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多山,其中以青城最为峻峭称奇。
武林八派,却数青城名列最末。
青城一派与华山、终南、崆峒合称四大剑派,与武当并为道家弟子,其所以名列末位,倒并非剑术武功不如人,而因尘世俗念淡泊,门下弟子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的缘故。
它与武当以人世出主,青城却以为世为说,讲究的是鼎炉练金丹,讲研长生不老,肉身成仙之术。故而在武林中,青城一派简直无足轻重,然它的灵丹奇药,远比它的剑术武功闻名。
这天傍晚,青城山下出现一人,那人白发苍苍,却又满颚黑须,肩上背着一个大麻袋,往山上急奔。由山下到青城道观山路九弯八曲,足足有五十里路,而且有些地方,山道奇险,稍一失足,即坠深渊。这老者时而点地,时而腾身,走起来轻松之至,但五十里上坡山路究竟吃力,到达青城观,也是满头大汗,连连喘气。青城观大门紧闭,鸦雀无声,在夕阳余晖,寒风飒飒中,显出一股苍凉出尘之概。老者肩着大麻袋,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天还未黑,门已紧闭,这青城观的道士愈来愈没出息了!”咕叽着已伸手连连拍动门环。咚咚咚!敲门声在这静寂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响亮刺耳。观门倏然启开一半,出现一名年轻的蓝衣小道士稽首道:“无量佛,施主驾临敝观,有何指教?”老者伸手一推小道士,跨脚就进了观门,口中道:“如今青城观是哪一位掌理门户?”小道士被推得踉跄了二步,呆了一呆,道:“敝观掌门人玄妙子,施主敢情有事!”老者笑道:“没事老夫满头大汗地跑来干啥!想不到玄妙小道竟当上了青城掌门,法元老道整天捋丹修炼,却比老夫命短,死得比老夫还快,真是苍海桑田,变化无常。”小道士怔怔听着,听完这番话,不由作色道:“施主好没道理,恁地无缘无故,诅咒敝派师祖死字起来!”老者一呆,道:“原来法元子没死?”小道士沉声道:“法元师祖老而弥坚,好好活着,怎么会死!”“那你不是说贵派掌门是玄妙子吗?”“那是师祖自感年老,先行传位玄妙师父,掌理门户,这有什么不对吗?”老者哈哈大笑道:“没有,没有,好极了,你快去叫你师祖出来。老夫跑得一身汗,先进大殿喘喘气片说着要走,却被小道上伸手拦住,道:“老施主太莽撞了,贫道尚不知施主姓名,也不知有何事故,叫贫道怎么通报?”老者又大笑道:“你去告诉法元牛鼻子,说四十年前故人一把刀来访就行了。”说完径自进了大殿,放下麻包袋,往蒲团上盘膝一坐,看得其余青城道士,个个侧目,不知究竟。蓝衣小道已急急向观内奔去,不过盏茶时刻,只见一位长眉白须古稀全真与一位灰发老道在蓝衣小道的引带下进了大殿。老者呵呵笑道:“法元牛鼻子,还认得我吗?”长眉白发老道怔了一怔,仔细注视片刻,才面露笑容,竖掌胸前,稽首道:“无量佛,原来是展老施主,四十年不见,精神依旧,可喜可贺,玄妙,快上前见过展施主,他就是为师时常提起的‘沧浪神刀’展老英雄!”
灰发老道也稽首施礼道:“不知展施主驾到,贫道实有疏慢之罪!”侧目对小道士喝道:“还不快奉茶侍候!”
小道士伸了伸舌头,慌忙去端茶,“沧浪神刀”对玄妙子哈哈笑道:“不客气,不客气,掌门人,恕老夫无礼,实在这一阵路赶得我喘不过气来,好在令师与我是故交,咱们就少来世间俗礼!”玄妙子道:“敢不遵命!”与法元子双双盘膝坐落,望着“沧浪神刀”身旁的麻袋,法元子不禁问道:“施主四十年未见,此来莫非是为贫道带来了礼物?”
“沧浪神刀”大笑道:“你这个出家人竟还存欲念,不知这几年道行怎么修的,老夫麻袋中的东西,并非是送你牛鼻子的礼物,却非要你收下保管不可!”
法元子道:“施主莫打哑谜,袋中究是何物?”
“沧浪神刀”神色一整道:“老道,这东西对我来说,贵重无比,故老朽先问问你,肯不肯帮我一次忙,代为保管一段时间。”
法元子道:“只要贫道力能所及,岂有不助施主之理。”
“好。”“沧浪神刀”打开麻袋,往外一倒,赫然滚出一个六尺大汉,只是被点了睡穴,犹自熟睡如猪。
法元子与玄妙子不由一楞,怎么也想不到袋中装的是个大汉。法元子怔怔道:“施主远道背个人来,而且还要贫道看守,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沧浪神刀”颔首道:“不但有缘故,而且关系重大,老道,你听到武林第一家罗公子杀龙堡主那段公案吗?”法元子道:“确有所闻!”“罗公子能否把罪嫌洗刷清白,就在此人身上。”“哦!”法元子捋髯颔首,表情倏转沉重道:“提起罗公子,贫道倒有一件重要事情奉告。”“什么事?”法元子道:“玄妙,还是你告诉展施主吧!”
