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华眼少年半晌定下神来,对着钱冰怒目而视,两目仿若要冒出火来,钱冰一寒,只见那少年满脸杀机,心中真是一片茫然,也不知在那里得罪了他。
那华服少年道:“好哇,姓俞的,你以为有人替你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哼!欺师叛门卑鄙之徒,今日叫你纳命。”
钱冰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只是沉吟思索月兑身之计,那华服少年嘿嘿冷笑道:“玉萧剑客又怎样?俞智飞,你那崆峒妖女呢?叫他出来一起受死,也好作一对同命狗……狗鸳鸯呀!”
钱冰心中打好主意,趁他不注意时,一溜了之,当下装作不解道:“什么崆峒妖女?小弟从未和女子打过交道,要有,便是刚才那位姑娘。”
那华服少年对庄主女儿似乎极为仰慕,闻言只道钱冰在绕弯子骂人,只气得脸色泛青,一提真气,右掌在胸中才划了半个圈子,只见眼前一花,对面立着的钱冰,已失了踪影。
那华服少年一怔,他一刻之间便走下风,心中又气又羞,大觉没有面子,一回身,见庄主的女儿倚在大厅侧门,嘴角含着笑意,像是揶榆又像是幸灾乐祸似的,只觉脸上发烧,恨不得地下有洞钻下去一般。
那庄主女儿含笑道:“五哥,你这种火爆的脾气,要那一天才能改进一些?瞧你人长得文质彬彬,性儿却像点燃了的火炮似的,一触即发。”
那华眼少年被少女笑语抢白,心中更不是味儿,他一肚子火要发,可是对眼前这少女自小将就得惯了,一时之间,那里发得出火来,只有干咳两声,脸上虽有笑容,但苦味显然比歉意多得多。
正在这时,厅内又走出一个青衫少女,对华服少年柔声道:“五哥莫恼,小妹子是跟你说笑的,便是舅舅,适才也差点认错哩。”
这青衫少女人长得极美,说起话来声音悦耳,双目含情脉脉凝住那华眼少年。
那华服少年厅这柔声一安慰,心中火气已尽,但还故作沉着,脸上犹豫不语。
那庄主女儿吐吐舌笑道:“哟,小姊姊,我没有欺侮你五哥,倒惹得你出头了,好!好!单拳难敌四手,我认栽啦!”
青衫少女秀脸一红,低下头来半晌才对庄主女儿道:“妹子,你伶牙俐齿,别说五哥和我加起来不是你的对手,便是天下才子,那有比你知道得更多的?”
那华服少年轻轻一哼不服气,抬起眼来,只见庄主女儿双道眼光扫了过来,连忙将眼光转开。
庄主女儿听青衫少女说完,忽然心有所感,悲从中来,她是世间少见聪敏之人,性子又刚强激烈,一生只真心服气一人,原因是她根本不愿与他相争,那人却弃她而去。想着想着,眼圈都几乎红了,那还有心情斗口?这是她刚强中,惟一软弱的一面,只要提起此事,真是气焰立敛,再也发不出狠来。
庄主女儿强自为笑,学着她姑妈日常的口头禅道:“扬儿真好福气,也不知那生修得来的。”
边说边往厅内走去,那华服少年姓君名朴扬,他母亲是巨木山庄,庄主妹子,那青衫少女,是他母亲家的远房侄女,两人从小生活在一起,原是一块玩泥堆沙,青梅竹马的小玩伴,这几年人长得大了,倒生分起来。
君朴扬和那青衫少女每年姑父生日,不远千里赶来拜寿,一住便是几个月,是以这兄妹妹三人,一向混得极熟。
这时厅外,只有君朴扬和青衫少女两人,青衫少女看了君朴扬一眼道。
“五哥,咱们也进去瞧瞧热闹,姑爹今年好像有满月复心事,今天是他整寿喜日,也不见他脸色开朗。”
君朴扬哼了一声气道:“云妹,你也发觉了,什么脸色不开朗,简直是作颜色给咱们瞧来着,明天他寿一过完,咱们拍马走路便是。”
青衫少女叫周满云,连忙伸手阻止道:“五哥,你怎么连姑爹也怪上,姑爹是长辈,难不成要向咱们作晚辈的应酬?你切莫乱说,如被别人听去了,真是闹笑话。”
君朴扬瞪了她一眼道:“我可受不了这种冷落,云妹。你看看咱们来了两天了,姑爹和我们一共才说过几句话?”
