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察觉李思南面色有异,诧道:“南哥,你在想些什么?”李思南道:“你把明慧公主请到屠凤那儿,只怕有些不妙。”杨婉道:“为什么?”李思南道:“你忘记了屠凤的哥哥么?那日他和我比武受了伤,赖在家里不肯走,倘若给他知道明慧公主的来历,只怕又要生出事来。”
杨婉道:“你怕屠龙加害于她?”李思南道:“这厮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实是不可不防!”杨婉道:“说起来我倒要怪你呢,那天你为何不将他一剑杀了?”李思南道:“我这是看在屠凤的份上。”杨婉道:“依你看屠凤这人怎样,若然拿她和明霞相比,又是如何?”
李思南道:“两人都是一般爽直的脾气,但屠凤处事则似乎更有决断,也比孟明霞更不讲情面,不过,我宁可让她自己大义灭亲,却不便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哥哥。”杨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倘若不是因为屠夫人溺爱儿子,屠龙焉能还有命在?屠凤即使不会亲手杀他,也决不会容他留在家中养伤的了。”
李思南微微一笑,说道:“婉妹,你从前似乎对屠凤并无好感,现在却是和我的看法相同,甚至比我更多的称赞她了。”
杨婉说道:“我并非对她抱有恶感,不过是我们的性情不大相同罢了。以前我尚未深知其人,只觉她好似对我抱有成见,处处帮助孟明霞。其实我何尝不也是对她抱有成见?直到绿林大会那天,我才发觉她是个深明大义,敢作敢为的女中杰,很是惭愧,为什么以前没有看到她这么多长处。”接着又道:“仔细想来,其实我还不仅是对屠凤如此,对孟姑娘和明慧公主也是一样,都是渐渐才发现她们的好处的。”
李思南笑道:“一般人总是容易看到别人的短处,不容易看到别人的长处的,你现在懂得留心注意别人的长处,实在是难能可贵!不过,你何以从明慧公主的事情谈到了屠凤的为人,其中是否尚有因由?”
杨婉说道:“你不是担心屠龙加害明慧公主吗?我告诉你两件事情吧。第一件事情,屠龙如今已经不在琅玛山,据我推测,恐怕就是给他妹妹驱逐的。第二件,屠龙早已知道明慧公主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她逃婚这个秘密而已。”
李思南大为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杨婉道:“我和明慧公主曾经在一座古庙碰上屠龙,他是和贺九公等人一伙的,我们先碰上他,其后才碰上阳坚白。”
李思南道:“他见着了明慧公主之后怎样?”
杨婉笑道:“一脸孔诚惶诚恐的神气,口口声声向明慧公主请罪,只差没有跪下磕头。”
李思南“呸”了一声,说道:“真不要脸,想不到屠百城一世英雄,生下了这样一个儿子。”
杨婉说道:“可是正因为他要巴结明慧公主,咱们可就用不着担心了。他这次多半是给屠凤赶出来的,琅玛山上的大小头目没有一个不鄙弃他,谅他也不敢再回去。又即使他有那样的脸皮胆敢回去,见着了明慧公主,他也只有讨好的份儿。”
李思南道:“但愿如你所料。”显然还是有点不大放心,杨婉笑道:“你放心不下,咱们可以先回到琅玛山,然后才去找余一中算帐。”李思南道:“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余一中岂能在白家庄坐待咱们?两事比较,还是报仇要紧。”
杨婉本来是和李思南说笑的,见他这样认真,不便再开他的玩笑,当下也作出一副郑重的神气,说道:“不错,余一中不仅是咱们的仇人,也是汉人的公敌,当然是先去除他要紧,快点儿赶路吧。”
杨婉可没想到屠龙的阴险狠毒尚在她估计之上。她本以为明慧公主投奔了屠凤,就可以安然无事的。却不料事情的结果,竟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李、杨二人前往白家庄报仇之事,暂且搁下不表,先表明慧公主的遭遇。
且说明慧公主带了阿盖、卡洛丝二人前往琅玛山投奔屠凤,他们三人虽然改了汉人装束,但阿盖的相貌却是不像汉人,他们的汉话也说得不很流利,山寨上的头目起了疑心,对他仍再三盘问,阿盖当然不肯吐露公主的身份,和山寨的头目几乎冲突起来。
幸好屠凤恰巧出巡,碰上此事,那头目禀告她道:“这三个人说是有一位姓杨的姑娘叫他们来见你的。可是我们从没听过那位姑娘的名字,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是汉人,所以我们不敢放他们进去。”
屠凤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位杨姑娘叫什么名字?”
