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阿闪发觉走错,拨转头奔入内宅之时,一越过那道朱门就被日月坞守卫之人发现,出手拦阻。阿闪本来武功高妙之极,可是她牢牢记得自己当时在卫步青之前已开过口,照理说随时随地会昏倒地上,所以十分害怕,只好施展绝妙身法一径闪转冲过。因为这等灵妙奇巧的身法总是恰好从敌人剑尖刀底掠过,极是凶险,假使功力略有减损,迟了一线,便等如自行送死。
她转一个方向奔避,哪知又有敌人出现,霎时间已引出六七个敌人现身拦截。
这些敌人们都是罕见硬手,尤其是每一处领头之人乃是日月均十道指挥,功力深厚,招数精奇,只要被任何一个缠上了,难得恶斗一场。
她仗着快如鬼魅般的身法四下乱转,总算不曾被敌人缠住。但这其间惊险百出,好几次差点负伤被擒。
按理说她这等只逃不攻的情势该当早就被日月坞诸高手击杀,但日月坞诸道指挥见她是个女子,因此侵入后宅虽是不对,却罪不至死,所以就不施展毒手。如若是男子的话,早就全力击杀了。
阿闪连番遇险之后,猛可发觉功力丝毫未减,心中大喜。当此之时,她还顽皮的向自己作个鬼脸,想道:“真是活见鬼,我竟被那些恶贼们唬住了。”
信心一旦恢复,作风立变,选定左方的一处敌人,一径冲去。只见她在剑气刀光之中连连飘闪,突然间穿了过去。
阿闪的手法当真有如其名,快得宛如电光闪动一般,转眼间又冲过一处敌人,穿屋越院而去。
她绕个圈子才到达蓝明珠所居的院落,由于她领教过日月坞硬手的滋味,心想闻说日月坞奇人异士甚多,一个胜似一个,倘若那躲起来之人比外面的敌人都强,再突施暗算,那是万万难逃毒手。
于是她戒备地查看四下形势,而此时蓝明珠已被田若云平稳放在床上,开始伸手解她的衣裳。
蓝明珠的外衣已被解开,露出贴身亵衣。她直到此时才勉强推开田若云的毛手毛脚,使他不能立刻顺利地把她亵衣剥下。
她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可是已无法尖声大叫,用尽她的气力也不过低低的骂一声恶贼,又低叫了一声救命。
窗边陡然出现阿闪的上半身,她灵活的眼睛落在床边,登时认出田若云的背影。
她气得忘了悄悄掩袭之举,高骂一声该死的婬贼,甚至忘记扑入去动手攻击。
田若云一听到阿闪的骂声,头也不回,反手一扬,抽中飞出一片黄色轻雾,散布的范围极广。倘使阿闪不是忘了扑入动手的话,定必被这片黄雾罩住。
这片黄色烟雾乃是不夜岛威力最强的迷魂毒药,只要罩中敌人,毒力便从五官侵入,立即昏倒,纵是闭住呼吸也不中用。
但这等强力迷魂药物制练极难,还须机缘凑巧才能采到其中三种主药,即使碰巧有这三种主药,为数也十分有限。故此虽然田若云已是不夜岛少主的身份,但身上也只带了这么一个,只够使用一次。那不夜岛岛主甄南认为田若云既有这一个防身,在任何高手围攻之下,也能突围而逃,所以不肯多给。
田若云这次是被聪明所误,他以为来人骂声中定必扑入出手,所以先发制人,谁知扭头一瞥之下,敌人还在窗外。乃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装束奇怪,一望而知是王元度那一群年轻男女之一。
他凶心方起,猛听外面院中传来一阵话声,道:“明珠姑娘,你睡了没有?”话声沉重震耳,显然是内力深厚无比的高手。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疾奔套间,推开后窗,迅快窜出。
也是他合该逃得一命,原来这时四下守卫之人都被阿闪惊动现身。因此田若云窜出之时,瞧得清楚,变成他在暗处而对方反在明处的形势。
他使出不夜岛组技之一的鼠钻穴身法,身躯紧缩成一团,贴地沿着墙根忽隐忽现地游走,迅快之极,一转眼已逃出老远。
且说窗外的阿闪眼见田若云已逃,房中黄雾虽然似是散失,但她可就不急于入屋。扭头一望,院中站着三人,当中的一个便是发话惊退田若云的,年约五旬上下,上唇有一簇胡子,身被青衣长衫,气度严冷。
他严厉地盯住阿闪,阿闪平生无不怕地不怕,当下也怒眼回瞪,道:“你是谁,看我干吗?”