周满云柔声道:“姑爹是何等身份?他老人家一向严肃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要想到这种事,这不太小家气么?”
君朴扬带怒道:“你懂得什么?我明天走定了,你不走也由得你。”
周满云被他抢白得粉脸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说来,君朴扬恨恨地道:“姑父总好像瞧不起我们晚辈,把我当小孩子看,什么事也不跟我说,我受得够了,他少年时,不知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对待他?”
他声音愈说愈大,周满云急得脸色发白,她素知这人草包脾气,偏又生性乘傲,你愈劝他愈是发怒,当下幽幽地道:“五哥你要走也得跟主人告辞啦,走咱们便找小表妹去,告诉他你有急事明天要回去。”君朴扬乱摇手道:“不要找她,我不要告诉她。”周满云道:“为什么?咱们不好意思和姑爹讲,也得和小表妹打个招呼啦,免得姑爹说咱们不懂礼貌,没有教养。”
君朴扬道:“我说不和她讲便不准和她讲,你操什么闲心?”
周满云道:“那就多住几天,明儿我和小表妹采些明湖菱角来,我亲手作菱肉蒸鸭请你吃如何?”君朴扬满脸无奈地道:“就依你,就依你。”周满云笑生双颊,轻声道:“这才是我的好五哥。”
她声音说得极低,生伯别人听到,却是柔情款款,说着说着脸先自红了。
君朴扬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会听你的,每次我离家外出,姆妈总要你跟着我,说什么两人结伴比较放心,其实根本不是这回事,她总怕我出事,你说说看,真的遇到强敌,我对付不了,你还能胜么?真是不通之至,难道你本事比我强么?”
周满云伸伸舌头道:“我怎敢和神剑太保比?”她模样儿又是天真又是美丽,任何有天大火气的人,瞧着这可爱的小模样,都会释然一笑。君朴扬却并未注意她,接口道:“所以说姆妈不懂事,有你在身旁,我很多事不能放手去做,上次和青城年青第一高手清道人比剑,不也是因为你的阻止而爽约,不但让人家以为我姓君的浓包而且失去了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周满云嗫嗫地道:“五哥,你嫌弃我么?”
君朴扬奇道:“干什么哟?”
周满云道:“五哥,我是累赘,咱们回家去吧!我不再惹你嫌了。”
君朴扬道:“你是怎么啦?好生生使什么气?我又没说以后不带你出来游历了,我如果真的讨厌你同行,每次出门,我难道不会一溜了之?”
周满云睁大秀目瞪着他看,想想他的话实在有道理,心中马上阴霾尽除,回悲为喜,柔声地道:“我老爱瞎疑心,五哥你莫见怪。”
君朴扬道:“我见你什么怪?云妹我问你,刚才那人难道不是姑爹的叛徒俞智飞?”
周满云笑道:“五哥,难怪小表妹说你粗心,那人右眉心有一粒又大又红的珠砂痣,成了他的招牌,你刚才难道没有注意到?”
君朴扬顿足笑道:“我真糊涂,连这个也疏忽了,不过这两人生得也真够像。”
两人都是少年人心性,想到适才差点弄错了人,莫名其妙大打出手,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中两人走进大厅,就在转角处走出少年钱冰来,他摇摇头心中忖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这小子傲气凌人,偏偏碰到这好脾气的姑娘,唉,这姑娘真可爱得紧。”
他瞧瞧日已当午,众工人都在厅内开怀痛饮了,他心中对那老庄主忽然生了一层戒心,连热闹也不愿意凑了,一个人渡出庄门之外,漫步又走入林中,只觉林中檀香木香气四散,被日光一蒸,更是满溢空间,真令人无限静穆。他靠在大树旁,想起了很多往事,过了不久,竟沉沉睡去,这时林中静悄悄地只有鸟语檀香,一个俊朗潇洒的少年,安然无忧的躺在树下,那情景着实动人。
饼了半个时辰,一个苗条少女也走进林了,她肩上停立着一支碧翠的鸟儿,正是庄主女儿,当她看到钱冰安然睡在树下,险上像一个孩子般毫无忧虑,不由瞧得痴了,心中对他又是羡慕,又是惊奇。
她站在钱冰身畔好半天,口中自然自语地道:“这人一表人才,看起来聪明绝顶,可是偏偏好像事事漠不关心,连伐木的粗活也干了,真不知是何路数,难道是外表聪明,其实胸无点墨,是以到外流落,无栖身之所?”
