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屯子却是一个被发现的水源,也造成了它的繁荣,三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有着五六间多余的空房子,以供应过路的人住宿、打尖果月复。
没有一家客栈,家家都是客栈,大部份是汉人,但也有几家是土番,甚至于也有一两家回回,大家的生活习惯、信仰、语言都不同,却能和平的相处共存着,各自招待着他们自己的客人。
车子走进屯子的时候,倒是有很多人出来瞧瞧,等看清车上的人是汉人后,那些土著们都退了回去。
显然的,这不是他们的生意,但是,却有一个藏装打扮的青年人,环抱着双手,眼睛盯着车后的夏志昌,嘴角噙着冷笑,好像是天上的鹫鹰在看着地上的小羊。
首先感到这眼光的是夏志昌,他用手肘轻轻的碰了一下孙小琴,低声问道:“那个人你认不认识他?”
孙小琴的目光和那青年作了个接触,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不认得这个人,却能领受到他目中的杀气。
吴长胜到了一家认识的人家,主人是一个叫老谢的中年人。带着老婆跟两个女儿在这儿落户做生意。
吴长胜要两间房,老谢却只有一间了,因为塔拉尔宫的朝圣期快到了,很多赶着去做生意的人,在这儿等着进香朝圣的队伍,把房子都住满了。
可是他一看见同行的孙小琴。立刻乖乖的又给匀出了一间空房,那原是他两个女儿住的,赶忙叫两个女儿把破被褥搬到他们老夫妇的屋里,又铺上干净的卧具。
吴长胜等三个人已经在堂屋里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看见老谢起劲地忙着,忍不住笑着道:“老谢,你是怎么了,我先告诉你,说同行的有个大闺女,不方便一块挤着,你硬说没空房间了,现在怎么……”
老谢干笑着道:“本来就是没有了,屯子里接二连三来了几批客人,把几家人都住满了,就我这儿,前几天又加了一间出来,刚巧你就赶上了!”
“可是这会儿怎么又有了呢?”
“那……那是腾出我两个女儿的屋子。”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腾出来呢,非得见了人才肯点头,难道还怕我是诳你不成,多要你一间房子是给钱的,又不白住你的,这么小气干吗?”
老谢看孙小琴在旁边,不敢随便回答,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满脸堆着尴尬的苦笑,还是孙小琴给他解了围,笑笑说:“我是谢掌柜的老主顾了,经常在他这儿住宿的,他怎么好意思叫我睡在露天去!”
老谢连忙道:“是的!是的!老主顾了,没屋子也得给想办法呀,三位坐一下,我给你们张罗吃的去。”
他急急忙忙的走了,旁边一张桌上却有人开口了:“小妹子,你这么细皮白肉的,露宿在外面不叫人心疼吗?真要是没房间,哥哥我的屋子里倒是挤得下!”
另一个男人也笑着说:“本来就是嘛,这么标致的大姑娘家,出门行路还要花钱住房间,那不是太-了吗,只要不怕挤,准保第二天又有住的,又有拿的……”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张桌子上也是三个人,粗眉大眼,大概也是跑江湖的,不过是第一次跑这条路,所以才不认识孙小琴,说了那番轻薄话。
这也因为孙小琴先前的那番话引起了他们的误会,因为孙小琴说是这儿的老主顾,常来住老谢这儿。
一个正经规矩的大姑娘是根本不出家门的,那会经常的住在客店里呢,那地方只有跑码头的流娼才以客舍为家,跟着客人走。
孙小琴脸色乍变,但是吴长胜摇摇头,她居然忍了下去,只是另外两张桌子上却有了动静。
那不是动,而是静,鸦雀无声的静。
那两张桌上都有四五个客人,都是跑单帮的商贩,他们都是认识孙小琴的。知道她是孙老虎的妹妹。
孙老虎的死讯还没有传出来,但是这位辣手西施的大名却如雷灌耳,她不找人的麻烦,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现在居然有人敢轻薄到她头上,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原本是闹哄哄的堂屋,一下子静了下来,变得像死一般的寂静,他们似乎嗅到了死亡与火药的气味。
