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昌一切都依照她的话做了。
金姆对那些奇怪的文字究竟是不是真懂没人知道,但是她的确很用心地看看,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夏志昌道:“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金姆冷笑道:“不必了,我自己看得懂,现在你把羊皮摺起来,丢过来交给我。”
夏志昌依言把羊皮摺好。
夏三道:“丢过去你接不到怎么办,我送过去给你好了。”
金姆厉声道:“不许过来,任何人不许靠近到一丈之内,否则我就松手了。”
她早已算好了时间,任何人都无法在她松手之前,超越过这一丈的距离。
夏三已从夏志昌的手中抢过了羊皮。原是准备送过去,然后趁机制住那个恶毒的老婆子的,但现在却无可奈何地将羊皮朝前一丢。
他用的力气太大,摺好的羊皮又打开来了,飘落在一边,金姆伸手没能抓着,羊皮已落在她的脚下。
她忍不住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三道:“我是往你面前丢的,是你自己接不到。”
金姆倒是没话说,因为她曾经模到一角羊皮,却因为手一滑,无法及时抓住,羊皮就掉在自己的脚旁,倒是怪不得人家,可是她也没法子弯腰去拾取了。
因为那根控制着蛇笼的绳索在她手中,而且长度恰好够她伸手拉住,却不够移动了。
顿了一顿,夏三道:“我替你拾起来吧。”
金姆叫道:“不必!不要你过来,星角有根竹竿,你拿了从地上挑起来给我。”
那根竹竿很长,足有两丈左右,夏三已经过去拿到了手,从木榻底下把羊皮挑了起来。
金姆道:“放进我面前的那个小竹篮里去。”
她站起了身子,原来在腰间还吊着一根索子,系了一个小竹篮。
夏三把羊皮挑进了竹篮里道:“现在你该把王妃放开了吧,我过来接手。”
金姆道:“你不必过来,把竹竿伸过来,伸进这个绳圈里,然后就用力压住。”
她紧握住的绳子末梢有一个小绳圈,恰好可容竹竿的头探进来,拉住了绳子,使竹笼不致翻覆下来。
夏三把竿子伸了进去后道:“不行,隔着两丈多长的竹竿,我的手劲不够,压不住绳子。”
蛇笼上所吊的铁块大约是十多斤,一个人是可以把它拉住的,但是要用一根两丈来长的竹竿来拉住就要十几二十倍的力量了。
他想是知道这关系的重大,拚命压住了绳子,夏志昌的动作很快,一个跳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已往上翘的竹竿,但是蛇笼已经被吊着的铁块拉得侧了过来,只差一点就会翻过来,险到极点。
一丈青忙上来为康雅妲解绑,大家一时都无暇去注意金姆的行动,这老太婆悄悄的向后退去,那儿有一个洞门,洞门外是两尺来高的阳台与栏杆,供人作为了望观赏之用,这一圈阳台绕着塔身,也有辅助坚固的作用,只是阳台上并无梯子可供上下。
她要逃走,除非是跨过栏杆跳出去,但这第四层塔屋离地已是二十多丈高,任何人也无法跳下去而不送命的。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没有太注意她的行动,她要离开,目前只有一个出口,而林大木与张四眼却牢牢地守着,防着上面的人逃走,也防着下面有人偷袭。
就在这个时候,洞门外忽然射进了一支飞刀,又疾又准,飞刀所射的方向不是那一个人,而是拉住蛇笼的绳子,刷的一声,绳子断了,蛇笼一翻,盖子打开,里面的蛇都跌了下来。
事起突然,每个人都吓呆了,只有夏志昌沉住了气,他就站在榻前,身子突然纵起,手中半截断绳像鞭子般的卷出,卷住了两条最先落下的毒蛇,跟着一脚平扫,把纠结成一团的一堆乱蛇踢向了一边的墙上。
最后他的拳头飞击出去,把翻倒的竹笼打得飞了开去,笼中还有两三条被挂住的毒蛇。
整个过程的进行,不过是眨眼间事,干净俐落,满笼的毒蛇没有一条能掉下来的,但是在下面的一丈青却吓得几乎魂魄出了窍。要不是夏志昌的反应快,动作灵活,那后果实在难以设想。
