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到日舍,提帘走人暗间,只见邝真真坐在椅上,神色冰冷,目光像利剑般阻视着他。
她伸出手,口气十分冷峻。
“拿……拿什么?”
万家愁一时真想不起来,但旋即恍然,道:“啊,那支金钗,在这儿……万家愁取出金钗,双手送到她手中。
邝真真指头一碰到金钗,突然像灵蛇掣动,便丢翻起来,在万家愁腕间刺了一下。
她收回金钗,冷冷道:“你在月舍那边瞧见了什么事情?你的妻子呢?”
万家愁道:“她已经人睡了。
邝真真道:“她独自一个人么?”
万家愁叹息一声,道:“还有一个男人睡在她旁边。”
邝真真面上闪过怒色,道:“那么你竟然无动于衷么?”
万家愁感到腕间被刺的地方有点痒痒,不觉用手爬搔,~面道:“我那时差点气炸了。”
邝真真道:“气炸了?我瞧未必,否则怎肯乖乖离开户万家愁唉声叹气了一会,才道:
“我气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对她也不忠实,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原谅她了?”
万家愁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道:“我总不能用一件我也做到的事去责怪她,还取她性命,对不对?”
邝真真冷哼一声,道:“你这种男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所以我今晚送你离开人间。”
万家愁惊道:“你要杀死我?”
邝真真道:“我已经杀死你了,再过一个时辰,你便毒发身亡。”万家愁惊怪地望住她,呐呐道:“还有一个时辰?我……我只能活一个时辰么?”
“对,只有一个时辰。”
邝真真冷笑着,她对这个男人的惊恐和不幸,毫无怜悯之意。
“你活在世上,真是渣滓一般,死了倒也干净。”
在灯光下,她的脸庞似乎特别白皙,几乎近乎苍白,眼神冷酷锐利。
但却使她产生一种很特别的美,美得使人寒冷发抖。
万家愁忽然下决心道:“好,死就死,我反正不再哀求你。”
邝真真细长眉毛轻轻皱了一下,没有言语。
万家愁靠在椅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道:“你是天下间最冷酷无情的人,求你也是枉然。”
“话很对,求我也是白费唇舌。”
“你几岁了?”
他问得很突兀,口气也直率而无礼。
邝真真征了一下,才道:“甘八岁了,问这个干嘛、’“在你短短的甘八年的生命中,你杀死了多少人?”
她忖想一下,才答道:“大约有十几个人吧,我记不清楚了。”“哼,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残杀了许多生灵。若是活到七八十岁,还不知有多少人得死在你手底明户邝真真忽然泛起难得一见的笑容,所以格外好看得珍贵。
“你放心吧,我绝对活不到七八十岁……”
万家愁摇摇头道:“俗语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邝真真道:“都是废话,你若有什么后事,或者本姑娘发个慈悲,替你办一办也未可知。”
万家愁道:“一个人死了的话,正是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后事?”邝真真道:“不对,例如你的妻子,你打算怎样?让她永远投入别人怀抱中么?”
万家愁道:“她的事我哪能管得了!”
“我可以管。”
她迅快接口道:“待会儿我过去把她弄死,叫她到黄泉与你相会。”
万家愁摇头道:“唉,又是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人命真是贱如虫蚁。我瞧最好还是你先死掉,世间便少一个祸害。”
邝真真讶异地凝视着对方,在她记忆之中,从没有人胆敢这样不客气当面顶撞和咒诅她,她一则惊奇,感到新鲜,另则有点生气。
不过她的气很快就平了,因为这人死在须臾,他还有什么好怕的?万家愁又道:“这寺里的和尚也没有一个好人,你好好一个美貌的姑娘,跟这些恶人泡在一块儿,怪不得你变得这么可怕了。”
邝真真道:“他们固然不是好人,但我却不是被他们教坏的。”万家愁问道:“他们究竟是谁?躲在此地有何图谋?是不是躲避仇家?”
邝真真遵:“你一个决死的人,还问这些闲事作什?”
万家愁道:“假如我死后阴魂不散,要找这些人麻烦,我须得知道他们的底细来历才找得到他们呀。”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你变了恶鬼的话,第一个先找我才对。”万家愁道:“我被他们留下,才会碰到你,所以祸首还是那些坏人。当然,我不必瞒你,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变为厉鬼向价人讨债索命,这是很普遍而且受到接受的想法。
那万家愁作此打算,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可笑。
至于邝真真,她虽是不信这一套,从前也杀过不少人。
但这回万家愁的话却使她有点毛骨惊然之感,因为万家愁说话的口气,没有丝毫狠恶愤恨等情绪,亦即等于全无恫吓威胁的用意。
他只是把心中想法说出来,而他今夜的杀身之祸,却又是千真万确,邝真真心中最是明白。
不论世上当真有没有死后变为厉鬼之事,但万家愁这种信心却十分可怕。
邝真真一辈子还不知道惊惧为何物,此时却陡然尝到滋味。
可笑的是这种恐惧竟是一个书生给她尝的,一个全无反抗之力的人,居然令她深感恐惧……万家愁又道:“邝姑娘,请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什么来路?”
邝真真如受催眠,道:“他们一个是笑面阎罗谭明,一个是贯天雷董胜,都是很有名的恶人。”
万家愁道:“还有很多个,你为什么只说出这两个人呢?”
