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闲愁旧时梦
昨夜星辰昨夜风
望似轻柔的一触,其实却隐着无比的汹涌。
梅华与费冰在空中换了一招,随即双双退后,端立不动。
可是她们所发出的潜力却大得惊人,在那无声无息的一碰之下,整座酒楼都起了剧烈的晃动,生似要倒下来一般。
几个功力深厚的人,如林世辉、段金花、林淇、虚云大师,以及侯行夫、连素姿等人只是晃晃身子,其余的人则脚下连退,将桌椅碰得七歪八倒,杯盘乱响。
费冰对梅华瞪了一眼,冷冷地道:“你还有意思较量下去吗?”
梅华顿了一顿才道:“随便你,你若有兴趣的话,我当然奉陪,否则就另外换个时间地点也好,此时此地,打起来也不够痛快!”
费冰冷笑一声道:“那是你聪明,你虽然能挡下我的一击,再比下去,我绝对有取胜的把握!”
梅华微怒道:“你做梦!那个怕你不成,来!我们再继续下去。”
费冰冷冷地道:“好吧!我让你三招。”
梅华怒叫道:“谁要你让!我们一招对一招,两不吃亏,我不希罕占你的便宜!”
费冰冷笑着摇头道:“我却坚持要等你三招之后才还手,因为这是我父亲给我所立下的规定,一击无法却敌,必须在连受三次攻击后才可以还手……”
梅华怒“哼”一声道:“臭规矩倒不少,我倒要试试你凭甚么说这种大话!”
语毕一掌斜削,迳砍她的右颈,费冰等她的掌缘将达,才一矮身避过,梅华的掌势月兑空,“克”的一声,丈许外的一根楼柱齐腰折断,屋瓦簌簌落下。
梅华顺势再撩起一腿,直扫费冰的前心,既疾且准,费冰身形一恍,像鬼魅似的一下突然消失了。
直等梅华的腿风将楼梯的木栏扫断了十几根,劲力消失后,她的身形又在原位上出现,楼上这么多的武林高手,竟没有一个人看清她是怎么来去的?
而对着这么一个强敌,梅华也不禁踟蹰了,那第三招不知该如何发出?
费冰在对面发声催促道:“快!还有一招就轮到我还手了。”
梅华忽然一笑道:“假如我这一招不发,你就无法对我还手是不是?”
费冰不耐烦地道:“不错!以我的心性早就想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了,只是格于父亲的规定,使我没法教训你……”
梅华笑笑道:“你父亲可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假如你躲不过这第三招呢?”
费冰傲然冷笑道:“在我千幻百变的身法下,大概还没有躲不过的招式!”
梅华依然含笑道:“这可很难说,万一我第三招击中了你……”
费冰怒道:“那我自己再加一条规定,只要你击中我,我马上就抽身离去,等到下一次见面时再找你算账!”
梅华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一言未毕,单手猛地前探,直取费冰右肩,费冰身躯轻闪,立刻又失踪了。
当她再次在原位出现后,骈指直敲梅华的额角,梅华急叫道:“别忙,我这一招还没有完呢!”
费冰住手怒道:“你在耍赖,明明已经出手了,怎么……”
梅华笑道:“我虽然出手,却还没有使完,劲力也还没有发出来!”
费冰不禁一怔!梅华前两招断柱折栏,劲力深厚,这一招却阒然无闻,的确未曾用力,就在她疏神不备之下,梅华劲力突发,手掌疾落,拍在她的肩头上。
费冰被打得一挫腰,眉头紧皱,一脸痛苦之色,侯行夫等人大为吃惊!尤其是连素姿,急忙过来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费冰费冰脸色一窒阴声道:“滚开去!难道这一掌还伤得了我?”
梅华哈哈大笑道:“不管你是否受伤,挨了一掌却是事实,现在你怎么说?”
费冰的眼中射出逼人寒光,厉声道:“今天我算是栽在你的狡计之下,以后你最好别让我碰上!”
梅华哈哈大笑道:“以后的事很难说,今天我也没预备,说不定下次我还要给你一点更大的苦头吃吃呢,现在你带着这批宝货滚吧!”
费冰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把自己的怒气压制住,朝侯行夫叫道:“走吧!”
