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木无人径
深山何处钟
林淇在华山已见过“浪萍生”的弓力,知道这一箭强劲无比,紫鹃万难抵挡,连忙扑了过去,撞在她的身上,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长箭带着一片急风,由他们的身上呼啸而过,“浪萍生”又搭了第二支箭。
林淇由地上爬起来,连连摇手道:“先生,有话好说,这是干甚么……”
“浪萍生”怒容满面,厉声叫道:“林兄请走开,我非射死这贱婢不可!”
林淇不禁一愕道:“先生箭下从不伤害无辜,因何要对一个小女孩子……”
“浪萍生”满脸怒色,却是一言不发。
这时紫鹃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林公子,你不要管,这狗头的几支破箭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林淇愕然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鹃冷笑道:“没甚么,我嫌他一张狗嘴讨厌,一嘴巴打掉了他两颗大牙!”
林淇闻言一怔!由“浪萍生”箭上功力可知他在武功上的造诣相当深,怎么会被紫鹃一掌打落牙齿呢?
可是“浪萍生”此刻目中怒火如焚,嘴角微有血迹,分明又是事实,而且“浪萍生”闻言之后并未否认,显然也默认了。
紫鹃一拉林淇的衣服道:“林公子.你走开好了,我不怕他的箭!”
林淇尚未表示意见,“浪萍生”也听道:“林兄,请你不要管这件事,兄弟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若不将这贱婢在箭下穿心,尚有何颜立于人世!”
林淇不禁对他微生反感道:“先生,昨夜在华山上,兄弟曾请先生一施神箭以为人间除害,结果先生以素无仇隙推托了,先生虽未如兄弟所请,然而兄弟对先生之高风亮节却十分钦佩,谁知先生也是个言不由衷之辈!”
“浪萍生”怒道:“那不同,我为人处事的准则一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这贱婢辱我太甚……”
林淇冷笑一声道:“先生此言差矣!此地原为别人私宅,先生无端侵入,犯人在前……”
“浪萍生”怒道:“就是我擅入私宅,她也不该动手就伤人!”
林淇笑笑道:“照先生说法,她即使对先生有不敬之处,罪也不至于死呀!”
“浪萍生”不禁为之语塞,片刻才道:“那她打了我一掌,又该如何……”
林淇正色道:“在下未明是非曲直之前,无法加以定论!”
紫鹃冷笑一声道:“这倒可以,公子不妨问问他,他那一掌是为甚么挨的?”
“浪萍生”恼羞成怒,厉声叫道:“林兄再不走开,兄弟可要连你一起得罪了!”
林淇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自知理屈,完全是在无理发横了,倒是大感奇怪,因为由“浪萍生”的为人看来,品行十分端庄,难道他会做出甚么不端的事吗?
紫鹃又叫道:“你为甚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把你刚才的事情说出来?”
“浪萍生”目射怒光,“哼”了一声,长箭再度月兑弦而出,这次劲力更强,居然将林淇也罩入箭风之中。
林淇被逼无奈,只得拔出腰间长剑,迎着箭影砍削出去,却是伏魔四式之一的“风生树下”,剑尖幻出千点碎影。
但闻一片“叮咚吱嚓”之声,那支长箭被林淇的剑气劈得粉碎,金竹的碎屑分向四周洒下,而林淇却被箭上的巨劲推得连动三、四步。
“浪萍生”见林淇居然能削碎他的长箭,倒是大吃一惊!可是他飞速地又搭上一支箭,比在胸前道:“林兄剑术精妙,兄弟万分景仰,不过林兄还是退出的好,否则兄弟将要以穿云射法来得罪了!”
林淇仍是和颜悦色地道:“先生为甚么一定不肯善了呢?”
“浪萍生”怒道:“善了不难,除非她也给我打一掌,掴下她两颗牙齿来!”
紫鹃冷笑道:“行啊!只要你有本事,多打掉几颗也没有关系!”
“浪萍生”怒吼一声,牵弓控满,势如抱月,林淇认出这正是他昨夜用以射落木魈的姿势,心中不禁微惊。
因为这种姿势,正与他昨天射木魈时的姿势相同,发时天摇地动,如霹雳骤惊,端的厉害之至,林淇见了忙道:“先生,请暂莫发矢,容兄弟一言!”
“浪萍生”止手道:“你要说甚么?”
