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本才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道:“本人抱着一番诚意来此和你谈条件,而且冒着相当大的危机,你却如此不讲情面,好吧!咱们就此拉倒,你不爱听,我也不见得乐意讲,告辞了!”
他很快地将话说完,也很快地旋转身,准备抽身离开,但赛诸葛却翻脸道:“站住!施本才,你想如此便宜说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施本才站是站住了,但他很不悦的对赛诸葛道:“怎么啦?我可是善者不来呀!你想用强啊?请!我施某人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赛诸葛哼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施本才道:“我没说你不敢啊?可是我声明在先,杀了我,你赛诸葛可会后悔莫及,不信你试试看?”
赛诸葛道:“老夫做事从不后悔……”
他说这话的语气显然软化了不少,施本才忖道:“赛诸葛这人行事一向谨慎,这下子被我吊足了胃口,也好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施本才用这一手对付赛诸葛,等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效果甚大,使得赛诸葛进退两难。
双方心里有这层微妙的变化,在施本才来讲,可以消除他往日对赛诸葛威名的惧意,增加了对抗赛诸葛的信心。
因此施本才此时胆子越来越壮,他想:赛诸葛的心智也不过如此而已,于是说道:“赛诸葛,你怎不下令杀我啊?”
赛诸葛理都不理他,突然转身对他身旁的手下道:“派人迅速通知司徒总管,叫他马上到老夫这边来!”
那人答应一声,很快离开,施本才倏地发现赛诸葛露出诡异的眼神。
他心里正打鼓,那赛诸葛却又附耳对一名竹林院高手嘱咐,不知交代些什么事,只见那人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也快速离开。
施本才虽然运思推测赛诸葛的心意,可是心中仍是一片惘然。
当他再度抬头想注意赛诸葛的进一步行动之际,却发现赛诸葛正用一抹嘲弄的笑意望着他。
施本才回避了他的眼光,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敢拿正眼看赛诸葛。
赛诸葛倏然对他道:“施本才!你实在模不清楚我预备对你采取什么行动吧?”
施本才坦然道:“不错!本人确是模不清楚,但本人还是一点也不在乎,你信也不信?”
赛诸葛道:“老夫相信,因为你有恃无恐,也看透老夫不敢妄动杀你的心意,所以你不在乎老夫将对你采取行动之言,甚是合理,不过,你此刻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不安和恐惧,老夫没说错吧?”
施本才没有承认,也没有出言否认,因为他对赛诸葛此时的行动,确是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反应,试想,一个人处在施本才这种危境之中,虽说有所凭恃,但若是碰上难于了解的情况,仍然会不抛开本能的疑惧的。
赛诸葛一见施本才的神情,笑笑道:“施本才!你适才的气焰,都跑到那里了?”
他得意的仰头大笑,笑得在场的人都莫明其妙,猜不出赛诸葛在高兴什么劲。
赛诸葛笑了一阵之后,指着施本才道:“施本才!你以为适才将老夫吊足了胃口之后,老夫心中便会对你深感威胁,对也不对?”
施本才计智已穷,委实不知道赛诸葛这句话的用意,因此楞楞的望着他。
只听赛诸葛又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老夫只略施小计,便把你的气焰压下,反过来使你心里造成莫大的威胁,你还敢小看老夫吗?”
施本才奋力迸出一句话,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赛诸葛道:“你不必强嘴,你刚才明明因为模不清老夫将向你采取什么不利的行动,而感到不安,你想这事能瞒住老夫这一双眼睛吗?”
施本才道:“就算你说得没错,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赛诸葛道:“可借你嘴里讲的和心中想的,却完全不一样,其实老夫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对你采取任何行动!”
施本才道:“你是说,你刚才只是作个样子,让我自己疑神疑鬼啊?”
赛诸葛笑道:“不错,老夫只不过派两个人告诉后面的司徒尧,要他趁机休息一会,不必管我这边的事而已!”
他停歇一会,又道:“可是你却紧张万分,心里饱受威胁,这不是很可笑的事吗?”
施本才怒道:“然而你也没什么便宜好占,我也没什么损失,你不是白费了心机吗?”
赛诸葛道:“不然!老夫这一手,起码可以压压你的气焰,同时等于警告你不要在老夫面前耍聪明,告诉你,凭你施本才,若想与老夫斗智的话,还差那么一大截哩,你承认吧?”
施本才心下确是相当骇异,因为赛诸葛仅仅略施小计,就将施本才所具有的优势,完全扳倒过来。
情势发展至此,施本才不得不承认赛诸葛的计智,实是高他一筹。
施本才此刻心情,真不知是何滋味,赛诸葛却道:“现在咱们该可以坦诚地谈一谈吧?”
施本才道:“好吧!我先将来意说明白,然后咱们再谈条件!”
施本才这回果真不敢在赛诸葛之前,再耍什么花样。
赛诸葛道:“你的来意老夫知道,你不必多费词,你说吧,你想用什么交换刘宾?”
施本才道:“用竹林院少庄主慕由全的一条命!应该够吧?”
赛诸葛听见他的话,饶是他一向阴沉镇定,也不由得目出骇然的表情,道:“你!你将少庄主抓走了?”
施本才道:“不错!老实告诉你也不妨,我逃出你们的追缉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现场多远,等你们出动送走刘大人,我便趁虚潜入春花在,掳走慕由全,然后赶到这里来同你谈条件!”
赛诸葛沉吟一会道:“老夫承认你这一手不但高明,而且相当大胆,这是老夫一时疏忽之故,没想到你居然有胆量潜在春花庄附近,施本才,老夫确是小看了你!”
施本才道:“要不是早算定你平常根本没将我看在限内,我怎敢来这么一手?哈哈……”
他狂笑一阵,又道:“你将我低估于先,却又料不到有人会打慕由全的主意,赛诸葛!
你从未碰上如此棘手的场面吧?”
赛诸葛道:“少庄主虽则武功不及你,但凭你一人之力,怕没那么容易就逮走他吧?”
施本才道:“你是说我还有帮手?”
赛诸葛道:“难道说老夫猜错了吗?”
施本才道:“你这一推测确是不差,本人正有一位相当厉害的帮手,而且我可以透露给你知道,这一切从头到现在,全都是本人那位朋友所策划的!”
赛诸葛恍然付道:“我说施本才哪有那么大的气魄敢和我正面交手,却原来还有一人参与此事……”
他念头电转,好一会才道:“看来你一定相当佩服你那一位朋友的心智了?”
施本才道:“那是当然,否则我怎会赞同他这样做?”
赛诸葛突然道:“你能不能将你那位朋友的大名告诉老夫?”