那头目道:“叫做杨婉。”
屠凤忙向明慧公主施礼,说道:“对不住,这位杨姑娘正是我想要见的一位朋友,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请你别怪他们失礼,你是哪里人氏?”
明慧公主道:“我们和杨姑娘是在蒙古相识的。这里有她的一封信,请你过目。”她如此说法,虽然没有明白说出自己是蒙古人,却也等于把籍贯说出来了。
杨婉的信也并没有说明明慧公主的身份,只说来的三人是自己和李思南的好朋友,求屠凤收留,信中顺带提及她不辞而别之事,请屠凤原谅。因此屠凤虽未见过杨婉笔迹,亦知此信是真非假。
屠凤也觉得奇怪,心里想道:“杨婉和这几个人的交情一定非比寻常,否则不会叫他们到这里来。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要从蒙古跑出来呢?”当下便将他们请进内堂说话。
屠凤既觉得奇怪,那些头目当然是更觉得奇怪了。要知他们是准备和蒙古“鞑子”打仗的,如今却忽然来了三个蒙古人,其中两个还是绝子,他们怎禁得不起猜疑?因此尽避屠凤吩咐他们不可乱讲,屠凤走后,他们仍是忍不住窃窃私议猜测多端。
内堂坐走,屠凤自是免不了要问明慧公主是什么人,如何与李思南、杨婉结识?明慧公主不愿吐露身份,只好编一套假话,说自己是牧羊姑娘,称阿盖夫妇是同一部落的,为了不想受战争的干扰,故而逃至中原。杨婉在蒙古的时候,住的地方与他们相距不远,故而相识。
明慧公主是成吉思汗宠爱的女儿,自幼给人奉承惯了,自然而然就有一股高贵的气派。此际虽然换了荆钦布裙的汉人贫女服装,仍是掩饰不住。哪里有半点像牧羊姑娘?
屠凤暗暗皱眉,心里想道:“这位姑娘分明是说谎话。”但看在杨婉份上,屠凤也并不说破,仍然以礼相待。
可是屠凤因为是一寨之主,既然起了疑心,自然也不能不稍加防备。见面说话,也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却缺乏了朋友间一种彼此互信的热诚,谈话过后,屠凤拨了一栋在后寨的独立房屋给他们三人居住,内外之间有一道经常加锁的大门隔开。
屠凤的这个态度,明慧公主过不了几天也觉察了。她是给人奉承惯了的,当然不大高兴。其实这并不能怪责屠凤,屠凤本来是个热情爽郎的姑娘,只因她身负山寨重责,而又知道明慧公主说了谎话,叫她如何还能与明慧公主推心置月复?
屠凤的母亲因为丈夫是在蒙古给害死的,她不比女儿明理,平日是一提起蒙古人就不觉心里有气的。这次屠凤收留明慧公主等人,事后禀告母亲,母女还因此吵了一场,好不容易屠凤才将她说服。
明慧公主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她来了三天,才见到屠凤的母亲。屠凤的母亲对她极为冷淡,她回去之后,自是不免又有一场气闷。她不知屠凤的母亲对她已是出乎女儿意料之外的好了,她见到明慧公主美貌温柔,完全不是她所想象的“泼辣番婆”,这才对明慧公主有了几分好感的。要不然恐怕她就不仅是冷言冷语,而是要当场发作了。
明慧公主几曾受过人家如此冷淡,不由得心中郁郁不欢,隐隐便有离山之意。一日,明慧公主闷坐房中,卡洛丝进来报道:“屠寨主刚才差遣一个丫头过来,说是想替咱们缝制新衣,问你喜欢什么款式。又说倘若你有空的话,请到屠老太太那里一趟,她收藏有许多上好的绫罗绸缎,请你自己去挑选。”
明慧公主哼了一声,说道:“何必麻烦人家,没惹人讨厌!”
