种空虚的声音幽幽地道:“思君情切,乃以心笛相召,仅为略道相思之苦,并无恫君之意!
司马瑜闻言一惊道:“我……不认识你呀!”
幽影闻言悲声一叹道:“这么快!你就把我给忘了!”
说完软臂轻拂,像是在擦拭颊上泪痕,司马瑜却大吃一惊,因为他想来想去,始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与这个女鬼结上渊源,他认识的几个女孩子,虽然都未卜生死存亡,可是没有一个的体形是像这女鬼的。
不过他这时已渐被去恐惧之心,乃跨前一步道:“也许是你认错人了,我的确不认识你!”
墙后发出一轻低泣,片刻后才幽幽地道:“司马瑜!你真没良心……”
司马瑜听她居然能指名道姓,才知道她的确没有弄错,可是自己又在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女鬼呢!茫然良久,他才对墙上道:“你把脸现出来给我看看!”
墙上幽影又是一叹道:“算了吧!魂梦千里,感转相召,君已视妾如同陌路,再见一次又有何益,你去吧!”
语影俱沓,墙上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却把司马瑜怔在当场,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思片刻他突然一举掌,发出无比的劲力,向着墙上推去!
在砰砰的两声轻响中,墙破了,司马瑜自己反而哧了一跳。
在他现有的神力之下,掌发墙倒应是中事,可是他这两掌之后,墙上只印下了两个掌形深洞而已……
“这是座什么怪墙……”
一面在心中狐疑,再度跳上床榻,伸手朝墙上模去,触手微软,完全不是砖石的感觉,再用手指轻扣,又不禁暗笑起来!
原来这是一座假墙,是用一种极为坚韧的丝绸绷糊而成,经过灰尘一蓬,色泽与真墙无异,因此对墙上那诡异莫测的魅影也有了解答。
这座墙是半透明的,那女子站在后面,用强光对身上一照,自然可以看见隐约的身影……想到此处,他却又有点蹉跎!
这女人可能还是他的熟识!
他用可能二字,是因为他实在想不起这个女子是谁!不过他已敢确定不是鬼魅了,他的无鬼论又开始坚定起来!
“是进去呢?还是就此离开?”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因为他已被女人的问题缠怕了,实在不想多惹是非……
考虑良久,终于还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这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是谁?不把谜底拆穿终究无法安心!
于是他探出一指,在布墙上连划了几道,嘶嘶的裂帛声中,墙上露出一个足够容身的大洞洞后黑沉沉的不辨一切。
沉吟片刻,他才鼓起勇气穿洞而人!
盲目地走了几步,当他的眼睛渐能习惯黑暗,而且在约略的微光中稍微可见一些东西的时候,他的身前突然遭遇到障碍。
那障碍物看来是长方体形,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又伸手去模索。
这长方形的中间是空的,像是个大木柜,再用手模进去,却又不禁骇然了。
这方形木柜分明是具棺木,里面装的是具尸体!
恐怖感再度从胸中涌起,他急着要想退出去,摹而眼前一亮,立刻有许多绿莹莹的磷火从四周飘浮而生!
在绿火映照下,他看清面前的确是一个棺木,棺中也的确是一具尸体,一具女子的尸体,他的手正好模在女尸的脸上。
冷冰冰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里,尤其是他看清那女子的脸貌之后,心中更是别别的乱跳……
这女子果然是他认识的,而且在不久之前看见过的。
她是无忧仙姑…
身上披着的白纱衣紧裹着她美妙动人的胭体,面目如生,然而在绿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种恐怖的淡青色!那是死亡的颜色!
第一个不可解的谜!
“她若是真死了,方才我看见的岂非是她的鬼魂,难道人间真有鬼吗?”
第二个不可解的谜!
“她……”
思想越来越杂,谜也越来越多,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中又传来那种空冥幽渺的声音……
“司马瑜……你终于看见我了,你作何感想?”
声音不知从何处来,然而棺中的尸体却没有动,甚至连口都没有开!”
司马瑜大惊失色,呆呆地道:“无忧!你究竟是人是鬼?”
冥渺中一声浩叹:“恨骨残躯已埋棺中,君何多此一问!”
司马瑜更害怕了,颤颤地道:“那你真是鬼了!你在那里说话?”冥渺中呖咽地道:
“妾身死而魂不灭,无所不在,无处不存。”
司马瑜汗毛涑涑地道:“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人生长恨,幸得魂骨归故里,此地乃妾旧家宅!至于妾之死因,君应负其全责,何尚忍心相问……”
司马瑜大惊道:“你的死怎么与我有关系呢?”
幽冥中又是一叹道:“妾以姹女玄牧大法,惑君未逞,为阴火内焚,抑郁至死!”
