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头陀重重地叹一口气,道:“这一段姻缘老衲非是无心玉成,然而……事实上恐怕很难成功。”
武阳公怒道:“难道老夫爱女配不上他?”
一梦头陀道:“不是这个意思,她率领了贵宫人马逃遁之时,杀害了不少武林同道,这一笔血帐,老衲也无法替她消解。”
武阳公不觉一怔,心想:“这话甚有道理,他们并非一定要杀死单水仙报仇之意,但赵岳枫却碍于悠悠之口,实是不能与她成婚。”
这个死结谁也无法解开,人人都静默无声。哪知单水仙本人并不吃惊,轻轻道:“大哥,我早在他们突围而出之前,自行投水寻死。若不是那道溪水流得很急,迅即穿过山月复,流到这山谷附近,我早就死在水中了……”
一梦头陀慈眉一耸,道:“是这样的么?”
单水仙道:“我被湍急的溪流冲到岸边,悠悠醒转,觉得十分衰弱,但终于支持着走到这座山谷,谁知不久便碰见了向少侠和色克林落红……”
一梦头陀合十道:“善哉!善哉!原来铁柱宫人马冲突出困之时,你不在马车之内,他们这一次突围,群雄伤亡极多。假使你在马车之内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洗月兑你的罪孽关系,但目下已知道你不但没有参与此事,而且还跳水自尽,足见伤害武林同道之事,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况且一个人死过一次后,一切恩怨都从此消解,这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武阳公不由得长长地透一口气,玉环仙子苍白而美丽的面庞上也透出一丝笑容。
一梦头陀转面向赵岳枫道:“一切经过,你也亲耳听到,老衲但觉责无旁贷,须得担当这月下老人之职。你是当世大使,自然不会像常人一般装模作样,老衲便等你一句话。”
赵岳枫沉吟不决,目光转到文开华面上,只见她迅快地转面避开他的注视。
要知他本人不是不愿意与单水仙结为连理,而且此事可使眼下仍然无法抵敌的武阳公从此退出江湖,永不为恶,正是一举两得。
然而文开华曾经献身与他,当年更是柔情无限。而他竟没有娶她为妻,反而当着她的面答应别的女孩子的婚事。这样对她未免太过于残酷,决计不是号称当世大侠的赵岳枫做得出来的。
霎时间,气氛突然变得万分紧张,武阳公蓄势运功,怒火已升到胸口。
单水仙面色更加的苍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论她是胸襟如何宽大的人,但当着这许多人而被拒婚事,这种羞愧万万忍受不住。
解铃还须系铃人,文开华突然回转头,向赵岳枫嫣然一笑,并且向他点头示意。
她这一笑不知用了多大气力才装得出来,才忍得住夺眶欲出的泪水。
赵岳枫心头一轻,朗声道:“既蒙大师作伐玉成,在下感激不尽,还望穴师拨冗小饮三杯,以示劳敬之忧!”
武阳公张口吐出胸中恶意,面上涌现出祥和安慰的神情,大步向单水仙走去,轻轻拉住她回到玉环仙子身边,柔声道:“孩子,你终身大事已定,为父和你母亲便要离开你了!”
单水仙心头一酸,顿时泪水盈眶,低声含糊地叫着爹娘。
他们眼下乃是生离死别,众人知道,所以眼见他们这等难舍难离的情状,都深为感动。
人人转开眼睛,不敢瞧着他们。
玉轴书生房仲突然间跌倒在地上,文开华大惊道:“房兄,你怎么啦?”
她抢步过去想扶起房仲,蓦地一阵暗晕,自家也向地上倒去。
幸亏任君麟时时注意着表姊,此时横身伸手把她抓住,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武芳佩跃到房仲身边,低头检查。一梦头陀说道:“老衲猜想房兄是硬提起一口气,压制住伤势。出谷去找到玉环道友他们。经过这一番辛劳之后,体力完全消耗殆尽,一旦有了结果,登时心力松懈,便支持不住。”青岚道人感慨地道:“房施主当真了不起,独力挽一场浩劫,若是今日有个三长两短,叫咱们如何能够安心呢?”
赵岳枫却先奔到文开华身边,十分关心地问道:“文姑娘负伤了么?”