施本才怔了一怔,道:“抱歉!我不会将他的任何消息透露给你!”
赛诸葛“哦”了一声,道:“你不必瞒老夫,老夫敢断言,连你根本就不知你那位帮手叫什么名字,对也不对?”
施本才诧异地望着赛诸葛,道:“你这话有什么根据?”赛诸葛道:“你的表情是最好的证明,还有你如果认得你那位帮手的话,你早就会讲出来,根本无须老夫动问……”
施本才嗤笑一声,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出那些不相干的话?”
赛诸葛以问道:“你很佩服你那位帮手对吧?”
施本才道:“当然!他不仅才智不逊于你这只老狐狸,而且武功深不可测,我当然佩服他!”
赛诸葛道:“这就是啦.这人如果才智武动均如你所说的,在江湖上就绝不是二流角色.试想,你有这种足以压制老夫的帮手,适才咱们见面时,你怎会不说出来?”
施本才道:“我提他做什么?”
赛诸葛道:“你如果提到他,正可造成老夫心中的威胁,有这种可能,你会放弃吗?”
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老夫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你适才不但一开始便会拿你那位帮手的才能来威吓老夫,而且也就不会转弯抹角地用自己的心智吊老夫的胃口,对也不对?”
施本才讶道:“你说得好像是自己看见的一样,委实令人难于置信,本人承认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他这话无异是承认赛诸葛之言确是不爽,因此赛诸葛得意一笑,道:“老夫不但推测得出你那位帮手与你之间的关系,仅是新识而已,尚且还敢断定那人必定和老夫很熟!”
施本才问道:“你是说那人是谁,你心里已经有数了?”
赛诸葛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老夫感觉得出那人必是老夫的熟人!”
施本才道:“既是你的熟人,你怎会不晓得是谁?”
赛诸葛道:“虽是熟人,他要是有意不让老夫知道是谁的话,老夫哪会知道?一个人总不会只有一个熟朋友吧?”
施本才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怎能断定我那位帮手,会是你相识的朋友呢?”
赛诸葛道:“这原因相当浅显,如果你那位帮手不是老夫的旧识的话,他就无须派你来这里同老夫谈条件!”
施本才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不但是你的旧识,而且还不愿与你当面冲突,是也不是?”
赛诸葛点头道:“不错!因为他的心智武功既然比你施本才高,这当面应付老夫的事,理应由他来,看守少庄主慕由全的任务应由你来才对,这话你懂吧?”
施本才这回确是听懂了,但他还是问道:“你这话显然是说,看守姓慕的任务比来这里轻松,所以他不应留在幕后,对吧?”
赛诸葛道:“老夫的意思就是如此,因此老夫认为他派你出面的用意,无非是不敢与我碰头而已,既是这样,这人老夫应该认识才对!”
施本才对赛诸葛这一分析,真是既畏且服,是以有哑然说不出话的感觉。
那赛诸葛却又道:“如果不幸老夫的判断不对的话,那么,那人的心智能力之高,就太使人震骇了……”
施本才显得很兴奋地道:“这么说,你对你自己刚才的推测,还是没有多大把握,是也不是?”
赛诸葛道:“这点老夫可以保证,老夫对自己的推测,一向有很大的信心,因此刚才老夫那些估量的可靠性,起码也有八、九成的可能……”
施本才闻言忖道:“我如果和他扯下去,他所得到的消息更多,那么他的推测的可靠性就更高,我还是不多开口为妙!”
施本才的警觉实是很高,因为赛诸葛一直想拿话套他,均不能获得满意的一鳞半爪。
赛诸葛基于这个原因,遂打消他的企图,道:“咱们言归正传吧!”
这话正中施本才的下怀,他确是不敢同赛诸葛闲扯下去,因为施本才自己没有把握不露出口风。
于是施本才趁机道:“好啊!咱们先把交易谈成再聊不迟!”
赛诸葛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让老夫相信慕少庄主确已被你们掳走了?”
施本才从腰中掏出一封书信,扬手丢给赛诸葛,然后道:“你看看这封信便会相信!”
赛诸葛接住那封信,一看封皮字迹,心里已经有数,再看信中内容,心想:慕少庄主果然已落在人家手中。
他飞快地利用看信的时间,在心中暗自思忖,筹算解决办法。
但是施本才不容他有慢慢考虑的时间,催他道:“赛诸葛,你大概不致于怀疑信中的笔迹,和竹林院特有的联络记号吧?”
赛诸葛仰头对他道:“慕少庄主确已落在你们手中!”
他整理一下思路,又道:“不过……老夫要是先将你擒下之后,再逼你说出少庄主被禁的地方,然后以迅速的行动,倾全力救出他来,你不是自己赔了一条性命吗?”
施本才哈哈一笑,道:“我深信你绝不会这样做,对吧?”
赛诸葛道:“老夫这样做又有何不可?”
施本才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自己心里有数,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便可搭救出慕由全的。”
他不待赛诸葛回答,又道:“你明知不可能的事,却说了出来,用意无非是探探我的口风,观察我会有什么反应而已,哈……蛤……我的脑筋虽不如你,但这点道理还懂!”
赛诸葛道:“就算你有恃无恐,但老夫若是拼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先收拾下你出口气再说,你又该怎么样?”
施本才道:“我这条命值不得你这样做,何况你也不会有胆量敢因此赔掉慕由全的命。”
赛诸葛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试试看!”
他一言才罢,随即挥手一招,那些虎视眈眈的竹林院高手,立刻一拥而上,将施本才团团围住。
施本才神情微微一变,冷笑道:“赛诸葛!今天你要是将我杀死的话,你将后悔莫及,我保证再过一个时辰,慕由全的一条命也会因此废掉!”
赛诸葛道:“施本才!老夫并没有要杀死你的意思!”
施本才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赛诸葛道:“老夫虽然深信慕少庄主落在你们手中,也决定接受你们的交换条件,可是为了万全起见,老夫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清一清喉咙,提高声音道:“因此老夫决定在赴约换人之前,将你的四处血脉闭住,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你们没有耍什么花样!让我领回少庄主,老夫便解开你的穴道,否则,你必将断脉痛苦而亡!”
施本才沉吟一会,道:“好吧!为了让你放心,本人接受你的条件!”
赛诸葛料不到施本才居然那么爽快便答应,不由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到施本才之前,道:“那么老夫就得罪了!”
但见他双手飞扬,很快地点中施本才的四处穴道,然后又道:“咱们走吧!”
施本才运动一下四肢,觉得并没有什么异状,心知血脉将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瘀结,乃略略放了心,道:“你可要知道,我们这一去,贵方只能挑选两名高手陪你,一个人也不能增加!”