邝真真道:“这两个目前是首领人物,其除的人只是些三流脚色。”
万家愁道:“那么集贤在那边呢?有些什么人物?”
邝真真道:“那集贤庄久是白莲教重地,时时有高阶层的人物落脚,直接管辖的人是两鬼使之一的毁形鬼使。”
万家愁道:“听起来这毁形鬼使懂得邪法妖术了?对不对?我记得有个总管叫做胡藩,这个人怎样?”
邝真真道:“胡藩外号阴秀才,在江湖上也是个知名人物。”
万家愁道:“还有没有比毁形鬼使和阴秀才胡藩更厉害的人物?”邝真真道:“当然有啦,白莲教除了教主和传教祖师之外,有两人封了三号,一个是大王爷施敬德,一是二王爷申甫,都是一流高手,武功课不可测……”
万家愁道:“若论武功,你也比不上他们么?”
邝真真道:“除了大王爷施敬德和二王爷申南之外,别的纵然武功比我高明,全都怕我。哼,吹一口气,他们便不明不白地倒毙,你说他们怕不怕?”
万家愁道:“但施敬德和申甫却不怕你吹气,这却是何缘故?”扛真真一旦回答了,便不再想到该不该继续作答之事,顺口流畅地应道:“这两个人一身本事,实是惊人,又极为老奸巨猾,我很难毒死他们……”
万家愁饿了一声,道:“原来世上还有人不怕你下毒。照你的说法,铁镜古寺的恶人比不上集贤庄厉害,对不对?”
邝真真有点不忿地哼了一声,但当她想到世间上的的确确有人不怕她下毒的,故此发作不出。
对于后一个问题,却觉得万家愁幼稚得可笑,便道:“那也不是这么说,如果笑面阎罗谭明他们的首领来了,加上其余几名厉害手下声势并不弱于白莲教。哼,那银老狼凶狡恶毒,比谁都可怕。”
万家愁终于亲耳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仇人的名字了,当下极力使自己平静如常,说道:
“这个银老狼你也毒不死,对不对?他本领很大么?”
邝真真道:“这个人从前还不怎样!”
她露出回想前事的神情。
“从前我虽没有会过他,可是根据各方面的资料,还有一些朋友的亲身经验,此人本来不过是一般的高手而已,谁知事隔两三年,我自己会见了他,这家伙的本领竟已不可思议……”
万家愁道:“我虽是外行,但你何妨细细形容一下,好让我长点见识!”
邝真真点点头,开口便道:“这厮是个色鬼。”
万家愁讶道:“哦,真的?那你一定无法幸免啦!”
邝真真道:“他若是强来,我固然斗不过他,可是如果他说服了我,对他有很大的好处,所以这家伙精得紧,对我倒是蛮客气的。”
万家愁道;“银老狼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邝真真道:“我也很难说得清清楚楚,简单一点说,他坐在那儿,你远远就感到有一股阴森杀气,让你自己晓得惹不起他。换言之,你自己心中会泛起不能敌对之感。我曾暗暗施展毒功,一连用了七种不同的毒物手法,但他若无其事……”
万家愁话题忽转,道:“银老狼这么厉害,还有很多厉害手下,白莲教的人岂不是要听他的话了?”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我倒是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不过……依我看来,他们乃是彼此互相利用,谁也支使不了谁。集贤庄方面想是怕我们住得气闷,所以时时送些人来给我们开开心……”
万家愁道:“像我就是给你们开心的,对不?但你们住在这儿干什么?为何不到外面走动?以你的一身本领,爱到哪儿去都行,多自由自在啊……”
邝真真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道:“我会过银老狼之后,就不自由了,真气人,别谈这个……”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是等候双方的首脑会面,谈妥一切之后,就有热闹瞧啦。说不定连大明江山都抢过来,我们都是开国功臣……”
万家愁大惊道:“你怎可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你赶快离开这些人,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免得遭受灭门之祸!”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只有孤身一人,怕什么?”
万家愁道:“你走吧,我变了恶鬼之后,也决不找你报仇,你快走吧……”
扛真真摇摇头,道:“江湖上有很多事说出来你亦不会了解。如果要我埋首隐迹,永远不能在江湖上露面,我还是死了干净。”
万家愁轻叹一声,道:“有本事的人,总不甘过那平凡生活,我明白得很。”
邝真真道:“你自己呢?你好像不在乎生死之事,为什么?”
万家愁注视她片刻,才道:“你敢情是忘记了,我本是爱恨分明感情十分强烈的人,经过今晚的所见所遇的种种,我已经心灰意做大有生不如死之感……”
邝真真消眼一转,道:“别轻生,俗语说好死不如歹活。照我看来,妻子对你不忠不贞,了不起换一个,哪值得为她轻生。”
万家愁泛起一抹苦笑,道:“我目下想苟且偷生也有所不能,你自己难道忘了?”