文开华缓过一口气,挺腰站好,道:“我没事,只不过觉得很疲倦。”
赵岳枫道:“不错,我们碰头之后,便日夜不停地赶来,一路上极是辛劳,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回头我还有话跟你说,现在先去瞧瞧房兄的情形。”
说罢,转身大步走到房仲旁边。文开华轻轻对任君麟道:“表弟,别做声,我走啦!”
任君麟瞪大双眼,可是目光落在她那黯然魂销的面上时,顿时做声不得。但觉她眸子中流露出萧索寂寞的意味,使人无限怜悯而觉得无能为力。
文开华凄凉地微微一笑,悄然转身向谷外走去,由于她的位置最靠近谷口,又当人人注意房仲之时,竟没有别人发现她的行动。
她袅娜的背影很快地消失于谷外,任君麟心头沉重无比,长长地叹息一声,仰头寻思人生的奥妙。
此时武芳佩不住地替房仲推拿穴道,众人都知道房钟情形十分危险,回生之望极为渺茫。
那边厢武阳公等父女三人依依不舍地说了一回话,武阳公心知自己不宜多逗留,便决然的道:“孩子!我们走啦!你要好好保重。”
玉环仙子叮嘱道:“你嫁为人妻,便须相夫教子,用心体贴,你父亲和我不比寻常之人,自会照顾自己,不劳你挂念……”
他们话别之时,也是十分凄凉。最后,武阳公搀扶住玉环仙子举步向外走去,趁众人不注意之时,悄然离开。
饼了一阵,武芳佩安慰地说道:“好了,他总算恢复呼吸,瞧来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是开始分头照顾其他的受伤之人,向慎行、尹仲、于二姐、姜三姐、岑老四、洗老五等数人,伤得不重,不须忧虑。云飞大师伤得较重,但还可以勉强行动。独有温老大左手五指已去其三,其余二指也都断折了。加上筋疲力尽,内脏受伤,须得有人扶持才能举步。
众人忙乱中赵岳枫走到单水仙身边,单水仙道:“大哥,你扶我到那边石头上歇坐一会儿。”
她身上也是负伤,无力久立。赵岳枫道:“好,你慢慢地走。”两人一同走到数丈外一块山石旁边,单水仙找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透一口大气,举袖抹掉面上泪痕,道:“我几乎支持不住啦!”
饼了一会儿,单水仙垂下眼睛,缓缓道:“大哥,有一句话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才好。”
赵岳枫讲道:“我会生气吗?不会,你说吧!”
单水仙踌躇了一阵,才下了决心似地说道:“我不能嫁给你……”
赵岳枫讶道:“什么?”
单水仙复述了一遍,赵岳枫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为什么忽然变卦?”
他追问再三,单水仙不但不肯说出理由,而且还要求道:“大哥,你现在千万不可泄漏此事,还要请你把我送出山去。”
赵岳枫见说得十分坚决,不由得心灰意冷,暗念婚姻之事原本不能勉强,她既是无心,我也没有法子可想,于是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两人之间似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赵岳枫道:“二妹,你出山之后,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先告诉我,好叫我放心。”
单水仙道:“现在我还未曾决定,等我决定之后,自然奉禀大哥知道。”
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兄妹的称谓,以前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单水仙推却了婚事之后,这种称呼便显得十分生疏。
赵岳枫不由得记起了文开华,回头瞧着,唯独不见她的芳踪,心下大感奇怪,便嘱单水仙暂坐一会,自去找到任君麟询问。
任君麟正与向慎行、查刚在一起,见赵岳枫动问,也不隐瞒,道:“她悄悄地走啦!”