赛诸葛道:“少庄主的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老夫省得!”
他说完话,立刻吩咐备了两匹马,供刘宾和薛芸芸两人代步,然后选了两名手下当马夫!自己陪着施本才步行。
一切就绪之后,赛诸葛又命人通知司徒尧,将全队人马带到前面市镇等他,才上路限施本才前去领回慕由全。
施本才亲自拉着薛芸芸的坐骑,当先领着赛诸葛等人,沿官道西行。
坐在马背上的薛芸芸与刘宾,虽然穴道被制,但神智仍然非常清醒,尤其是薛芸芸,她流露着感动的眼光,凝视着走在马前的施本才,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施本才还是感觉得出她心里对他的感激。
施本才一面走,一面仰脸安慰满脸愁容的薛芸芸道:“姑娘!你无须替在下担心,在下此次回来,早就计划周详……”
他发觉薛芸芸偏过脸望了一下赛诸葛,心里明白她的意思,遂笑笑道:“姑娘!你莫不是怕在下斗不过那老狐狸?”
薛芸芸微点螓首,施本才又道:“这个姑娘也无须担心,赛诸葛虽然才智出众,诡计百出,可是在下有一位很厉害的帮手,凭我们之力,不致于斗不过他,姑娘放心好了!”
薛芸芸露出询问的眼光,施本才想了一想,又道:“在下的那位帮手,曾经帮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岑烟书院附近替在下收拾钱棠,另一次则助在下逃过赛诸葛的追缉,虽然在下不清楚他的身份来历,但在下看得出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薛芸芸闻言,表情甚是焦急的样子,施本才讶道:“姑娘莫非不放心在下那位帮手?”
薛芸芸点点头,施本才心想,这该从何解释才好,他抬眼与薛芸芸那焦急的眼光一接触,却又不忍心不作进一步的解释。
施本才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忖道:“薛姑娘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担心我上了赛诸葛的当,白白赔上性命,可是,我除了相信那蒙面人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搭救出薛姑娘他们呢?”
原来施本才在逃出锁神阵之后,立刻依照薛芸芸的指示,赶往宣城附近的郭庄,准备将薛芸芸的困境通知郭庄的人。
可是当他才赶了一天的路程,却在半途中第三次碰上那两次搭救他的蒙面黑衣人。
那蒙面人不但制止了施本才的行程,而且提出他夜劫春花庄,掳走慕由全以交换刘宾和薛芸芸的计划。
施本才经蒙面人一提,立刻同意,于是在蒙面人协助之下,施本才趁春花庄人手不足,很顺利地便将慕由全劫走。
然后由施本才出面,找上赛诸葛谈交换条件。
事情进行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还算相当顺利,问题是那蒙面人是不是可靠,还有他为什么要帮助施本才?
施本才自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要不是薛芸芸关心的话,施本才此刻也不会那么认真地去参考蒙面人是不是别有企图这个问题。
因为施本才总觉得那蒙面人,不但出手解过他的危境,而且他的行动看来毫无恶意。
但是施本才深知薛芸芸聪慧异常,她的焦虑必然有相当的理由,可是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施本才真希望薛芸芸能开口讲话,因此他将马缰交给同来的竹林院高手,然后等赛诸葛走过来对他道:“刘大人他们的穴道应该可以解开了吧?”
赛诸葛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施本才道:“你点住他们的哑穴之用意,无非是怕他们出声求援,此刻已无这种必要,何不将他们禁制解除?”
赛诸葛想了一想,道:“好吧!横竖解了他们的穴道,也跑不了他们!”
他说完话果然分别走到刘宾和薛芸芸之旁,扬手解开他们的禁制。
施本才满意地一笑,又走到薛芸芸的座骑之前,陪她同行。
薛芸芸穴道一解,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施大哥!你这一次所冒的险太大了!”
施本才神色黯然地道:“在下实在不得不如此……”
薛芸芸道:“我知道你不得不如此,这都是我拖累了你之故,你这样做,不论成败,我都不会心安的!”
她言语诚挚,洋溢着无比的亲切与关心,施本才不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保持缄默地走了一程,远远望见一座林木扶疏的寺院,耸立在碎石道旁。
在离开那座寺院约十丈之远,施本才作个手势要大家停下来,只听他说道:“咱们已到地头,先歇着再说!”
赛诸葛表露出凭施本才吩咐的表情,找了一处大石头,当先坐下休息,其余的人也都下马,各自在树荫底下歇息下来。
施本才又对赛诸葛道:“我先进寺通报一声,立刻就回来!”
他不等赛诸葛有所表示,便踏步走向那寺院,叩开大门,很快消失在门内。
赛诸葛很有耐心地坐着等候,薛芸芸却在一旁,偷眼注视他的表情。
两人相距不及五步,因此薛芸芸能够很清楚看出赛诸葛的脸部神情。
但见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捻胡凝视,好像有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无从下决心决定似的。
薛芸芸从得知施本才的计划之后,自始便不相信双方能够那么坦诚地将人质交换,尤其赛诸葛的诚意,薛芸芸压根儿就不相信。
是以她一路来,很注意赛诸葛的一举一动,她想从赛诸葛的言表里,体会出他内心的意念。
薛芸芸自幼与异人学过观心术,因此她想从人的言表中,测出人的内心意念,并非难事。
只是,目前她的对手是心智过人的赛诸葛,薛会委想要利用观心术测出他心中的意图,实在不是件容易之事。
施本才已经进入寺内有顿饭之久,可是还没有回转,赛诸葛已渐感不耐。
他霍地站了起来,那表情竟然宛如作了一项重大的决定似的,薛芸芸看在眼内,不由得怦然心跳!
赛诸葛站了起来之刹那,正好瞥见旁边的薛芸芸,神情微微一怔,道:“薛姑娘!你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薛芸芸露齿一笑,道:“下了马之后便站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赛诸葛道:“没有,老夫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
薛芸芸徐徐转过身子,漫声道:“我看未必是随口问问的吧?”
赛诸葛睁大了眼睛,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芸芸道:“没有啊?我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赛诸葛道:“你以为老夫此刻正在打什么怪主意是不是?”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将言语一顿,表情也变得严肃,又道:“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什么怪主意,比方说,想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不失掉刘大人又可救回那姓慕的等等,都是你此刻可能想到的问题,对也不对?”
赛诸葛神情已没有刚才的紧张,道:“老夫如果有你所说的那种念头的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相信换上任何人处在老夫此刻的处境,一定都会有相同的打算,是吧?”
薛芸芸道:“可是既然是这么平常稀松的念头,你刚才发现我在注意你的刹那,何以会那么吃惊呢?”