玄妙子立刻道:“二日前,弟子自巫山采药返观途中,遇到一个女子倒地不起,仔细诊察下,发觉她中毒甚深,而且竟是武林第一家罗大侠的遗孀!”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倏地起立道:“这就奇了,罗夫人是生病,怎会是中毒,掌门人莫非诊错了脉?”玄妙子含笑道:“贫道终生炼丹,中毒生病焉有不清之理。”“沧浪神刀”急急道:“那女子真的是罗夫人?”玄妙子道:“八派昔年为武林第一家上匾,贫道也曾见过罗夫人-面,怎会错认!”“那人呢?”“本居在观后木屋中……”“沧浪神刀”截口道:“快带我去!”玄妙子脸色沉重地摇摇头道:“施主来晚了一步,罗夫人已于中午离观他去!”“沧浪神刀”一愣道:“难道她已痊愈了?”玄妙子道:“本观丹药极为灵验,罗夫人中毒虽深,但经服下三粒‘救命金丹’后,剧毒全祛,只不过身体稍弱,未完全复元矣!”“沧浪神刀”松了一口气,复坐下道:“那掌门人应该多留罗夫人休养几天才对!”玄妙子沉重地一叹道:“贫道何尝不如此想,可惜变起非常,使贫道不敢再留她住下!”“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故?”一本观接到了天星旗令!”“沧浪神刀”脸色大变,道:“莫非天星宫主风闻追至?”“天星宫主并未出现,只是差遣了‘蒙山怪妪’到敝观传下警告。”“怎么说?”“天星宫扬言八派三帮凡收留罗夫人者,必屠全派,知其行踪而不告者,杀害掌门……”“沧浪神刀”脸色又是一变,道:“我明白了,你牛鼻子莫非因此害怕,所以赶走了罗夫人?”法元子沉声道:“施主误会了,天星宫虽不好惹,但贫道还不至于立刻轰走罗夫人,不过仅将消息转告,嘱其小心而矣。哪知门下弟子送午膳时,已不见罗夫人影踪,玄妙,你就把那张留言交展施主一观。”玄妙立自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笺,“沧浪神刀”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剧毒已解,自思不能再牵累贵观之安危,祈恕不告而别,祛毒救命大德,容后再报。此致
法元真人知名不具
看完,“沧浪神刀”立将信笺叠好揣人怀中,起立道:“情况紧急,我得先去找罗公子,通知他这件消息。”
话声一顿。指着大马球接着道:“此人混号大马球,原是昔日龙堡主贴身奴仆,老朽谨此拜托贵观看守一段时间,并请二位作一证人,不知二位肯负此重任否?”
法元子豪爽地一笑,道:“昔年武林第一家之匾,是八派三帮公奉,罗公子若真是倒施逆行,等于八派三帮都瞎了眼睛,自打嘴巴。如今替罗公子洗刷罪嫌,也等于吾洗刷清白,贫道岂有拒绝推却之理。”“沧浪神刀”赞佩道:“老牛鼻子,我老头子就钦佩你这一点,任何事到你眼中,都能把道理分析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人云亦云,混淆黑白。话不多说,现在就请你听听大马球的亲口供词!”伸手拍醒了大马球睡穴。大马球打声呵欠,翻身站起,目光四下一扫,惊疑地道:“展大爷,你半路中怎把小的弄睡了,这是什么地方?”
“沧浪神刀”沉声道:“大马球,这里是青城观,你要活命,乖乖地供出杀害龙堡主经过,说给二位道长听听,若有一言不实,老夫就来个乱刀分尸!”
大马球吓得噗地跪下,向法元子及玄妙子叩头如捣蒜,连连哀求道:“二位道爷慈悲,小的只是被龙三游总管胁迫,在堡主茶中放了些蒙药,以后杀堡主,写遗书,一切都是龙三游布置,用以陷害罗公子,这全部是事实,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
“沧浪神刀”接口道:“法无道友及掌门人,真相已白,人也交给你保管,我得先去找罗公子,先行告辞!”说完一抱拳,迫不及待地长身掠起,越墙而出。法元子长眉一挑,连连叹道:“罪孽,罪孽!玄妙——”玄妙垂首应道:“弟子在!”“送他至柴房,派二名弟子看守,三餐饮食,按时送往。”“是——”玄妙转身对大马球冷冷道:“施主好好耽在观中,静心忏悔,尚有一线生机,否则,贫道一样能制裁你!”一是,是!小的一定静心忏悔!”于是玄妙命二名弟子押着大马球往观后柴房。天已黑,山静风啸,青城观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三更天——
青城观中起了一阵紧急的钟声。随即起了一阵骚动,数十弟子各自奔出丹房。法元子也自修真静室中出来,喝道:“什么事?”
一名弟子已气急败坏地奔来,跪禀道:“师祖,弟子去柴房换班时,发现二位守卫柴房师弟被杀,被囚犯人已失踪!”法元子长眉一轩,慈目一张,喝道:“带路!”到了柴房一看,果见二名弟子横尸地上,柴房中已空地无人。法元子目光一扫,却未见玄妙子,不由喝道:“掌门人呢?”四十余名弟子东张西望,其中一人道:“回师祖,未见掌门人!”法元子大叫一声:“不好!”掠身就向玄妙丹房奔去。
到玄妙子丹房前,只见房中灯火仍明,推门进入一看,却见玄妙子已仰卧炼丹炉前,胸前一片鲜血,双目呆瞪,已经气绝而亡。“可恶!可恶!”法无子连声喃喃,已经老泪纵横,伤心欲绝,他抖着手俯身一按玄妙胸前,心跳虽止,体温尚存,立刻转身对拥入的四十余门下弟子喝道:“汝等速往观外四周追搜,以二十里为限!”“是。”所有青城弟子个个悲忿地蜂拥而出。
法元子这时才抱起玄妙尸体,平平放在云床上,自己端坐床边,泪如雨落,喃喃道:“玄妙,玄妙,本是你送为师圆寂飞升,想不到白发人反送黑发人。尔瞑目罢,凶手是想杀你灭口,但凶徒怎会想到还有为师在场,你的仇早晚会得报偿!”说完,垂市竖掌,喃喃诵经超渡起来。天色渐渐亮了。所有出去搜查的青城弟子俱都陆续回观,齐集丹房门口。法无子这才站起转身道:“有什么发现吗?”
其中有一个中年道士禀道:“回师父,别无所见,只有弟子在十里外深谷之中发现一具无头尸首,但腿手俱被山兽叼走,只剩躯残骸,依体形颇像被囚犯人。”法元子沉声道:“果不出我所料,凶徒志在杀人灭口,依此推测,杀玄妙的凶手不外二人!”中年道士急问道:“是哪二人?”“除了‘三环先生’莫于道与龙三游之外,还会有谁,纵非此二人动手,也是这二人主使!”话声一顿喝道:“玄真!”中年道上垂手道:“弟子在!”法元子道:“自今天起,你就代已死师兄掌理门户!”“谨遵师命。”“取我宝剑来!”妙真子一愣,急急问道:“师父要出观?”