赵岳枫宛如挨了一记闷棍,登时愣住。
任君麟道:“她不准我做声,兄弟一则不能违她之意,二则瞧瞧这等情形,知道她再留也没有好处,所以不敢声张。”
他初时还有点埋怨赵岳枫之意,可是这刻眼见他眼中流露出十分深刻的悲哀,反而生出同情之心。暗想:“任何人处身在赵岳枫这等环境之下,自然不得不答允武阳公的婚事,原是怪他不得。”
赵岳枫长长的叹息一声,怅然转身走开。
武芳佩不停地以独门推血过宫手法替房仲推拿,大是生效。房仲的呼吸越来越见畅旺,沉沉睡着。她呼一口气,停手起身,抹一抹头上汗水,道:“房兄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瞧以后的变化。”
话声方歇,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甚是清新劲朗,众人不禁都惊异地倾身探望。
青岚道长忽然大喜道:“好像是敝派掌门人赶到。”奔出谷外,也发出轻劲的啸声。
啸声一远一近遥遥应和,渐渐接近,不一会,青岚道人陪伴着一位全真步入谷内。
这个道人不过中年之人,长得甚是清秀,双目顾盼之际,光芒闪射,显示内功极是深厚。
群雄皆知就是武地派当今门人白霞真人,纷纷过去相见。
白霞真人略略与众人寒暄过,便取出一个圆瓶,道:“此是敝派以第二本千年灵芝炼成的丹药,贫道深恐不敷应用,特地赶急送来。”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都笑逐颜开,由于丹药数目不少,所以凡是受伤之人皆可分到一颗。
群雄分头取药救治伤者之时,白霞真人眼光才悄然落在武芳佩的面上,她正好在瞧他,四目交投,白霞真人迅即移开。这位武当派的掌门人暗暗升起惭愧之心,忖道:“我到底是为了送药才离山的?抑是想见她一面呢?”
武芳佩冁然微笑道:“一别数年,真人不独丰采如昔,并且荣登掌门宝位,可喜可贺!”
白霞真人极力平静下来,淡淡一笑道:“姑娘身历变劫,依然无恙,才是当真可贺之事。”
一个人迅快奔来,说道:“武姑娘,你瞧我已经没事啦!”
武芳佩欣然道:“那么你要谢谢掌门人才是。”
白霞真人转眼瞧去,但见此人身材颀长,相貌俊逸,正是昆仑派当今掌门人的公子向镇行。他从向、武二人口气中已领悟出他们的感情不浅,心中不觉一阵怅然。
向慎行连忙道谢,白霞真人道:“区区之事,何劳少侠挂齿。”
他忽然间感到一阵轻松,好像蓦地得到解月兑一般,爽朗大笑,道:“贫道斗胆猜测一事,那就是武姑娘要前赴昆仑一行,不知是也不是?”
这话出诸一位掌门人口中,自然略嫌不够庄重。可是他笑声中的愉悦,却令人忘了这些枝节,向慎行道:“真人猜得不错。”
武芳佩很想询问白霞何故如此高兴,但又不便出口。而白露真人已含笑飘然向赵岳枫走去,她只好把疑问闷在心里。
赵岳枫打起精神,拱手道:“今日幸得真人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伤者就不堪设想了。”
白霞真人微笑道:“这一次武林同道虽是伤亡不少,可是结局终教武阳公遁出世外,绝迹江湖,仍然是值得庆幸之事,贫道冒昧请问一声,何时能叨成赵大侠这杯喜酒?”
说话时已有几个人围过来,赵岳枫苦笑一声,道:“不敢相瞒真人,在下那水仙义妹,早就立志以丫角终老,这杯喜酒恐怕无法奉邀了。”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武芳佩奔过去搂住单水仙的纤腰问道:“妹妹你何故不肯嫁给他?
嫌他哪一点不好?这等终身大事万万不可儿戏。”
单水仙只低叹一声,没有说出理由。
这时,有些人在商诉动身出山之法,一梦头陀却十分关心赶岳枫的婚事,向赵岳枫探询单云仙拒嫁的隐情,赵岳枫自家也不晓得,本来为了自尊心还不想多言,后来迫于无奈,这才告诉一梦头陀、白霞他们说,单水仙丫角终老的说法是他随口如出的理由,事实上连他也不知道单水仙为何违抗父母之命,而不肯嫁给他。
一梦头陀说道:“单姑娘心肠慈软,极重情义,老衲不信她会有难言之隐,赵大快不妨忍耐一点,问明她心中想法,再作计较。”
温老大已恢复了八成,这时插口道:“大师这话极是,赵兄必须使这件好事得谐……”
接着向慎行等人也纷纷进言,赵岳枫只好顺从众意,举步向单水仙走去。武芳佩识趣地躲开,让他们能得单独交谈。
赵岳枫道:“二妹,他们刚才说的话你可曾听见?”