但转念又想道:“不对不对,他上次初见我时,那几句对我的话真是句句珠玑,好像瞧透了我的心事,笨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想了一会,也不得要领,原来她早知钱冰留在庄中作工,暗中观察了他好多次,总是不得要领。
忽然钱冰转了个身,她怕他醒来瞧见自己,连忙快步走了,心中却老是惦念此人,走得两步,又回头瞧了一眼,担心钱冰睡中着了凉。
她肩头小鸟儿忽地尖声长鸣,振翼飞到一株大树之上,尖爪一抓,从树皮中抓出一条乌色硬甲条虫,欢叫几声,吃得津津有味。
庄主女儿忖道:“自从碧球儿被我收服以来,这为害檀木最厉害的鸟甲虫早已绝了迹,不知那里又生出来,碧球儿又有美食可吃了。”
她见碧珠儿吃得津津有味,却是泪若泉涌,一时之间甚是怃然,想到前年一场鸟甲虫灾,错非碧珠儿昼夜大发神威,这千年古檀林便要全部枯萎死去,爹爹经营的巨木山庄也便是有名无实的了,想到为了捕捉碧珠儿,巧救了那人儿,结果自食苦果,最后又想到树下的钱冰,心中对他实在颇有好感。
她呆呆出了一会神,心中啐道:“无端端又胡思乱想,真是好没由来,难道我吃的苦头还不够么?”
她轻步归去,远听得鼓鼓喧哗之声,知道二人们又在唱戏作乐,心中更是凄切,也不愿回家,迳自往庄钱明湖去看荷花去了。
钱冰睡了好久,忽然耳畔听到一阵豪迈的笑声,他在睡意朦胧中,只以为是路上结识的白姓少年到了,心中一阵欢喜便自醒了,日影西偏,四周并无一人,他定了定神背后脚步声起。回头一看,那里是那白少年,倒是对待自己甚厚的黑大哥敞胸醉步行来。
钱冰站起身来迎上前,远远的便闻到一股酒气冲鼻开来,那黑大哥见到钱冰好不高兴,伸手抓住钱冰双臂问道:“钱老弟,你怎么不喝酒瞧热闹去?”
钱冰笑道:“我吃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出来清静清静。”
黑大哥道:“年轻人不好热闹的倒真少见,钱老弟。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年青人总该开朗,拿得起放得下。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咱们大家来设法总有办法解决。”
钱冰笑道:“多谢李大哥好心,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心事。”
黑大哥不住蘑菇,钱冰真是哭笑不得,只有赶拉开话题道:“大哥酒喝多了。赶紧歇歇吧!”
那黑大哥的拍胸道:“笑话。我李老大当年一口气喝下二斤上好汾酒眉不皱,面不红,说学识我李老大不成,说酒量,嘿嘿:那可是一把上上好手。”
钱冰应道:“大哥,这里的哥儿们那个不知。”
黑大汉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弟,咱们庄主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你道是什么?”
钱冰摇摇头,李大哥道:“每次他请咱们喝酒,都是绍兴酒,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只应大杯大杯喝烧刀子,那绍兴酒,便是数十年的陈年花雕,也是给娘儿们润喉的。”
钱冰含笑点头,那黑大哥愈吹愈是兴致,全是想当年如何闯荡江湖,如果白手成家立业。不时提起一些人名,好像钱冰也熟悉这些人一般,说到得意之处,反来覆去重覆好几遍。钱冰道:“黑大哥醉了。”
黑大哥连声否认,仍是喋喋不休的谈着他自己少年之事,钱冰扶他一把道:“黑大哥你先回工棚休息一会再说。”
黑大哥口中连道:“我不累,我不累,我还没有说完。”
钱冰道:“好,好,歇歇再说。”
大哥口中犹自强辨。身子却支持不住,钱冰半扶半拉将他拖回工棚,一倒在床上呼声大地,沉沉睡去,钱冰只觉手一凉,两滴泪珠滴在手背上,低头一瞧,黑大哥眼晶莹闪着泪光。
钱冰心中忖道:“这人热心一世,表面上欢乐无忧,其实心中寂寞得紧,难怪他如此的好交友,原是内心空虚呀!”忽然背后一个工人道:“老黄,你别瞧那衣衫华丽的小伙子年纪只有一点了儿大,本事之大,名头之盛,真是江湖上人人皆知。”
另一个工人道:“别听老孙吹牛皮,人家是庄主的亲戚,不是大官便是大富的后人,怎会是江湖上人?”那起先说话的叫老孙,闻喜急道:“李大麻子,你晓得个屁,老子亲眼看到的事,怎会是假的?”