邝真真道:“如若我回心转意,你身中之毒不难化解。对于你的妻子,你如下不了毒手,我还可以代劳。”
万家愁想不到她忽然改变了心意,一时又乱了主意。
本来他已决定到了~个时辰应该毒发身亡之时,才把她大大讥一番,接着把她废了,以免后患。
但现在她主意一变,这个决定便也不得不跟着改变了。不过这个改变并不令人讨厌就是了。
在万家愁心中的确不太想伤害这个“守身如玉”的毒女。
“关于贱内,我回后自会慢慢收拾她。”
万家愁很肯定地说:“邝姑娘既是有放生之意,那就快点出手施救,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邝真真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不要你死,你想死都难。”
她说的话者是这么绝,全没一点女孩子家的柔婉,教人忍不住要想到“五毒魔女”的外号。
她站起来,又道:“我走啦。这儿有一粒药丸,你且收起。”说时,丢了一颗龙眼核般大的绿色药丸在桌上,道:“明儿早上如果感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胸月复作闷欲呕,那便是余毒末清,有了此药立可无事。”
万家愁讶道:“那只是余毒未清么?只不知主毒问时解去的?”邝真真道:“下毒也好,解毒也好,有时不必付诸行动,须得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做妥,这才是毒门高手。我多说你也不懂,反正我们在说话之时,我已替你解了毒,包你死不了就是。”
万家愁暗用‘军茶利神功”,真气在瞬息间流遍全身经脉,发觉果然全无异状。
他怕对方见到他运功时的莹莹神采,故此低下头去。
邝真真做梦也想不到眼前之人,功力通玄,竟能在指顾之间内视全身经脉。
还以为他有别的想法,于是不悦道:“你敢是不相信我么?”
万家愁连忙摇头,道:“不,不,邝姑娘千万别误会,区区只是忽然想起,明天不知能不能安然返回襄阳城内?”
邝真真冷笑一声,道:“我放你走,谁敢拦阻,哼,我看谁有这么大的猛胆。”
万家愁道:“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未必同意放我回去。再者路上还有集贤在那一关,也甚是可虑……”
邝真真道:“集贤庄之人爱怎样做,我管不了。但在此寺之内,我的话谁也不许打折扣。”
她不再多说,举步行出房外。
万家愁听她步声去远,这才吁一口大气,和衣躺向床上。
但他立刻被一阵极细的步声惊动,心想;来者莫非又是邝真真?她忽然转回有何打算?
片刻间房帘一动,一个人大步走入来。
万家愁后来已从步声中听出来人不是邝真真,是以眼睛紧闭,诈作不知有人闯入。
那人并不是偷偷模模,入房之后,先把油灯挑亮一点接着咳了一声。
万家愁讶然睁眼望去,只见一名僧人屹立窗下桌子边,目光如炬,神色森冷。
他连忙起身,道:“师父夤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那僧人冷冷道:“老子不是和尚。”
万家愁惊道:“师父你不是和尚?这话怎说?”
那僧人龇牙裂嘴,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道:“老子赵强,乃是专门执行死刑的刽子手,今晚奉命来取你性命。”
说时,左手举起手。
原来他左手握着一柄连鞘长刀,只见他右手一举,拔刀出鞘,刀身上光华泛射,寒气森森,可见得此刀极是锋快。
万家愁耳中听到又有人来了,当下装出惊惧之色,颤声道:“赵大王饶命,您老人家想要什么都拿去吧,若嫌不够,区区明儿派人把金银送上……”
赵强嗤之以鼻,道:“老子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谁希罕你的金银财物。”
万家愁连连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房帘无声无息地晃动一下,房间里登时多出一人,正是那冷艳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赵强没有回头查看,却刷一声跃到斜对面屋角,转身一瞧来人竟是邝真真,连忙堆起笑容,抱拳行礼。
邝真真道:“瞧你耳目之灵,反应之快,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啦!”
赵强强笑道:“邝姑娘好说了,在下是一个奉命行事跑腿的人,哪里称得上好手。”
邝真真道:“你奉命来杀死这姓万的,是不是?”
赵强道:“正是,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问谭董两位当家的。”邝真真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以后再说。但这姓万的不准你们动他一根汗毛。”
赵强道:“是,姑娘之言在下当自禀遵。”
邝真真冷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
赵强道:“在下回去将此事禀过两位当家的,若是他们的命令不变,在下便只好得罪姑娘了。”
邝真真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意思是不是暗示无须听我的命令?”
赵强面色冷冷地,道:“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邝真真道:“好,本姑娘立刻叫你后悔说过这话。”
赵强的目光迅决扫过邝真真和万家愁,略略露出疑色,心想: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能把出名无情的邝真真弄得服服贴贴,反过来护着他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心中转念之际,同时已运功护身,闭住呼吸,以免不知不觉中曾她的暗算。
只听邝真真又道:“你无须闭住呼吸,本姑娘的手段岂是你不呼吸就能幸免的!”
赵强仍不说话,因为他不开口的话,这口气可以憋得很久,甚至出手拼搏三五十回合也行。
万家愁蹲在床上,缩到墙边,样子很可笑。
这时突然说道:“邝姑娘,赵老兄根本不相信你的话。”
邝真真道:“我的话有凭有据,他不信也不行。”
赵强只是含着冷笑,看他神情这回休想叫他开口说话。
万家愁道:“姑娘的凭据何不取出来给他瞧瞧?”
邝真真道:“我的凭据就在他自家上。”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赵老兄,既然那凭据在你自家身上,为何不取出来瞧瞧,便知真假?”
赵强皱眉瞪他一眼,邝真真道:“傻瓜,他如果早知道已中了我的毒,岂敢向我张牙舞爪?这毒深植五腑大脏之内,哪里拿得出来瞧看。”
万家愁道:“原来如此,这就难了。因为他若是见不到凭据,怎肯邃信姑娘之言?”