单水仙道:“都听见了。”
赵岳枫道:“他们都认为咱们恢复兄妹关系甚是不妥,所以愚兄厚颜向二妹提及婚事……”
单水仙道:“原来不是出于大哥衷心,那就无须多说了。”此言锋利如剑,冷不妨的刺进来,赵岳枫不禁一怔,说不出话。
单水仙垂下眼睛,轻轻道:“小妹当时不敢违背父母之命,乃是为了大局着想。现在咱们虽然各走各的路,于大局毫不影响,所以小妹才如此决定。”
赵岳枫心想原来她一开始之时就不想嫁给我,现下多说也没有益处,没的弄得连兄妹也失去了。当下点点头,道:“这等事愚兄岂能勉强你,咱们从此不谈啦!”他说这话时,心中感到极为惆怅和难过,但尽力使话声听起来轻松,以免被她嗤笑。
忽然瞧见几点晶莹泪光落在地上,原来是单水仙垂首掉泪。赵岳枫好生迷惑不解,心想你既是不愿意嫁给我,为何又伤心滴泪?
不过他已不愿深究,转身向众人走去,勉强使自己显得很平静。一梦头陀问时,他简短的道:“不行,诸位不用再说啦!”
众人方自愕然,一旁跌坐运功的玉轴书生房仲突然长长的吁一口气,睁开双眼。任君麟离他最近,便问道:“房兄功行圆满了么?”
房仲摇摇头,道:“不是,但愚兄心中记挂着一件事,是以无法静坐下去。”
他转眼四望,似是找寻什么人。接着讲异问道:“文姑娘呢?”任君麟道:“她先走了。”
房仲猛可站了起身,向赵岳枫走去。赵岳枫、一梦头陀等人都向他问候,房仲顾不得客套寒暄,一径问道:“文姑娘走了多久?可有留话说她到什么地方去?”
赵岳枫灰心地苦笑一下,摇头道:“没有,她走了一会。”
房仲沉声道:“赵兄务须把她追回来,不可任她独自漂泊天涯。”
赵岳枫叹口气,道:“只怕追上了她也没有什么用处。”
房钟道:“在下告诉赵兄一个消息,那就是文姑娘目怀六甲,实是不宜孤身流浪。”
众人都大吃一惊,赵岳枫又震惊,又惭愧,忙道:“房兄这话可是当真?”
房仲道:“自然是真的啦,任兄也知道的。”
这时有不少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叹声,只因前些日子群雄围攻铁柱宫人马之际,文开华便似不大舒服,时时觉得晕眩呕吐,这正是怀孕的现象。
赵岳枫振起精神,道:“好,在下这就去追她……”
话声才歇,谷口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话,道:“哪一个是赵岳枫?”
众人但觉此人话声宛若雷鸣,与武阳公的独门气功相似,不禁惊讶地向谷回望去。
但见二丈外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中年汉子,长得仪容威猛,气宇不凡。可是衣服破旧似是阳十分落魄。赵岳枫、一梦头陀、白霞等大行家一听这人话声如此雄劲威强,便知来人乃是罕见的顶尖高手,当下心中比旁的人更为惊诧,暗想武林之中似乎不曾听过有这么一号出类拔萃的人物,此人好像是突然出现天上的彗星一般,极是值得注意。
赵岳枫越众而前,拱手道:“尊驾是谁?在下便是赵岳枫,不知有何见教?”
那高大汉子定睛凝视他一遍,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缓缓道:“听说赵大侠乃是当今天下三大高手之一,武功极是高明不过,这等赞誉果然不虚。”
赵岳枫甚感不解,口中却谦谢道:“那是武林同道们过奖之誉,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斑大汉子接下去道:“但以我今日亲眼所见,赵大侠功力修为似乎还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恐怕连我这么一个毫无声名之人也赢不了。”
后面这段说话不啻是当面挑战,赵岳枫本来忍受不住,可是这刻急于去追回文开华,没有工夫计较,当下笑道:“尊驾乃是风尘中的异人,在下早已瞧出,对在下这番评语权是正确,令人十分佩服。”
那高大汉子仰天一笑,道:“冲着你这几句话,我该当满意而退,阁下除了武功方面当不得武林如此成夸誉之外,做人方面也大有瑕疵,乃是个寡情无义之辈,此所以今日任凭你怎么谦让,我也不能放过了你。”
赵岳枫对别的都能忍受,但寡情无义四字可就容忍不了,沉声道:“尊驾岂能信口雌黄,只不知有何凭证?”