林淇原是缓兵之计,实在也不知道要说甚么,可是事情挤到这个程度,又不能不说话,思索片刻才道:“先生与兄弟认识虽暂,却也是肝胆之交,此间主人则是兄弟的师门前辈,照理说兄弟不该偏袒哪一边,只是兄弟感觉到你们两方面都没有甚么深仇大恨,何苦一定要互以性命相搏呢……”
这几句话说来说去仍是老套头,因此“浪萍生”听完之后,把眼睛一瞪道:“林兄没有别的见教吗?”
林淇顿了一顿道:“当然是有的,不过先生可否先回答兄弟的话?”
“浪萍生”怒道:“那也行!本来我听林兄说起白玫瑰女杰的种种事迹,颇思一识斯人,可是白玫瑰不肯见我……”
林淇忙道:“先生怎么知道白玫瑰前辈不欲相见呢?”
“浪萍生”脸上微红,白玫瑰在一边哼声冷笑道:“还问甚么?我不是说过他们在旅舍隔室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浪萍生”怒声道:“不错!那时我们是在隔室,不过那是出于连管家之意,他是不放心林兄单身一人出来,才邀我作陪!”
白玫瑰冷笑道:“难道我会加害林公子不成?”
“浪萍生”也冷笑道:“连管家念主心切,此举并无失当!”
白玫瑰微怒道:“那你们在隔室听了半天,应该知道我对林公子并无恶意,为甚么又追踪前来?”
“浪萍生”抗声道:“正因为你的态度太神秘了,使我们不能无疑,你与林兄之间并无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甚么不许别人知道?”
白玫瑰怒道:“我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林淇听他们争论下去,势必又要闹翻了,连忙阻止道:“好了!好了!这些都是题外之事,目前我们亟需解决的是大家引起的误会……”
“浪萍生”怒叫道:“这不是误会,而是一种蓄意的谋杀!我们刚到此地,这女子就……”
紫鹃也尖刻地道:“你为甚么不告诉林公子,你们二人对我作了些甚么!”
“浪萍生”似乎很怕她提起这件事,架起长箭又待放箭。
林淇却被“谋杀”二字震得心中一动,连忙回头对紫鹃道:“你杀死了连大叔?”
紫鹃摇摇头;“浪萍生”大叫道:“你胡说,连管家分明是伤在你手下……”
紫鹃笑笑道:“这个我不否认,可是我并没有杀死他,目前他只是受了禁制而已!”
林淇听着几乎又无法相信,因为连进的武功也到了绝顶火候,要说他会受制于紫鹃,这似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然而“浪萍生”言之凿凿,紫鹃也承认了,连进也躺在地上,一切都分明是事实。
“浪萍生”再度将弓举起,林淇忽然抽身避开了。
紫鹃挺身上前,准备接受“浪萍生”的箭射,可是她才走前了两步,忽而脸色大变,连退了几步,颤声听道:“林公子,你怎么不管我了……”
林淇轻吁了一声道:“你能够制住连大叔,武功比我高明多了,无须我来帮忙……”
紫鹃的眼睛朝旁边扫了两下,神色仓惶地道:“不!鲍子,不是那回事……”
白玫瑰也大为紧张地道:“林公子,此中另有原因,目前盼你能出手救救那丫头……”
林淇被她们简直弄得莫名其妙,可是“浪萍生”已“飕”一声,急矢月兑弦而出,紫鹃仓惶地失声大叫……
林淇这才看出紫鹃是真的害怕,可是已经来不及去救她了。
长矢带着无比的劲力,呼啸着朝紫鹃身上飞去,紫鹃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既不知躲避,也不知抵挡。
眼看着悲剧将要发生了。
可是“浪萍生”发出的那支箭却只擦着她的耳轮,由她的肩上空隙处钻了过去,然后再微微抬高,一直对准数十丈外的一株古柏上射去。
“扑”的一声轻响,矢身插入树干,齐尾而没。
树后发出一声轻哼,一条淡青色的人影冲天拔起,冒高五、六丈,然后在空中一翻,像飞鸟般地向后方逸去。
这原是瞬息间事,快得令人无法接受,林淇还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浪萍生”在厉声的大笑中,飞速又射出了一支箭。
这次是对准空中那条人影而发,去势极速,箭尾的白羽就像是一道电光,一下子就追上那条人影,射个正中。
那人在空中又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像石块地掉了下来,跌在树丛之中。
白玫瑰与紫鹃都惊叫一声,赶了过去。
林淇却莫名其妙地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浪萍生”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冒犯我的人!”
林淇愕然道:“冒犯先生的不是那女孩子吗?”