蛇被夏志昌踢摔出去后,有的已死,有的尚在作无力的扭动,不过它们都无力行动了,夏三却不放心,抽回竹竿,把每一条都打得死透了才放心丢开竹竿。
一丈青把康雅妲王妃放开了,又挖出了她口中的布团,把她扶了起来。
王妃看着夏志昌,她虽已中年,两只眼睛仍是十分美丽,泛着湖水般的蓝色-是此刻却更像是湖泊了,因为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夏志昌也很不习惯,母亲的影子在他的心目中已十分的淡薄,可以说是全无影像了,在离开塔拉尔宫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父母,塔拉尔宫中的喇嘛们也是没有父母的,所以也很少想这个问题。
现在他明知这个中年妇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了,但究竟十分陌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情,而且他心中所涌起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康雅妲伸出了双手,原是想拥抱一下这个成长的儿子的,但是夏志昌没有过来的意思,她也颓然地放下了,轻声一叹道:“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母亲,我不能怪你。”
夏志昌干涩地叫了一声:“母亲。”
孩子对母亲的称呼多半是妈妈或娘或是其他类似的代表母亲的称呼,却没有直接称呼母亲的。
但是夏志昌却没有习惯任何一种称呼,牙牙学语时,他也许叫过妈妈,-这个称呼早已遗忘了。
所以这个称呼听在别人的耳中,觉得特别的别扭,对康雅妲王妃却是莫大的安慰。
她兴奋地道:“孩子,你还承认我这个母亲。”
她又想过去抱抱他,但是夏志昌却生硬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母亲。”
康雅妲的手又失望地放了下来,一丈青已经把那两名侍女也放开了,她了解到王妃的心情,轻声道:“王妃!你要原谅少爷,他是最近一两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在此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父母。”
夏志昌道:“是的,一直到今天我碰到了金姆,才知道我还有个母亲。”
一丈青道:“少爷立刻就找了来,明知此地十分危险,少爷依然不避艰险地来了,就是为了要见王妃一面。”
康雅妲十分安慰地道:“孩子!这已经很够了,我实在不值得你如此对我的。”
夏志昌却诚挚地道:“你是我的母亲。”
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解释,但语气仍是十分生硬的,可是这六个字听在康雅妲的耳中,却像世上最美丽的声音了。
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抱住了夏志昌号淘大哭起来,夏志昌却十分的不习惯,但是也无法推开她,显然很窘迫。
还是夏三道:“王妃!小王爷,恭喜你们母子重逢团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下去吧!”
一句话惊醒了王妃,忙道:“金姆那老杀才果真是逼你写了让位的声明吗?”
夏志昌道:“是的!母亲都看见的。”
“唉!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糊涂。”
“我不写,她就要用毒蛇咬死你们了。”
“让她杀死我好了,我是应该死的,尤其是死在毒蛇的口中,这是我罪有应得,因为我是帮凶,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我的父亲真是被人害死的?”