斑大汉子那时闪电般的目光掠过众人面上,冷冷道:“自然是有凭有证,否则我为何不去找别人的麻烦?”
说话之时,单水仙悄然起身向谷外走去,她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奇怪来人身上之时,打算悄悄溜掉。
那高大汉子突然喝道:“站住!”目光转到单水仙身上,众人这才发现她的企图。
单水仙果然停住脚步,那高大汉子冷冷道:“不许邮去!”单水仙瞅他一眼,默然回到早先憩坐之处。
那高大汉子鼻了中唔了一声,道:“尝闻铁柱宫前后有两位姑娘,如此柔顺定然不是武芳佩而是单水仙了。”
武防佩尖声道:“你是谁?”由于对方如此评论,显然是说她脾气不好,所以她暗暗嗔恼。
那高大汉子道:“那么你是武芳佩了,果然比单水仙倔犟得多。不过这也算不上是缺点,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口气之中隐隐含有老大哥的味道,教武芳佩一时发作不得。
那人又道:“赵大侠若是过不了我这一关,可就别想跟单水仙成婚。”
赵岳枫苦笑一下,武芳佩却听出话中有话,忙接口道:“他们根本结不成婚,这一点不用阁下操心。”
那高大汉子眼中射出怒光,喝道:“什么?他们不是已经订好婚事了?怎的又改变了?”
武芳佩道:“阁下不是有意阻止他们成婚的么?如此正合阁下心思,又何故不悦了?”
单水仙点点头,那人又怒声道:“可是他反悔的么?哼,我早就说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果然不错。”
赵岳枫接口道:“在下之事,似乎不劳尊驾牵挂。”
那高大汉子含想喝道:“谁说的?我今日偏偏要管,你听着,咱们这就比一比武功,我若是输了,自然管不了你的事,倘若赢了,我要你跟谁成婚你都得服从,听见了没有?”
赵岳枫道:“武功高低是一件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话未说完,对方已摆手道:
“别的千方百计用不着多说了,假使自知不敌,咱们不动手也行,但仍然要听我的话,不然就像掐死一只蚂蚁般掐死你!”
事情发展至此,旁人一方面感到这个奇人胜负约定,似乎对赵岳枫有利而无害,又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想叫赵岳枫娶谁?他的武功如何?因此大家都缄默不语,静看事态的发展。赵岳枫受激不过,哼一声,道:“尊驾未免太自负了,在下只好先在武功上请教请教,其他慢慢再说。”
那高大汉子道:“这才像话,那么你输了的话,就得履行诺言,我要你娶哪一个你就得娶哪一个。”
武芳佩禁不住插口道:“若是赵兄赢了,你拍拍就走,岂不是太便宜了。”
那高大汉子想道:“我谭星云岂是这等之人,今日若是败在赵岳枫手底,自然要把项上人头双手奉上。”
这个赌注使得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赵岳枫道:“尊驾不须割下人头……”那自称谭星云的人洪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吧,没有什么好罗嗦的。”
他大步走到平地中心,举动豪迈雄猛,一望而知他极有信心能击败赵岳枫。
一梦等人暗忖:赵岳枫虽是因救助玉环仙子耗去极多的真元,至今未有时间打坐运功。
可是武林中除了一个武阳公之外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击败他。现在他们担心的是这谭星云不知是什么来路?假使是个好人,因败在赵岳枫手底而自刎,岂不是令人过意不去?
赵岳枫迟疑一下,举步下场,谭星云道:“把你的云旗取来,以免输得不服。”他目光一掠,便向岑老四道:“阁下宝刀可否赐借一用?”
岁老四道:“使得!”掣出佩刀,暗暗运功聚力,以大棒碑手法隔空甩去。这一甩之威非同小可,长刀发出锐烈破空之声,又是刀尖向前,势道惊人!