李大麻子道:“你胡乱捏造事实,当心庄主知道了,打碎你的饭碗儿。”
他人虽生得又丑又麻,可是一口道地的京城话,却是动听悦耳,那老孙被他一再相激,现也忍不住破口骂道:“那个撒谎便是他妈妈龟儿子,要是自个儿没见识,乖乖作个卵蛋,躲在一边替老子安分一点!”众人一阵哄笑,那老孙道:“此事我不该讲,偏生李大麻子这龟儿子不信,说不得拚老命也要讲出来。”
众人见他脸色郑重,都凝神而听,老孙道:“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有一天我在川南收购药材,正从山里往回走,忽然前面兵器声,我心中一奇,也不及考虑安危,竞跑前去看个清楚,各位哥子,你道如何?”
众人听得起劲,不由齐声问道:“如何?”
那老孙道:“我一转过山上弯路,只见白光乱内,全是剑光刀影,我心中这才感到害怕,寻一个隐身之处,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偷偷探出头来仔细一瞧,瞧了好半天,才从刀光中瞧清,只吓得魂都飞了,哥子们,你道如何?”
众人齐声道:“如何?”
那老孙道:“我一转过山上弯路,只见白光闪动,全是剑光刀影,我心中这才感到害怕,寻了一个隐身之处,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偷偷探出头来仔细一瞧,瞧了好半天,才从刀光中瞧清,只吓得魂都飞了,哥子们你道如何?”众人齐声道:“如何?”
老孙道:“原来是五个人,五件兵器招呼一个少年人,那五个人中,有一果头陀双额突出,好像生有角一样,这不是人传川康边境横行十余年,未遇到对手的川边五虎的大哥双角头陀么?川边五虎,各位也不知,在咱们四川可说是人人皆知,连小娃夜哭,只要做爹娘的要提出这五个凶神名头来,都吓得不敢哭了。”
众人之中,有一个工人附合他道:“川边五虎是西南一霸,横行多年,听说连官府全惧他们,和他们勾结上了。”
老孙接着道:“我见是川中五虎,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呼半口,别说再探头偷看了,待了也不知好久,天色渐渐黑了,忽然兵刃声止,我又等了半顿饭时间,这才敢抬头出去看看情形,只见那少年正在路旁草上拭剑,川边五虎全部倒在路上,一动也不动,那少年拭完了剑,插在鞘中口中喃喃道:“闻名不如见面川边五虎如此浓胞,怎能混出这大万儿?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
他停了停,李大麻子道:“后来怎样?”老孙微微一笑心中大感得意,清了清喉咙道:“我轻轻爬了出来、只见那五人横在地下一排,每人都还有气息,再上前一看,树上端端挂了十支耳朵,血淋淋用松针钉住在树身上,各位想想看,那粗可合围的松木有多坚实,这少年松呼便能将耳朵钉住,这是一种什么工夫呀……我当时惊得合不拢口来,忽然见五虎中一个人身子动了动,心中一怕,没命地跑了。”
他歇了歇,只见众人脸上都是惊异之色,当下缓缓地道:“这个少年,便是今天大家在厅中所见那个华眼少年……”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深信不疑,对那华眼少年便是仰慕不已,有些年轻小伙子,对那华服少年一脸傲色,本有点瞧不顺眼,这时也是心悦诚眼了。
钱冰待黑老大睡熟了,他又走了出来,这时天色已是全黑,他心中想到今日如非那叫什么的玉箫剑客的梁四哥,替自己挡了一击,此刻只怕已丧命那华服少年之手,想着想着不由脚步移动,走到庄外明湖畔去。
这时新月初上,湖面上一片波光,破碎月影,楚楚动人,钱冰远眺湖光山色,捞胧中又是一番景色,忽见北端人影一闪,一条黑影竟横渡湖面而来。
钱冰心中一震,只见白光连间,那黑影踏波起落,那湖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那黑影数起数落,已到了湖心,动作更加快了。
又过了一刻,那黑影到了岸上,月光下但见他只有鞋面湿了一截,钱冰心中松了一口气,暗忖此人轻功虽好,但还是藉踏木而进。
他正在沉吟,那黑影已然走近,钱冰一抬头,两人对了一个照面,钱冰吃了一惊,向后倒退半步,那黑影因钱冰站在暗处,先前并未看见,此时斗然发觉有人,比起钱冰更是吃惊。
那黑影再抬头一看,惊得又倒两步,口中颤声道:“你……你……是谁?”钱冰嘻嘻一笑:“你是,怎么和我这样相像?”