“是的!凶手就是我跟夏维光。”
夏志昌啊了一声,亲耳听见自己的母亲当面承认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难堪的事情。
康雅妲道:“我不想诿过,你父亲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但是我的本意却不是如此的。”
“母亲!请你把当年的事告诉我。”
“我会说的,自从我知道夏维光的真面目之后,我就在等待着这一天,要当着你的面,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的父亲是个好的王爷,也是个好人,更是个好侠客、好兄长,但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一丈青轻叹道:“夏老王爷无疑是个伟人,公而忘私,义薄云天,他对任何人都仁至义尽,却难免委屈了自己的家人,做他的妻子、儿女实在不容易……”
她的话中难忍有一种伤感之情。
因为她自己也是在忠义这种美德下的牺牲者。
她为了义父范子强为了要报答故主的知遇之恩,完成托孤的重任,要她牺牲了清白,投入夏维光的手下蹉跎了青春岁月。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是的!老王爷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一族,尤其有大恩,我就是为了仰慕他的为人,感激他的恩情才嫁给他的,我下嫁为续弦时才十九岁,他却已经是四十九岁了。”
四十九岁对一个男人而言并不算老,但是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而言,却是很大的一个距离。
康雅妲道:“我并不嫌他老,他比我大三十岁,但是身体很好,活到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假如我们一直安然相守,我一定会死在他前面,我的父亲此他大十岁,娶了一个跟我同年的女孩子,生活得很幸福。”
一丈青嫣然一笑道:“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懂得体贴,待人处世的经验丰富,也了解女人,我在天香楼时,很多手下的姑娘从良,嫁的都是此她们大二三十岁的男人,这都是她们凭着自己的经验挑选的。”
好与坏只是一种比较,并非绝对的,只是一般女孩子都没有机会去经过比较后再选定一个丈夫,只有堂子里的姑娘才有这种机会。
夏志昌却不耐烦听这些,他皱皱眉头道:“大姐!你别打岔,听我母亲说下去。”
康雅妲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好说,我做了王妃之后,衣食不缺,什么都好,就是太寂寞。”
只有真正尝过寂寞滋味的人,才知道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寂寞。
许多莫明其妙的疯狂行为,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在寂寞时做出来的,但是这番道理似乎没有人懂,只有夏志昌点头道:“我知道,母亲。”
康雅妲感谢地看了他一眼:“我嫁了一个人人羡慕尊敬的丈夫,但是他却整天跟别人在一起,为别人的事情忙着,这些我都忍受了。因为我有了你,孩子,可是你在满周岁的时侯,又被送走了。”
“我是送去为练武功扎基的,那必须从小开始,越小越好,我现在有这一身武功,都是那时奠的基。”
夏三道:“小王爷也幸得有这身卓绝的武功,否则有十条命也活不成了。王爷重金聘请了内地十几个有名的职业杀手,沿途拦杀小王爷。”
康雅妲脸色变了一变:“我也知道是为了要孩子好,但是就没有一个人为我好好而设想一下,我年纪轻轻,丈夫不在身边,儿于又被送走了,我的日子怎么过?”
没有人接腔,此中滋味是没人能领略的。
康雅妲又道:“后来夏维光来了,我本来很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他当了王府的总管,跟我接触的机会最多,他会说话,懂得献小殷勤,谈话风趣,见闻又广,而且他还有许多……”
她的脸红了一红,但仍然说了下去:“他有许多下流的方法与手段,第一次,是他用药下在我茶里,使我上了他的圈套。”
只有一丈青了解到这种情况。一个寂寞饥渴的少妇,在服用了强烈的药后,又遇上了一个花言巧语,玩弄女人的老手,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被征服了。
康雅妲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为自己辩解,像我一样的女人很多,她们都能过得很好!我为什么我不能呢,我也知道自己不对。”
一丈青道:“王妃在未嫁时,听说是青海郡的第一美人,多少的少年儿郎登门求婚,王妃都不屑一顾。”
“那是过去的事了,还说什么呢!”
“那说明了王妃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才不能安于平凡,所以我要斗胆批评老王爷的不是,他既然娶了王妃如此一个不平凡的妻子,就应该对王妃特别好一点。”
康雅妲感激地看地一眼道:“谢谢你,姑娘,总算有人为我说了一句良心话,我跟夏维光一起,心中先还有点歉疚,可是老王爷越来越忙,他为了要练一种功夫,以便跟珠玛喇嘛较量,竟是整年地不回王府了。”
夏志昌道:“那是一种金刚禅功,是不能分心打扰的,老师父说他就是输给我父亲在那一种功夫上的。”
康雅坦道:“我不懂武功,但是我更不明白,就为了要胜过珠玛喇嘛,就要整年地冷落年轻的妻子吗?”