侯行夫用手指着林世辉道:“费姑娘,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费冰将手一扬,摔了他一个大嘴巴,厉声叫道:“混账!你敢不听我的话。”
侯行夫这么凶狠的人,竟然乖乖地挨了那一下,一声都不敢发,退到旁边站好。
费冰用眼一扫全楼的人,冷冷地道:“十三友定于一月后在太原府正式开坛立帮,到时候希望各位拨驾赏光,谁要是不到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语毕,举手一挥,那同来的人一个个都默默地下楼,李芳菲与夏绿姬则对林淇瞟了一眼,好像是暗示甚么?却苦于不敢说出来。
楼上群豪目送着他们离去,谁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有林淇追到楼梯叫道:“慢着!你们还有一件事该交代清楚。”
费冰冷然回头道:“今天放过你们已经是你们天大的幸运了,你别不知死活!”
林淇坦然不惧道:“我还有个未婚妻子娃狄娜被你们挟持着,我要知道一下她在哪里?
现在怎么样了?她是否还活着……”
费冰“哼”了一声道:“像你这样一个男人,怎会跟一个苗子联姻的……”
林淇怒声大喝道:“住口!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自然而然地结姻联婚,根本没有甚么宗族的界限……”
费冰又“哼”了一声道:“两情相悦也得看看对象!”
林淇忍无可忍,大声叫道:“你懂甚么爱情,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一个爱你的人!”
以费冰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谁都以为她一定会悖然色变的,谁知费冰听了林淇的话后,居然毫无怒容,只是淡淡地道:“你的未婚妻现在在我父亲那里,只要你不死,总有机会看见她的!”
这个消息倒是大出林淇意料之外,怔了一怔才道:“她怎会到你父亲那儿去了?你父亲在哪儿?”
费冰淡淡地道:“在王屋山,不过你最好别动脑筋去找她,第一我父亲住的地方很隐僻,你不容易找到再者就是你找到了那地方,也是白白的送死,我父亲杀死你比杀一只蚂蚁还简单!”
林淇被她激发了傲性,朗然地道:“王屋山就是刀山剑林,也吓不倒我!”
费冰冷笑一声道:“我说的是好话,你受信不信,刚才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爱我的人,这句话倒使我不服气,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我一定要你收回那句话!”
林淇刚才也是随口愤激之言,倒是无意坚持,乃淡然地道:“我希望你能成功,只要有那样一个人,不是受你的武功威胁而爱你时,我一定收回那句话!”
费冰怒声道:“笑话!除了武功之外,我难道别无争取男人的条件了?”
林淇见她愈来愈认真了,倒是不知该说些甚么,略加思索才道:“你的才貌都够上‘绝顶’二字,不过才貌并不一定能换到真正的感情,若是你能改变一下脾气性情,也许会更好一点……”
费冰脸色微变地道:“我生就是这个样子,谁也别想改变我!”
林淇一翻眼道:“那你只能在邪道中去找对象了,正人侠士谁也不会同意你的作为!”
费冰神色一懔!以奇特的声音道:“姓林的,你听好,我现在已经决定对象了,那个人就是你,一年之内,我要你跪在我的脚下向我求爱!”
林淇大感愕然!其他的人也都大出意外,可是费冰却不等那些人有所表示,就带着她同来的那批人扬长而去了。
酒楼的人仍是陷在一片无法相信的惊愕中。
沉默在旁的梅华突然开口道:“雁塔寺中的五个人,洛阳城外的老和尚都是我杀的,仿迹留字的也是我,本来我嫁祸于他,是想利用你们来逼他上绝路的!因为他说我是个魔女,我要他也成为一个满手血腥的魔人,可是我发现这方法失效了,第一是你们太脓包,没有能力把他逼上绝路,第二是我发现世上还有一个足堪相近的对手,我宁可留着精神去跟那姓费的女子去较量一下……”
林淇口口声声地自白,大家不相信,现在梅华亲口承认了,大家还是无法相信,尤其是平涛,结结巴巴地道:“梅……姑娘,怎么会是你呢……”
梅华冷笑一声道:“为甚么不是我呢!”
