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过关,渡江就好。
眼看抵关在望,相距不足十里。
只要在关外暂歇一阵,天亮就可换车过关。
三个车把式,是吃这行饭的老手,得了重赏,当然卖力,这叫做要钱不顾命,牲口再累也大不了换新的牲口,得到的外赏,够他们赶十年的车。
学仁已在娘的怀中睡着。
思淑姐妹也一左一右,偎依着娘亲打磕睡。
只有学忠与思义兄弟,在连日车马劳顿,千里风尘之下,由于心情之沉重,恐惧,有太多的事又不敢开口,特别难过,重大的刺激,能使人思想早熟,他们又都发育得快,连五人中年纪排最后的学谦,也有一般十六七岁少年一般高大,谁也看不出他们的实际年龄。
白天都相继睡过,这时都很清醒。
除了学梯与思贤二人比较文弱,在靠着车窗打盹养神外,学忠与思贤就不时附耳低道,讨论这次的事,各表意见
只有学谦张大着眼,凝眸沉思着,嘴角抿得紧紧的,不时咬住牙,握紧了拳头。
思义低声逗他,道:“谦弟,你怕不怕?”
“何怕之有?天下有什么可怕的?”
“好大胆,听忠哥哥说,那夜贼人来放火,你一点也不在乎?”
“孟子三不,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小事?这还算小事?”
“废话,再天大的事,我也不在乎,只可惜”
“可惜什么?说下去!”
“可惜我没有习武功不说也罢,徒乱人意。”
“如你会武功呢?三弟。”学忠开口了。
“我要杀光天下的坏人!”
思义忙把学忠的手捏住,摇摇头。
学忠咽下要说的话,沉默了。
学谦也不吭声。
突然,一声“苦苦苦”的怪声刺耳。
真是说不出的凄厉难听。
一入耳,就叫人头皮发炸,汗毛直竖。
学谦一伸耳朵,道:“这是什么叫?”
学忠紧紧握住思义的手,抖声道:“是夜猫子?(猫头鹰)”
“怪!你们听。”
“真邪门,那种怪声,时远,时近,好像远在数里之外,又似乎就在车子旁边?”
思淑姐妹惊醒了,真往乃母身上贴紧。
学谦猛推挡风琉璃,道:“我要瞧清楚!”
学忠与思义阻止不及,刚要拉他,学廉已贴过半边脸,凝聚目光,向外看。
思义挣出一声:“快坐好,有什么瞧的?”
学忠地道:“你三弟,再不放下,我要告诉娘”
学谦理不也理,自语着道:“真是有鬼?连影子也没见到”
大约这空虚“鬼”字,把学忠和思义吓得变了色,直抽一口冷学谦又道:“尽是坟堆,呀,有很多绿火噫?怎么一下子,这么多?”
他只见到乱葬岗间,磷火滚动,冷眼瞥见几十丈外的乱坟堆中,突然一溜绿火,冲天而起,散了半天闪烁的磷火。
马车仍在飞驰。
那三个车把式,虽仗着酒壮胆,心底也发慌了,手也发了软。
车子就由急而慢了。
学忠刚伸手要拖过学谦,猛听学谦哦了一声:“世上真正会有鬼?难道就是什么鬼火呀!真的有鬼了,好几条黑影子,在坟堆上飘动”
学忠与思义可被吓得打寒噤,机伶伶地,猛地,一声尖锐凄厉的怪叫,难听又刺耳,划空而过。
这一来,学悌与思贤也吓地揉眼睛。
“哇”地一声,学仁由沉睡中被惊醒,张口就哭。
“七巧仙子”云中慧自“苦苦”声一起,就与万方仪不约而同地在风窗中向外看。
这时,云中慧一按纤指,点了爱子睡穴,喝道:“停车!”