她停歇一下,又紧紧地逼了一句道:“莫非你刚才的念头,根本就不是那么稀松平常?
否则如非包藏祸心的话,又何必怕我看穿?”
赛诸葛闻言大震,但他表面还能保持相当的平静,只是他心中迅速想道:“这女子言语犀利,心机超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念头还在心中打转,薛芸芸又已经开口说道:“赛诸葛!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不定可以分解咱们之间的猜疑呀!”
赛诸葛道:“你先将你的身份来历告诉老夫,咱们再谈其他的!”
薛芸芸道:“我的身份来历说出来你未必知晓,咱们还是谈点正事的好!”
赛诸葛道:“好吧!悉听尊便!”
薛芸芸道:“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偷偷派了人盯住施本才,准备先下手劫走慕由全!”
赛诸葛突然露出骇人的眼光,凝视着薛芸芸,眼中杀机盈眶,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薛芸芸却笑笑道:“你的阴谋既已被我拆穿,杀了我也不会有用的!”
赛诸葛环顾一下四周,看看除了刘宾和他的两名手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顿时杀机更炽。
他一步一步迈向薛芸芸,看来已下决心要一掌将她击毙的样子。
但薛芸芸仍然神色自若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很轻松地说道:“赛诸葛!你这一掌若是击毙了我,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吗?”
赛诸葛这时正好走到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且已经运足了右掌的功力,闻言怔了一怔,废然望着含笑站在他前面的薛芸芸,道:“你说得有道理,老夫若在此刻毙了你,施本才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老夫的诚意!”
他徐步离开,一面走一面又道:“但是老夫警告你,有朝一日,老夫再不碰上你则已,否则叫老夫碰上,老夫绝不会饶你!”
薛芸芸道:“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你一向自认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一旦碰上我这位敌手,你自然要寝食难安了!”
她嘴角掠起一抹讪笑,又道:“所以我会记住你的话,以后尽量不和你碰面,免得被你所害。”
这时进入寺中的施本才已去而复返,走到赛诸葛之前,道:“你们随我来!”
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薛芸芸突然叫住他道:“施大哥!你等一等!”
施本才讶然停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薛芸芸道:“慕由全的人不在寺中吧?”
施本才看看赛诸葛,道:“是不在寺中,姑娘怎会知道?”
薛芸芸道:“我看施大哥一去一回花了一柱香之久,而且额上都是汗珠,显然赶了不少路,对也不对?”
施本才笑道:“姑娘真的聪明,这回又被你猜中了,在下进了寺门之后,又由寺后小路赶到我们藏住慕由全的地方,这一去一返,少说也有五里路,自然要臭汗淋漓了!”
薛芸芸道:“施大哥!你们这样子做瞒得了寻常人的盯梢,却瞒不过赛诸葛,看来你们就要栽筋斗了!”
施本才大惊道:“这……这话怎么讲?”
薛芸芸道:“赛诸葛早在我们出发来此之前,便已安排好盯梢的人,此刻那些人怕不已经下手围攻你那名帮手,抢走了慕由全了?”
施本才怒声道:“赛诸葛!你这卑鄙的老匹夫,你……你怎可如此反复无常?”
赛诸葛哈哈笑道:“施本才!枉你在竹林院那么久,居然连这点小小计策都没料到,怪谁?哈……”
施本才心头怒火高涨,就要扑过去与赛诸葛拼命,薛芸芸拦住他道:“施大哥!你这样子仍然解决不了问题,还是稍安毋躁!”
施本才果然住手,道:“我还是赶回去帮助我那朋友,说不定还来得及!”
薛芸芸道:“来不及啦!哪!你看,那边不是有人来了吗?”
施本才抬头一望,果然看到一簇人飞快地跑了过来,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那赛诸葛则喜形于色,望着施本才,露出得意的笑容,兴奋之状,溢于言表。
但是那些人一跑到赛诸葛视线之内,赛诸葛立刻发觉情况不对。
等到赛诸葛看清楚,不禁大为震惊,他迎过去向跑在前面的千手如来司徒尧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庄主的人呢?”
司徒尧显然受伤不轻,他的手下更是个个挂彩,一望而知这些人一定碰上扎手的强敌。
这情景看在施本才眼内,不由得心花怒放,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只有薛芸芸还保持相当的冷静,倾听赛诸葛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赛诸葛追问着司徒尧道:“你们这批饭涌,到底将少庄主弄到那里去了?”
司徒尧喘着气,道:“属下奉命抢救少庄主,人是找到了,而且几乎得手,后来……后来……”
赛诸葛道:“后来呢?”
司徒尧道:“后来突然来了一大批官家捕快,由神探陈公威亲自率领,将属下等杀得如此狼狈……”
薛芸芸听了司徒尧和赛诸葛的交谈,脸色显得相当凝重,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刘宾有机会回到陈公威的保护之下。
施本才首先发现她那凝重的表情,不由讶道:“姑娘马上可以由陈大人领回,何以还不高兴?”
薛芸芸当然不好将心中的感受讲出来,遂道:“我正在奇怪陈公威怎会那么巧赶到?”
施本才突然笑道:“这并不巧,是在下事先通知他的!”
薛芸芸变脸道:“是你通知他的?”
施本才讶道:“有什么不对吗?姑娘以前在岑烟书院不是说过那陈公威是刘大人他的老部下吗?”
薛芸芸道:“是的!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怎会有了那帮手相助,却又找上陈公威?”
施本才道:“在下觉得这样做才能万无一失……哪,要不是在下深思熟虑,同时通知了陈公威,此刻不就让赛诸葛趁了心?”
薛芸芸闻言只有苦笑,当然她不能责备施本才,因为施本才根本就不清楚她的打算。她只好道:“你那位帮手必然不知道你也通知了陈公威?”
施本才道:“这事自然不能让人家知道,尤其在下根本就不了解那人的底蕴,更不能将所有事情透露出来,姑娘你说对不对?”
凭良心讲,施本才的全部计划,的确相当完美,薛芸芸自是无话可说。
此刻赛诸葛已替司徒尧裹好伤口,走到薛芸芸之前,道:“事情虽然有些变化,可是姑娘你须放明白点,此时你和那姓刘的仍然是老夫的俘虏!”
薛芸芸嘲笑道:“是呀!要不是因为逃不掉的话,我们怎么还待在这里呢?”
赛诸葛道:“你明白就好!”
他突然欺过身子,扬手将薛芸芸和刘宾的哑穴点住。
施本才见状,怒道:“赛诸葛!你这是什么意思?”