“浪萍生”哈哈大笑道:“这一点障眼法岂能瞒得过我,凭那丫头的几手功夫就想打得倒我了吗……”
林淇莫名其妙,“浪萍生”又笑道:“从那丫头一出手就制倒了连管家,我就发现到其中有鬼……”
林淇连忙问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浪萍生”得意地笑道:“那丫头只是做个幌子,其实点到连管家与打我一掌的,都系躲在暗中那人所为,他仗着身法极快,又利用树林作为隐蔽,以为我会看不出来……”
林淇略为明白了一点道:“难怪紫鹃先前表现得那么镇定,原来暗中有人在撑腰……”
“浪萍生”点头道:“不错!所以后来她对着我的长箭,忽然不见了那人的迹影,这才马脚毕露,心慌意乱,其实我已经发现那人移到另一株树后去了,故意不动声色,也来个声东击西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林淇愕然道:“先生可知道那人是谁!”
“浪萍生”摇摇头道:“这倒不知道,那人身法极速,迅如鬼魅,功力也相当高,林兄不是也看见他从树后被我逼得现身的吗……”
林淇摇摇头道:“我只看见人影一掠,却看不清是谁?”
“浪萍生”也微表赞佩地道:“那个人的确不错,否则连管家那等身手也不会一招受制了……不过任凭他多厉害,也难逃我穿云神弩下的连珠箭……”
说到最后,他显得十分得意,林淇则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走过去一看连进,只见他身体软瘫似绵,虽然没有死,却也跟死了差不多。
他施救很久,仍是无法解得他被制的点穴手法,只得问“浪萍生”道:“先生知道这是甚么手法吗?”
“浪萍生”摇摇头道:“点穴手法千幻百变,各有特擅,兄弟也无法解得,否则也不会让连管家在地上躺这么久了!”
林淇皱起眉头,“浪萍生”一笑道:“林兄何不去问问白玫瑰与那个小丫头,也许她们懂得解法!”
林淇仍在犹豫,“浪萍生”却高兴地道:“兄弟倒要去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高人!”
林淇想了一下才问道:“那个人死了没有?”
“浪萍生”笑道:“兄弟穿云弩下从无活命之人,那人能躲过我的第一箭已经是很了不起!”
林淇默然无语,只得跟在他后面,向着那人堕地之处走去。
走了约有数十丈,但见柏树林立,苍翠映人,却是全无人踪,甚至于连白玫瑰与紫鹃也不见了。
“浪萍生”不禁奇道:“咦!怎么会看不见呢?”
林淇道:“也许是她们将他搬走了!”
“浪萍生”摇头道:“不可能吧,兄弟那一箭已经洞突他的肺腑,即使是将尸体搬走了,地下也该留着一点血迹……别是他掉下来时给搁在树枝上了……”
说着又抬头向上面找寻,片刻之后,他欢呼一声道:“那不是吗,果然在树枝上!”
林淇抬头望去,果见一棵巨柏的桠枝上排着一个人,手足并无一处,腰弯了下来搁在横枝上,背上插着一支长箭,一身青衣,却仍看不见面目。
“浪萍生”一顿足,飞身上了树干,伸手去拉那具尸体。
林淇连忙叫道:“先生,使不得,预防有诈!”
“浪萍生”果然缩回了手,还是不太相信地道:“怎么会呢,他已经中箭而死了!”
林淇仰头道:“正如先生所说,长箭穿心,怎会毫无血迹……”
“浪萍生”憬然而悟,正想下跳,那弯搁在枝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手足突地展直,探手向“浪萍生”的脸上抓去。
“浪萍生”大惊失色,幸而先得了林淇的警告,尚不致全无防备,连忙双掌一错,挡开了那一抓,可是那人毫不放松,就在树上猛一矮身,脚下横扫出去。
“浪萍生”没想到对方会在树枝上使出这种招式,双足一蹬,避过那一扫,人也就势向地下飘落。
那人继续追击下来,口中还喝道:“是你自己的箭,还给你!”
不知怎地那支插在他背上的箭已到了他的手中,单掌握箭,凌空急刺“浪萍生”的后背,居然在他未落地前赶到。
林淇见“浪萍生”处境甚危,急忙劈出一掌,替他将后面那人的冲势阻住了。
这一掌劲力很足,那人在空中身手一撩,虽然将林淇的掌势接住了,可也使“浪萍生”
躲过了穿心之厄。
那人受林淇的掌力推激,身子再度拔起,却在树枝上刮掉了包头的青布与罩在脸上的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好面目。
林淇见得呆住了,因为那人竟又是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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