平涛显得十分痛苦,因为他心中的希望与偶像一下子全破碎了,喃喃地道:“你……这样纯洁,这样无邪,杀了我也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梅华脸上涌起一片杀机,冷冷地道:“杀你太容易了!”
一手举起正待发出,林淇厉声大喝道:“妖女,你又想行凶了!”
抢上来挡住平涛,谁知平涛反把他一把推开,对梅华痛苦地叫道:“梅姑娘,你还是杀了我吧!因为我不能不报父仇,可是我实在无法向你下手寻仇,你杀了我吧……”
梅华飞起一脚,将他踢得老远,冷声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
林淇连忙抢上来接住平涛的身子,一看他只是被踢中穴道,却无生命之虑,这才将他放下。
虚云上人与谢长风等人立刻将梅华包围在核心,凝势待发,梅华如同无见,只是对着林淇道:“我替你把冤屈都洗清了,你还想杀我吗?”
林淇怒道:“我杀你的目的并不是为表白自己……”
梅华冷冷一笑道:“下一次我也许愿死在你手里,今天你却不应该找我的麻烦!”
林淇怒声道:“你万死不足赎罪,愈早愈好,为甚么要等下一次!”
梅华大笑道:“你们侠义中人一向讲究恩怨分明,刚才若不是我把那个女子挡走了,此刻满楼的人有几个能逃过她的毒手,你们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林淇不禁一呆!觉得梅华之言不无道理,乃废然退后。
谢长风与虚云上人也自动退了两步。
林淇顿了一顿才道:“你走吧!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取你的性命!”
梅华傲然一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下次你也许还要靠我救你的命呢!其实今天我并不是怕你们人多,我要你们自动放我离开,就是不愿意你们逼我再杀人,再见吧!在这一年中,我会时时刻刻的跟着你,看那女子用甚么方法来使得你爱她!”
说完她的身形一动,像一头飞鸟似的穿出楼窗而去。
楼上陷入一片沉默,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使每一个人都头昏脑涨,不知何适何从了?
结果还是谢长风打破沉寂,对林淇一揖道:“老朽认事不明,致对少侠多方误会,尚望少侠垂谅!”
林淇苦笑一下道:“前辈不要客气了,事情弄清楚就算了,目前的急事还很多呢……”
谢长风连忙道:“正是!必于一月后太原十三友开坛之事,大家还须从长计议一番,筹划一个应付之策……”
孙冬憋了半天,这时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大声怪叫道:“小兄弟,别跟这老家伙打交道,他找了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要对付你的!”
谢长风脸色一红,歉疚地道:“老朽已然道过歉了,望少侠能不念前嫌,共商大计!”
林淇正想开口,林世辉却忽然发言道:“淇儿,‘铁剑无敌’空负侠王之称,其实却是个不明是非之徒,跟他们一起商量不出甚么结果的,我们还是走吧!”
林淇听父亲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不禁大是奇怪?可是他见父亲一脸峻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默然不开口。
林世辉招呼段金花、孙冬等人赶快下楼,谢长风脸色大变道:“林兄对兄弟的批评,兄弟自然无以自辨,可是此刻兄弟所请于贤父子者,乃是有关武林前途之大计,尚望林兄念在江湖道义,共挽危澜!”
这一番话已是够低声下气的了,然而林世仍是冷冷的拒绝道:“我们林家本来不是江湖人,因此对这些江湖纠纷尽量少牵入的好!”
柳无非大为不过意地道:“东翁,十三友真正的对象是您与淇儿,同仇敌忾,我们应该精诚合作才对!”
林世辉冷冷地道:“我们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用不到江湖朋友助拳,因此我们也无须与江湖人同流,介入江湖风波!”
柳无非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无法相信林世辉的嘴。
可是话明明是从林世辉口中说出,听进他的耳里。
林世辉已摧促着大家走了,楼上群豪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对林世辉的了解太少了……而且林世辉把话说得很绝,他们毫无理由硬把这父子俩拖进来,当然也不能为这些要他们闹翻开来。
林世辉一人留在最后,段金花、孙冬、王梅芝都先下楼了,他站在梯口道:“柳先生不跟我们一路吗?”