卡洛丝怔了一怔,说道:“我看她们这次倒似颇有诚意的。屠老太太那日虽然对你冷淡,但今日却是她自动提出,要请你过去挑选衣料的呀。”接着又悄声说道,“我看她们好像是察觉了你的身份,即使不知你是公主,也知你是出身高贵的了。那丫头跑来,只是找我传话,也似乎知道了我是你的侍女。”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说道:“她们可有向你打听什么?”卡洛丝道:“这倒没有。”明慧公主道:“那老太太倘若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才对我前倔后恭,我更不高兴去了。”
卡洛丝道:“我看屠老太太也不像个势利之人,也许是因为她察觉了你不是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一个寻常的牧羊姑娘,而又对你有了好感,所以才想到要替你缝制适合你身份的衣裳,这也是她们对待客人的礼貌呀。”
明慧公主道:“我不管她们知道了一些什么,反正我是不打算在这儿住下去的了。”
卡洛丝道:“为什么?”
明慧公主道:“你没有感觉到吗,屠寨主对咱们似乎颇有猜疑,处处要提防着咱们的呢。比如说,大门经常加上铁锁,好像是怕咱们出去乱走,就会探听她们山寨的秘密。咱们在后院散步,也常常有丫头跟着,分明是监视咱们。”
卡洛丝笑道:“你不是不想给人家知道身份的吗?现在咱们得以深藏内院,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呀。”
明慧公主说道:“不错,我是不愿跑到外面和那些喽兵厮混,但人家把咱们当作囚徒看待,我却很不喜欢。”
卡洛丝道:“但这也怪不得她们,在她们的眼中,咱们总还是来历不明的蒙古人。待杨姑娘回来,就好办了。”
明慧公主叹道:“寄人篱下,度日如年。这滋味儿可并不好受呢。”
卡洛丝劝道:“公主你就忍耐些吧。如果咱们现在就走,岂不是更惹人猜疑?说不定还会惹出意外的麻烦呢!”
明慧公主默然不语,心里想道:“不错,杨姑娘未回来,无人能给我担保。我若然不辞而行,是很可能给她们当作奸细的。又焉能走得月兑呢?”
卡洛丝道:“咱们还是暂且住下来,等到杨姑娘回来之后再说吧。”
明慧公主叹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卡洛丝道:“那么屠老太太请你去挑选衣料,你去呢还是不去?”
明慧公主道:“我最讨厌见这个脸上好像刮得下一层霜的老太婆了,不去,不去!”
卡洛丝劝道:“别人给咱们面子,咱们不去,恐怕不好意思吧。”
明慧公主发起公主脾气,说道:“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不要她给我面子,我也不想去讨好她,你觉得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好了。”
卡洛丝无可奈何,想了一想,说道:“也好。我去把衣料拿回来,就说是不敢麻烦她们,由我们自己缝制好了。”
卡洛丝得到了公主的允许,便即独自一人去找屠凤的母亲。她暗自留心,这次却没有发现有丫头跟踪,心里想道:“不知是公主的多疑,还是她们已经察觉我们不是坏人,因而放松了戒备了?”但她穿过回廊,踏入深院,连一向服侍屠夫人的那个心月复丫头也没有见着,却也觉得有点奇怪。
卡洛丝踏入了院子,正要通名求见,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妹妹,你不要瞒我、那三个人都是从蒙古来的,是么?”
苞着屠凤的声音说道:“是又怎样。”
那男子冷笑道:“你不是责备我不该和蒙古人来往的么?其实我并没有作出那样的事情,都是李思南诬蔑我的。但你宁可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的哥哥,那也算了。你自己为何也与蒙古人私自来往呢?”
屠凤说道:“这几个蒙古人和你所结交的那些蒙古人可不一样。”
那男子道:“是什么来历的蒙古人?怎的你说是不一样呢?”
屠凤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反正我知道就行,不用你管。”
苞着一个苍老的妇人说道:“唉,你们兄妹一见面就吵架,让我清净一点好不好?龙儿,你听我说,那两个蒙古姑娘我是见过的,她们又美丽,又温柔,我也觉得她们很不错呢。”
卡洛丝一听到这男子的声音,就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声音好熟!分明是在哪儿听见过的。疑心响起,因此就不敢出声,悄悄地绕到后窗偷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男子就是她们曾经在那座古庙碰见过的那个屠龙。
卡洛丝大惊之下,心里想到:“原来这个人竟是屠寨主的哥哥,怎么好呢?”