这一张桌上的三个汉子说了两句俏皮话,他们原以为会引起哄堂的大笑,那里知道却换来了一片寂静。
堂屋虽然不大,但是只有他们这一张桌子上的笑声,却显得很冷落与单调,所以他们笑了几声,也发现了不对劲而停住了笑声,诧然的向旁看去。
孙小琴冷着脸没理他们,吴长胜装作没看见一般,夏志昌则是因为没听懂他们的俏皮话,没有在意。
因此,这一桌上倒没怎么样,但是,另外两桌上的突然冷漠却使得他们不安,尤其是投过来的眼光,更令他们觉得很不是滋味,那眼光里说不出是含有什么,居然不是愤怒,也没有赞赏与嘲弄,而是一张漠然的怜悯,就像是看着一个倒在路边上的垂毙的陌生人,在等着看他们断气,却又怕惹上是非而不愿去搭手。
这种眼光使得那三个汉子很不是滋味,闷了片刻,一个汉子似乎耐不住这股子冷漠,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看什么,老子脸上又没长花,有什么好看,老子只是说句笑话,也没调戏你们的媳妇姐妹?我操……”
这是一种恼羞成怒的表现,很显然的,这个汉子已经失掉理智了。不过也难怪,在那么多的奇异的目光凝视下,确实是一种极为难堪的经验。
另外一个汉子也受不了这份蔑视与沉默,愤然的一拍桌子,帮着他的同伴向大家叫阵道:“爷们走南闯北,都是这个调调儿,谁要是不服气,就到门口去,不论划下什么道儿,爷们总接着!”
这更是进一步公开的叫阵了,但是引起的反应却很出他们意外,没有人回答他们一句话,一两个字,但也没有人收回眼光,仍然是那么冷漠,还带着点可怜的神情紧盯着他们,只不过有一两个人,却又悄悄的用眼睛溜向了孙小琴那一桌。
第一个汉子看见没有人应声,似乎较为得意了,猛然掀开衣襟,以极快的速度拔出了一支短枪,绕在手指上,很熟练的转了几个枪花,然后重重的一声,放在桌子上,以示威的眼光,扫向那两张桌子。
看他们玩枪动作的熟练,很明显的,他是一个枪手,要不也是一个经常玩枪的人。
这时候,才有人轻轻的哦了一声,而且那两张桌上的人,看他们的眼光也改变了,由冷漠变成了激赏。
因为他们都是认识孙小琴,知道这位辣手西施的手段,也知道她的本事。所以听到那两个汉子胡说八道,只当他们在自己找死,才用那种眼光看他们。
及自这汉子掏出枪来耍了一手,大家倒也识货,知道他们是有两下子的,可能是存心来挑战生事的。
苞两个汉子同桌的那个男子始终没开过口,三个人中,只有他年纪较大,显得较为沉稳,但也较为阴沉,这时却听他开了口:“小马!把家伙收起来,你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个样子,这可是你逞威风的地方!”
他的声音虽低,却别有一股威严,那个叫小马的汉子却满心不情愿的嘟嚷道:“大哥!我没有醉,是这些人太可恶了,我只不过说了句笑话,他们就把我看成犯了杀头大罪似的!”
这个汉子的感觉很敏锐,先前别人看他的眼光,的确像是看着绑赴刑场的罪犯,令人有一种以为他们死定了的感觉。
中年男子峻厉地瞪了他一眼道:“把家伙收起来!”
他只重复了这句命令,但是语气已更为冷峻,使得这个叫小马的男子不敢再违抗,乖乖的收起了枪。
可是,另一个搭腔的汉子却不以为然的道:“胡大哥,你也是太小心了,这个地方是人吃人的,你要是不亮出两下子来,人家会以为咱们是好吃的呢,你没看见刚才他们是用什么眼光看人的!”
胡老大一皱眉道:“秦明,你要弄清楚,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生事的,正事没办,何必节外生枝!”
这个叫秦明的家伙可不像小马那样对胡老大恭敬,但见他冷冷一笑道:“办正事也不能叫人把咱们看扁了,尤其是听说咱们这次的点子很扎手,连王胖子三个都栽了个大跟头,那正是显显咱们本事的时候,又何必如此窝囊呢?叫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那个叫胡老大的中年人似乎很生气,沉下脸道:“秦明!你少胡说八道,满口嚼的什么蛆!”