赛诸葛道:“那丫头话太多,点住了她的哑穴,待会和陈公威打交道时,才不致于碍事!”
薛芸芸虽然语不成声,但听得很清楚,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使得赛诸葛看了之后,无端烦躁起来。
他正想说话,前面路上已出现一大批人,不问可知,一定是神探陈公威带队前来。
陈公威一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赛诸葛的跟前。
他一眼便发现刘宾好好地被竹林院的人押着,登时放心不少,遥向刘宾行礼道:“刘大人受惊了,属下接驾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刘宾因为哑穴被制,根本就无法回答。
陈公威还当他不屑开口,怔了一怔,立刻恍然大悟,乃对赛诸葛等人道:“你们哪位是头目?请站出来说话!”
原来陈公威和赛诸葛竟然不相识。
赛诸葛应声说道:“阁下大概就是名闻黑白两道的神探陈公威吧?”
陈公威拱手为礼,道:“不敢当!区区正是陈公威,只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赛诸葛道:“阁下英气内敛,目移神注之际,均难掩盖胸中玄机,神深两字确是当之无愧,老朽竹林院赛诸葛,今日得识阁下,真是三生有幸!”
陈公威笑道:“区区哪担得起老前辈如此夸奖!”
赛诸葛道:“敢问陈大人,敝庄少庄主慕由全,可是已经落在阁下手中?”
陈公威道:“不错!哪!人不就在那边吗?”
赛诸葛依照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慕由全站在那边,乃道:“咱们长话短说,如果陈大人同意的话,我们就放走刘宾,同时也请贵方将敝庄少庄主释回!”
陈公威笑道:“区区自然同意,不过,此刻你我双方实力悬殊,区区要是不同意交换的话,想来也有能力抢回刘大人,只不知老前辈承认不承认?”
赛诸葛悚然说道:“阁下之言倒是事实,只是老朽以为,阁下必然不会无端得罪江湖上的朋友才对!”
陈公威道:“区区虽然吃公家饭,江湖上的朋友确是不能不交,但是有不少不受抬举的朋友,区区却无结交的必要!”
赛诸葛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因此忙打断陈公威的话,道:“陈大人的意思老朽省得,老朽保证过了今日,敝庄就不会与官府作对,只不知陈大人信得过老朽此言吗?”
陈公威很干脆地道:“有老前辈这句话,区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好吧!请将刘大人放回,区区立刻将慕少庄主释走!”
双方一言即妥,果然立刻放人,于是刘宾和慕由全各自走回自己人的阵中。
赛诸葛这时又道:“陈大人!要不要老朽替刘大人解开哑穴?”
陈公威道:“不用了!些许小事,区区可以自己动手!”
施本才这时插言道:“陈大人!还有薛姑娘呢?”
陈公威寒着脸问他道:“你是什么人?”
施本才道:“在下施本才!”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施本才!这回你功劳不小,随我回去必有好处!”
施本才却道:“陈大人!在下之事以后再谈,那薛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陈公威却道:“那姑娘没什么用处,随由竹林院处置好啦,咱们走吧!”
施本才无法,只好走到刘宾的面前,道:“刘大人!你将薛姑娘扔在此处,必遭赛诸葛毒手,你忍心这样做吗?”
他说得声色俱厉,却没想到刘宾正苦于说不出话来,仅能露出焦焚的眼光,望着陈公威。
陈公威却视若无睹,也不解开刘宾的穴道,背向刘宾,催促手下捕快离开。
施本才万料不到事情会变得那么槽,刚才满腔愉悦,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悔恨自己通知了陈公威,惭愧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薛芸芸落在赛诸葛手中,一阵怒气攻心,使得施本才神智昏迷,大吼一声,发狂奔驰而去!
薛芸芸看到施本才的凄凉情景,不禁掉下眼泪来。她深知陈公威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和刘宾接近,她也了解刘宾绝不会有意舍下她。
赛诸葛意外地得到薛芸芸,使得他原有失去刘宾的恨怒,消失了一大半。
他正在计划好好整死薛芸芸,因为他深深感觉到这女子一日不除,将来对他将多一个威胁,赛诸葛觉得薛芸芸的心计,实在太可怕了。
赛诸葛考虑了一下之后,对慕由全等人道:“你们先到前面等我,老夫还有事要办!”
慕由全问道:“师傅还有什么事?”赛诸葛道:“老夫要杀掉这姓薛的姑娘?”
慕由全大惊道:“什么?师傅作要杀死薛芸芸?”
赛诸葛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不错!”
慕由全道:“可是……可是师傅根本与她一点仇恨也没有啊?为什么要杀她?”
赛诸葛道:“目前虽无深仇大很,可是这女子现在不除,将来必是咱们竹林院的祸水,所以老夫决定杀掉她!”
慕由全还想说话,赛诸葛却怒道:“少庄主!你苦苦为她求情,居心何在?难不成还想讨她为妾……”
他这一变脸,慕由全居然不敢说话,显然赛诸葛在竹林院确是权倾一切。
赛诸葛并未在慕由全闭了嘴而放松,只听他继续冲着慕由全道:“你不想想,今天设非因你之事,咱们怎会失掉刘宾,回去怎么向老庄主交代?!”
慕由全被说得涨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吭,站在那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赛诸葛于是道:“因此咱们回去向老庄主交差之前,务必先设法擒住刘宾才行,而在出发弄回刘宾之前,又须得先杀掉这娃薛的姑娘!”
这回千手如来司徒尧也忍不住问道:“杀掉这姓薛的姑娘与抓刘宾又有什么关联?”
赛诸葛道:“刘宾有神探陈公威保护,咱们要缉拿他已相当困难,若是这姓薛的姑娘再回到刘宾身边,咱们恐就没有机会与陈公威斗一场了!”
司徒尧心知赛诸葛一向眼高过顶,很少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因此他感觉得出薛芸芸在赛诸葛心中确已造成莫大的威胁,否则赛诸葛绝不会坚持非杀她不可。
赛诸葛这一坚持,慕由全噤若寒蝉,看来薛芸芸免不了一死了。
这时寒诸葛又道:“司徒总管,你迅速带人往西走,一面派出人手与本庄各地哨站眼线连络,务必将陈公威的一举一动报回来,老夫随后就会到!”
司徒尧恭声应“是”,向手下打了一个招呼,正要举步离开,突然有一匹飞骑,从前面道上奔驰而来!
那一人一骑只瞬间功夫,就来到赛诸葛之前,那骑士不待坐骑停妥,人便翻身而下,对赛诸葛施躬一和,道:“启禀师傅,属下奉命有消息传报!”
赛诸葛道:“你是本庄哪一位总管的手下?有消息吗?”