这人冷冷道:“本人姓李名公衡,闻悉有人夜阁内宅,特来瞧瞧是什么人物如此大胆。”
阿闪根本不知武林中有什么名家高手,她只是从此人的沉劲话声和气度中瞧出他功力深厚而已。当了故意呕他,道:“李公衡?没听说过,大概是乡下武师之流。”
子母神笔李公衡反而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了乡老伯做靠山,便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未免可哂。”
阿闪噘嘴道:“谁说我靠乡老伯藐视人,我敢发誓从未听过你的姓名。”
李公衡方一皱眉,左侧的灰衣人喝道:“在下荀通,姑娘自然也未听过贱名,荀某倒要瞧瞧姑娘凭仗什么竟敢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
这灰鹤荀通说话时向李公衡望了一眼,李公衡微微颔首,当即大步走过去。阿闪心中掠过一个主意,笑道:“等一等,我瞧见田若云躲入套间,临走时打了蓝明珠胸口一掌,她的死活不比动手打架要叫流月复部穴道点去,相隔尚有半尺,便陡地停住不动。乡老伯的指尖距管中流穴道虽是尚有半尺,但别人却仿佛瞧见他指尖上射出一缕淡淡的白气,乍现便逝,之后他手指仍然虚虚指住他月复间穴道,凝神运功。但见这位老人面色渐渐涨红,呼吸也较为沉重,好像很吃力的样子。管中流面色如常,但呼吸却变得更加均匀细长,似是恬畅无比,酣沉大睡。过了一柱香之久,乡老伯呼一口气,收回手指道:“不行,须得另想办法。”
他和王元度走出房外,此时院中尚有火光,乃是南阿洪先前所遗留,但火势已弱得多,他们走下院中商议,王元度道:“设若无法救醒他们,明晨的几场比赛就来不及参加了。”
乡老伯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或者可以向大会申述理由,延期举行。”
王元度道:“大会规定得明明白白,决不能借此延期举行。”
他愁眉不解,心乱如麻,只因这些好友们都是受到自己连累,若然不能解决,那可真是遗憾终身之事。
乡老伯忽然道:“瞧,那是什么?”说时,指着墙根,这时在另一堵墙边火炬的火焰大大跳跃几下,蓦地熄灭。
王元度在这一瞥之下,已瞧见是个小小的玉鼎,心中一动,道:“莫非那是卫步青遗下之物?”
乡老伯道:“大概不错。”走到墙边,先凝眸瞧看,黑暗中仍然瞧得真切,果然是个小鼎,鼎盖镶嵌得有珠宝,极是贵重。
揭开鼎盖一瞧,鼎内有一些灰烬。乡老伯道:“这就是毒香点燃后遗下的灰烬了,可惜全都焚点成灰,无法查看那是什么药物合成,如若不然,或者还可想出对策。”
王元度取起王鼎,嗅闻一下,但觉清香扑鼻,头脑为之一醒,他灵机忽触,问道:“会不会就是解药?”