秦明也冷冷的道:“胡老大,你别冲着我抖老大的威风,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霹雳火一向是独来独往,名头并比你们沱江双怪弱,这次因为是被搭配在一起,也因为你年纪大一点,才称你一声老大,并不真因为你是老大!”
胡老大似乎没有想到秦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抖出这一套,气得发抖道:“秦明!你在说些什么?”
秦明冷冷的道:“我说的是我们目前的事,我已经讨厌听你呼来喝去了,如果要是你不再对我客气点,咱们就散伙,从此各干各的!”
胡老大火起来了,他沉声道:“散伙就散伙,我们稀罕你不成,我跟小马哥儿们在道上混了几年了,从来没跟人搭过伙,也没办砸过事。”
这时那个被称为小马的汉子反而急起来了道:“大哥,秦大哥,你们怎么了,自己人怎么反闹起来了。”
秦明冷笑道:“小马,不是我要闹,这是姓胡的要跟我过不去,他摆的那门子老大,管到我头上来了。”
小马道:“秦大哥!胡大哥不是管你,他顾虑得也对,我们是来办事的,何必节外生枝呢……”
秦明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小马,刚才是你掏家伙出来的,我是为了支持你,你倒说起风凉话来了。”
小马拱拱手道:“秦大哥!你多包涵,刚才我是忍不住了。妈的!这些土佬太气人,好像我们外乡人好欺似的,等我一拔枪,一个个又像是龟孙子样了……。”
这家伙的确是个草包,忙着向秦明解释,言语中却又将堂屋里的人得罪了,而且这一句还是公然的侮辱。
可是他们先前的那番对谈,已经让人明白这三个家伙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脚色,这些跑单帮的客人对江湖圈子多少也有个耳闻,知道这三个家伙还都是狠脚色。
因此尽避他们言语发横,却没人敢出来招惹他们,只不过他们的眼光都一直看着孙小琴,心里在奇怪,为什么今天辣手西施的脾气特别好,是不是被那三个家伙的名头吓住了。若是在平时,她早就火蹦八丈高了。
对江湖行情稍微了解深一点的人,却更为不解了,因为他们深知凭辣手西施这四个字,在黑道上的份量绝不会弱于什么霹雳火或沱江双怪,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三块料再狠,只能在四川干棒老二。来到这青海地面上,绝对迈不过孙小琴。
终于这边的孙小琴动了,-她才不过站起来,跟她同桌的小伙子却先动了,那是夏志昌。
他站起来后,动作看起来很斯文,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但却快得像电火般,一下子就闪到了那三个人的桌子旁边,笑哈哈的道:“刚才听三位说到王胖子,是不是叫做王大为的?”
胡老大诧然地打量一下夏志昌才道:“不错!”
夏志昌道:“凑巧得很,我跟他认识,一路过来的。”
秦明立刻道:“你跟他一道来的?听说他栽了。”
夏士昌道:“是的,他首先碰到了铁狮刘球,两个人干上了,王胖子断了条胳膊。”
秦明这才哦了一声道:“我说王胖子怎么那么不济事,叫人把胳膊也弄折了,原来是刘铁狮下的手。姓胡的,你听了,本地道儿上的人也插了手,你还要一个劲儿装迷糊,要是叫他们得手了,咱们这趟岂下是白来了。早就该照我的意思,一进地头就叫明了字号,通知他们别混插手了。”
胡老大冷冷的笑道:“叫明字号,人家肯听你的?”
秦明道:“他们敢不听!以后就别想再混了,事情有先来后到,我们是事主摆明了邀请的,照规矩他们就不该插手,你不肯打招呼,自然就人人有份了。”
胡老大道:“你怎么知道事主没请他们了。”
秦明一翻眼道:“事主若是也请了他们,又何必巴巴的到四川去把我们给弄了来,点子不过是一个小伙子,那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的。”
胡老大不禁叹了口气:“秦明,到底你有没有接到帖子,帖子上是怎么说的?”
秦明道:“怎么会没帖子呢,凭帖子先领两百两银子,我们是一块儿到手的。”
“帖子上是怎么写的,你看清楚没有!”