邝真真道:“他要看凭据的话,容易之至。赵强,你想不想知道已中了我之什么绝毒?”
赵强虽是十分老练的江湖边,而且平日对这五毒魔女戒镇无比,自信不容易中她毒物暗算。
但俗语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那真真的毒名四播,人所皆知。
因此她的话可不能完全不信。
当下他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愿意知道的。
万家愁道:“赵老兄,其实你不必害怕成这副样子,你瞧我也在这个房间内,如果邝姑娘放出毒气,区区我定比你死得早,你那时才闭住呼吸不迟。我说得对不对呢?”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邝真真,她摇摇头,道:“不对,完全错了。我可以要他在呼吸时中毒而死,但你在旁都丝毫没事。”赵强晓得这一点,所以不敢大意呼吸。
万家愁茫然道:“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手段,若不是姑娘亲口说出,区区万难相信……”
邝真真道:“赵强,你小心听着。本门千种毒功之中,有一种绝毒叫做‘寸寸裂’,此毒极为厉害,毒性可急可缓。特征是你全身四肢百骸逐寸失去知觉。等于一寸寸死掉一般。”
万家愁倒抽一口冷气,道:“这种死法太可怕了,区区宁可一下子死掉,也不愿瞧着自己逐寸的死……”
邝真真道:“赵强,现在我告诉你怎样试验,你先拿几根蜡烛,通通点看火,拼成一支大的蜡烛。”
房间内蜡烛都是现成有的,恰巧是放在赵强左边的架子上。
赵强如言拿了五根,都点燃了,束拢为一根。
那五个火头汇聚起来,甚是光亮。
邝真真又道:“这烛火虽不强猛,但用来烧炙肌肤的话,血肉之躯定然禁受不住,你们认为对不对?”
赵强只能点头示意,万家愁道:“当然啦,烧炙在肌肤上,立时焦熟无疑。”
邝真真遵:“赵强,你试把左手小指,放在火焰中,每根烛火都试一下,便知究竟。”
赵强瞠目望她,显然心有所疑而不肯依言去做。
万家愁代他说道:“赵老兄这样做了,徒然被火烧痛而已,有何作用?”
邝真真道:“刚好相反,他烧炙之时,一点也不觉得痛楚。”
万家愁讶道:“世上竟有这等事情?你何以晓得他不会觉得痛呢?”
邝真真道:“因为他已中了本门绝毒‘寸寸裂’,是以那只小指已经死去,任你烧成焦炭,也丝毫不觉痛苦。”
万家愁捧住肚子,道:“这话听了使人肚子觉得很不舒服,赵老兄,你决试试看,便知真假了!”
赵强怀疑地转目望望左手小指,暗中试着动弹谁知那只小指果真全无感觉反应。
他心中虽是万分震惊,可是面上一点神色不露。
同时也考虑到对方可能有诈,似她这般用毒高手,要令人一只手指麻痹,并不是困难之事。
但麻痹和整根小指死掉,终究大有距离。
他也没有依言在火上烧炙,万家愁催他一声,见他仍然不动,便道:“你试一下打什么紧?难道这样试验也相有诈么?”
邝真真沉吟一下,道:“他可能晓得我毒门擅长在灯烛中藏毒,所以心中有所疑惑,但我告诉你,赵强我特地叫你多点几根蜡烛,就是让你多试几次之意,免得老是用一根蜡烛来试,令你起疑而不信服”
赵强明知左手小指的确已失去感觉,已可证明邝真真曾经下了毒之言不假,当下忖道:
“我若坚持不试,于她并无损失。因为她反正毒已下了,现下只不过证明给我看而已……”
他暗暗打个寒噤,脑海中幻想出自己全身还寸死亡的恐怖惨象。这种死法上的痛苦与否尚是其次,那精神上的压力才是最难忍受的,迟早整个人会为之崩溃发狂而死。
目下赶紧试验一下的话,说不定尚有求生的机会。
赵强这么一想,登对回心转意,赶紧把长刀横衔口中,驱出右手拿着蜡烛。
万家愁屏息静气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估计如果是自己的话,小指能熬多久才会焦毁?赵强的动作很慢,左手举了半天,才移近烛火。
邝真真冷笑道:“如果你觉得痛,赶快把手拿开就是了,别怕,这一点点火算不了什么。”
赵强被邝真真冷嘲热讽几句,登时有点挂不住,左手一伸,小指已完全伸入一支蜡烛的火焰内。
那蜡烛的火焰虽不猛烈,但直接在肌肉上焚烧,一下子就把赵强的小指烧得吱吱直响,发出烤肉的焦味。
那赵强瞪大双眼,额上冷汗直冒。
显然他并非因为灼痛而冒汗。
饶他见多识广,但这等可怕之事发生在他自家身上,立时使他方寸大乱。
他下意识地轮流用其他的烛火烧那小指,不多时那只小指已经焦黑见骨,满屋都是焦臭味道。
赵强仍然没有感到疼痛,一味冒汗。
万家愁道:“天啊,赵老兄别烧了好不好?”
邝真真道:“他纵然把手指烧成灰烬,也不会有感觉的。下一回便轮到另一根手指了。”
赵强一松手,几支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
他满头大汗地望向邝真真,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不已。
邝真真冷冷道:“你害怕了么?”