夏志昌对这种是非很难加以评论,只得道:“娘,请你说下去。”
“那时我心里对你父亲已经没有了歉意,反而有点怨恨了,假如我不是王妃,我会主动要求离异了,只可惜我是王族,又是八王府之长的鹰王府王妃。”
她又叹了一口气:“王族是不能离异的,那会影响到王族的光荣与耸严,所以我只有私奔了。”
“私奔”,跟夏维光一起私奔了。
康雅妲显出了愤恨神色道:“夏维光是如此对我说的,他说他对我衷心的相爱,情愿带了我放弃一切,私奔到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去终身厮守。”
一丈青冷笑道:“这完全是花言巧语,他在内地做强盗,犯案累累,被人逼得无法立足,才到这儿来避难的,他还有什么地方可躲去。”
“可是哪个时候,他的话的确叫我动心的,他任王府总管,已经很有点成绩,而且也置了不少的产业,若是带我私奔,那些都将放弃了,这令我很感动,所以我毫不考虑就答应了他。”
一丈青道:“他一定是别有阴谋吧。”
“是的!他说老王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恋情,正要秘密处死我们,要我快点逃走,给了我一根细针,要我别在老王爷的头发上。”
“那是一根淬了毒的针。”
“是的!就是浸在刚才那种毒蛇的毒汁中的针。”
“这种毒中人无救的。”
“我当时不知道,他说我们逃走之后,老王爷一定会追来,他的武功已经不错,只怕老王爷一个人,只要老王爷不来,他都能应付,那根针能使老王爷不能行动几天,我们就可以逃得很远了。”
“母亲!你不知道那是可以致命的吗?”
“我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告诉我,你父亲内外功夫都已练至登峰造极。没有一种毒能毒死他了,那根针上的毒只须休养个三五天,就能完全消除。”
夏志昌道:“以我父亲的内力修为,一根针刺入身体,立生警觉,用功逼住了毒,确是难以致命的。”
康雅妲叹道:“那天恰好是中秋,夏维光已经先陪你父亲-了不少的酒,然后牵进一头骏马,说是我送给你父亲的节礼,那头马十分神骏,只是尚未驯服,你父亲一时高兴,就在园子里试马。我已经把针插在马鞍上,你父亲骑上去之后,马跳了一阵,你父亲就摔了下来。”
“他一上马就中毒了,父亲会不知道吗?”
“针又细,你父亲又喝多了酒,马又在乱跳,股上肉厚之处,被刺一下那里会在意,等到毒气攻心,他才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夏志昌咬牙道:“好,好计划。”
康雅妲抹抹眼泪道:“你父亲中毒之后,已经知道是我跟夏维光弄的手脚了,他实在是个伟大的人,居然不恨我们,而且还成全了我们,他自己手书令谕,叫夏维光代摄王位二十年,等你长成后再交回,同时也亲口将我托付给他,叫我改嫁给他。”
“是父亲要你改嫁的?”
康雅姐道:“是的!那时我已知上了他的当,他根本不是要我私奔,而是要害死你父亲,夺取王位,我对你父亲把什么都说了。”
“父亲都知道了?他作何表示?”
“你父亲叹了口气,说他很对不起我。然后要我嫁给夏维光,稳住他,别让他娶别的女人,二十年后,把王位交给你,否则鹰王府恐怕永远落在他手中了。”
“父亲竟为了这个原因要你改嫁?”
“是的,你父亲知道我受了骗,也深知他为人的阴险狠毒,假如不就势稳住他,他也会想出别的方法来夺权的,那时我们母子的生命都将有了危险。而且王府中一些忠心的部属,都将受到了迫害,为了这两个原因,我必须承当一切的屈辱来稳住他。”
“这么说;母亲改嫁给他是出于不得已了?”
康雅妲悲伤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所以我才要问清楚。你只说了我父亲的看法与意见,却没有说出你自己本身的看法。”
“你父亲中毒即将死去,而夏维光则忙着接任摄政的准备工作,连通知各大王公的急信都已经写好了,可知他早有此心,完全是在利用我,他毫无一点要走的意思。我打开他准备带走的衣包,里面竟是几件穿破了内衣裤,只是用来骗骗我,根本就没打算离开,所谓约我情奔,也是一片谎言,我认清了他的面目,还会再爱他吗?”