谭星云毫不动容,摆开巨掌,一把抓住刀身,那么锋利的刃口竟伤不了他的手掌,刀上的劲道也立时消失,就像是常人抓住稻草一般。
这一手果是不同凡响,赵岳枫道:“好功夫。”谭星云道:“这等小宝夫何足道哉!”
目光转到向慎行面上,道:“阁下之剑,也望赐借。”
群雄大吃一惊,这等刀剑齐使的路数,不正是武阳公的绝技?向慎行奔到他面前,取出长剑,却不用一般武林规矩递剑过去,而是缓缓的用剑尖向他刺去,去势虽是缓慢,但剑上劲雄力足,比起岑老四的甩刀更是难接。
谭星云道:“谢谢啦!”左手突出,两指钳住剑尖,内力涌出。向慎行但觉对方两指之上传出刚柔两种不同的内力,随时地可以把自家内力反震回来,不禁大惊,连忙放手松剑。
谭星云微微一笑,轻轻一抛,长剑在空中打个转,剑柄便落在他掌中。
赵岳枫取饼云旗,立个门户,神情沉凝郑重,可知他已把对手当作罕逢的大敌。
谭星云长笑一声,刀剑交击一下,发出特别响亮的金铁交鸣声,接着欺身攻敌,一出手刀走阳刚,剑走阴柔,招数全然不同。
赵岳枫骇然忖道:“果然是武阳公刀剑合壁的绝艺,瞧来功力之深厚,竟不在武阳公……之下。”
他手中云旗使出威强打法,拦腰横扫而去,把对方迫得退了数步。
少林一梦头陀大喝道:“且慢动手。”赵岳枫闻言跃退半丈,道:“大师有何见教?”
一梦头陀道:“这一位谭施主老衲或者见过。”
谭星云朗声长笑,道:“不错,在下二十多年以前曾经前赴贵寺,其时大师法名云和曾经见过一面。”
一梦头陀惊道:“你果然就是那次代表武阳公赴三门四派送信的谭施主?一别二十余载,老衲还记得当时大展神威,力挫敝寺三位高手,老衲最后出战……”
谭星云插口道:“旧事不堪回首,大师不必多说了,在下急于领教赵大侠的绝学……”
他这么一打岔,人人皆知当时一梦头陀恐怕也曾落败。
这一来人人对谭星云都刮目相看,一梦头陀道:“赵施主为人正派尚义,不似令师当年作为,这一点老衲倒是知道的,今日之战最好勾销,有事咱们再行商量。”
谭星云道:“恕在下不能从命!”口气十分坚决,一梦头陀心知多说无益,甚至反而得罪双方,只好退开。
谭星云大喝一声:“小心了!”再度凌厉进击,越岳枫挥旗抵御,招数神奇奥妙,一连数把,反而占了上风。霎时间,这两人翻翻滚滚的激斗起来,战况凶险猛烈之极,众人稍感放心的是赵岳枫那支云旗幻化出重重旗影,把谭星云裹在当中,占得上风。百招过后,形势仍然如故,一梦头陀首先皱起眉头,接着青岚道人也隐出蹊跷,暗暗盘算。
赵岳枫打开始动手之时,就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击败对方,只因一梦头陀说过对方不是武阳公那种人,而他也听文开华说过武阳公把他唯一的徒弟禁锢在地牢二十余年之事,那个地牢的铁门还是赵岳枫他以沉沙古剑劈开的。可知此人当真不是邪恶之辈,而二十多年的禁锢,这等苦难也真教人同情怜悯。
是以若击败了他,使他自刎而死,于心未免不忍,因此他虽是占得上风,一直不曾用尽全力。
看看又斗了一百招,陡然发觉真力不继,大吃一惊,不知不觉使出全力。
他刚改变战略,对方也发动反攻,但见刀剑蓦然冲破了重重旗影,频频进攻。
这时赵岳枫才知道对方实力甚强,所以一直落在下风之故,用意只在消耗他的内力,他一口气全力攻守了二十余招,突然忍不住气喘起来。
谭星云却是越战越勇,刀剑幻化出百道光华,从四方八面急攻。
蓦地旗影刀光一齐消歇,赵岳枫头上一项英雄巾掉在地上。谭星云仰天大笑道:“在下赢啦!”他是用刀尖挑落对方头巾,若是心存毒念,这一刀准可刺入赵岳枫面门。
赵岳枫连连喘息,显然已力尽筋疲。谭星云又道:“我本已打算跟赵大侠比武两场,现下那一场可以取消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事实上我知道赵大快为了救人而耗去极多的真元,这一场胜负其不得定论。但这一场之后,我却晓得赶大使若是功力恢复之时,定能赢得在下,是以不须再战啦!闲话少说,眼下我却要赵大侠履行诺言了。”
群雄都竖起耳朵,听听他要吩咐赵岳枫娶什么人为妻,就连赵岳枫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谭星云道:“你须与单水仙成亲……”赵岳枫没有说话,倒是武芳佩插口道:“可不关赵兄,是水仙不肯。”谭星云双眼一睁,道:“什么?是她不肯?”招手叫单水仙走到跟前,才道:“你奉双亲之命,嫁与赵大侠为妻,怎能在事后反悔,你给我说出道理来!”