原来屠龙去而复回,正是为了要侦查明慧公主的秘密。
那日在绿林大会之中,他给李思南所伤,伤得其实不重。他躲在家里养伤,正如李思南之所料,乃是有所图谋的。
他是想在李思南、孟少刚等人离山之后,夺回寨主的权柄。
可是在家里住了几天,他发觉寨中的大小头目,差不多都是拥护他的妹妹,鄙弃他的。纵然他也有几个心月复头目,也济不了事。要搞“内乱”是不成的了,他只有借助外力,是以住了几天,就装作创伤已愈,要求下山。屠凤巴不得他早走,当然不加拦阻。倒是她的母亲舍不得儿子,为此还哭了一场,埋怨女儿不该对亲哥哥如此无情。
本来他是去找淳于周父子帮忙的,但淳于周那日败在孟少刚的手上,几乎丧了性命,吓得心胆俱寒,不敢回转自己的山寨,父子二人都逃往金京大都去了。屠龙找不着淳于周父子,想起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是白万雄。
屠龙和白万雄并不相识,但却知道他私通蒙古的秘密。想来白万雄也应该知道他是自己人。既然除了淳于周之外,只有一个白万雄可以帮他的忙,他便改变行程,径自投奔白家庄。
途中经过那座古庙,出乎屠龙意料之外,遇上了明慧公主。
屠龙和贺九公这班人给明慧公主斥退之后,贺九公邀屠龙到他家里,等待阳天雷的侄子阳坚白。
屠龙因为阳天雷是自己杀父仇人,虽说他现在是和阳天雷走在一条路上,但他和蒙古人的关系、却是由于淳于周的穿针引线,并非通过阳天雷,他虽然不敢找阳天雷报仇,但为了面子,也不愿公开向仇人屈服。是以也就不愿意去见阳坚白。
不过,他虽然没有跟贺九公等人回去,却也没有马上去白家庄,因为他对明慧公主起了疑心。
要知道屠龙是一个极为精灵的人,当时虽然给明慧公主吓退,过后却是难免起了思疑:“以明慧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为何只带一个侍女,一个随从,跑到和蒙古交战的金国统治之地?”
屠龙想要探查明慧公主的秘密,在古庙附近躲蔽起来。不久贺九公和阳坚白等人去而复来,败在谷涵虚之手,又不久,谷涵虚也独自走了,屠龙始终没有露面。
屠龙没有露面,但已偷听了明慧公主和杨婉所说的话。杨婉给明慧公主写信,叫她交给自己的妹妹,他也都偷偷的看在眼中了。
屠龙偷听了明慧公主的秘密,不禁喜出望外。他是个攻于心计的人,暗自想道:“我在蒙古之时,听说她嫌弃镇国王子而爱慕过李思南,当时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了。镇国王子丑陋不堪,也怪不得她会喜欢上李思南这小白脸。但李思南这小子已经有了杨婉,明慧公主亦已知道,无论如何,她是嫁不成李思南的了。”又再想道:“一个女子在失意之中,是最容易给男子俘虏的。我的才貌不输给李思南,知情识趣则更在李思南之上。她住在我的家中,我不如回去想法和她接近,近水楼台,凭着我的手段,何愁不获得她的芳心?哈哈,倘若我做了明慧公主的附马,这可真是天大的富贵了。又即使万一不能成功,我也可以向拖雷出卖这个秘密,总之是有说不完的好处了。”
屠龙满肚密圈,于是放弃了去找白万雄的计划,又再回家。他为了不想明慧公主识破他的心,故意迟几天才回山寨。
回到山寨,果然听得心月复的头目说出山寨是来了两个蒙古姑娘和一个蒙古武士,屠龙遂满怀喜悦的去见母亲。
见了母亲,屠龙的嘴就像涂了蜜糖似的,哄得母亲十分欢喜。他装作是浪子回头,说在关外是如何受苦,想来想去,还是回家的好。屠夫人只道儿子当真是痛悔前非,自亦喜之不尽。母子问话家常,说来说去,终于把话题拉到了明慧公主身上。
屠龙佯作不知明慧公主的来历,一开口就先责备妹妹不该收容她们,屠夫人给明慧公主辩护,屠龙这才装作相信母亲的神气,说道:“真的吗?你说这两个蒙古女子又美貌,又温柔,难道她们还赛得过妹妹?我可有点不敢相信呢。”
屠凤啧道:“我不要你给我戴高帽,我只劝你可别打她们的主意。”
屠夫人却笑道:“说真的,我也想不到蒙古的妞儿竟然比咱们汉人的姑娘还美呢。不是我偏袒外人,风儿也算长得好看了,比这她们,却好像还差一截呢。论温柔那更是比不上她们了。凤儿你也不必那样说,你已经有了石璞,你的哥哥也该有个嫂子了。如果他欢喜上哪一个蒙古姑娘的话,我倒是不想拦阻他的。”
屠龙故意笑道:“我不过是好奇心起,问问罢了。哪里就谈得到婚嫁之事?”