乡老伯沉吟道:“药物之性千变万变,或者经过火热后,药性相交也未可知,不妨试上一试。”
他们拿着王鼎回房,扶起管中流,把玉鼎置放在他鼻子下,只眨眼间,管中流就动弹了,跟着打个喷嚏,睁开双眼。
王元度顾不得跟他多说,赶紧拿了玉鼎解救别的人,不久工夫全部救醒。
此时离天亮已不久,乡老伯下令众人打坐调息,以备明晨出战。因此大家都不再絮聒,略略得知昨夜经过之后,各自归房。
翌晨,广场上挤满了天下各路英雄豪杰。没有人得知昨夜发生如此巨变,因此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今日的比赛上。
第一场是柳昭出阵,他在台上一亮相,但见长身玉立,不少人都暗中喝采道:“好一个美少年。”
他的对手便是第一场出过阵得胜的使棍少年,姓张名旋,双方撤出兵器,柳昭手中的缅刀寒芒映日,气势上已压倒对方的齐眉根。
交手不到二十招,柳昭就已取胜,当下第二组上阵,王元度一干人微起骚动,敢情这一组上台的两人,其中一个乃是面目尖瘦的书生,报出姓名是辛立,此人正是那个被吕杰杀死的奚勇的师兄,也就是卓辽击败的贺亮师弟,这一派武功诡奇高强,据乡老伯判测,乃是天下三大隐秘之地的摩天寨的年轻高手。
他使的是一双银钩,气度阴沉带煞,对手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相貌憨直可爱,姓卢名良,使单刀。
这两人在台上一站,高手们早就瞧卢良远不是辛立的敌手,而那辛立流露出的阴鸷之气,更令人担心卢良的性命。
在双方动手之前,一位公证人特别向辛立说道:“本场尚属初赛,大会规定甚为严格,动手之时记着点到为止,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触犯会章,以免遭除名之罚。”他想是也瞧出此人心黑手辣,所以特别提醒他。
辛立只点点头,神色间甚是冷傲,使人瞧了十分不舒服,幸而那公证人度量甚大,不以为意,否则大会规则中有一条规定不得对公证人无礼,如若无礼,公证人有权取消比赛资格。
两个年轻人开始比斗,双方各立门户,辛立连连冷笑,好像对方不堪一击一般,卢良虽是性情良善,但少年之人总有火性,心下大怒,挥刀便攻。
辛立双钩并不封架,单以身法闪避,一连避了七八招,又发出冷笑之声。
卢良被他如此侮弄,气得热血上涌,大喝一声,奋身猛扑,刀势凶猛无比,直到这时,辛立才使钩招架,但见他钩法奇诡,功力深厚,毫不困难的便抵住对方刀势。
二十招一过,王元度等人个个眉头大皱,心想这辛立真是十分可恶,明明占了上风,却故意时露破绽,让对方有反击的机会,其实这刻已大可取胜了。
台上的辛立向来心毒手辣,在塞外之时动辄杀人,性情甚是残忍,这时早就安下杀死对方之心,但为了不触犯会规,所以必须等候时机。
又斗了十余招,摹然间刀光闪处,劈入钩影之中,群雄眼看此是卢良改败为胜的绝佳机会,登时彩声雷动,辛立嘴角泛起阴毒的笑意,身子向后一仰,左钩缩回来似是要封架敌刀,右钩早已蓄势运力,刷地制出。
背尖直奔敌人小肮,使得凶毒无比,表面上看来他是在死中求生的情势下使出这一招,因此纵是杀死了对方也不触犯会章,事实上这只是他布下的陷讲,一步步把对方骗人讲中。
辛立钩势方发,王元度等人都大为震动,失声惊叫。
但见红光连闪,宛如好几道鲜血喷溅出来一般,但事实上却是四名公证人同时发出手中红旗,直向钩尖电射。这数支红旗其实是镖枪,用意正是防止流血,而这四位公证人皆是暗器能手,出手又准又快。
辛立的银钩被四支镖枪射个正着,登时荡开,这时锣声已起,双方分开。
鲍证人宣布辛立得胜,大家都透了一口气。第三组跟着上场,两个少年都差不多,激斗了四十余招,才分出胜败。第四组便是吕杰这一组,他前日首开记录,杀死了对手,无人能够忘记,现下一见他现身,全场顿时寂然无声。
吕杰态度举止间都自然流露出谦让的风度,只因他曾经当着天下英雄杀死了敌手,心中甚感不安,这正是人生的磨练,大凡有愧于心的人,定必会表现的格外谦虚退让。
这次他较易击败了对方,并无流血惨剧,这连他自己也松一口大气。
第五组在锣声中上台,此时太阳已移到碧空当中,人人都感到烧热,不过大家的兴致很高,没有离场歇凉去的。
先上台的一个长得粗眉大眼,神态彪悍,手中拿着一把两尺长的钢骨折扇,精光闪耀,这件兵器一亮,全场微起骚动地议论纷纷。原来眼下在武林中有一个家派称为桃花派,此派之人行为诡邪,武功绝高,可以谈得上当今声名最盛的邪派,该派的根据地在川北一处叫做桃花洞的地方,所以称为桃花派,派中之人都使钢骨折扇,扇子两边都画上桃花,是为桃花派标志。
群豪一瞧此人乃是著名桃花派弟子,都暗起骚动,但听台上宣布这彪悍少年姓平,名天虹,他的对手姓苏名英,使的是十三节银鞭。
平天虹意态冷傲迫人,刷地打开手中折扇,高高举起,但见正反两面都画有数枚桃花。
群雄见了心想你何必自亮招牌,谁还瞧不出你是桃花派弟子?但听平天虹冷冷地道:
“在下手中这件兵刃经验明,其中并无古怪,本来敝派的独门兵刃另有妙用,但在下为了参加今日盛会,特地另行打制,谨此声明。”
他似是丝毫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宣布这话之时,连一句客气尊称的话都没有,群豪见他如此骄狂自大,无不大起反感。
但那平天虹果然练成了惊人艺业,拼斗之时,只见他手中钢骨折扇忽点忽扫,手法奇诡,功力深厚,五招不到,便把对手苏英的十三节亮银鞭击落尘埃。
他得手即退,竟不趁隙作伤人的打算,王元度暗自颔首,付道:“这人虽是邪派人物,但还非穷凶极恶之辈,尚有可取之处。”念头刚刚掠过心中,却听乡老伯说道:“你们有哪一个能够猜得出这平天虹何故不伤对方么?”