夏志昌不说话了。
康雅妲道:“而且那时侯,我才发现一件可怕的事,王府里的人,大部份都成了他的心月复,他对外宣称老王爷坠马中风,不治身死,王府中的人没有一个怀疑,还帮他证实。”
夏志昌道:“还是有人怀疑的,像维洛叔叔就是。”
“夏维洛”,康雅妲的脸上显出了厌恶之色,鄙夷地道:“这个人最不是玩意儿,专门替夏维光出坏点子,他们是难兄难弟,一对坏蛋。”
一丈青笑道:“王妃!你可能对他还不够了解,夏维洛实际上是保全少爷王位的最大功臣。”
“怎么会呢。他第一个献出了皇徽。”
“什么是皇徽?”
“皇徽就是皇族的表记,那是一枚戒指,用黄金铸成的,戒指表面拓有王族的花徽,这个花纹预铸好一份,保存在塔尔寺的王位档卷中,那是十分秘密的,任何有关王位的转移,都必须要有皇徽的漆印,跟塔尔寺圣殿中的存记相符才算有效。”
“鹰王府的皇徽是由夏维洛保管了?”
“老王爷交给谁保管不知道,但是老王爷死后,他却把皇徽献出来了。”
一丈青一笑道:“那是真的皇徽吗?”
“是真的,这些年来,摄政王用来对外行文,都是用的那个皇微。”
夏志昌道:“不会的,他告诉过我,说到明天在塔尔寺的山下,他才会把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交给我,我想那一定是真正的皇徽。”
“那么他献给夏维光的又是什么呢,那也不可能是假的,因为夏维光用来核对过,跟以前行文的徽记完全相同,丝毫不差。”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夏志昌信心十足地道:“老师父叫我来找夏维浴叔叔,他的决定是不会有错的。”
“我也相信大喇嘛不会托错人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说话的是哈吉泰,他是从窗口翻进来的,倒是吓了大家一跳。
炳吉泰跳落地后,摆手道:“你们别紧张,外面的人都退了。夏维光带着他的人全撤走了。”
“撤走了,他怎会撤走了?”
“大概是由于夏兄弟写了那种逊位的文件,他以为王位在握,所以才撤走了。”
康雅妲道:“孩子!你真写了?”
“是的,金姆以你的生命为威胁,我不能为了王位而不顾你的生命。”
王妃不禁黯然低泣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了。”
炳吉泰却一笑道:“王妃,不必紧张,那张文件事关王位的移转,一定要加盖上皇徽的火漆印才有效。”
“夏维光有皇徽。”
“那是一般的,用来对外行文用的,而有关王位嗣承的文件,一定要用王公的亲徽才有效,这是一个秘密,只有王族和掌玺官才知道,夏维洛献出的只是用来对外行文的徽记而已。”
众人都为之一震,一丈青忙问道:“小王爷,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是小王爷,所以我才知道,这是王族的秘密,提防有人阴谋夺位,才有这种措施,所以夏维光虽然得了那文件,却是一张废纸。”
大家的神情都为之一振。
炳吉泰笑道:“夏维光以为取得夏兄弟的亲笔,再加上族徽就可以稳居王位了,却不知道传国的皇徽是另铸的。”
夏三道:“老天爷保佑,否则我真要后悔死了!因为小王爷的亲笔文件是我递给那老婆子的。”
夏志昌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文件是我写下来的,与你毫无关系。”
夏三道:“有关系,我是为了有把握不叫那老婆子把东西带走,才将文件用竹竿挑给她的,那知道外面塔台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在埋伏。”
一丈青道:“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埋伏呢?”
“金姆拿了文件,就向后面退,同时外面射进一柄飞刀,把吊在蛇笼的绳子切断了。”
这是刚才的情景,险到了极点,听来令人犹有余悸。
一丈青道:“那老婆子真不是东西,拿了文件,居然又食言背信。”
夏三道:“飞刀不是她发的,是外面接应的人,他们的目的是造成混乱,方便他们的离开。”
一丈青道:“在这塔顶上,他们如何离开?”