法元子沉声道:“为师本想静修以终,如今不能不再下山一趟,一来追缉凶手,二来我既答应了展老施主保护人犯,如今人犯已死,尸体不全,只有分访各派,说明经过,才能对展施主交待,你们在观中好好守护。”说完,接过小道送至的宝剑,在所有青城弟子的恭送下,出了青城观,向山下飞掠而去。
在巫山的山径上二条人影如飞掠跃着,这二人竟是正义帮主“赛诸葛”尚子义与女儿香芸。虽是深秋,但香芸额上已是香汗滴滴,她喘着气叫道:“爹,我们休息一下吧!”正义帮主面巾飘飘,不得不停形,回身走近香芸道:“我叫你在客栈等我,不要来,你偏要来!”香芸坐落村旁,喘着气,幽怨道:“爹,这世上我无依无靠,不跟着你又去跟谁?”正义帮主无奈地一叹,道:“好吧,咱们休息盏茶时刻,再赶路!”香芸皱眉道:“爹,我们已赶了一天路,你究竟是去哪里?”正义帮主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去神女峰!”香芸讶道:爹,咱们五天前才离开神女峰,又回去干吗?”正义帮主道:“找罗夫人!”香芸益发不懂地道:“我不懂,罗夫人不是已经离开了那座山洞了吗?”正义帮主嘿嘿一笑,道:“我想她或许会回去的。”香芸道:“爹是在异想天开吧!”正义帮主道:“我从不幻想,只是得到了一件消息,从这消息上判断,罗夫人必定会回转神女峰!”香芸一怔问道:“什么消息?”正义帮主道:“四天前,我离开你后独自打听了一下,据说天星宫主急传天星旗,分告八派三帮,如敢收留罗夫人,必屠全派,知其行踪不告,屠其掌门。”香芸叹道:“奇怪!爆主怎未提及我们与其他人,而独对罗夫人这么狠!”正义帮主哈哈笑道:“其中必有原因,且不论原因为何,对我们来说真是太有利了。”香芸惑然问道:“有什么利?”正义帮主道:“这一来,天下虽大,却无她容身之地,要找她不更容易了吗?”“但罗夫人不一定要投八派三帮啊!也不见得非囚神女峰不可,随便哪里,不是一样可以躲!”“这你就不懂了,不靠人派三帮可以,但躲任何地方,却难逃三帮耳目,除非她永远不出门,出门就难保不被人认出,也就难保不传入天星宫耳朵。”“唉!罗夫人的处境更艰难了。”“哈哈哈,所以她必须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她的头脑不会太笨,在想到无处可去的情形之下,必会想起神女峰老地方最最隐秘,又无人迹,不怕被人发现,何况天星宫高手刚离开,决不会再回来,芸儿,换是你,你回不回来?”香芸默默无言,经这一番分析,她也觉得太有可能了,不由轻叹道:“爹,你为什么一定要害罗夫人?”正义帮主道:“哈哈,芸儿,你又弄错了,我决无害她之意,想想她目前的处境,既找不到她的儿子,落在天星宫手里更惨,只有跟着我们,还比较安全,再说,三环先生把人托付于我,我岂能毫无交待!”“爹,我总觉得三环先生莫于道神秘莫测,不是正道之士,你实不应该帮他!”“芸儿,爹已经想过了,现在谁也不帮,找到罗夫人后,若罗夫人真的是冤枉,我就将人交给他,否则,我就把人交给三环先生,公公平平,不偏不倚,这样也算对龙家堡与飞雁庄有个交代。”
香芸没有话说了,她虽猜不透父亲的真正心意,但这番话的确无可辩驳,心中只希望父亲能言如其一。
正义帮主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中午前必须赶到神女峰,找不到人还有时间下山。”
于是父女二人再度向神女峰飞掠,果在午时左右,赶到神女峰腰,远远望见那座石洞静荡荡地,正义帮主低声对香芸道:“你在外面把风,注意四周有无别的武林人物来,我进洞去看看。”香芸点点头,正义帮主已提气轻身,飘然于洞外,然后轻轻一点,进入洞中。
这一着竟被他猜中了,罗夫人果然坐在床上调息,闻声惊醒,一见正义帮主,神色一变,倏地下了石床,吃惊地道:“想不到你竟会找回来!”