屠夫人道:“龙儿,我倒是想起了。你到过蒙古,懂得她们的话,和她们倾谈倾谈,她们一定会倍感亲切的,即使不是谈婚论嫁你也可以打听打听她们的身世,弄清楚她们的来历呀。我已经叫丫头请她们来挑选衣料了,等会儿你就可以见着她们。”
卡洛丝在后窗偷听,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事不宜迟,可得赶快回去禀告公主。”
她来的时候没有碰见人,出去的时候,走过了回廊,这才碰见服侍屠夫人的那个丫头春兰,春兰见她神色匆匆,有点觉得奇怪,便拦着她问道:“你是从我们老夫人那儿回来的吗?”卡洛丝道:“不错,老夫人叫我去挑选衣料的。”春兰道:“那你何以双手空空?还有你那位朋友呢,为什么她不和你一起来?”
幸亏卡洛丝有点急才,眉头一皱,谎话已经编好,说道:“我来得不巧,原来你们的公子也正是今天回家。我闯了进去,可有点不好意思呢。”
春兰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汉人读书人家的小姐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套礼法,听说你们蒙古,男子女子都是一同打猎的,难道也讲究这一套么?”
卡治丝道:“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正在和公子说话,我怎好意思麻烦她开箱启柜,把衣料一匹匹地搬出来让我挑选?你又不在那儿。”
春兰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匆匆来,匆匆而去的,对不住,我刚才奉了老夫人之命,给公子炖一盅参汤,现在方才炖好,你和我回去好吗,我可以帮你的忙了。”
卡洛丝道:“你们的公子刚刚回来,我看这个时候还是不宜于打扰老夫人吧?慧姐身子有点不大舒服,我也得回去看一看她。”
春兰道:“她得什么病。”
卡洛丝道:“只是一点伤风头痛的小毛病,没什么要紧的,今晚我再和她一同来问候老夫人吧。”
春兰听她说得有凭有据、合情合理,对她已是没有怀疑,便道:“那也好,那么今晚咱们再见。”
卡洛丝正要举步,春兰忽地又回过头来,将她唤住。卡洛丝只道自己的谎言编得不好,给她听出了破绽,暗暗吃惊,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春兰说道:“伤风虽是小病,也得好好调理才行。待我见过了老夫人,便去找一位大夫给你那位朋友看看。”
卡洛丝道:“用不着麻烦你们山寨的大夫了,我们在草原上牧羊,身子部是熬炼惯的,这点点小病,实在算不得什么。”
春兰道:“还是找大夫看一看的好。”
卡洛丝装作十分感激的样子,说道:“姐姐,你待我们这样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呢,你也快去见老夫人和公子吧,恐怕参汤冷了。”谢过了春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住所,春兰捧着那盅参汤,却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卡洛丝回到住所,忙把阿盖叫来,一同去见明慧公主。
明慧公主道:“咦,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衣料呢?”
卜洛丝道:“我哪有功夫去拿衣料?公主,我本来不赞成你离开此地的,但现在咱们却是非得马上离开不可了。”
明慧公主吃惊道:“为什么?”