夏三道:“我看她从那个洞门溜走,才想起来了,那儿有一根绳子,是吊在对面的山壁上的,拉住绳子向前一荡,就能达到对山,金姆原是打算利用那根绳子离开的,但是外面还躲着一个人就很难说了。”
炳吉泰道:“你知道那是谁吗?”
夏三道:“我没有见到他,但是凭这支飞刀,也可以想到是什么人了。我们十三太保中,只有老大夏一是用这种薄叶片子,他除了一手飞刀特技,最擅长的潜影藏形,他若是躲在那儿,的确很难找到。”
炳吉泰一叹道:“那就不会错了,这家伙是躲在屋檐下面的,我一直在四周巡逡,都没能发现,然后只见他突然弹出来,拉住一根绳子,落到对面去了。”
夏志昌问道:“金姆呢?是否也逃走了?”
“没有,她的喉管被割了一刀,立刻就断了气。”
大家都低下了头,金姆虽然罪该万死,但是听到她的死讯,仍是令人伤感的。
夏三道:“我去看看,说不定文件还在呢。”
炳吉泰道:“我是顺着那根绳子荡过来的,没看见有什么文件呀。”
夏三连忙跑了出去,别的人也跟了过来,夏三道:“大家快找找看!看那只装文件的竹篮子在不在。”
一丈青道:“他杀了金姆,一定带了竹篮逃走了,还会留在这里吗?”
“找一下,我想证实一下。”
两名侍女把烛火也拿了出来,在塔台上照了一阵,只看见金姆的尸体倒在一边,喉头的那一刀又深又长,血淌了一地,她的双眼没有闭,充满了狠毒之色。
夏志昌为她推上了眼皮道:“这些人太毒辣了,抢了她的东西,还要她的命。”
一丈青道:“这老婆子死了一点都不可惜,她利欲薰心,卖主求荣,这是报应。”
王妃黯然道:“也不能怪她,一个无知识的老妇人,还能有什么呢,她是深知夏维光的势力有多大的,也知道我们很难斗得过夏维光,为了她以后的安逸富贵,她自然选择投向夏维光了。”
“可是她不知道夏维光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吗?”
王妃道:“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为夏维光立了大功,而且希望又不大,她以为夏维光会给她一个安顿的。”
夏三冷笑道:“照她的口气,似乎她还抓住了夏维光什么把柄,足以威胁夏维光的,是以才有恃无恐!”
王妃想想道:“夏维光的把柄太多了,随便举出几条都足以叫他身败名裂而死有余辜,以前他是有着摄政王的身份撑着,很多人无法奈何他,若是他没有了这重身份,谁都可以抓他法办了。”
夏志昌道:“摄政王就可以败坏法纪了吗?”
王妃苦笑道:“他在自己的辖区内为非作歹,有谁去惩他呢,他自己就是司法执法的人,他心心念念要想夺取这个王位,目的也在掩护一切的枉法行为。”
夏志昌怒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容他存在。”
王妃叹道:“我以前是不知道,等我了解他的真面目时,已经迟了,以前,我听你父亲的话,改嫁给他,只希望稳住他,等你长大来接替王位,可是到四年前,我听见了他派遣杀手到塔拉尔宫的路上去等你,要杀死你,我知道他完全没有存心想交出王位来,当时就跟他吵了起来,自此之后,他已经跟我如同路人了。”
夏三拿起一根粗绳,那正好吊在悬崖顶上的一株大树横枝上,抓住绳子,可以吊荡到对面的悬崖上。
炳吉泰道:“我就是从对面过来的,我绕到对面的山上,看见有人从这儿过去。等我追来,那人已经走了,我荡着绳子过来,首先发现这老婆子死在栏杆上,又听见你们都在里面。”
夏三道:“我们还是可以追去看看,也许还来得及把文件追回来。”
夏志昌道:“何必还要去追呢,那既然无效,由他拿去好了。”
夏三叹道:“小王爷,你不知道他的神通广大,塔尔寺中的僧官有好些个都跟他很好,如果他拿着你亲笔写下的退位文件,即使传国玺徽不符,也可能弄假成真的,只要塔拉尔宫的大喇嘛不出来干涉,他可以一手包天的。”
夏志昌道:“他有这么大的神通吗?”