赵强已不必屏住呼吸,当下极尽卑恭地哀求道:“小的知错了,姑娘高抬贵手,绕了小的一命……”
邝真真道:“现下认错求饶,慢不慢了一点?”
赵强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
邝真真不耐烦起来,喝道:“身子转过去。”
赵强如奉圣旨,连忙就地转身,仍然是跪在地上的姿式。
邝真真移步过去,突然飞起一脚,脚尖踢中赵强背脊骨穴道上。那赵强一声不吭,身子向前一仆,便不动弹。
万家愁讶道:“邝姑娘,你跟死了他么?”
邝真真道:“没有,但他也活不了。”
万家愁对她使毒的奇党手法,的确感到由衷佩服,忍不住问道;“他活不了之故,是因中毒而死?抑是你这~脚使然?”
邝真真道:“是被毒死的。”
说着,在床沿边坐下,吁了一口气,好像有点心事似的。
万家愁道:“区区实是想不出你见时向他下的毒?我瞧你由始到终,除了说话之外,连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
邝真真得意地微笑一下,道:“告诉你也不妨,但日后你可不许告诉务人。”
万家愁连忙指天誓日的满口答应,邝真真这才说道:“他们所有的人,平日已不知不觉中取了我下的某种药物,这种药全无害处,但能够暂积存体内。然后,一旦与别种药物碰上,就生出反应,变成某种剧毒了。”
她从对方茫然的神色中,晓得他还不了解,又解释道:“你生病时大夫开的药方,总会告诉你忌食什么东西,道理都是一样。不过一般的药物不久就消失药力,而我的特制药物,却可以保存一段时间。”
万家愁道:“但他后来没有吃下别的药物!”
邝真真道:“如果一定要人家口服才会中毒,那么我毒门中人也不必在江湖上称雄横行啦!”
万家愁还是茫然地寻思,邝真真道:“例如以这赵强来说,他武功不凡,内力深厚。但他全身功力最练不到的是左手小指头,我一瞧之下。就晓得药物都积聚在小指上,所以叫他用火烧炙。那药物一通火烧,登时转变为剧毒,侵入他全身血气脉穴中。所以他若不听我的话烧那小指,还可无事。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这等曲折奇妙又包含有心理战在内的下毒方法,万家愁如今总算大致明白了。
心想:似她这种心肠冷硬意气用事的使毒高手,谁遇上了她,性命可算是丢了半条啦。
他装出担心的样子,道:“你可不可以坦白赐告,我体内有些什么药物?最忌是什么东西?”
邝真真不耐烦地道:“像你这种没用之人,我才不愿浪费我的药物在你身上呢!”
她目光落在赵强身上,又道:“那天花板角落的一面大镜,经过巧妙装置,别人可以从外墙瞧见这房间内的一切情形。”
万家愁啊了一声,道:“这刻苦是有人在瞧看的话,岂不是看见你向赵强下手之事?”
邝真真点点头,道:“很可能,但目下只有笑面阎罗谭明和贯天雷董胜,他们武功虽高,想来还不敢与我正面冲突。”
万家愁登时坐立不安,道:“我们想法子早早离开这儿吧,反正天地广阔无垠,你何处不可容身?”
邝真真沉吟道:“我自己要走不难,可是一来我不愿过那偷偷模模销声匿迹的生活,二来我这一走,你就别想活着走出此寺,所以我正在想法子……”
必于这些问题,万家愁的确无能为力替她筹划,只好默然不语。邝真真忽然忧郁地道:
“我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但也可能被他们设法擒住,那时候如果他们不杀我,定必把我幽禁在阴风洞,整日熬受那阴风刺骨之苦。唉,若是落到那等地步,我宁可立即死了,也强过活着。”
万家愁连忙问道:“那阴风洞在什么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
她没精打采地回答:“寺后有片峭壁,阴风洞就在那儿。只有那一片方圆几十丈地方,一颗枫树都没有。”
万家愁道:“万一他们设计把你抓了去,我一定竭尽全力救你出洞,你放心吧!”
邝真真摇摇头,道:“你怎么得知我的情况?再说你也进不了那阴风洞。听说这个所在万分神秘,有一回贯夫雷董胜漏了一点口风,好像这个地方可以用来练某种古怪功夫……”
万家愁心中~动,牢牢记住她这句话。
他忽然吃惊地道:“咦,那赵强怎么啦?”
邝真真道:“他已经气绝毙命,身子也慢慢缩小,一直缩小到像小孩子那样才停止。”
她走过去,弯腰伸手把赵强拉起来,拖行几步,万家愁赶快跳下床,把她叫住。
邝真真停步道:“什么事?”
万家愁道:“区区打算跟姑娘你约下,如果约定那时间不见你芳踪,区区便知道你已发生了事故。”
他的目光透露出热诚和恳切,又道:“不论区区有没有能力帮助姑娘,可是至少也给我一个机会尝试,好不好?”