柳无非摇头道:“在下虽然早已倦弃江湖,可是毕竟出身江湖,这儿多半是我的故人旧交,在危急之时我不能离开他们!”
林世辉淡淡地道:“那也好,人各有志,先生多珍重吧!”
说着拱拱手下楼去了,丐帮掌门“浊世神龙”童天月首先按捺不住,怒声道:“哼!甚么东西,一个臭贪官!”
一语未毕,楼口忽然冒出一条黑影,以极快的手法打了他一下耳光,接着以严峻的声音道:“背后骂人,大失掌门身分,小加惩诫以儆将来!”
谁都听得出这是林世辉的口音,然而他身法快得出奇,语音方落,人影又从楼梯上下去了。
一行人走出很远,潼关那高大的城楼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时,林淇才忍不住问林世辉道:
“爸爸,您干嘛要跟那些人闹翻呢?他们都是正道人士,而且我们经此一来也算得是江湖人了……”
林世辉长叹一声道:“我何尝是愿意那么做呢……实在是不得已啊!”
林淇愕然不解道:“不得已?为甚么啊?”
林世辉瞪了他一眼斥道:“淇儿,你在外面跑了两年,武功也许比我还高了,怎么世故阅历一点也没有长进呢?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林淇见父亲生气了,不敢再问下去,可是心中实在不明白,憋得很难受,还是王梅芝眼珠一转笑道:“林老伯用心良苦,小侄十分钦佩!”
林世辉拈须微笑道:“王姑娘懂得我的用意了吗?”
王梅芝笑笑道:“小侄胡乱猜测,不知是与不是!”
林世辉笑笑道:“王姑娘不妨说说看!”
王梅芝略加思索道:“伯父所以故作矫情与那些人闹翻,实在是为他们好……”
林淇仍是一头雾水,但是见林世辉点头微笑,状似嘉许,连忙问道:“怎么好?好在哪里?”
王梅芝笑笑道:“侯行夫等人对伯父恨如切骨,势在必得,林兄身上也背着梅华与费冰两个女子的错综关系,这几个人的武功无不乖异莫测,跟他们混在一起时,只有增加他们的危险性,倒不如装着跟他们闹翻了,梅华与十三友自然不会把他们看在眼里,无形之中,就减少他们被杀的可能!”
林淇听了如梦初醒,不禁以充满孺慕的眼光望着林世辉。
林世辉微微一笑道:“王姑娘兰心蕙质,见微知著,颇令我心折,对于目前的行止,不知王姑娘有甚么高见?”
王梅芝沉思有顷道:“刻下离十三友开坛之期尚有一月之遥,这段空档时间内,大可利用来一探王屋山,见见那个费冰的父亲费长房,闻道古有仙人费长房精擅缩地之术,行千里于顷刻之间,不知这位费长房与之相较如何?”
林世辉长叹一声道:“此人之能,通天彻地,纵不成仙亦不远矣!”
林淇一惊道:“有这么厉害吗?”
林世辉沉重地叹息道:“我在二十多年前与他见过一次,那时我年轻气盛,目空一切,自挟所能,颇有弹剑江湖的雄心,却不想在吕梁山中遇上了他,那时我武功造诣虽不如现在精纯,放眼江湖已经目无余子,然而到了他手中,却如同婴儿一般,不仅是我,连万象新那老头儿也是在他手中吃了暗亏,结果我灰心江湖,万老头也深隐太行,不作人世之想……”
林淇听得如痴如呆,王梅芝却一拍巴掌叫道:“我知道了……”
林世辉微异道:“王姑娘又知道甚么了?”
王梅芝得意地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万象新为何明知梅华是个无法控制的狂女,却一心一意地培育她,一定是想利用她去挫败费长房,这老头儿当初不肯对我说实话,原来还有这么段一内情呢……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躲到哪儿去了?”
林世辉也沉重地道:“是啊!这家伙性子最爱动,为了一念受挫,屈居山上二十年,这一次突然离开,而且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林淇忽然眉头一扬道:“太行与王屋近在-尺,说不定他是模到费长房那儿去了!”
王梅芝也点头道:“林兄此言大是有理,看样子我们也应该去一趟……”
林世辉与段金花都没有作声,然而在表情上显然也是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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