鲁又猛道:“乡老伯弦外之音竟是说这平天虹本来心狠手辣,现在却因别的原故不伤人是不是?”
乡老伯道:“哈,你这莽小子也变得聪明啦!”
胡元道:“早先四位公证人已露过一手,平天虹敢是自知不易得手,所以索性大方一点?”这话一出,许多人都同声附和。
乡老伯缓缓道:“你们不是与他一路之人,自然猜不着其中道理,我告诉你们,那平天虹自负之极,眼高于顶,觉得那苏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肯取他性命。”
众人都不禁愕然,没有一个想到竟是这等道理,王元度说道:“他这等用心虽是过于狂妄,但此举却很有英雄气概,还是可取的。”
这刻比赛已暂行停止,须待下午才继续举行,大家都涌到膳堂进食,乡老伯他们却是在特备房间中用饭,饭后大家分散在三个房间之内休息,乡老伯对王元度说道:“桃花洞我未去过,但从少林、武当两派名家口中,曾经听他们提及这一派,说是这一派的人虽然邪气得紧,但武功上却有独到之处,此所以能够称雄一时。刚才我瞧那平天虹的扇招手法,得知他功力甚是深厚,可知这一派的内功别有蹊径,是以能够速成,再者他出手攻敌之时,完全是走偏锋的路子,可知必练得有不少奇险招数,一旦发觉不敌,还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这一点你不可不防。为了万全起见,有时明明找到空隙,定可击败敌人之时,却宁可轻轻放过。”
避中流插口道:“若是不把握机会一举败敌,如何能够获胜?岂不是永远没有结局?”
乡老伯道:“关键就在此处,你放过了两三次机会之后,他定然甚感迷惑不解,到了这时,你才突然不放过机会,他在首鼠两端的情况之下,便不会使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毒手了。”
此计正合兵法之道,管、王二人大为佩服。休息到午末之交,外面人声渐噪,这一干少年人在乡老伯领导下步入广场,到达固定的位置坐下。
第六组乃是鲁又猛上场,他顺利的击败对手,第七组束大名也轻易取胜,第八组是卓辽的那一组,但他没有上场,第九组胡元,第十组王元度都轻渡此关。
这一日赛事结束,群豪都满意地散去,由于每组五个人,所以虽是以淘汰方式,但每组都须赛斗四场,才剩下一个进入最后决赛的十位高手之列,到今日为止每组只斗了两场,但群豪已大致瞧出这十组的高手是哪些人了。
这天晚上,他们睡了个好觉。乡老伯声明过,今晚若有事故发生,唯他老人家是问,这些少年英雄们无不十分信服他的本事,所以个个安心酣睡,补偿昨夜的睡眠不足。
翌日大会开始之时,他们都显得特别悠闲,因为他们今日只有一个柳昭上台作二次出赛,其他的人按规定只须赛斗三场,人人都过了两关,只等明日过最后一关。
柳昭是第一组,他不负众望的轻取一城,然后参加大伙儿的观战,人人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午膳之时,柳昭道:“诸位发觉一件事没有?那就是日月坞似是对我们十分冷淡,连柳儿姑娘也不来啦!”