那人道:“属下是三夫人手下,奉三夫人之命,有一密函承报,请师傅过目!”
他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封密函,很恭敬地用双手呈给赛诸葛!
寒诸葛很快地将密函看完,皱着眉寻思,生似碰上什么疑惑难题。
他寻思一会,突然转到薛芸芸之前,将她的穴道解除,然后问她道:“薛姑娘!老夫有话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老夫,知道吗?”
薛芸芸运动了一下她的四肢,然后道:“我只当你要永远让我开不了口哩?只不知有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赛诸葛道:“我问你,陈公威他们何以要逗留在前面的平山镇不去?”
薛芸芸闻言心里顿时恍然,她知道陈公威必定是因被刘宾严令斥责,而不得不停下来搜寻她。
其实陈公威会不会真的派人找回薛芸芸那只有天晓得,薛芸芸也深知这只是陈公威为了应付刘宾所采取的表面工作而已。
但她深思之后,启齿道:“陈公威将大批人马停驻在平山镇之举,除了一个原因之外,就别无理由了!”
赛诸葛道:“什么原因?”
薛芸芸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
赛诸葛道:“就算是装蒜吧,老夫也要听听你的话!”
薛芸芸轻咬樱后,道:“陈公威救回刘宾大人之后,按理应该尽快将他送回京师才对,如今却将大批人马集驻平山镇,除了是表示要对你们竹林院发动一次大扫荡之外,难道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赛诸葛面容一整,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薛芸芸道:“信不信由你,话是你自己要问我的,我说了你又不信,唉,真难为人!”
赛诸葛神情一动,道:“我们竹林院已将刘宾释回,陈公威没有理由还要与我们为难,何况他已亲口答应不为难我们,你的话不是故意耸人听闻吗?”
薛芸芸道:“陈公威的话算不算数,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会不会下令扫荡竹林院,则是我看的最清楚,赛诸葛,你要不要我说出来?”
寒诸葛道:“你说出来可以,但是老夫先警告你不得妄想拿话唬人,否则”
薛芸芸冷笑道:“否则怎么样,了不起死命一条,我若不怕死,你又来何得了我啊?”
赛诸葛被她一顶撞,正要翻脸,却发现又有一名手下,疾驶策马飞奔而至。
那名竹林院的手下,一到赛诸葛之面前,来不及下马,便大声嚷道:“启禀师傅!辟家动员了各地捕快,大举扫荡咱们竹林院设在这一带的外围哨站,已经有好几个弟兄被捕快擒走了!”
寒诸葛挥挥手说道:“知道啦,你分派弟兄传令附近各哨站,通知他们,暂停活动,静候老夫命令,快去!”
那探子得令之后,立刻驱马离去。
薛芸芸突然笑着道:“怎么样?陈公威这一手够狠的吧?”
她停了一停,又道:“陈公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行动,下令收拾你们竹林院在这一带的耳目,做得太狠也太漂亮了,我倒要看看竹林院如何来应付!”
赛诸葛微微仰起白发苍苍的头,若有所思,他的姿态和神情,看起来令人有苍凉、不忍的感觉,令人觉得实在不应该向这么一位年迈的老者予以任何打击,否则确是太残忍了。
薛芸芸不觉微微心动,几乎就要说出帮助他的话来,可是她话刚到舌尖,蓦地发觉情形不妙,因为她刚巧瞥见赛诸葛眼中的那一抹诡异的精光。
薛芸芸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心道:“这赛诸葛原来是窥准了女人心软的弱点,故意表露出他的苍老和悲悯,以引起我的同情心,幸亏我蓦然警惕,否则岂不上了他的当?”
当下薛芸芸用力咳了一声,道:“莫非你还不相信那陈公威已然向竹林院下手了?”
这话当然是对赛诸葛讲的,赛诸葛不能不回答,只听他说道:“你无须如此幸灾乐祸,说不定我的手下传报失实也未可知!”
薛芸芸冷冷笑道:“你这是自求安慰而已,老实告诉你,陈公威为了我之故,不得不下令攻击你们竹林院。”
赛诸葛讶道:“陈公威为了你之故而与我们竹林院正式为敌?”
薛芸芸道:“怎么样?你以为我胡言乱语啊?说明白点,你们将我扣留下来,是最大的失着,等于是自讨苦吃!”
赛诸葛哈哈笑道:“你胡说些什么?陈公威若是为了要搭救你才发动这次攻击,那么当他半个时辰前在这里,为什么不将你也带回去?”
他又笑道:“这根本是讲不通的,陈公威脑筋再糊涂,也不会将一件事当做两件办,替自己惹麻烦!”
薛芸芸道:“说穿了也没有什么,陈公威原本没有领我回去的意思,可是他抵达平山镇之后,被我义父一顿臭骂,就只好向你们下手了。”
寒诸葛道:“既是如此,你义父刘宾当初为什么不在离开这里之前,命令陈公威向我们要回你?”
薛芸芸道:“你倒真健忘呀!当初陈公威带走义父之时,他可是跟我一样,被你点住了哑穴呀。”
寒诸葛道:“这么说,老夫若是将你放走,陈公威便会停止扫荡我们了吧?”
薛芸芸道:“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认为唯一可选择的解决办法,或许是将我放走一途了!”
她这么说,赛诸葛倒有点同意,如果薛芸芸开口保证放走她可以制止陈公威的寻衅之类的话,赛诸葛就可能不会相信。
这一来,赛诸葛确是陷于犹豫难决的局面。
他考虑了很多步骤,当然最重要的关键,还是在是否放走薛芸芸这个问题。
赛诸葛久经大浪,他虽然碰上这种头疼的局面,他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并没有因此有手足无措之感。
他首先假定薛芸芸是个关键人物,也就是说他先假定陈公威突然发动攻势的主因,在于薛芸芸一人身上。
那么,放走了薛芸芸应该是使陈公威罢手的最好方法。
只是赛诸葛同时也考虑到,陈公威万一志不在薛芸芸,或者解救薛芸芸仅是陈公威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而已,他纵使放走了薛芸芸,岂不也无济于事?