秦明虎起大眼道:“胡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帖子是一个小兄弟代我接下来的,他说要到这儿来做一个人,先支两百两银子车马费,事成后凭脑袋去换取两万的票子,事情不成,也有五百两银子。”
“不错!是这样子。”
秦明道:“这不得了吗,要不是为了这两万两银子,老子还懒得跑这一趟呢!”
胡老大道:“事主在交代时,你跟小马喝酒去了,所以才不知道,事主对点子的情况并不清楚,已经让王胖子候了五年了,都没有等着,今年他算准了一定会出来,却也料到多少会扎手,单说王胖子怕吃不掉,才不惜工本,广撒绿林帖,凡是附近有点名气的线上的朋友,差不多全邀到了,并不仅是咱们三个。”
“什么!那得要多少钱了?”
胡老大道:“不知道。我们报到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二十几份车马费了,在我们之后的,恐怕还有。”
“二十几份,一份两百两银子就是四五千两了。事成后还得加赏两万,那不是得花上两万五了。”
胡老大道:“还不止这个数目呢,他虽然邀了这么多人来碰运气,却只有一个人能得手,其余的人不能空跑一趟,所以凡是踏进青海边境,只要跑过这条路,那怕空手而回,都有五百两的酬劳,而且如果是两三个人一起得手的,赏金也是每人两万,这次事主一共准备了十万两银子来办这些事。”
小马双眼中闪出了贪婪的异光:“我的妈,十万两,就是堆起来也能把人压死了,这个事主真有钱!”
胡老大冷笑道:“事主是有钱,但是并不-,他肯出这么多的钱,自然是有道理的,那点子一定很扎手,铁手无情王胖子已经砸了,他是这一行的老手了,居然也砸了锅,可见这银子并不好赚。”
秦明道:“听这位兄弟说,王胖于是栽在刘球的手里,那只是自己人窝里反而已。”
胡老大脸色沉重地道:“我也听说了,由此可知这一趟更为扎手,就算是把点子放倒下来,还得防备道上的同行黑吃黑拦了去,所以我打算不动声色,悄悄的吃下来,假如叫人先得了手,我们再跟着照吃下来……。”
“那怎么行,人家难道不认识我们?”
胡老大冷笑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头巾里藏知了鸣(名)声在外。听过我们名字的人不少,见过我们、认识我们的人却不多,只要我们小心点,万一得了手,就处处提防,见人先下手为强,应该过得去的,可是叫你们那么大吵大叫,那还有个屁用。”
秦明倒是能屈能伸的,一听忙陪笑道:“胡老大,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是不知道,以后听你的好了。”
说完又朝夏志昌道:“小兄弟,你也是道上的。”
夏志昌道:“不是的,只不过凑巧跟王胖子走在一起,所以对三位谈的那件事清楚一点。”
秦明看了他片刻才笑道:“我明白了,小兄弟,你虽然不在道上,可是也想趁机会发笔小财对不对,没问题,小兄弟,只要你能出得上力,我们不会少了你一份的,但是你要听明白,你必须是真正出得上力。”
夏志昌笑道:“当然了,我跟那个点子照过面,认得出他来,这个岂不是比什么都管用。”
胡老大道:“你跟点子照过面?”
“是的,我一路跟着他下来的。”
胡老大却很精明:“慢着,你说王胖子跟刘球兄干上了,那时候点子也在吗?”
“在!他就在一边看着他们打架的。”
“刘球拚下了王胖子,没对点子下手吗?”
“没有,他还跟对方称兄道弟拉交情,说要保护对方同行,邀他到积石崖去呢!”
秦明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呢?”
胡老大冷笑道:“这还不明白,那是他虚情假意,把人哄到积石崖,他再下手,离西宁就近了,带一个活的人,总比带一颗脑袋方便多了,他可以把人杂在他手下的弟兄中间,不声不响的带了走,免得别人动心思。”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小伙子答应了没有?”
“没有,他大概也看出刘球心存不轨,所以没有答应。”
“这么说来,这小子也挺精的呢!”