卡洛丝道:“原来咱们在破庙碰见的那个屠龙,就是寨主的哥哥。”
屠龙私通蒙古,这是明慧公主早已知道的了,闻言之下,不由得面色大变,说道:“我早说此地不是安身之所,现在你可相信了吧?快走,快走!”她不知屠凤和哥哥完全两样,甚至对屠凤也起了怀疑。
阿盖扭开外面那道大门的铁锁,三人直奔下山。寨中的头目识得他们是寨主的客人,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拦阻。不过在他们下山的时候,把守寨门的头目职责攸关,却是要向他们盘问了。阿盖无暇多说,猛的使出蒙古武士的摔角绝技,摔了那头目一跤,又打翻了几个喽兵,抢了三匹马骑着就跑。
且说春兰把参汤捧了进去,给了屠龙之后,便与屠夫人说起遇见卡洛丝之事,屠夫人大为惊诧,说道:“这真是奇怪了!她并没有1来过这儿呀!为何她要骗你?”
屠凤正要派人去查,巡山的头目已是跑来禀报:“那三位客人都逃走了,打伤了咱们好几个人!”
屠凤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他们是杨婉介绍来的,照理不该是蒙古的密探,但却何以要逃跑呢?”
屠龙一跃而起,说道:“待我去把他们拿回来!”
屠凤道:“不必你多管闲事,我自己去追!”
屠龙道:“你是山寨之主,不可轻易离山,这点我来办好把!”屠凤拦阻不了,只好让他去追。
屠夫人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当真说得不错。”
屠凤越想越觉奇怪,说道:“不对。”屠夫人道:“什么不对?”屠凤说道:“她们之走,其中定有因由。我可不能让哥哥难为她们。”屠夫人道:“唉,你总是相信不过哥哥,样样都要和他作对。”
屠凤一来是不愿母亲生气,二来她虽然相信明慧公主不是坏人,但也不能不提防万一。诚如屠龙所说,她是一寨之主,确是不便轻离。于是便把令箭交给石璞,叫石璞马上带人去追。石璞说道:“大师哥已经带领几个头目下山去了。”
屠凤说道:“我就恐怕哥哥胡作非为,所以要你火速赶去制止他。”石璞道:“大师兄怎肯听我的话?”屠凤道:“他不服你也该服这支令箭,除非他以后不再回来!”
原来屠凤最担心的还只是恐怕屠龙犯了的毛病,说不定会侮辱那两个蒙古姑娘,却想不到屠龙另有比这个更卑鄙得多的企图。是以她以寨主的身份发出令箭,以为屠龙自会权衡轻重,不至于因为两个女子的缘故,自绝家门。
阿盖夫妻和明慧公主虽然精于骑术,可惜他们抢来的马匹不过是普通喽兵的坐骑,屠龙带领几个心月复头目骑了快马去追,不消多久,就追上他们了。
明慧公主怒道:“屠龙,你敢对我无礼!”屠龙笑嘻嘻地道:“不敢,我正是因为未曾尽地主之谊,所以才赶来请你回去的。你放心,你的身份我是决不会泄漏的。”明慧公主斥道:“我不受你的款待,你给我滚回去!”屠龙涎着脸笑道:“我这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几个头目不知明慧公主的身份,想要讨好屠龙,说道:“好呀,我们的少寨主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就只好让你吃罚酒了。”
明慧公主这边,阿盖亦已勃然大怒,喝道:“放你的屁,哪有这样邀请客人之理!好呀,叫你们滚回去你们不听,那就来吧。”一个头目正自拍马起来,和明慧公主的距离已是不到三丈,忽听得“呼”的一声,阿盖手中挥出长绳,登时将他套住,小鸡一般地提了起来。
明慧公主说道:“看在杨姑娘份上,不可得罪她的朋友。放了这人!”阿盖振臂一抖长绳,将这人抛出十几丈之外。其他几个头目见了阿盖的绳圈绝技都惊得呆了。
屠龙仍是笑嘻嘻地说道:“明慧公主,不是我敢对你冒犯!无耐你这手下太过无礼,我只好给他一点教训了。”
阿盖喝道:“你这小子最是无耻,我还不屑教训你呢!”只见他长绳一抖,呼呼风响,当作软鞭来使,向屠龙扫去。屠龙识得厉害,不敢与他马上交锋,当下一个“黄韵冲霄”,飞身上起,落下地来,避过绳鞭的扫打。
明慧公主道:“这小子虽然可恶,也不必理会他了,走吧!”她只道屠龙已经落马,自是不敢再追。
哪知阿盖刚刚拔转马头,屠龙便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尝尝我的暗器滋味。”一抖手,发出了三支毒龙镖。阿盖听得背后风声,反手接镖。正是: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黄金书屋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