乡老伯听王元度说过田若云暗算蓝明珠之事,料想因此受到严密保护,所以反而不能自由行动。当下道:“我晓得她们主婢遭遇到困难,但详细内情还未知悉,待大会完毕后再问问她。”
没有人知道柳儿这位清丽娇美的姑娘正遭受生平料想不到的折磨,甚至连蓝明珠也不知道,原来她这刻被关在一口大木箱之内,屈曲着身子,又十分闷热,简直使她痛苦得不想活下去。
蓝芳时咬紧牙关不放柳儿,她算计过此事,若是柳儿失去踪迹,便没有见证人得以证明她陷害妹子,蓝明珠纵是向父亲举发,但当时守卫之人却可以反证她确实是带了一个侍婢进去,后来又带一个侍婢离开,虽说是仍然可以推测她运用掉包换人的诡计,但若是没有人证,还是可以抵赖。
不过她又得考虑到许多后果,譬喻说蓝明珠为了柳儿的性命,很可能不敢告发自己,因此她不敢贸然杀死柳儿灭口,只好把她锁在一口大木箱内,点了她哑穴,使她做声不得。
柳儿受到的最大折磨乃是她身子永远是那个姿势地屈曲着,不能伸直一下,这使得她感到无比的痛苦,较之闷热或是疑虑的痛苦还要大得多,她这种想舒展一下四肢的强烈到可以答应任何条件的地步,换句话说,她的意志已经崩溃了。
但她却又晓得自己绝无这种机会,因为蓝芳时坦白地对她说得明明白白,起码在最近十天八天之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只须想想看,十天八天在身遭苦难的人看来,会是如何的长久的时间?她简直不敢想像,自己晓得再想就非发疯不可。
假使她现在能够动弹,第一件要做之事就是杀死自己,免得再受这等活罪,她痛苦得昏昏沉沉,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语声,仿佛在耳边说的一般。这声音道:“柳儿听着,我猜测得出你一定被锁在木箱内,但这个房间之内贮放的大木箱多达百余个,又都用上佳锁头锁住,我若是一一拧毁查看,既费时间,又留下痕迹。”
柳儿简直快活得要死,她听出这口者正是那位神通广大得不可思议的乡老伯,不过他说到此处不免又令她十分着急,怕他放弃搜寻而去,这一来她可能活活困死此地,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但她着急也好,快活也好,都无法作丝毫表示,只能用心倾聆。
乡老伯道:“现下我传你一种奇妙心法,除非是像你现下这等困境之人方有希望练得成功,因此,这个灾难对你或者反而是福而不是祸。”
柳儿急得直在心中叹气,忖道:“天啊,我哪里还有心思练什么功夫呢?”
但她愿不愿意都不相干,乡老伯根本不知,他的声音又传入柳儿耳中,道:“你若是练成这种功夫,将来便不怕任何人点你穴道了,当你自行解开穴道之后,我会估计出时间前来接应,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救出,让那恶毒丫头提心吊胆的熬日子,好,现在你小心听着口诀。”
乡老伯把口诀详细说出之后,又复述了三遍,然后说道:“以你的聪明智慧,想必已能记牢,我不妨告诉你,这种奇异内功心法妙用无穷,只有这入门第一层最是难练,尤其是已有武功底子之人,练时要他完全不涉及本身已具有的内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你眼下穴道受制,本身武功无从施展,再者不管如何困难,在你反正全无别的事可做,非坚心一志地继续尝试不可,所以只有你居于这等困境才有希望获得成功,我去了,回头自会来此接应。”
之后,声息寂然,柳儿想来想去果然是除了照练之外,无事可为,当下便依诀修习,凝神默观忖想。
有了事情要做,心境便没有先前那般痛苦,但不久便有新的痛苦产生,原来这种奇异内功十分困难,她连连失败,直到她完全灰心放弃时,最少已尝试过数百次之多。
她暗暗对自己说道:“算了吧,我宁愿死了也不再练啦,唉,每一次的失败就像挨了一刀似的,我胸口内的那颗心无疑已经粉碎啦!”