胡老大道:“若是个很容易放倒的雏儿,事主也不会化大把的洋钱,买动这么多的高手去对付他了。”
秦明这一次倒是乖乖的接受讥嘲,他大概也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不是独力能干得下的了,于是他换了口气道:“小兄弟,以后呢?”
夏志昌道:“以后到了大青岭,那个王胖子也串通了孙老虎,在路上布下了陷阱拦截。”
胡老大忙道:“孙老虎这个人我只听说过,手底下倒不怎么样,他的妹妹外号叫辣手西施,据人家说很有两下子,腰里一管枪又准又狠,放倒过不少知名的好汉,他们有没有拦截下来?”
夏志昌摇摇头:“没有,那个小伙子很精明,路上的陷阱没坑住他,反叫他摆下了一出空城计,把孙老虎摔下了百丈深谷。”
听的三个人都啊了一声。
小马急问道:“那个孙老虎这下子可不是完蛋了?”
“那么深的绝谷,摔下去连个铁人也砸扁了,那还有命呢,现在的大青岭大概是由他的寡妇在当家。”
这三个人对谁去当家显然不感兴趣,小马只是困惑的搔搔头:“这个点子倒是挺扎手的!”
夏志昌笑笑又道:“还有呢,那个王胖子虽然是丢了一条胳膊,可没死心,他的两个伙计也不肯放弃,三个人躲在半山的狐洞里,想要打冷枪,结果反而叫人打了两枪,伤的情形不知道,但一定是有人挂彩了。”
秦明嘴快道:“是贾桂那小子,一枪中在左肩窝上,难怪他一来就赶紧找大夫,我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死咬紧了嘴不肯开口。”
胡老大笑道:“这种丢人的事儿,他怎么肯说呢?再说,王胖子看样子还没死心,他虽然打头里下去了,可能还想在路上来一下子,自然更不肯告诉我们实情了。小兄弟,你是跟那小伙子一块儿走的?”
夏志昌点点头,胡老大忙又道:“那么点子也到了万家屯了,他进了那一家?长得什么样子?”
夏志昌犹豫不言。
胡老大道:“小兄弟,你放心好了,咱们要是得了手,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十万两银子平均分为四股,你占一股。”
秦明立刻反对道:“这可不行,胡老大,咱们搭伙的时候,你说好是一边占一半的,那我应该是拿五万,你可不能在我的份下分出一半儿去。”
胡老大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秦明!点子已经来了,你若是有本事,让这位小兄弟指点着你去,一个人若能得手吃下来,就全部归你,我们半份都不沾。”
秦明几乎要拍胸膛担下来了,但是他想了一下道:“一个人吃下来我认为并没什么,对方不认识我,抽冷子打冷枪,一下子就解决了,可是我担心在回去的路上,那些同行可能会对我下手。”
胡老大这才皮笑肉不笑的道:“那也没关系,你可以雇我们保护你,有我跟小马保护你,足可万无一失了。”
秦明想了想道:“你们的事又要多少呢?”
胡老大道:“五万两银子这是我跟小马原本打算要的价钱,一两也不能短少,霹雳火,你怎么说?”
秦明忽然手一摊道:“我雇不起,而且我也不想去接这票生意了,完全让给你们。”
这个改变使得胡老大为之一怔,他了解中的秦明一向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是绝不肯轻易放弃暴利的人,念头转了一下笑笑道:“那么你是打算受雇来保护我们了?”
秦明道:“你们不会要人保护,而且我秦明只会杀人,却不懂得如何去保护人不被杀。”
胡老大道:“看情形你是打算在途中对我们下手。”
秦明一笑道:“我不找你们,也一定会有别人找你们,我们是一路来的,对你们下手,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出来,因此胡老大,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们能一路顺风的回到西宁,我绝不动你们半根寒毛。”
胡老大冷哼一声:“只不过别人下手时,你却在一边袖手旁观,绝不肯帮忙了。”
秦明道:“在道义上来说,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跟着你们在一起,那又太危险,我什么也没捞着,白挨上一枪岂不是太-枉,所以我也不打算跟着你们走。”
小马愕然道:“秦大哥,你要拆伙了?”