因此为了万全之策,在没有完全侦悉陈公威的企图之前,赛诸葛决定可牺牲一些手下.也要暂时扣留下薛芸芸,以待事情的演变。
赛诸葛的这项决定,确是相当明智。
因为如此一来,他既可不损竹林院的威名,二来有薛芸芸在手,将来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赛诸葛终于下令将薛芸芸押送后方,自己则亲率手下,赶往平山镇,准备要与陈公威面对面斗一斗。
赛诸葛一走,薛芸芸虽然仍在竹林院的四名高手押送之下,但她对自己的处境已感到非常满意。
她默默忖道:这回我又得回了生命,逃出魔掌的机会又已出现,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不禁微微一笑,笑得又甜又蜜,连那四名押送她的大汉,不由得看傻了眼。
因为薛芸芸这一笑发自内心,丝毫没有做作,看到的人确是禁不住要失魂落魄的。
那为首的大汉这时正好牵着马匹,准备下令上路回竹林院,但当他的眼光触及薛芸芸那美若天仙的笑靥,不禁怔了一怔。
倒是薛芸芸过意不去,先开口说道:“这位大哥,可是要上路了吗?”
那为首的汉子清醒,不好意思地道:“是的!我们先回春花庄,赶点路的话,大低一天一夜便可到达,姑娘请吧!”
薛芸芸为难地道:“我虽然会骑马,可是骑马我可不行,这该怎么办?”
那为首的汉子想了一想,道:“那么咱们就慢慢走好啦,反正师傅他老人家又没规定咱们回程的时间!”
薛芸芸知道他口中的“师傅”指的是赛诸葛,心里忖道:赛诸葛既然没有规定他们押送我回去的时间,我月兑身的机会就更大啦。
她内心一有逃走的信心,神采更显得奕奕飞扬,看来更加美丽动人。
那为首的汉子真是不敢看薛芸芸,就像是从薛芸芸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神韵,有慑人心魂的力量似的。
薛芸芸不久便发觉那四名汉子心神不安的原因,于是说道:“你们如果不赶快设法押我走的话,恐怕立刻有人会来此劫走我呢!”
她这句话仅是为了唬一唬那四人而已,不料那四人却露出紧张的神色,迅速结伴将薛芸芸架走。
一路上.薛芸芸显得悠闲而从容,就像是出来浏览风景的闺秀,时而指指点点,时而欢呼惊叫,对自然景物,啧啧称叹。
她的愉悦神情,立刻感染了那四名大汉,不久薛芸芸和他们谈得甚是融洽。
她并且还知道了那为首的人叫刘纲,其余三人的名字分别叫廖同和、彭兼及汪元一。
由于他们出发之时,已是日薄崦嵫,是以走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薛芸芸并没有提出寻找宿处的要求,倒是为首的刘纲吩咐一人赶到前面,替大家找一处休息过夜的地方。
彭兼策马先行,刘纲则领着廖同和和汪元一,陪着薛芸芸徐徐自后前进。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光景,刘纲却发现彭兼回过头来,不觉讶道:“彭老二!你怎么又回头了?”
彭兼没好气地回道:“前面连个人家也没有,我不回头,难道要我一路跑下去啊?”
刘纲眉毛打结,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露宿呀?”
他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好啦,彭老二和廖同和你们两人再往前找找看,若是前去一里内没有人家的话,就在前面等我们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彭兼已大声道:“老大,我说过前面没人家就没人家,再找也没有,我看将就点就在这里露宿算啦!”
刘纲倏然变险道:“胡说!夜凉露重,怎能露宿?你们再去找找看,别惹火了我!”
彭兼看了廖同和一眼,嘴里嘀咕着,最后还是被廖同和劝走。
但是彭兼一面往前走,一面还是唠叨不休,他对廖同和说道:“咱们老大八成儿迷上了那妞儿,要不然怎会突然就变了样?”
廖同和笑道:“如何说老大变了样?”
彭兼道:“你不想想,咱们这几年来,不但经常在外头跑,而且还经常餐风露宿的,老大几时嫌过什么夜凉露重,今天他却说出那种话来,还不是为了那妞儿之故?”
廖同和道:“算啦,老二,你也不必多心,咱们找得到宿处便找,觅不到便拉倒,不就结了吗?”
彭兼道:“还是你性子好,老大就是太不够意思,这桩事不谈,他也不应该那么偏心!”
廖同和道:“你说老大偏心?哦?敢请你是说让汪元一在后面舒服,咱哥儿俩都得替他们找宿处,对也不对?”
彭兼道:“是呀?谁不晓得汪元一会拍马屁!”
廖同和被彭兼这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开始和彭兼一样,有点不满刘纲的作风。
这时他们正好经过一座破庙之前,廖同和突然将马拉住,侧身对彭兼道:“咱们不必再往前走了,回头就宿在这座庙里算了!”
彭兼望了那破庙一眼,问道:“住这破庙?你不怕老大骂人啊?”
廖同和不耐烦地道:“不住又能怎样?前面又没人家呀!”
彭兼恍然道:“对,对极了,前面又没人家,那么咱们就不必再向前找了。”
廖同和道:“自然不找了,但别让老大知道咱偷懒!”
彭兼道:“那当然!你待在这儿,我回去催老大他们来!”
他不待廖同和表示意见,将马月复一夹,果然往回路跑。
廖同和只好下马等待,他把马拴好之后,突然发现前面林子里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吓了他一大跳。
廖同和迅速将系在马上的刀拔了出来,大声喝道:“谁在林子里,出来!”
林间除了风吹树叶簌簌作响之外,连一只夜猫也没有。
廖同和紧张了半天,不禁失笑,自言自语道:“真见了鬼,无缘无故,我紧张什么劲,要是被刘纲他们碰见了,倒叫他们取笑了!”
于是他将刀人鞘,走回破庙前等刘纲他们。
没多久,刘纲寒着脸来到了破庙,一见廖同和,便很不高兴地道:“老廖,前面真的一个人家也没有?”
廖同和心里本也不满,再经刘纲这么不客气地质问,当下也没好气地回道:“老大不信,何不自己到前面找找看?”
刘纲发觉他的语气不对,遂道:“怎么了老廖?你心里不高兴?”
廖同和道:“本来前面就可以随便找个干净地方,让兄弟们早点休息,你偏偏要花那么大力气找什么宿处,哪!找了半天,就只有这破庙!”
刘纲沉吟一会,别过脸对薛芸芸道:“实在找不到地方休息,今晚只好委屈姑娘一宿了。”
薛芸芸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道:“诸位大哥既不嫌弃,我这待决之囚,又怎好挑剔呢?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宿算了!”
她和刘纲这一对答,弄得廖同和与彭兼心里更不是味道。
刘纲根本就没有注意彭廖两人的不满之色,兴冲冲的命令他们道:“老二!你先带着老廖去附近捡些柴火来,老汪进去将地上打扫一下……”
廖同和轻轻哼了一声,和彭兼去检断柴枯木,汪元一也进了破庙清扫。
薛芸芸看四下无人,轻声对刘纲道:“刘壮士!我看你这三名手下,好像不大服你的命令吧?”