正义帮主哈哈一笑,道:“我没有猜不中的事!”罗夫人脸色铁青道:“你莫非还不肯放过我?”正义帮主道:“我不过担心你病体未好,不能久受风尘,还是随我走吧!”“休想!”罗夫人尖叱道:“我告诉你,我中的毒已完全治好了。”正义帮主道:“那我该恭贺你。”“少假仁假义,你给我滚!”“我不放心你,要知道天星宫已传出天星旗令,到处在追捕你!”罗夫人冷笑道:“别来这一套,我已经恢复,知道照顾自己,同时我得警告你,别再自找麻烦,我商琼也不记前恨,否则,我不是好欺负的,一样能杀你!”正义帮主哈哈一笑,缓步欺身道:“我不会走,你就杀我试试!”罗夫人脸色一凛,顿降重霜,厉声道:“你真要找死!”正义帮主道:“我只想试试你到底功力恢复了没有!”突然抢先出手,双掌幻影而出,掌力劲风,重如山岳,猛向罗夫人袭到。罗夫人身形飞闪,一声娇叱,兰花十指也抢攻而上。
这一动上手,立刻可以看出双方都是一流高手,一招一式俱是诡奇多变,灵幻无方。二人越战越激烈,愈打愈快,山洞之中全是指风影掌,刹那之间,互相交手七十余招。时间一久,罗夫人就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到底是久病初愈,未经好好调养,渐有后力不继之感。最使她感到惊骇的是正义帮主的武功,竟比她想像中的高出数倍,自己会的天星武学,差不多的变化,竟被正义帮主完全封死!在这种情形之下,罗夫人愈打愈心寒,力不能敌,她就想走为上策,可是,正义帮主似乎完全料到她的心意,拦在中间,根本不让她有机会接近洞中。
眼看情势愈来愈危险,洞口人影一闪,香芸手执长剑冲了进来,她是在洞外听到洞里叱喝之声,在久不息,故而进洞看看,一见罗夫人情势恶劣,不由想起了罗成,心中一急,月兑口叫道:“爹——”正义帮主被女儿一叫还以为洞外发生了什么情况,招式不由一缓。罗夫人却趁这些微空隙,身形如箭,向洞口射去。香芸急忙一让,罗夫人已掠出洞外。正义帮主心中大急,喝道:“丫头,你怎么放走她!”“爹,随她去吧!”正义帮主一哼,也顾不得责斥,也飞身出了洞外,只见罗夫人已远去变成一粒黑点,瞬眼没入峰左一片森林中。他一提气,也急起直追!香芸也慌忙跟在后面飞掠而去。
可是到了林边,已不见了罗夫人的影子。莽莽森林,深广难测,找一个存心要逃避的人,可说困难无比。可是正义帮主似乎不甘得而复失,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毫不考虑地投入林中,拨枝寻觅。香芸也跟在后面,她口中虽不讲话,可是心中却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次罗夫人必定逃月兑了。任父亲费尽力气,也将徒劳无功。
正义帮主也一言不发,时而屏气倾听,时而闪身钻行。这样行行停停,找了二个时辰,倏觉天光一亮,原来竟出了那片莽林。
眼前是一条小溪,涧水潺潺而流,过涧一段斜坡上,突出一块石坪,上面山壁又出现一座石洞。远远望去,洞口山藤半垂,竟是个绝佳所在。正义帮主嘿嘿一声冷笑,道:“这次看你再往那里走!”身形飞掠上了石坪,脚尖再点,已到了洞口。香芸暗暗吃惊,紧跟着寸步不离。父女二人跨进洞里,却不由一呆!洞中石制的床桌椅几,一应俱全,中间石床上赫然坐着一个白发垂肩的白衣老妇,只是垂帘阖目,似在打坐。正义帮主目光一扫,拱手道:“打扰老婆婆清修,请问可见有人进来!”白衣老妇仍是垂帘阖目,右手却向后面指了指。仍然回复原状。原来后面左角仍有一座旋转门户,石门中分,各现二尺余空隙。正义帮主心中一动,立刻向后闪,急冲而入,香芸也忙随后跟去,哪知竟差了一步,刚到门口,那块厚达一尺的石板倏然旋动关闭,轰然一声,变成整块石板,阖得天衣无缝。
门里的正义帮主冲进后未见人影,倏听身后石门轰然关闭,顿时大吃一惊,正欲转身推门,倏瞥目靠里的石壁上镌刻着四行字:
“真经传有缘,
坐关静自修。
悟通功自成,
不难破门出。
字下一张石桌上放着一只玉匣,正义帮主上前启开匣盖,里面放着一本绢籍,封面赫然“阴阳真经”四个朱砂红字。
这一来,正义帮主反而不急于出去了,可是门外的香芸却焦急万分,拼命地推着石门叫喊。而白衣老妇身后床边倏然长身站起一人,竟是罗夫人,她望了望在拼命推门的香芸,轻悄悄地出了石洞,没于苍茫中。这时的香芸,由于恐怕父亲遭到危险,注意力全集中在石壁上,对罗夫人的离去,毫无所觉。她接连喊了几声爹,未见有回音,用尽了力气,石门与石壁如一体,丝毫不动,心中不由大急,转身走到石床边急急叫道:“老婆婆,你醒醒,这石门怎么有机关?机关在什么地方?”白衣老妇依然静坐如故,连眼皮都没抬一抬。“喂!老婆婆……”香芸急得伸手一推,这一推却出一奇事,只见白衣老妇仰身倒在床后边。月兑口惊呼,香芸忙上前一按白衣老妇嘴边,发觉气息全无,竟是个死人!她又是一愕!既然是死人,刚才她的手又怎么会动呢?她不知道刚才完全是罗夫的逃无可逃,情急之下,临机应变,想出来的办法,却料想不到会把正义帮主关在石壁之中。
自然,罗夫人匆忙之下,来不及进后洞察看,更想不到里面有部举世难求的“阴阳真经”,而且落在正义帮主手中,使得以后武林情势,起了大变。
既发觉白衣老妇是死人,香芸更急了,她起先运足功力推壁,累得香汗淋漓。无功之下,又想砍大树擂壁,仍是没有用。最后只有坐下来失声痛哭。洞外已是一片漆黑,时已入夜了。
正义帮主父女在找罗夫人,他们想不到还有一个人也在找罗夫人,那人就是罗成。
不过,正义帮主找罗夫人是得而复失,而罗成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神女峰周围,死心地在找母亲,可惜的是机遇不佳二次在不同方向错过。
他所以未离开神女峰,是根据一项事实作判断,母亲身怀重病,决不可能逃得很远。自然,他还不知道母亲并非病,而是中了毒!