邝真真心中当真有点感动,因为这个男人,显然对她全无企图,所以他的关心弥足珍贵。
“好吧,我们明儿午时,在集贤庄外的大道上碰个头。”
他们约好后会之期,邝真真便拖了赵强尸身出去。
这时已是深夜,万家愁吹熄了灯火,盘膝打坐,调元运息。
他运起“军茶利神功”,真气在全身运行一周天,但觉精力弥漫,内伤似乎好转了不少。
这个现象自从和断指鬼使拼斗的那一役之后,便是如此。
照理说那次他妄运其力内功,内伤发作得万分严重,事后虽然获得吴芷玲的真阴之助,幸而无恙,却应该每况愈下才对。
万家愁实是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搁下不去想它。
假如他晓得这是吴芷玲施展通金针绝技急救,他一定会向吴芷玲追问很多问题。
在月舍那边,吴芷玲和衣躺在床上。
身边的那个男人智海和尚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使她无法入睡。
她实在忍耐不下去,突然起身,悄然走出屋外。
门外的园子似乎还使她气闷,故此她一直走出园门外。
看看天上星斗,估计大概已近三更时分。
她暗暗保持警觉,表面上漫然信步行去。
走出不远屋,左方黑影子中突然闪出一个劲装佩刀大汉,身法甚快,一跃而至,拦住她的去路。
吴芷玲啊了一声,装出惊慌之态,一只手按住胸口,连连喘气,那劲装大汉相貌甚是凶悍,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容,道:“小娘子打算上哪儿去?”
吴芷玲道:“没有,没有,我……到处走走而已。”
劲装大汉骼一声掣出长刀,凶恶地道:“半夜三更到处走走?你骗谁?”
吴芷玲慌道:“我……我没骗你……”
劲装大汉狞笑一声,道:“我王崇走了几十年江湖,还未听过这种怪事。你快说实话,不然别怪我辣手摧花。我手中之刀可不讲什么情面。”
吴芷玲早已盘算过,这王崇身法迅疾,拔刀在手之时,所有的小动作都显示他气定神足。
可知此人虽不是首脑人物,但武功不俗。
若要收拾下他,必须要点手段,才不致于耗费时间气力,也免得惊动别人。
当下道:“我实是想去找我丈夫,我的心乱得很……”
王崇不怀好意地佯笑一声,道:“那也行,我带你去。不过……”吴芷玲忙道:“你若肯带我去,要我怎样谢你都行。”
王崇道:“我带你去见那姓万的,我却不能瞒他,定要把你房中还有男人之事告诉他。”
吴芷玲惊道:“那如何使得?唉,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做出了不清不白之事。这事怎可对他说……”
王崇道:“不说也行,但你得依我一事!”
吴芷玲叹口气,她似是已经明白那个男人的意思,竟不追问要依他何事,只道:“我都依你就是。”
王崇发出低沉的怪笑声,迅即收刀入鞘,迫近她身前,又道:“跟我来吧,这边另有地方。”
他拉住吴芷玲的手,向屋子行去。
吴芷玲顺从地跟他走到屋子阴暗处,忽然停步,道:“王崇,你报应到了。”
她声调冰冷,一听而知蕴含着无限杀机。
那王崇刚听清楚她的话,突然腕脉一紧,已被她反手扣住脉门。登时一阵心跳气促,四肢月兑力。
他一惊非同小可,呐呐道:“你……你想干什么?”
吴芷玲冷冷道:“没什么,替天行道把一个恶人打入地狱而已。”王崇道:“你若是动了我,体想出得此寺。”
吴芷玲道:“出得出不得都与你无干。因为你已经是死人了,还操那个心干吗?”
她这时只要真力一摧,便可以震断王崇的心脉,教他立毙当场。所以即使多说几句话,也无妨碍。
王崇忙道:“万夫人手下留情,小人甘愿做牛做马,听由夫人驱遣……”
吴芷玲道:“我的手下很多,你还不够资格。我且问你,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监视我?”
王崇道:“不,不止小可一个,还有别的人。”
吴芷玲道:“他们在哪儿?”
王崇道:‘他们么?现下偷懒去喝盎酒,吃点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吴芷玲冷笑一声,道:“你几时晓得我练过武功的?快说!”
王崇道:“夫人刚才露这一手,小可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吴芷玲道:“既是如此,你的首领何须派几个人监视一个弱质女流?”
王崇一时答不上来,哑口无言。
吴芷玲又道:“就算真的还有别人和你一道监视我,我也有法子解决他。你休想用这一点来唬我!”