那黑影定了定神,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后面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孽徒你还有胆回来?”
那黑影面色大变,一转身放下一物便走,口中高声道:“师叔您好。小侄是想来瞧师父一眼,给他老人家拜寿的,这盒内是玉门夜光杯,功能辨示万毒,只要微量毒素,这杯便立刻变色……作为徒儿一点……一点心意。”
他边说边跑,声音愈来愈远,钱冰一怔。只见湖畔树后走出一个病容满面的老者来。
那老者叹了口气,上前俯身拾起地下一个小盒子,口中喃喃地道:“孽障,孽障!”
一言不发,连钱冰正眼也不瞧一眼,大步往庄内走去,钱冰待他走远了,忽然想起一事,走到那西边一看,那坚愈金石的山岩上,每隔几丈便是五个指孔。
原来那湖是汇水两山间而成,东西两边都是绝壁,那老者适才从西边出现,显然是翻过绝壁而来的了。
钱冰心中隐隐不安,暗忖这庄中怪人极多,不知是何路数,踏着月色回去。
次晨一早,伐木工人又开始工作了,这钱冰在人丛中发现了梁四哥,他心中大喜,正待开口询问,那梁四哥示意他不要说话,脸色森森不改,一斧一斧砍着木柴。
忽然林外一阵蹄声,双骑穿林而来,马上的骑士一个是年约二十多岁的少年,一个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那少年骑在前面,这时突然收缰,那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身后的中年也跟着停了下来,那少年道:“天色已很晚了,看来今日一天又是白费了。”
那中年人面貌方正,两道眉毛十分浓密,闻言答道:“这里的地形我很熟,距离那最近的市镇也还得赶两个时辰的路……”
那少年皱了皱眉道:“咱们的马匹可不能再跑这么远了,不如就在这儿附近找一处地方投宿下来。”
那中年人噢了一声道:“这里直走不远,有一处很大的山庄,唤作什么巨木山庄听说那庄主富可敌国,很是好客。”
少年人嗅了一声道:“巨木山庄,这个我倒从未听说过,既是如此,咱们就去借宿一夜吧。”
说着一放马缰,那坐下的骏马又放开蹄步奔跑起来,两人并肩齐驰,边行边谈,那中年人道:“你瞧,从这儿起,这么大的一片山林都是那巨木山庄的木材工地,其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少年人突然说道:“汤二哥,那巨本山庄中定是人多口杂,说不定咱们可以在其中打听得着一些线索?”
那姓汤的中年人嗯了一声道:“我也是这样想,那地方规模相当大,不可能没有人知道它的情形,假若咱们真能问出下落,可真省了不少闲工夫。”
两人边行边谈,这时巨木山庄的庄门已然在望,石板道前方走着一行伐木工人,听着身后马蹄之声的的,都回过头来观看。
“钱兄弟,钱兄弟。”
钱冰正在工人堆中行走着,闻声一看,惊喜道:“白兄,是你!”
那马上少年豪放英武,正是那与钱冰邂逅相交的白铁军,他看见钱冰扛着一柄长柄利斧,翻身下马叫道:“钱兄弟,我帮你抬这一木材。”
说着上前二步,将那沉重的木材抱起,举着放在右肩上。
钱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么,多谢白兄了!”
这时又有几个伐木工人走近来,他们都是豪爽的性子,不一会已谈笑风生,那姓汤的中年人在一旁见了笑笑摇了摇头,牵着那白铁军的坐骑,缓缓跟在那一堆工人后面。
钱冰微笑道:“白兄到四川一行又了回来?”白铁军哈哈.道:“到四川找着一位朋友。钱兄弟,你可是将身上的盘银都给我了,自己来作工赚钱?”