既不能逃得很远,那一定就在神女峰附近。所以他下定决心,好好地搜觅一下。
为了避免遗漏错过,他以神女峰为中心,估计了五十里一个圆周,分为东、东南角、南、南西角、西、西北角、北、北东角八个方向搜觅,由于要仔细,规定每天循一个方向,自然,有时搜觅的范围,不知不觉已超过了五十里。
在他认为,这次搜觅,纵然找不到母亲,至少也得搜到一点蛛丝马迹,以便判断母亲的去向,否则,又等于断了线索,四海茫茫,再找就更困难了。
今天已是第五天了,一无所获,眼见天已黑,他就在一块空地上生起了火堆,吃着干粮,然后就躺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睡意朦胧中,他倏然惊醒,他隐隐发觉似乎有人向自己缓缓欺近,停了停神,侧耳贴地一听,果然听到一丝移走踏叶之声!这么深的荒山,这么黑的深夜,会有谁呢?除了猛兽外,只有武林人物!罗成仰卧不动,但手已握住放在身旁的剑柄,暗暗戒备着。那轻悄悄的履声愈来愈近了,可是没有野兽的气息与腥味,由此判断,必定是人。若是野兽,罗成还不紧张,发觉是人,心中却紧张起来!这人是谁呢?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吗?推测中,已觉得那人已欺近八丈左右。
罗成打量过这段地势,二边是森林,一边是向阳上坡,睡的地方有十丈余草地,那人自林中出现,此刻已离开林边三丈左右,自己突起发难,足可使对方难以遁形。
盘算已定,他霍然自地上挺身而起,哈嘟一声,剑出鞘,已在手中,口中喝道:“朋友,你干什么!”喝声刚落,已看清对方面目,不由大出意外啊的一声!对方是个少女,而且竟是香芸。香芸也感到意外地叫了一声,但对她来说,倒是喜多于惊,一呆之下,急叫道:“成哥!”狂奔而近,扑入罗成怀中,嚎啕痛哭起来!
深夜意外相逢,罗成拥着香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轻轻拍着香芸俏肩,安慰道:“别哭别哭,先告诉我你怎么还在山中?怎会深夜找到这里来的?”
香芸这才停止泣声道:“我父亲遇了险,我是想奔出山找人救我父亲的,半途上倏见这里有火光,就找来了,想不到会是你,成哥,求你救救我父亲。”罗成暗暗一叹,正义帮主亟欲制自己于死地,然而现在却反而要去救他,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会发生!
“成哥,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求求你看在我份上!”
香芸见他静思不语,又哀求了。
见了她那种哀怨欲绝的样子,罗成心中不为不忍,忙整色道:“芸妹,我不是乘危袖手的人,何况令尊与我并无多大怨仇,只是受人利用而已,再说他是你父亲,我更不能不理。不过夜已如此之深,暗中路径不辨,若令尊已经遇险,现在去也晚了,若未遇险,天明也来得及,所以你应该先坐下休息休息,再慢慢将经过情形详细告诉我,好让我先判断情形,再定缓急!”
香芸也觉得已精疲力尽,此刻找到救星,心情一松,更有点支持不住,依言坐近火堆,罗成又拨开火堆,加了二根树枝,才坐下来。
于是香芸细细叙述经过,等她说完,罗成一听母亲居然不出所料,还在山中,心中倒反而急了起来。
但如此深夜,况且还要先救出正义帮主,急也没有用,不过他总算知道母亲无恙,心中宽松了许多。于是道:“芸妹,听你所说,令尊至多中了机关,被关于石窟之中,以他功力,谅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慢点去并没关系,现在我们就在此休息,天一亮,再去那座石洞不晚。”香芸听了这番解释,觉得确是如此,于是点点头,二人就分头躺在地上,不久就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火堆已剩余烬,二人-跃而起,先吃了罗成带的干粮,然后寻路向那座石洞找去。哪知香芸黑夜离洞,本是不辨方向乱闯,此刻白天再找,竟有点迷失了。香芸不由急得快哭出来,道:“我忘了路径方向,怎么办?”
罗成忙安慰道:“你先停下来,好好想想,愈急愈出错,好在耽搁一二个时辰,对令尊而言,并无多大要紧!”香芸这才四下望了一望,想了一想,又换了一个方向向前走。
这次总算没走错,但到达那条小溪,已是日正当中,已经午时了。
“就是那座洞!”
香芸欣喜地一指,身形急掠而起,罗成急忙跟随,二人冲入洞中,顿时一呆!
原来这短短半个晚上,半个白天的时间中,洞中又有了变化,只见那座石门复又开启,罗成伸手劈下一根石椅脚,奔到石门边先在地上撑住石板,然后与香芸进入后洞,却见石窟中空荡荡地,哪还有正义帮主的影子。
香芸惊咦起来:“咦!怎么我爹不见了?”
罗成目光一扫,倏一指洞壁上的字,道:芸妹,你看看,令尊不但未遇险,说不定还逢奇遇,得到了一部武林秘籍,我应该恭喜你才对!”说虽这么说,心中却是忧心重重,若正义帮主仍然甘心受三环先生莫于道利用,与自己为敌,那真是不堪设想。香芸犹不放心道:“依壁上的话,我父亲会这么快语通秘籍上的武功?”罗成道:“以令尊才智及武功基础,谅必没有什么困难,其实天下武功,虽杂乱分歧,基本之理则一,稍具智慧者,不难一通百通,你可以不必担心!”香芸叹道:“爹一个人走了,但我怎么办呢?”罗成无奈道:“芸妹若没有去处,就暂时与我在一起,先找家母吧!”香芸欣然点头,忧心已去,她自然不愿放弃与罗成接近的机会,于是双双出洞,再度开始在山中打转!
可是三大过去,不但未见罗夫人影子,也不见正义帮主的影子,二人只得快快下山,途中罗成问道:“苔妹,你说过你与令尊离开过神女峰又折回的?”“嗯!”香芸点点头。罗成沉思道:“令尊去过什么地方?”香芸道:“我们往西走,爹没说目的地是哪里?”往西走,是往峨嵋青城之路!罗成忖道:“正义帮主不会毫无目的,莫非目的地就是峨嵋青城其中之一!”想着又问道:“你们走了几天?”香芸道:“走了三天又急急转回来!”罗成一盘算,毅然道:“那我们去峨嵋!”在没有线索下,他觉得这勉强也算一条线索,于是二人急往峨嵋而去。
依山势地形而言,青城奇而峨嵋秀。
尤其此刻朝阳初起的金顶,旭日未升已霞光千条,祥云缭绕,使金项名符其实,看去如射出万道金光。
峨嵋也是佛教胜地,但它与少林寺却大有差异。少林主供如来,峨嵋三十六洞天,供的是诸佛神,并以文殊菩萨为尊。少林都是和尚。峨嵋全是女尼,三十六洞天上的金光,就是峨嵋一派的根据地。
庵中三百六十名比丘尼与少林一千寺僧成为佛门弟子在武林中的二大支柱。
但是今晨祥云缭绕,气象万千的金光庵中却隐隐腾出一层层杀气。峨嵋掌门慈云师太以下,除了六十名守留看家外,全都肩挂着简单的行囊,背刀执杖陆续下山。
除非是重要事故,这种倾巢而出的大举,简直是百年来少有之事。
山风飒飒,雾气全消,朝阳初升中,一群比丘尼鱼贯下山,肃然无声。慈云师太打首二旁跟着二位师妹:号称“峨嵋三尼”的蔼云师太与瑞云师太,刚刚下了山脚,迎面碰到一个女人。
这女人却是个白发如草,手执鸠头杖的奇丑老妇。一见峨嵋比丘尼居然大群下山,呆了一呆,张手一拦,桀桀一笑道:“三位师太请了,带着这么多弟子下山,敢情有什么大事?”