忽觉王崇用力一挣,险险被他挣月兑。
吴芷玲当即得知此人内力甚是深厚,已是高手之流。
于是运足真力猛可从指尖透出。
王崇闷哼一声,登时跌倒,气绝毙命。
吴芷玲容容易易就收拾了一个高手,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把王崇尸体拖到屋角,便迈步行开。
走出十余步,突然感到有异。
包不迟疑,一侧身闪入路边树丛中,隐起身子。
眨眼间一道人影飞凉而至,落地现身,原来是在镜子中见过的五毒魔女邝真真。
她长裙曳地,行动之际环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故此吴芷玲能及时发觉而藏匿起来。
邝真真落地后便侧耳聆听,同时转眼四下查看。
吴芷玲暗念自己躲得极快,应该不曾被发觉才对。
但她何以尚在查听?忽见那邝真真一弯腰抄起了长裙,迅即隐没在屋角暗影中。
吴芷玲微感紧张,心想如果她一脚踏中了王崇的尸体,登时惊动全寺之人,那时候非现出原形不可了。
但邝真真那边毫无声息,反而东西两面分别出现了三道人影,眨眼间这三人都聚在一起,恰好是站在部真真刚刚停步查听之处。
吴芷玲心中疑惑,忖道:“难道邝真真躲的是这三个夜行人么?哎呀,那三人当中,一个不是假扮和尚头领的贯夫雷董胜么?其余的两人还穿着僧衣,显然乃是他的得力手下。那真真为何要躲避呢。”
贬天雷董胜是独自由东面而来,另两名僧人一个手提长刀,一个则手持点穴刀,左手还戴着鹿皮手套,显然是使喂毒暗器的。
这两人自西面而来,当下向贵天雷董胜报告道:“在下等一路听到环佩之声,但追到这儿便声息人影全无了。”
董胜低骂一声“脓包”,又道:“那毒女一定在这附近,你们快嫂一搜,但记着别分开得太远。”
他的响亮嗓子,这时虽是压低声音,但吴芷玲仍然听得十分清楚,料想那屋角暗处的邝真真也听得见。
那两人恭应一声是,还未转身跨步时,董胜又道:“李定川,你戴上手套干吗?混球王八蛋,难道你忘了人家是使毒的祖宗?没的为了毒砂子分心,反而被那毒女有可乘之机。”
李定川连忙应道:“是,是,属下真混蛋,意忘了那毒女不怕这门暗器……”
他一边说,一边月兑下手套。
董胜目光在另一个增人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道:“陈玉堂,这毒女非同小可,你不可拘泥江湖规矩,势必一上去就施展你快刀绝技,越快杀死她越好,若被她剩出时间使毒,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听见了没有?”
陈玉堂躬身道:“属下听见了。”
贬天雷董胜游目四顾,哼了一声,道:“此处右面有房屋,左边都是树木,很容易藏匿。不过咱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谅她插翅也飞不出这枫湖谷。”
吴芷玲对那邝真真不但全无好感,甚至有某种说不出的憎恨。
她一直注视着屋角暗处,心知部真真还没有逃离该处。
这是因为移动的物体较易察觉,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宁可等对方授到切近才想法对付。
她微微一笑,迅即从衣服口带里模出一块三四两重的银块,暗运真力,用食指指尖把这银块弹上半空。
银块在空中飞了一个弧形路线,啪~声掉落在暗影旁边。
这一下响声惊动了董胜等三人,那李定川陈玉堂久经战阵,刷一声分左右两旁散开,把正当中的路线留给贯天雷董胜。
他们分三面严密注视着屋角暗影,即真真果然一如吴芒玲所料,无法遁走,突然间袅娜地走了出来。
气氛登时变得万分紧张,因为邝真真擅长在无声无息中杀人,任谁见了她,都不由得不加以提防。
邝真真已无暇查究那一下迫她露出踪迹的响声来源,贯天雷董胜不比泛泛之辈,他手中的碎尸棒曾经雄霸一方,近两年来功力更深,此人定须小心应付。
至于陈玉堂和李定川二人,她却不在放在心上。
她冷冷道:“董二爷口气好大,本姑娘瞧瞧你究竟有什么惊人手段。”
贬天雷董胜恢复洪亮震耳的声音,道:“邝真真,别的话不用说了,你今晚是束手就擒,等候敝帮主驾临以候发落?抑是出手拒捕?咱们一句话就够了。”
邝真真道:“本姑娘几时怕过人,你们尽避出手。”
李定川突然道:“王崇至今尚未现身,大有馍跷。”
董胜狰笑一声,道:“把帐都算在邝真真头上准没错。李定川陈玉堂,你们两个人出手取她性命。”
李定川和陈玉堂齐齐应一声,各自跨步向邝真真迫去。
他们身形一动,已闭住呼吸,而且决心死也不碰她身一下。
那两人逐渐迫近,形成夹攻之势。
邝真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可不是除了使毒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待我瞧瞧你们武功上有何惊人艺业!”
李陈二人闷声不吭,那李定川首先发难,点穴棒遥探疾点,取她颈肩三点穴道。
虽然夜间甚是黑暗,但李定川认穴手法又准又辣,指上带出刺耳的风声,又显示出他功力相当深厚。
邝真真身子纹风不动,玉手一挥,黑暗中划出一道金光,直削敌人。
在场之人个个眼力甚佳,一望而知她手中乃是一柄长仅盈尺的金剑。
这等兵刃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须得揉身迫入敌人圈内作近身肉搏,有显威力。
似她用这等撩削手法,在武学上讲究却大是吃亏不智。
只是李定川的点穴律却不敢被她金剑削中,一则怕她手中之剑有斩金切工之利,以致伤了自己兵刃。
二更怕她剑上之毒传附在点穴律上,极是可虑。
他赶紧变化把式,脚下巧踩七星步,绕到她背后,脚尖罩点她“魂河’、“筋缩”、“全阳”三处穴道。
另一边陈玉堂大喝一声,挥刀劈到。
他刀法果然快得惊人,一招之中,连劈了三刀之多。
那长刀闪耀出一大片精芒,先声夺人。
部真真在长刀两股兵器夹攻之下,无法站在原地从容拆解。
只见她柳腰一扭,手中金剑封住狂风骤雨似的刀光。
同时飞脚横踢李定川手腕。
她身形一动时,已错开四五尺,速度之快,宛如妖魅。
贬天雷董胜一向在西南数省称雄,故此那部真真传自岭南的凌波移形步竟被他认出,当下大声道:“掌火,快点!”