刘纲大声道:“谁说的?”
薛芸芸道:“没人告诉我,只是我自己观察感觉出来的!”
薛芸芸笑道:“服你便好,要不然你这一路受他们的气,又怎能将我带回去交差?”
这些话说得刘纲大为凛惕,因为他如果无法统御彭兼他们三人的话,就很难将薛芸芸带回去交差的。
刘纲心里暗暗忖道:“她说得有道理,廖同和和彭兼这两个小子一向不大服我,非得找机会来个下马威不可!”
他决定之后,心里却有点紧张,眼光透出踌躇不前的样子。
薛芸芸心里好笑,她此刻已可断定刘纲不是个领导人物,既是如此,他的那三名手下之能耐,就更不用提了。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分,庙里的汪元一已经将前殿的地面清扫干净,刘纲和薛芸芸遂举步进内。
那破庙的屋瓦还算完整,四面墙也还牢固,只有窗门破旧不堪。
刘纲分配好休息的位置,廖同和和彭兼正好各自抱了一大捆柴木进来。
廖同和一脚才进门,恰好听见刘纲分配给他的宿处,是靠破门边,心里一恼火,猛地将怀中柴木扔在地上,大声道:“老大!你们都抢舒服的地方睡,却把挡风的地方留给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纲抬头盯着他,冷冷道:“怎么样?不服气是不是?”
廖同和不料刘纲会发火,不由怔了一怔,只听刘纲又道:“你替我将火升起来,还有,今晚你接第三班守卫,老彭第二班,汪元一守第一班,天亮前由我亲自来,你们都听见没有?”
只有汪元一道一声“听见了”,廖同和及彭兼都仅哼了一声而且。
破庙里的空气一时僵住,除了薛芸芸之外,其余四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薛芸芸突然插嘴道:“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日间走累了,脾气为什么都那么大?”
她不讲还好,话一出口,刘纲心里更不是味道,只听他半吼道:“你们想造反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们,惹火了我就有你们罪受的,还有哪一个不服气?”
彭兼等三人果然都不敢吭声,刘纲才恨恨的转身整理他的床位。
薛芸芸却走到他的身旁,对他道:“刘壮士,其实廖同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你要他宿挡风的门边,已够委屈地了,何况又派他守最苦的第三班?”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廖同和他们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廖同和心想:连第三者的薛芸芸都看不过去,刘纲还说没偏心整我?
他一面燃火,一面心里摘咕着,只是没敢将心中的不平说出来而已。
这时又传来薛芸芸悦耳的声音道:“就算是廖同和罪有应得,应该吃点苦头吧,可是汪元一哩?汪元一这一路来不但小心伺候你,而且最服从你,你要骂人也不能把他也骂进去呀?”
刘纲抬眼望了薛芸芸,道:“姑娘你不清楚,这些人都是贱骨头,不挨骂不舒服,骂了他,他反而全身舒畅,这道理你不会明白的,我看你也不必替他们说话!”
这时拿着一壶酒,正偎在火堆旁边烫酒的彭兼,也忍耐不住,朝刘纲道:“老大!你说谁是贱骨头?”
刘纲道:“我训的是你们,你待怎么样?”
脾气本来就暴躁的彭兼闻言霍地站了起来,瞪大了一对牛眼,道:“老大!你不要以为平日司徒总管倚仗你,哼,你那一点能耐,要不是兄弟们大家棒你场,你能有今日?算了吧,你也别在这里吓唬人!”
刘纲道:“好啊!彭老二!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彭兼本来还想顶刘纲几句话,可是当他发现刘纲在盛怒之下,而且双手已握紧一对大锤之际,迅即将到口的话吞了下去,眼神也透出慌乱。
刘纲心里已气恨到极点,他决定找彭兼开刀,大声叫道:“彭兼!抽出你的兵刃呀!”
彭兼自知他的武功绝不是刘纲的对手,只好装傻道:“抽兵器干么的?”
刘纲连连冷笑,道:“老子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你抽出兵器来,咱们打一场看看,是不是老子往日只会倚仗总管的权势!”
彭兼拿眼光注视廖同和,露出乞怜的神色,可是廖同和却道:“老二!这都是你惹的!
我看你向老大陪个不是算了!”
彭兼料不到廖同和说出这种话,直恨得暗地里咬牙切齿。
彭兼原要靠廖同和支援他,他一直也以为廖同和一定会帮他出口气,不料廖同和不但抽了腿,说出来的话,简直一派打落水狗的味道。
廖同和既然这么不够意思,彭兼也只好认了,因为没有廖同和的帮忙,彭兼很清楚他绝难和刘纲为敌的。
他忍住气,讪讪地道:“老大!这又何必呢?”
刘纲依然坚持地道:“今晚之事,你求情也没用,我非教训你不可!快取出兵器来!”
彭兼被刘纲这么一逼,再也忍耐不住,正要豁出命来与刘纲干一场,薛芸芸却又说道:
“刘老大!些许小事何必伤了你们兄弟间的和气呢?”
她徐步走到刘纲和彭兼两人之间,又道:“大家喝口酒填饱肚子算了,犯不着吵吵让外人看见了笑话!”
这时汪元一也道:“是啊!兄弟间何必那么认真呢?来,来,酒烫好了,咱哥儿们喝两盅吧!”
他说着取出酒杯,席地酌了四、五盅酒,伸手要大家围过来。
彭兼找到这一个下台的台阶,第一个走了过去,席地而坐,端起杯子便喝了一大口。
庙内的空气又轻松了不少,廖同和、汪元一也吃喝起来。刘纲没有出气的对象,气呼呼地抓了一壶酒.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喝着闷酒。
汪元一等人见状,也就没有再请刘纲与他们同喝,倒是廖同和却坚持非要薛芸芸与他们一齐吃喝不可。
薛芸芸道:“我不胜酒力,还是吃口干粮算了,各位大哥多喝点儿压压寒!”
廖同和却不答应,道:“姑娘也来喝两口,不碍事的!”
薛芸芸浅浅一笑,道:“不行,酒那么烈,我一口也难咽下……”
廖同和道:“是不是姑娘嫌我们粗鄙,不堪与我们一齐喝酒聊天?”
薛芸芸还是笑着说道:“你误会了,我怎敢看不起爷们呢?”
廖同和还要说话,刘纲却道:“老廖!你喝你们的酒,不要打扰人家!”
廖同和抗声道:“可是,老大!要那妞儿喝两盅也不犯法呀!”
刘纲霍地坐了起来,眼中露出骇人的凶光,提着嗓门道:“老子说不要罗嗦就不要罗嗦,不信你再开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