见有人相拦,峨嵋三尼立刻停步。后面三百弟子自然也停了下来,蔼云师太越前一步,合十问讯道:“阿弥陀佛,贫尼蔼云,女施主如何称呼?”“老身蒙山吕五姑——”“蒙山怪妪”桀桀大笑道:“你峨嵋三尼不认识我,老身却认识各位,十年前普陀山一会,师太难道忘了?”“哦!原来是蒙山吕施主。”蔼云师太蔼然道:“传闻女施主已受正义帮邀请,何以竟会远来峨嵋?”“蒙山怪妪”诡笑道:“老身正欲上贵帮拜谒,如今在此遇上,倒也使我少走一段山路。”蔼云师太问道:“施主有什么事吗?”“蒙山怪妪”道:“正有消息传讯!”随手自腰囊中掏出天星旗,左手一举接着道:“师太请看,这是什么!”“天星令旗!”峨嵋三尼闻声惊呼,脸色随着齐齐一变!掌门慈云师太沉声喝道:“女施主,此旗从何而来?”“蒙山怪妪”得意地笑道:“老身正要借旗传讯,奉天星宫主之命,请贵派在意罗夫人行踪,收留藏匿,必屠全派,知情不报,戮其掌门!”
慈云师太脸色顿罩严霜,冷笑道:“什么时候,正义帮竟投靠了天星宫,做起那批贱人的奴才来了?”“蒙山怪妪”被骂得愕然脸赤,讪讪道:“掌门人不要误会,正义帮主是从天星宫逃出来的人,怎会再投靠天星宫主!”慈云师太道:“莫非施主也已月兑离了正义帮,做了天星宫主奴才?”
“不错。”“蒙山怪妪”恼羞成怒,沉声道:“师太体要出口伤人,老身已传令了天星宫主的警告,听不听在你了。”说完揣好令旗,转身欲走。
“慢走!”陡听得慈云师太一声大喝,不禁停步回首,却见这位峨嵋掌门人衣袖一挥!身旁蔼云、瑞云二尼卷起二朵黄云,临空飞越拦住去路。
接着后面的蓝衣女弟子速分成二行,自慈云身后疾行而出,二翼包抄,围个水泄不通。
这情形大出意料之外了。
“蒙山怪妪”自青城走华山,经过二派,传递警告,忿怒自是意料中事,但处处噤若寒蝉,但都是敢怒不敢言,不置可否。想不到这峨嵋老尼居然动了真怒,胆敢触怒天星宫,断了自己退路,似要置自己于死地!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蒙山怪妪”心中不由发毛,表情却仍强横,冷冷道:“掌门人,你这算什么意思?莫非与我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
慈云师太仰天狂笑,道:“汝既甘心做天星宫主的狗奴,贫尼就当你是死对头,告诉你,本派正要找天星宫那批贱人,你自行送上门来,就先拿你开刀,一试本派锐锋!”
见峨嵋掌门这么仇视天星宫,“蒙山怪妪”知道无法善了了,心头一横,桀桀笑道:“二国交战,不斩来使,掌门人对付我老婆一个人,却调动全派之力,传出江湖,岂非笑掉别人大牙!”
慈云师太冷冷道:“对付天星宫的人,贫尼懒讲过节规矩,但峨嵋也非倚众仗势之辈,自然是以一对一,让你死而无怨!”
“蒙山怪妪”闻言心定,以一对一,她自信还不怕峨嵋门下,桀桀一笑,横杖屹立道:“好,不知哪一位赐教!”
慈云喝道:“瑞云出战,无论生死,不胜不要来见本掌门!”
瑞云师太抱刀拱手道:“遵命!”
刀势一挥,就向“蒙山怪妪”攻去。
周围的峨嵋弟子立刻像潮水一般的退开。“蒙山怪妪”听到峨嵋掌门竟下了这种最严厉的命令,神气顿时一凛,杖势一竖,化开瑞云师太攻势,三十六招盘头杖法,如泼风狂雨一般展开。
瑞云师太一百零八招峨嵋刀更是拼力猛攻,招招俱是杀招,这一番恶斗,真可谓旗鼓相当,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足使风云变色。慈云师太静静地注视着,倏见远处二条人影疾掠而来,泻落场畔,目注打量,竟是一男一女二位年青人。女的虽不识,男的她却认识,竟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风风雨雨的罗成。
那位少女不用说就是香芸,当她看到激战中的一方居然是“蒙山怪妪”,急忙喝道:“快停手!”