他的声音真亮得几乎四山皆应,远处黑暗中有几个人哈竭而应,转眼间两个人手持七八支火炬如飞赶到,迅速插在四周墙边或树上。
于是二三十丈方圆之内,明如白昼。
也因此那部真真的飘忽身法使人人都瞧得清楚了。
暗中观战的吴芷玲忽然冒出冷汗,骇然忖道:“此地种种布置呼应严密之极,咄嗟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一般江湖帮会大不相同,无怪当年章武帮雄踞南天了。只不知现下号称天下第一帮会三江帮有没有这等严密组织和训练介要知那董胜等人现身之际,似乎只有他们三人搜查至此而已。
谁知暗地里还有手下听候差造,随时随地可作各式各样的支援呼应,这种组织型态,远非一般的江湖帮会可比。
吴芷玲为之惊心动魄,不但不是性喜大惊小敝,反而可以证明她眼光有独到之处。
那五毒龙女邝真真眨眼间已跟陈李二人拆了二十多招。
若论武功,李定川陈玉堂二人联手相拖,至少还可以拼搏五七十招方见胜负。
然而这邝真真的毒功他们素所深知,举手投足甚至于呼吸之间,都可以使毒伤人,是以陈李二人大受威胁,手底功夫不免大打折扣。
只见邝真真金剑如风,在点穴棒与长刀光影中飘忽进退。
那李定川陈玉堂二人已经被她迫得各自连连后退,合攻之势越来越发散涣。
贬夫雷董胜直到这刻,依然双目如炬,细察邝真真的招式身法。他那高大的身形屹立一边,纹风不动,颇有一种奇特的诡异的意味。
陈玉堂陡然间连劈三刀,一刀比一刀迅猛,刀风飘发,隐隐有风雷之声。
这三刀竟把邝真真的攻势消解了一大半,无复早先那般咄咄迫人。
李定川趁机骤身边入,点穴棒指东打西,招招不离对方身上大穴。
邝真真冷笑连声,一连七八剑抵住了点穴棒的凌厉攻势,但她忽然诧异地跃开四五尺,凝目打量陈玉堂。
原来这个敌人猛攻了三刀之后,不知何故拖刀凝立,任得李定川一个人拼搏。
火炬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移不动。
然而这种情势却显然蕴着强大猛恶无比的爆炸性,紧张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贬天雷董胜首先打破沉寂,发出响亮的笑声,道:“陈玉堂,本座早先吩咐你什么来着?”
陈玉堂微微躬着腰,双手抱刀,目光凝注邝真真身上,就像狸猫外鼠的那一刹间,蓄势欧发。
他眼睛瞬也不瞬,口中应道:“属下有违堂主之令,甘愿领罪。”董胜洪声道:“邝真真你听着,陈玉堂天生有一股牛劲,遇上了强敌,便喜独力相拼,你怎么说?”
邝真真冷冷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们忽然间忘记了师父传授的把式呢!”
斌天雷董胜狞笑道:“陈玉堂是本座下属之人,也没有什么惊人的声名,但他刀法精奇,为人光明磊落,你别小看了他。”
邝真真仍然那么冰冷的口吻,道:“废话,他出身少林,自是和那些旁门左道出身之不同。但他今晚休想活命,”
她的目光徐徐转到李定川面上,又道:“你们不妨瞧瞧这一个,他一只脚已跨入鬼门关啦……”
董胜陈玉堂一齐向李定川望去,董胜沉声道:“李定川,你觉得怎样了?”
李定川摇摇头,表示没事。
邝真真冷笑道:“没事么?如果你胸口有郁闷之感,腰骨也微微酸痛的话,就是有事了。”
李定川在炬光之下,面色忽然变得煞白。
显然那毒女所说的两点征象他都具有,是以心头大震。
邝真真又道:“你想立刻丧命也行,想拖三五个月才死也行。
若是拖时间的话,那些日子却难过得很,你最好想清楚。”
李定川虽是在刀剑横飞中能够面不改色,但现下却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那些致命的可怕的毒素竟不知是如何侵入他体内的?要对付这等看不见模不着的敌人,实是教人有束手无策之感。
他已忘了闭住呼吸这回事,横竖身已中毒,何须再加防范。
当下吃惊道:“邝姑娘……在下……不知可有第三条路走没有?”说了这几句话,竟不住喘起来。
斌天雷董胜凌厉的目光凝住在邝真真身上,满胸杀机流露无遗。心想:这个简直无法防范的毒门高手,留在世上只有使人提心吊胆的份儿,别的再没有什么好处了。
邝真真这等神乎其技的下毒手段,只看得吴芷玲暗暗咋舌不已。心中赌咒这一辈子绝对不跟她交朋友。
不过另一方面她那灵活聪慧的脑子,却暗暗怀疑邝真真是不是当场使的毒?抑是早有预谋,每个人都被她下了毒,必要之时才使对方体内毒发?以她想来,后面的推测比较可能。
李定川喘息之声,使每个人心头大为沉重。
邝真真声音冷如冰雪,道:“有,第三条路就是双手瘫痪,永为残废之人。”
李定川啊了一声,手中点穴棒忽然掉在地上。
只见他额角上冷汗滚滚而下,大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叫到第二句时,声音已经嘶哑。
旁人看他模样,已知道他当真发现双手瘫麻,变成残废,是以心情十分激动。
陈玉堂直到这刻为止,姿式分毫未改,刀势遥遥罩住邝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