钱冰笑笑道:“不错,兄弟这几天已集不了少银两了!”
白铁军点点头道:“真是巧极了,我原想在山庄投宿一夜,却正好又碰上了兄弟你,说不得我要代你作两天工赚些银子。”钱冰笑笑,忽然道:“白兄,今夜你也不必投宿山庄了,就和兄弟挤一挤,咱们抵足夜谈如何?”
白铁军猛一挥拳道:“好主意,好主意——”
他反过头来,对姓汤的中年人道:“汤二哥,你也不必投宿了,咱们一齐睡到工人房中来。”
汤姓中年点点没说什么,却看着钱冰,钱冰微微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来到庄院,白铁军叫了声“好大的地方”,忽然问一个伐木的工人道:“老兄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那工人想了想道:“十个多月了。”
白铁军又道:“老兄对这儿的情形熟不熟悉?”
那工人嘿了一声道:“这你可问对人了,这儿上下的事情,我老方可是最熟悉不过的。”
白铁军忙道:“老方,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一座叫‘隐贤’山庄的?”
老方呆了呆道:“隐贤山庄?这……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这方圆好几百里,就只有咱们那巨木山庄,从没再有第二座——”
白铁军好生失望地啊了一声。
众人说着,忽然那姓汤的中年人低低惊呼了一声,白铁军回过头来,姓汤的用手指了指,白铁军随着那姓汤的中年人低低惊呼了一声,白铁军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这时众工人都迎着那少年招呼道:“老梁。”
白铁军面上神色变了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常态,钱冰正忙着招呼,并没有注意到。
那姓梁的少年也看见了白铁军,他似乎怔了一怔,与众人点了点头,走向右边木屋中去了。白铁军忽然对钱冰道:“钱兄弟,你先走一步,我去将马匹栓好了到屋中去找你。”
钱冰点点头,举起青布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轻快道:“快去快回,我等你一起喝一杯!”
白铁军哈哈一笑,接过汤姓中年人交过来的缰索,两人牵着马匹走了过去。
走开过去,白铁军咦了一声道:“汤二哥,怎么梁四哥在这儿?”
姓汤的中年人也奇道:“我也是惊异非常,梁四弟怎会到这山庄来,他方才作了手势,叫咱们过去一谈——”
白铁军点了点头道:“你先将马匹带过去吧,我去会他一面,咱们不知有何事情会发生,最好先小心不露身份为佳!”姓汤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白铁军转过身子,走向那一栋木屋中去。
一进入屋中,那梁少年作了一个手势,轻声道:“今日夜晚在庄门相会。”
白铁军怔了一怔,但他神色神秘,也不再问,点了点头反身就走。
那梁姓少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轻呼道:“等一下。”白铁军止下足步,只听他道:“你认识那姓钱的少年?”
白铁军点点头,不解地问道:“
“钱冰?我认得他!”
姓梁的少年飞快地道:“你留神他一下,他似乎不简单!”
白铁军呆了一呆,正待开口,那梁姓少年突然作了一个手势,低声飞快地道:“晚上他上床之前,你注意一刻!”
白铁军满腔疑念,但见了他的手势,不再说,轻轻走出木屋,向钱冰住着的地方走了回去。
白铁军满腔疑念,他不知梁四哥林他注意钱冰是为了什么,是否他已先有所发现,他虽和钱冰相交不深,但对他却极具好感,起初他也不信钱冰不会武,一看见他那么坦诚的表情,又不得不相信。
他疑念重重,但面上却是若无其事,走回房间,钱冰正端着一大坛洒走进来道:“白兄,咱们痛饮一番如何?”
白铁军看见酒,心情马上舒畅了,一把接过坛子,拍开封泥,一股浓香冲了出来,不由大叫一声。“好酒,兄弟,你从那里弄来的?”钱冰道:“小弟方才从厨房中端来,花了不少口舌,那伙夫才肯出售哩。”
白铁军哈哈一笑,拿起两只饭碗,满满倒上两碗酒,道:“兄弟,咱们两人一见如故,每见着了,我胸中就感到十分舒畅——”
钱冰笑道:“小弟也有同感,来,咱们兄弟来干一杯再说!”