司马瑜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这可不能怪我!你根本就不该练那种害人的功夫,结果不但害死了许多生命,最后还害了你自己……”
无忧的声音略有怒意道:“姹女玄牧大法下从未有漏网之鱼,妾以一念之动,未忍继续相逼,以致引火自焚,君作此绝情之语,实令九泉之下,冤气难平!”
司马瑜大急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可对你没怎么样?”
无忧忽发悲声道:“妾因一念成痴,然为君之故,乃令数十年师兄妹之情,破裂成仇,更在阴火煎熬之下,抱恨以终,君心如铁,其能无动于衷……”
司马瑜歉咎地道:“盛情心感无已,然而你该知道,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发生感情的可能,生前已是如此,现在幽明异途,你还要我怎么样?”
空冥中沉默片刻,才轻轻一叹道:“妾身对君未敢多求,但望君能留我生坟之内,伴我一宵,以慰泉下……”
司马瑜急道:“那不行!还有人在客店里等我呢……”
无忧道:“妾身可为君通知转告,令人等待……”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死生异途,我陪着你的尸体有什么意思呢?”
无忧面微带欢声道:“倘君垂允,妾身自能令枯骨重生……”
司马瑜连连摇手,四下灯光忽然大亮,无忧身披轻纱,风情万种地站在不远不处,脸上含着浓浓的笑意。
看看棺中的尸体,赫然又是一个无忧,僵卧如故。
司马瑜不禁大惊道:“你……你怎么能分成两个了……”
无忧笑着过来,提着棺中的尸体扶了起来,然后把头取下,交给司马瑜道:“你怎么连真假都分不清楚?”
司马瑜这才发现那头原来是用瓷烧成的,那白纱裹着的身体则是稽草札所的,不禁又喜又疑地道:“原来你没有死?”
无忧笑笑道:“我还没有活够呢?”
司马瑜手指假人道:“那你玩这些花样干吗?”
无忧笑着把假人又装妥放回棺中道:“自然有用了,我要靠它救命的!”
司马瑜大是不解,连忙问道:“救命!有谁要杀你?”
无忧白了他一眼道:“这世界上有谁跟我过不去?”
司马瑜模模头道:“那可太多了,被你害死的那些人的亲友家属,他们若是知情的话,一定是都会来找你报仇的!”
无忧冷笑一声道:“这批蠢材要是敢来,也是白白送死,凭他们也能对我构成威协!”
司马瑜不禁糊涂了,皱着眉头道:“总不会是为了对付我吧!”
无忧轻轻一笑道:“你想杀我吗?”
司马瑜神色微动道:“以我在江湖上的责任,我是应该杀你的,可是我又受过你的好处,只得放开你的事不管了!”
无忧哼了一声道:“你想管也未必准管得成……”
司马瑜不想跟她斗嘴,继续去猜想她要对付的人,无忧已笑着道:“不要再费脑筋了,我告诉你吧!这是为了骗我师兄的!”
司马瑜大惊道:“什么!长乐那恶魔还没有死?”
无忧脸上浮起虑色道:“没有!那老和尚虽然利用冰魅将他哧退了,却并没有杀死他,现在他也赶到中原来了,到处在搜索我及你们的踪迹,我不得不预为之备!”
司马瑜立刻陷入了深愁,这个消息太坏了,因此他希望不是真的,苦着脸道:“你怎么知道的?”
无忧深叹一口气道:“那天在冰原上我负气一走,心里还是不放心你,所以躲在暗中,准备你危急之时,拚命也要保护你,因此我对一切的事都很清楚……”
司马瑜又惊又骇道:“那你怎么又知道长乐没有死呢?”
无忧轻叹道:“你们离开冰原后,我一直躲在暗中追随着你们,忽然心里起了一阵警兆,于是我知道师兄追下来了,我不敢再跟你们,怕他跟着我而找到了你们,所以我绕了个大圈子而来到此地,这儿原是我的家,想不到我离家多年,家人都死光了,我潜居在此地,准备了这个假人……”
司马瑜连忙道:“这个假人能骗得过他吗?”
无忧笑笑道:“假如我后来不现身的话,你还不是照样不知道!”
司马瑜想起在刚才那种鬼火森森的情形下,的确无法分出真假,不禁对她的精心设计感到异常钦佩!
无忧望着他忽地又一笑道:“我在这儿等了两天,结果师兄没来,想不到你却模来了!”
司马瑜急道:“我是给你那什么鬼心笛给引来的!”
无忧国泛异采道:“你能呼见笛声,就足慰我心……”
司马瑜不解道:“那笛声有什么特别吗?”
无忧目光更盛道:“自然有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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