在漆黑一团中不知过了多久,失败时的惊悸痛苦渐淡,反正闲着无事,心想这种功夫果然难练之至,若不是乡老伯所传,我定会认为不可能练得成功。他说得对,我若非处此境地,早就中止了,焉能连续试验百数十次之多,我且再练几次,瞧瞧是不是真的绝望。
她依法默观忖想,假想丹田中有一股真气升起,依法运行,突然间感到丹田果然冒起一道凉气,跟着她心意运行,霎时间四肢百体都感到舒畅万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乡老伯的声音道:“柳儿,现下天快亮了,你若是练成第一步功夫,穴道已解,可鼓一敲箱壁。”
柳儿一抬手,果然能动,欢喜得流下眼泪,轻轻敲一下箱壁。
这样乡老伯很快就找到这口箱子,用准备好了的钥匙开了锁,掀开箱盖。
柳儿眼泪汪汪望着乡老伯道:“您老的恩德比我的生身父母还要大,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万一。”
乡老伯一手揪她出箱,道:“有话到外面说,天快亮了。”
他微笑一下,又道:“我算得很准,你实在不负我的期望。”
箱子照旧锁好,不久,两人已到达前面的院落,乡老伯道:“你且睡我的床铺,我把经过约略告诉你。”
她听话地躺下,四肢伸得直直,道:“贱婢真像从极可怕的噩梦中挣扎出来一般,唉,那滋味比死还要难过百倍。”
乡老伯道:“你能练成这门功夫的第一步,自解穴道,得以逃生,算得上是奇迹了,从这一门功夫的难练程度来推测,可知你是多么的痛苦,才会不怕失败,坚志苦练。”
他停了一下,又道:“这门功夫称为九转返魂功,这名称有两种用意,一是表示练到第六转以上,死了也能返魂回生,一是表示若要练成这门功夫,有如死后返魂一般的困难。”
柳儿不禁笑道:“这功夫的名称起得贴切极了。”
乡老伯道:“因此,倘若你不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怎能当得住百数十次的失败打击,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是谁救你重见天日的?”
柳儿讶道:“这不是您老么?”
乡老伯摇头道:“不是我,是柳昭,他在中午之时突然提起你,饭后沉思好久,悄声入屋,直奔内宅,我老人家瞧出有异,暗暗跟踪,见他直奔内宅,便现身把他拦住,问他有何企图,他说他不知怎的感到你好像有难,所以非去查个明白不可,我瞧他意思十分坚决,只好招承下来,由我去查,免得闹出乱子,使他失去出场资格。”
柳儿听了这话,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触,忖道:“我在被困之时果然时时想到他,他居然生出感应,可见得他心中并非没有我。”
她虽然聪明伶俐,十分美貌,又得蓝明珠拿她作姊妹一股看待,但她终是丫头身份,毫无地位,因此,她想到自己竟能在柳昭心中占一席位,那种感激可真不是笔墨所能形容得出的。
乡老伯又道:“我见到蓝明珠,听知一切,便向蓝芳时侦察,居然被我查出一点头绪,得知你在木箱之内,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说。”
不久,天已大亮,柳儿愁道:“假使大小姐潜来搜查,如何是好?”
乡老伯点头道:“这倒不可不防,她怕你作证,定必冒险四下搜查,你除非这刻就离开此地,但天色已明,行动殊为不便。”
他沉吟一下,笑道:“有了,你乔装为男子便行啦,好在你已乔装过的。”
柳儿道:“但大小姐还是认得出我的。”
乡老伯道:“笑话,有我老人家在此,她焉能认得出你,赶快换上男子衣服,戴上帽子,把鬓角剃一剃,然后再设法改易容貌,包管她当面再三端详也认不出你。”
柳儿不信也不行,不久工夫,已变成一个年轻男子,乡老伯命她躺下,双掌按在她面上,霎时间双掌炙热无比,不多时他收回掌,道:“行啦,你照照镜子便知。”
她揽镜一看,但见自己面色紫黑,本来低的地方高起,高的地方凹陷。整个面部的肌肉都在他奇功之下变换位置,面目全非。
乡老伯又道:“你不必担心,十天之后,自然恢复原状,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们商量经当,外间已有声响,乡老伯带了柳儿出厅,最先就碰见了柳昭,他第一句问道:“乡老伯,柳儿姑娘的下落找到了没有?”
乡老伯指一指柳儿,道:“问他便知。”
柳昭转眼望去,但见是个丑陋少年,大是不解,道:“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可肯赐示柳儿姑娘的消息?”
柳儿见他如此关心,本来想戏弄他一下的心思顿时消散无踪,道:“多蒙柳相公关心,柳儿在此。”盈盈拜倒,满心充满了感激。
柳暗讶道:“什么?是你?”
乡老伯立刻把内情说出,柳昭无限欢喜,又无限怜惜地拉起她身子,道:“谢天谢地,现在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其余的人陆续出来,得知昨夜有此巨大变化,都十分惊异,王元度向柳儿说道:“在下歉疚良深,只因未能及时把蓝大小姐的阴谋通知明珠姑娘,累得你受此一场大苦。”
柳儿道:“不敢当得公子这话,婢子因祸得福,已是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