秦明一笑道:“小马,像你这种血性伙伴,我姓秦的就算是拚上了性命,也说不出一个散字,可是像你们胡老大那种为人处事的精明么,我实在高攀不起。”
这家伙阴得很,见了苗头不对,心里已经另作了打算,不但主动的拆了伙,而且还烧了一把火,使得胡老大顿有莫知所措之感。
秦明干脆站了起来,一拍夏志昌的肩头道:“小兄弟,这位胡老大是最够意思、最大方的了,你跟他合作,保证可以发大财的,我可没有兴趣了,胡老大,为了表示我不会挡财路,我现在就离开你们。”
说完他果真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要放弃的意思。
夏志昌一笑道:“这位老哥,你如果想一个人偷偷去发财,那可要失望了,撇开了我,你永远别想找人!”
秦明怔了一怔,回头道:“我可没这意思。”
就在这时候,孙小琴动了,她的动作也很快,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夏志昌的意思,要逗逗这三个杀手。
即使不除去他们,至少也想弄明白是什么人在主使着这件阴谋,是谁在花大把的银子要夏志昌的命。
她一跳就拦在秦明的前面,挡住了秦明的去路,冷冷的道:“姓秦的,你等一下!”
秦明一看挡路的是个小娘们,没放在心上,哈哈笑道:“小妹子,你叫我干吗?”
孙小琴冷冷的道:“刚才你满嘴喷蛆,对姑娘我轻薄了一阵,就想这么走了?”
秦明笑笑道:“小妹子,出门在外,在客栈酒楼里说两句俏皮话解闷、逗乐儿,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孙小琴冷哼道:“哦,那你为什么不拿你妈出来逗逗乐子,给大家解闷儿呢?”
秦明已经知道她在存心找碴儿了,却没放在心上,口中仍是嬉笑着道:“我妈可惜没有你小妹子这么年轻俊俏,所以只能呆在乡下,干不了你这一行。”
孙小琴的俏脸上布下了杀气,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无耻,口舌上绝对占不了便宜,只有动手了,因此撩起左手就是一个嘴巴打上去。
秦明却早已有了准备,他是四川有名的独行盗,也客串参加杀手的行业,身手自然不差,知道那番轻薄话出口后,对方一定会行动。
所以他不躲不闪,待孙小琴的巴掌快逼近时,才伸手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扭一转,已经把孙小琴的身子扭得反转过来,被制住的左臂反扭在背后,然后他更轻薄的把手微微后收,使孙小琴的身手背贴在他怀中。
秦明的脸上浮堆着邪狎的笑意,鼻子在她的颈根香了一香,笑着道:“小妹子,看不出你的性子还挺野的,不过没关系,大爷我就喜欢骑野马。”
话只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就像有人塞了一枚鸡蛋在他口中,张大的嘴巴也闭不拢了。
旁观的人自然知道秦明要倒楣了,在青海这条路上,谁惹上这位姑娘都讨不了好处,所以才赢得辣手西施这个外号。而这个叫秦明的家伙居然不知死活,自己把脑袋送进老虎嘴里去。
可是他们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孙小琴被反扭手臂,背贴在秦明的怀里,分明已受制于人,很不容易展开反击的行动。
只有坐在这边的吴长胜看得清楚,孙小琴的右手已经拔出了枪,枪口抵在秦明的腰眼上秦明则是凭感觉而知道的,他是个枪手,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是什么东西抵上了身体,更知道自己捣了一个马蜂窝。
因为在贴身的刹那间,他感到孙小琴身上是别着家伙的,除了枪支之外,还有一排子弹。
身上别着一把,抵在自己腰上的也是一把,这个女女圭女圭居然身携双枪,在道上没有第二号了。
他尽量的把自己的笑容拉得好看一点,而且也把孙小琴朝前推开了一点,却不敢松手,干咳了两声:“请问姑娘可是贵姓孙,是大青岭孙大当家的令妹?”
孙小琴冷冷地道:“不敢当,秦大爷,我是姓孙,不过大青岭上已经没有孙大当家了。”
秦明立刻道:“是!是!我刚才已听人说了,令兄孙大当家的叫人给害了,凶手就是那个,那个……哦,你跟这位小兄弟在一起,想必是要找凶手,为令兄报仇,没问题,为了道上的义气,我们都会帮你的!”