牲口早已受惊狂嘶,乱窜乱跳,快要翻车。
三个车把式,全身软瘫,只有牙打战,紧紧地拼命勒住发疯似的牲口。
一听云中慧开口,早已在尽力拉住牲口,第二车的车把式抖声道:“大
爷有鬼”
头号车的车把式也两腿筛糠,结结巴巴的道:“这叫鬼打墙牲口迷了眼”
云中慧一面传声向万方仪道:“仪姐,被人钉住了,你护车,我来应付!”
音落,又喝着车把式:“三车集中一处,盘圈。”
人已掀开车帘,飘落路边。“呜-啦-”“呜-啦-”
刺耳的异声,在半里内此伏彼起。“苦-苦-苦”越叫越急,越叫越多。
还有使人酸鼻的呜咽哭泣断续入耳,正是傅说中的“鬼叫”和“鬼哭”。
学忠与思义兄弟已吓得牙齿打架。
只有学谦猛扬声叫道:“什么人,装神做鬼?”
云中慧一声低叱:“不准开口!”
三个车把式化了吃女乃气力,好容易才把牲口圈转,三辆马车,作品字形,排着。
万方仪已现身出面,站在车蓬顶上,连声清叱:“你们装什么神?扮什么鬼,好意思么?”
没人回答,却是咻咻鬼哭,叫个不住。
打由半里外起,芒芒起雾,正顺风弥漫过来。
云中慧凝声叫道:“来的可是丰都地府鬼圣冥后?”
没人回答,只有各种异声越发凄厉刺耳。
云中慧喝道:“我们已经尽到江湖问旗号的礼数了,若再如此鬼混,莫怪要得罪了。”
仍是寂无回应。
只见烟无蓬蓬中,影绰绰的可以看到雾中有飘忽不定,似浮似沉的骷髅影子。
却只在四面几十丈外飘荡,不近前。
万方仪傅声道:“慧姐,是冥后阴灵的路数,这“九幽迷”十分阴毒
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云中慧傅音笑道:“有理,仪姐,他们好像对我们有忌惮?”
“这样,对方必已深知细底,知道你我不好惹的。”
“把握时机,我先下手!”
话落,人如飘风闪电,向不轻用的“子母金钗”已由头巾底取下。
另一手已控住一掌“散花针。”
那些飘忽在雾里的骷髅影子,纷纷后向飘退。
云中慧存心激将,一顿身形,冷声道:“是人,何必装鬼?是鬼,为何不敢见人?我们久闻鬼圣”“冥后”,在武林独树一帜,任性横行,所到之处,鬼哭山河,天地变色,为何派这些小表睐现世?抑是他夫妇已登鬼录?
不敢?”
话未罢,一声叫人肉紧的乾嚎哭叫扬起:“本后在此,谁敢犯本门忌讳?
天啊你回来哇”
那种声音,实在邪气,像来自地底,又似飘忽如烟,叫人捉模不定人在何处?
远如天边,近在眼前,当“天啊,叫出,入耳断肠,使人顿生异感,触动伤心的事,有鼻酸欲哭的冲动,“你回来哇”又如慈母唤儿,使人心神欲飞,有循声奔去的感觉”
也即是说,这种意志,一瞥百幻,同是一个字,一句话,却能使人一听到,涌起七情重叠的情绪。
“七巧仙子”屏子一口气,守住天君,付之不闻,也就呆立住了。”
学忠等只觉得,想哭,想叫,想冲出去
“银河飞星”万方仪凝功守住心神,低喝:“孩子们,以手俺耳或用布团塞住两耳,默诵诗文,别怕,别听!”
除了傅学谦铁青着脸,不住咬牙外,学忠等都失了态,闻言,忙照命而行。
那种叫声。越来越近,却是间歇的叫着,每当着声音摇曳之际,咻咻哭与苦苦鬼叫,鸣啦鬼啸就纷纷呼应!好像群鬼逃出了地狱,异声凄人心胆。
万方仪吸了一口气,传音道:“慧妹,果是阵灵老鬼婆,小心她的“恶鬼呼魂”与“幻形拘魄”鬼玩意,一照面,先问个清楚,再先下杀手”
“七巧仙子”云中慧传音回答:“老鬼婆臭排场,我们先作准备,仪姐,你把孩子们先闭了穴,赶车先走一步!”