两人一口气将一大碗酒倒入月复中,一同将碗在空中照了一照,相对大笑起来。
然后两人坐了下来,边吃还谈,白铁军词锋极健,知道的又多,钱冰成了他的听众但白铁军出口豪爽,说的都是江湖上的趣事,钱冰听得不由入神。
两人谈了好久,白铁军停下话来,沉吟一会又道:“钱兄弟,你打算在这庄中住多久?”
钱冰耸耸肩道:“我一路上要打听一处地方——”
钱冰嗯了一声,白铁军看了看他,但见他面上洋洋自若,丝毫看不出端倪。
又谈了一会,钱冰打了个呵欠道:“时间不早了,白兄,明日你不打算离此地吧?”
白铁军哈哈一笑道:“好歹也得帮兄弟你砍两天大木头!”
钱冰笑了笑道:“白兄不瞒你,小弟觉得这砍木的生活倒很有意思,尤其是工人们都是爽直性子……”
白铁军一击掌道:“正是,我也最习惯和这种人相交。”
钱冰和他相谈一夜,处处投机,两人心中只觉都已深深了解对方,一直到深夜钱冰收拾碗盏,准备睡觉。
白铁军想起梁四哥的约会,对钱冰道:“钱兄弟,你先休息吧,我要出去会一个人。”
钱冰奇道:“什么?汤兄么?”
白铁军迟疑了一会,钱冰却乖巧地笑了笑,他心知这江湖游侠很可能随时有事在身,岔开道:“那小弟也静坐一会,白兄你请便吧。”白铁军拍拍他的肩头道:“我尽快赶快,钱兄弟你等不耐烦先上床,我若回来倒在床上挤一挤便是。”
白铁军缓步走出房门,门外一片漆黑,夜风迎面吹来,十分凉爽,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酒力涌上来,胸头有些燥热,一手拉开衣襟,一静静站了一会。
他反身望望钱冰的房间,这时灯光已被拨小不少,他想起梁四哥的话,沉吟了一会,吸一口气,身形轻轻飘到窗下,三四丈的距离没发出一丝声音。
来到窗前,找了一处空处,向内望去,只见钱冰静静坐在桌前沉思。
灯光闪烁之下,只见钱冰那潇洒俊秀的面容上丝毫没有一丝阴霾,好一会钱冰又仰头打了一个哈欠,喃喃自语道:“前几天一直没有练那呼吸之术,昨日练习一会就觉得身心舒畅,但却有一层似乎阻塞不通,今日反正要等待白哥,不如练一回吧。”
白铁军侧耳聆听,心中暗暗忖道:“听他口气,分明像是练有内功,但似乎又全不明白内功的精蕴——实虚委实难测。”
这时,钱冰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盘膝坐在床上,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前倾。
白铁军看了好一会,满面都是茫然之色,似乎连他也看不出这架式是什么名堂。
这时钱冰胸月复之间起伏激剧,面上肃然归一,突然一抹青色缓缓升上面际,白铁军陡然之间大吃一惊,身形一掠,疾疾离开窗前,骇然忖道:“除了那绝世神功外,还没听说那种别的功夫有如此征象,可惜我从未见过那神功,但看来这多半便不错了。好兄弟,好兄弟,原来你也不简单呀!”
他转念又想道:“从他那诚真的表情,及他的口气,又不像是装出来的,这真是难测深浅。”
他心中感到万分惊异。但却又有一些兴奋,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在夜风中站了一会,不觉失笑道:“还是先去会梁四哥吧。”
心念一定,身形陡然一掠,轻轻落在右方的一栋屋窗前,低低咳了一声,只见邻窗门一开,一条人影疾飞而出,飞出窗口时右手轻拂,窗门又轻轻合了起来。
白铁军低声道:“汤二哥,咱们还是小心些为是!”
汤二哥略略一停身形,低声道:“这庄中有问题么?”
白铁军微微摇了摇头道:“梁四哥的神色有异,可能有什么大事。”
两人身形一转,向庄院大门掠去,那庄院委实大得很。飞越过好多楝楼房才到庄门。
这时夜黑如墨,连星星都没有一颗,两人来到庄门,四周静悄悄毫无人踪。
白铁军双手轻轻发出一声,只见左方一堆矮林后窜出一个身形,正是那玉箫剑客梁姓青年,梁四哥见了两人,低声道:“怎么你们也到了这儿?”