单水仙低垂着头,她被这个豪气迫人的大师兄一问,竟不敢支吾,轻轻道:“爹爹提亲之时,他没有立刻应允,可见得他没有娶我的意思。”
众人到这刻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么一个理由,可是也不能说她不对,只不过细究之下,可就有点啼笑皆非的味道。
谭星云不悦道:“胡说,天下武林之人皆知赵岳枫对你有情,你自家反而不知,好没道理…”忽见单水仙掉下眼泪,顿时放软声音,道:“好啦!只要你听愚兄之言,那就算了。”
他转眼望住赵岳枫,道:“你有什么话说没有?”
赵岳枫摇摇头,众人都觉得松一口气,无不泛起喜色,心中大感高兴。
谭星云又道:“好,这一个你是娶定了,还有一个你定要娶为妻子的人,现下就在谷口外面。”
大家都吃了一惊,武芳佩忍不住问道:“是谁?”众人又例竖起耳朵去听。
谭星云道:“文开华姑娘。”
众人听了又松了一口气,任君麟大喜叫道:“谭星云为何不早点说出来呢?赵岳枫正要动身追她……”
声音甚大,远远传出谷外。于是谷口出现一个女郎,缓缓的走入来。任君麟一眼瞧见,大叫一声表姊,扑奔上去,文开华当然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找人出头迫赵岳枫答应婚事一般,但目光远远扫掠过众人面上,都是泛露着欣悦快慰的笑容,使得她心中好过一点。
她轻轻对任君麟道:“你快向华山方向追去,便可以跟王佩师父见面辞别,但你千万别缠住她。”
任君麟身躯一震,面上泛起怅惆的表情,轻叹一声,举步向谷外奔去。
一梦头陀等人都涌过来向她道贺,赵岳枫反而不好意思过来。武芳佩却把单水仙弄了去跟文开华说话,赵岳枫趁机向谭星云道谢。
谭星云呵呵笑道:“文姑娘是当日使你打开地牢铁门之人,推恩溯德,自然得数她为首,所以不得不委屈赵岳枫了。”接着压低声音,道:“我已跟她们说过,须得真心对你克尽熬道,不争风呷醋,两人一般大小,不分妻妾,你眉心一丝愁色可以消散了吧?”
赵岳枫正是十分担心此事,闻言不觉喜动颜色,重新躬身道谢。
他们的喜讯很快地传扬开去,武林皆知。由于这群共过患难的同道好友坚决主张之下,婚礼十分隆重铺张,地点在开封府,就是铁柱宫原址。
天下武林各家派都有人来贺,因此开封府外的大道车马不绝,平添无限热闹。
行礼之时,那座可容数百人的大厅,挤得满满的,乐声盈耳,喜气洋洋。人丛之中有一对中年夫妇,遥望新人们交拜天地,都泛露出由衷的喜悦。他们正是名震天下的武阳公和玉环仙子了。
武阳公突然发觉玉环仙子泪珠滚滚流下,不禁轻叹一声,柔声道:“别难过啦,你不是说过能够眼见水仙行礼成亲就心满意足了么?走吧!咱们再留在此地的话,恐怕要被人认出了……”
乐声和笑语喧哗声中,这对中年夫妇悄悄的挤出人丛,飘然而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