“不行!一定早有埋伏,这是互相策应的好,不必为孩子分心,有我。”
猛听一声呼天抢地,如丧考妣的哀号:“云中慧啊,你回来哇”
声音还在丝丝未绝,云中慧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只见由左面荒墓乱堆中,雾气蒙蒙里,先出现幌幌荡荡的四盏一排绿阴阴的惨碧纱灯,时灭不定,接着是四个骷髅,抬着一乘黑黝黝的大轿。
大轿作宫殿状,却全是用纸钱与黑布扎成。
云中慧暗道:“这就是“阎王辇”?呀,该是‘召魂舆’。”
听说一舆一辇,全以特制的人骨为架,以人皮和黑布浸油为幕,连纸钱也是经过药水桐油浸过的?不怕风雨,就是怕火。
眨眼间,四个骷髅轿夫好似脚不点地,悠悠飘荡移来,相距已不足二丈。
看清了,轿前四个披发,白麻血衣的少女,眼光也是碧阴阴的,惨白无血的面孔舌头拖出是血,被手中提着的“幽明灯”绿光一照,更是狞厉可怖。
她们背上,各插着一支长约三尺的“弘魂旗”,随风招展。
轿上飘纸拂扬,一片鬼气森森。
人轿未到,阵阵阴风惨惨,挟着使人欲吐的血腥气已先到。
今夜是西风,云中慧正面对下风。“云中慧暗道:“还好,鬼圣阎皇未来,所以排场不大,连牛头马面,判官无常,开路八鬼也没有见到,“冥后”
老鬼婆也可说是经装简从了”
她出奇的平静着,纹风不动。
大轿在她十丈左右停住了,四个骷髅轿夫木立呆定,却瞒不过云中慧这种自行家,深知这些鬼把戏的人,所谓,“骷髅”,只是一种特制的“海螺蛤片”连缀成衣的东西,一披在身上,在黑夜中自然泛光,远看极似白骨架子,内面是一式由头到脚的紧身黑衣,只露出惨绿色的双眼。
这就是“地府阴兵”。
半响,尚不见“冥后”阴灵出声或下轿,好大架子。
云中慧凝声叫道:“你既知道是我,为何不作交代?我们与你夫妇无怨无仇找什么麻烦?”
轿中尖声尖声地格格笑起来,叫人头皮肉麻。
“冥后”阴灵阴恻恻蝗开口了:“符夫人,幸会了,不错,你夫妇和章氏夫妇与我们夫妇并无重大过节,彼此不犯”
云中慧接口道:“是么,可是偶而路过邂逅?”
“老身听说不少凶神恶煞老魔头纷纷追截你和章夫人,你知道,老身一向主张女人是不可被欺负的,何况你俩携儿带女,怎容得那班老不死逞凶?”
“啊,你可是仗义而来?”
“是嘛,老身只想向你俩暂时借用几项东西,一句话,老身夫妇负责助你俩安然无事,为恐臭男人惹厌,老身在四面十方圆插下了‘戒牌’,不准任何人擅入一步,连老身那老鬼头也不准他同来”
“哦,先谢过好意了,敢问需借何物?”
“四两人不说半斤话,你,出名的聪明,还用老身画公仔画出肚肠来么?”
“实在不知,请明教。”
“符夫人,水仙不开花,你还装什么蒜,真叫老身失望!”
“你,可是误听谣言,疑心昔年四大家与拙夫和章伯伯有关?”
“对了,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肺,符夫人,老身向你俩借用,限期半年”
“真教你失望了,十分抱歉!”
“怎么?老身从来不信谣言,也从来不空手回,符夫人老身难得今夜心情太好”
“实话奉告,四大家之物,不在我们手上。”
“那么,在谁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