一丈青道:“有的,有银子能使鬼推磨,他有着那么多的财富,自然可以买通很多人。”
“但是老师父却是绝对买不到的人。”
夏三道:“珠玛大喇嘛是第一高人,自然不会被名利所动,但是他要讲究法理,他手中握有小王爷亲笔的逊位文件,大喇嘛也没办法了。”
夏志昌想想一笑道:“没关系,王位由我亲笔所书的文件转让,不管是否有效,在我心中,就是已经让给他了,我也不想再去争。”
王妃忙道:“孩子,你父亲唯一的遗嘱,就是要你收回王位。”
夏志昌道:“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继续藉着鹰王来害人的,明天的王公大会我仍然要参加。我要当众把他夺位的种种以及害死我父亲的阴谋,甚至于他在这些年的罪行予以揭露,要求公道。”
一丈青道:“对,撕开他的假面具,看他如何做人。”
王妃深思片刻道:“这也是办法,明天我也去做证,把他谋害老王爷的事情说出来,也只有我才能作证,因为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炳吉泰道:“王妃,夏维光所犯的罪太多了,不在乎多这一条,你可以不必去了。”
王妃道:“我一定要去。”
炳吉泰十分为难的道:“王妃,你要三思而行,你虽是证人,但也是同……”
“我知道我是同谋,我不规避我的罪行,我会自求处分的。”
“那对夏兄弟不是太难堪了吗?”
夏志昌沉默着,他的确很感为难,因为这等于是要他判自己母亲的罪。
想了半天,他才道:“母亲,你去作证好了,我认为你没有罪,因为你并不知道那根针会杀死父亲,你的目的只是使父亲不能去追你们。”
“但是我却犯了不贞与私奔之罪。”
夏志昌朗声道:“我不认为那是罪,每个人都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父亲太冷落你,你应该有权为自己的幸福去追求新生活的,只要你没有存心伤害人,你就无罪。”
王妃的神情非常感动,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又庄严的道:“不,儿子。记住你是一个王族的领袖,你的判决必须要大公无私,不能因为私情而改变的,我有罪,一个妻子不贞就是罪恶。”
夏志昌道:“是的!但是只有那个做丈夫的才可以对失贞的妻子提出控诉,父亲既然原谅你了,任何人也不能再说你有罪了。”
“你父亲原谅我的失贞时,没有别人在一边,因此也没有人能证明。”
“不必要人证明,我们相信你的,母亲。”
“你们相信没有用,别的人相信吗?”
“为什么要别人相信呢,只要我相信就行了,我是一族之长,作判决的是我。”
“儿子!不可如此,你必须使别人心服。”
夏志昌道:“母亲,一个领袖的身份很难使得每一个人都满意或赞同,只要我所作的决定是理智的、正确的、无愧于心的,那就够了,不必去迁就别人,或是为了要讨好别人,而做出一些违心的判决,我认为你无罪,是我理智的判决,并不因为你是我的母亲。”
王妃的嘴唇抖动了一阵,终于只说出了几个字:“谢谢你,儿子!谢谢你给我公正的判决。”
这是一句很滑稽的话,然而旁边的人却没有滑稽的感觉,而且感到十分的庄严。
王妃的感谢是出自内心,她感激的人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相信她的申诉,给予她宽恕的所作的审判官。
外面有零落的枪声响起,那是吴长胜与孙小琴在对几个落荒的撤退者作着追击,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看见了人在向外撤退,知道夏志昌的探母行动一定是很顺利,否则夏维光是不会撤退的。
夏维光也没有把夏宫的人全部撤走,他只带走了几个真正的心月复。
夏一守在塔外,杀死金姆之后,夺下了金姆身上的小竹篮,缘着长索逃走了,发出了一个别人看不懂的暗号,夏维光在看到那个暗号一道桥红色的流星后,就悄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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