孙小琴道:“不必了,家兄是死在他的贪心跟邪恶之下,也可以说是死有应得,我并不想帮他报仇!”
秦明看了看夏志昌,才恍然的道:“我明白了,孙姑娘赶情也是为了那点子的事儿来的,那我们当然是不便插手了,好在刚才我已宣布退出,孙姑娘你也听见了,我的话绝对算数,你总没理田再为难我了。”
他借机会放开手,退了两步,可是他看见孙小琴手中的枪仍然没收起来,不禁苦了脸道:“孙姑娘,这是何苦呢,不知者不罪嘛,先前是不认识你……”
孙小琴道:“跪下磕三个响头,向我道歉,还要自己打十个嘴巴,我可以饶了你。”
“这……孙姑娘,似乎太过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孙小琴双眉一挑道:“过分?你先前轻薄我的话难道就不过分了,想想你说了些什么?”
秦明十分狼狈,孙小琴举起了枪道:“你不肯磕头也行,我就在你的脸颊上轰一个洞,打下两颗牙齿也就行了,你放心,我的枪法很准,绝对不会偏到别处去,不过你要是害怕,脑袋乱动,那就难说了!”
她的手举得很稳,一动都不动,目中闪出了凶光,这下秦明着急了,连忙道:“孙姑娘,有话好说,咱们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就这两条路,不磕头就挨一枪。”
她的手指已经准备击发,秦明连忙摇手道:“孙姑娘,我只是跟着起哄罢了,又不是我第一个开的头。”
他的手转向小马,可是另一只手却在向小马作暗示。
孙小琴道:“少不了他的,因为你要走,所以才先跟你把帐清一下,怎么说,你到底作何打算?”
秦明又作了个手势才道:“好,孙姑娘,我算是怕了你,我向你磕头陪罪!”
他缓缓的向下跪去,周围仍然鸦雀无声,秦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跟小马说了那番俏皮话后,堂屋里忽然变得静了下来。
而且每个人都以诧异时眼光看过来的意思了,原来大家都认识这条母大虫的,他俩却偏惹了上去。
这三个磕头真磕了下去,他秦明虽是保住了性命,但霹雳火三个字就算是在道上除了名,再也别想混了。
好在他已经跟小马打过招呼,也让小马明白孙小琴不会放过他的,一切都寄托在小马身上了。
双膝已沾到地,孙小琴的枪口也跟着低下去,秦明偷偷用眼角瞄向小马,见他毫无动作,心中不禁暗恨。
“好小子,你居然在一边风凉着,瞧我的热闹,你就看着好了,回头我不整得你哭娘叫爹,是你养的!”
他在肚子里暗暗的诅咒着,但场面已经逼得他不能老是这么跪着,于是万分委屈的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候,门口忽然飘进了一条人影,这个人说飘进来的原因是事前既未听见脚步声,也没人看见他是如何过来的,突然的,他就在门口出现了。
正因为这人是突如其来的,才引去了每一个人的注意,连孙小琴也把头偏了过去。
正在这时候,小马与胡老大都有了行动,他们是专门干狙杀行业的枪手,而且是老经验的行家,因此他们懂得利用一切的机会。
门口进来一个人,他们不去理会,这人使孙小琴的注意力转移过去,那才是他们的好机会。
两个人同时起立,飞快的拔出了腰间的短枪,拔枪时拇指已经推开了保险栓,枪口指向孙小琴就喷火了。
这是一个连续的动作,但是在他们而言,却几乎已经是本能的反射了,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只不过两人的准头都不够,一枪射进了地下,跳起了一蓬碎泥屑,另一枪却偏过去了,射中了柜台上的一口酒罐子,砰的一声,-子碎了,里面装的是五加皮,红色的酒汁急速的流出来,倒是很像鲜血。
秦明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孙小琴回头的时候,他也有了行动,首先是一个翻滚,因为孙小琴的枪口还是对着他,最可能挨上一枪的是他,所以他必须先滚开。
在滚开的同时,他也拔出了腰间的枪,一直滚到孙小琴枪口不及的死角处,他的枪才向前探出。
但是他的枪却没有喷出火来,因为就在那时,他的手背上一阵剧痛,仆的一声,枪支握不住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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