瑞云师太闻声忙撤招,“蒙山怪妪”正苦于没机会月兑身,岂有错过这刹那空隙,杖势一收,一声狂笑,身形掠出七八丈开外,疾奔而去,这一来,香芸不由一呆,暗忖,她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四周峨嵋弟子正要追赶,却被慈云师太喝咀,道:“既已逃了,不必再追,这位女施主为何出声阻止?”罗成忙上前抱拳一礼道:“掌门师太,还认识晚辈吗?”慈云师太合什还礼,微展笑容,道:“贫尼岂不识你罗公子之理,请问那女施主是谁?”罗成忙代为介绍道:“那位尚姑娘是正义帮主之女,芸妹,快来见过峨嵋掌门人慈云师太。”香芸上前一福,问道:“吕五姑为家父手下,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贵派?”慈云师太沉重地道:“原来如此,女施主,你可知‘蒙山怪妪’已投靠天星宫,此来是下警告的吗?”“啊!”香芸惊呼出声,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星宫怎会破例收容这老怪物?罗成也是心中一愕,道:“请问掌门人师太,‘蒙山怪妪’传什么警告?”
慈云师太道:“此事正与你有关,天星宫传令八派三帮,收容令堂者屠全派,知行踪不报者杀掌门,意欲八派三帮协助对付令堂,贫尼气愤不过,所以要留下‘蒙山怪妪’一命,想不到被这位女施主一喝,让其逃月兑!”罗成忙道:“芸姑娘不知内情,这也难怪!”说着又深深一揖道:“多承师太为晚辈主持正义,盛情隆谊必将永铭心记。”
兹云忙合什道:“施主不必言谢,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此举,一半个为替施主,一半却是仇视天星宫!正欲前往决一死战!”
罗成大吃一惊,目光前后一望,见前后全是肩着行囊的女尼,峨嵋派怕不全已出动了,不由急问道:“掌门师太为了何故,倾派而出,欲找天星宫决斗?”
慈云沉重一叹道:“本门是承少林传檄求助,少林是闻讯南海下院僧友被天星宫屠杀殆尽,是以尽起寺中弟子,并请贫尼下山,会合于出川要道白马寺!以便合力鼓气一拼!”
罗成更加震惊了,忙道:“师太千万去不得!”慈云师太沉声问道:“为何去不得?”罗成叹道:“在武功山麓商家祠前,晚辈亲自睹见南海少林一百零八位高僧横尸当场,景象惨烈无比。故恕晚辈唐突直言,贵派虽人多势众,也不是天星宫对手,综合二派之力,也必死伤惨重。”
慈云师太作色道:“公子好意,贫尼心领了,但本派与少林同为佛门子弟,岂能因此不顾道义,虽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也只有尽吾之力,但凭天命!”
罗成肃然道:“师太正气凛然,晚辈实感钦佩,但是这场杀劫一起,武林将元气大伤,若是一战再败,江湖局面将尽是天星宫主天下,掌门人难道未作远虑?”
慈云道:“贫尼焉有不知之理,但少林天痴道友已率千余寺僧下山,贫尼已如弦上之箭,不能不发。”罗成道:“晚辈阻止贵派驰援,自然另有办法!”慈云道:“贫尼愿闻其详!”罗成道:“晚辈阻止了贵派,自然也要赶往阻止少林!”慈云叹道:“南海为少林下院,天痴道友虽然用刑严谨,但切肤之痛,恐怕也欲罢难休!”“晚辈知道,但晚辈却愿代少林找天星宫为南海高僧报仇。唉!其实南海方丈文殊大师于晚辈有重生之恩,晚辈欲报此恩,代为雪仇之念,久已存于心矣!”慈云一呆,“只凭你一人?”香芸也急急道:“成哥,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罗成微微一笑,道:“恕我自狂,普天之下,能克制天星武功者,唯我一人!”说完向慈云师太一揖又道:“请掌门人恕晚辈放肆之罪!”
“哈哈,罗公子豪气,贫尼深佩不已。”慈云赞道:“但贫尼仍是难以深信!若公子因而丧生,岂非被江湖传言峨嵋一门怯懦畏死,拿公子填命!”
罗成整色道:“晚辈身冤未雪,家母未获,还不想就此轻生,此去一会天星宫,纵不能胜,全身而退,绝对不难,届时再另设他法,故请掌门人倚予信任,晚辈自当无负所托!唯求掌门人代办二事!”
慈云道:“请说。”“少林除了邀请贵派是否邀请别派?故请掌门速速递讯八派三帮,务必阻其出动。同时也必须加快函送少林,最好迫回关痴掌门人及跟随弟子,以免到时晚辈再多废口舌,如果迫之不及,晚辈到时只能亲自阻止。”
慈云师太肃然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艰矩自任,贫尼无法用言语虚赞公子之心,一切遵命,但愿公子此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今后峨嵋少林将唯公子是命!”“师太言重了。”罗成道:“还有一事,请托师太。”“贫尼力能所及,敢不遵命!”罗成一指香芸道:“尚姑娘也是逃离天星宫的人,此去势不能同行,就请师太代为照顾一段时间。”慈云笑道:“尚姑娘可居敝庵,贫尼当待以上宾之礼。”香芸急急道:“不,成哥,我不离开你,我要去!”罗成脸色一沉道:“你想去送死!”香芸幽幽道:“我只想去看看娘!”“芸妹,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何必凑在这混乱当口!听我话,我有机会,一定会把你在峨嵋的消息告诉云大娘,让她偷空来望你一次!”“成哥,那你要多保重!”香芸这才不再执拗了。慈云道:“贫尼倒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事?”
“目前青城法元道友亲自来访,说:‘沧浪神刀’已在龙家堡得到真相,龙堡主并非自杀,却是死于龙三游的谋害,并已将人证送往青城代管……”这倒是个好消息,罗成欣然而笑,可是听到掌门玄妙子当夜被杀,人证也毁,心头顿又沉了下来。
慈云师太说完经过继续道:“不过公子今后大可宽心,真相已明一半,法元道友心怀徒仇离开本派后决心分访其余各门各派,代公子洗刷嫌疑,同时贫尼已将决定联名出函,为公子主持公道,今后谁敢诬指公子不义,贫尼就先要教训他!”“多谢师太。”
“还有一件事,令堂已为青城所救!”
罗成大喜急急问道:“家母在青城?”