白铁军奇道:“咱们倒正在奇怪,梁四哥你怎么在这儿住了下来,而且好像呆了不少日子——”
梁四哥嗯了一声,那汤老二插口道:“这次他到四川,正好找着我,他问我,你四弟这几年来在那里驻足,我好像记得上回偶而听说玉箫剑客在这一带出没,便一同过来试试,没想到一下就遇上你了!”
梁四哥笑了笑道:“小弟在这山庄中有二年多了!”
汤二哥惊笑道:“四弟你是有名的游荡脾气,想不到竟能在这儿一住二个年头。想来这儿的庄主必是不凡了。”
梁四哥脸上微微一红,讷讷道:“这庄主么?听说姓卓,在这儿住了六七年了。”
白铁军嗯了一声,插口道:“对了,咱们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梁四哥,你在这儿住了不短时间,正好向你打听一处地方。”梁四哥啊了一声道:“什么地方?”‘
白铁军道:“隐贤山庄——你听过么?”
梁四哥突然脸色一惊,问道:“为了一桩公案。”
梁四哥心中疑念重生,又问道:“与这庄……庄主有关么?”
白铁军点了点头!
“如若他就是那人,那的确有关了!”
那汤二哥这时插口道:“四弟,你怎么啦,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梁四哥沉吟了一会,点点头道:“那庄主多半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白铁军瞠目不明,梁四哥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小弟约你们到此密会,乃是因为发现这庄中好些人都是一身功夫,而那庄主却似乎不是武林中人,小弟老早就怀有疑念,但却始终看不出破绽,倘若那庄主果真是深不藏露,那他是已到了韬光晦略的地步了!”
白铁军道:“你说这儿的庄主么?嗯,那的确不易,但是那到是其次的事,四哥,咱们要打听的是隐贤山庄——”梁四哥微微摇头道。
“你先别着急,前几日小弟突然发在在庄中内厅有一处大堂,这地方平时是不准进去的。”
梁二哥与白铁军见他说话严肃,知道必有重要发现,也不再发问,梁四哥继续说道:“小弟偶然一抬头,见了一件事物,再也止不住,忍不住走近去看,果然不错,在大堂的四壁上都刻划了浅浅的八卦图——”
汤二哥吃了一惊:“劈空掌!”
梁四哥点点头,白铁军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出声,梁四哥道:“当时我的确吃了一大惊,这劈空掌能练到配合方位的地步的人,当今天下委实寥寥可数。”
汤二哥面呈苦思之色,似乎在猜疑这庄主的来历,梁四哥又道:“当时我便准备入内一看,蓦然之间一股极强的力道袭体而生,小弟本能右手横推,但那一股内力强如千军万马,小弟生生被推开三步,四下一望却人踪全无,只有右手书房中传来卓庄主的朗朗书声!”
汤二哥双眉紧,梁四哥叹了口气道:“当时小弟确是惊骇交集,试想能将小弟推出三步之远,即是汤二哥你也未必能够,若真是那庄主所发,他的来历,起码也是一门之掌一方之霸了。”
汤二哥也摇摇头道。
“不想在这山庄之中,竟隐藏了这么一位人物。”
梁国哥却微微一笑道:“你们要寻找的隐贤山庄庄主,想来必也是武林中人了。”
白铁军点了点头,梁四哥道:“所以小弟方才说多半这位庄主就是你们要找之人了。”
白铁军和汤二哥齐声惊呼,白铁军道:“这……这巨木山庄就是……”
梁四哥点点头,沉声道:“就是那隐贤山庄。”
白铁军和汤二哥对望了一眼,汤二哥道:“原来改了名字,在这附近找了一天都没有找着。”
梁四哥道:“你瞧!”
说着身形一轻,飞上那庄门,将那巨大的横本额向旁移了移,那巨木山庄四字下面便是隐贤山庄四字!
梁四哥落下地来道:“那么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汤二哥道:“明日咱们见了庄主再说。”
白铁军默默沉思了一会道:“这一次咱们似乎遇到怪事重重,非得小心应付不可。”
汤、梁两人一齐点首,白铁军又道:“现在咱们分开再说。我还得回屋和那钱冰同榻而眠呢。”
梁四哥嗯了一声:“对了,你注意那钱冰没有?”
白铁军微微笑了笑道:“钱兄弟的海底包在我身上好了!”
说着打了一个手势,三人各自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