慈云摇摇头道:“公子听贫道说下去,玄妙道友已为令堂治好病毒,可惜‘蒙山怪妪’传警青城观,令堂得知消息,为恐连累青城派,悄悄留字不告而别,如今仍无下落。”
香芸道:“难怪罗夫人武功已经恢复,我已在神女峰见过她,可惜她此刻已离开神女峰,不知何往!”
罗成道:“关于家母行踪,尚请师太多多注意!”
慈云道:“此时份内之事,不劳公子吩咐,而且贫道还有函请八派三帮协助令堂,不论反应如何,至少峨嵋一派,只要令堂来此,必扫径以待。”“那师太请回山吧!”“还是公子请先上路,贫尼目送你一程!”罗成仍是不大放心,坚持道:“还是师太请上山!晚辈再行起程!”慈云只得率三百弟子齐齐合什行礼,带着香芸上山,罗成等看不见峨嵋群尼影子,才急急起程飞奔。
阳光普照,凉风频送。
在这深秋季节,不冷不热,对旅客行商来说,倒是好天气。
弯曲难行的蜀道上行商陆续于途,其中的一个行人却长得高大魁梧,头上又戴着一顶大竹笠,把脸整个都遮起来,肩上背了一个长包囊,显得特别令人注目,这不但是因他的个子特别高大,也由于他那份神秘的装束。
这个大汉由于人高腿长,虽是缓慢而行,但他一步却比普通人二步还快,所以速度仍快得其余行旅一倍以上。
走着,走着,迎面远远浩浩荡荡地出现了一群人,那些竟全是如花似玉的女子,中间还有一顶黄金小轿。
前面开道的是二名青衣少女,老远一望就看到鹤立鸡群的高大个儿。其中一个悄悄道:“茉云,这人的身形,我好眼熟!”另一名青衣少女望了望,道:“彩云姐,这么高的个子,好像是苦力堂那个廿四号囚犯!”
彩云笑道:“对了,太像了,我们把他叫住看看!”
这边高大个儿起先没注意,盖他头上那大竹笠,虽挡住了整个脸,使旁人难窥尊容,却也挡住他自己的视线。
及见前面路人纷纷向二旁让开,且还有人在啧啧称奇,在赞道:“哪来这么多漂亮的娘儿们……”
斑大汉子这才抬头一望,这一望吓得他几乎魂飞天外,暗暗叫苦,正想问避路边,四下一望,这一段地方偏偏连树林子也没有,一片田野,要躲都没有地方。
既躲不掉,他只能暗暗嘀咕,索兴匿在行旅中,低头放慢了步伐,希望这批娘儿们能疏忽过去。
真所谓愈怕愈出鬼,他正自盘算,眼前却衣影一闪,二件青衣已显在笠下眼光中,耳中听得娇声道:“喂!把竹笠取下来!”高大个儿心中一惊,讷讷道:“这……是什么事?”彩云格格一笑,道:“我们要看看你的面孔!”这句话却引得四周人哄然爆笑,有人道:“小媳妇儿要相亲哪!”茉云倏然拔剑瞪眼一扫,娇叱道:“没有你们的事,都给姑娘滚远点!”眼见小媳妇儿亮出闪闪的长剑,那些行旅商客怎敢自惹麻烦,知道不是好路道,纷纷走的走,避的避,刹那时间,走得一干二净。
斑大个儿看情势,知道已经躲不掉,他心一横,没取下头上竹笠,却先取下肩上的包裹,退了二步,抽出一柄生铁降魔杵,然后一褪竹笠,哈哈笑道:“老子既让你们这批骚娘儿们认出来,就干脆上吧!”原来他正是“托塔天王”牛钊。这时候的行列也停了下来,云大娘已开口喝道:“什么事?”莱云转身禀道:“碰上一名囚犯,请示处理!”轿中已发出银铃般的语声,道:“杀!”
这一声杀声出口,“托塔天王”牛钊一论降魔杵已先下手为强,向彩云顶头砸下!
他打定了反正是死,拼一个是一个的主意,可是彩云是天星宫外巡山堂堂主,岂是容易打发的,只见她飘然退出,亮剑就反向“托塔天王”牛钊刺到。
一旁的茉云也挺剑加入战圈,二道剑光如闪电飞舞。
牛钊的“震山三杵”是大开大阖的招式,加上置生死于度外,这一拼命,刚猛之劲,犹如巨石坠渊,泰山崩落,锐不可当。
二女不敢触及这般沉重的兵器,恍眼十招,居然战个平分秋色,莫可奈何!天星宫主这时候对瑶光侍者道:“传言彩云、茉云,若再十招杀不了这蠢汉,就不用再来见我!”“是。”瑶光侍者立刻扬声传话二女心头一凛,剑势立刻一紧!二团剑光,化作满天雪花,拼命向牛钊空门中钻。牛钊震山三杵连环施展,额上已沁出豆大汗珠。
蓦地——
天空中现出一点白影,急泻而落,落于轿顶,咯咯而叫,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鸽,朱红的腿上,缚着一卷小纸。
云大娘抓起信鸽,取下纸卷,掷开一看,神色顿时一紧,向轿帘低声道:“宫主,有重要消息。”
“嗯!大娘,你说吧!”
“西路弟子急讯,少林得讯南海下院僧侣噩讯,尽起少林门下千余弟子赶往出川要道白马寺准备拦住爆主銮驾作殊死拼杀,又函邀峨嵋三尼自后包抄会合相助,其余消息,容后再禀。”
这番话方说完,轿前搏斗双方又近尾声。“托塔天王”竭力拼命之下,接连力劈九杵未逞,又被彩云剑中挟指,扫中了风府穴,血脉一阻,降魔杵呛啷月兑手坠地,人也如山倾倒。茉云一声冷笑,举剑就向牛钊前心刺落,眼见剑落必定身亡,陡听得一声娇喝道:“住手!”茉云急忙缩手,怔然回首,却见瑶光侍者已招招手道:“宫主有令,把囚犯押上来!”“遵命!”
彩云挥手施去“断脉截血”手法,解开牛钊“风府穴”,厉声道:“乖乖站起来,宫主有话相问!”“托塔天王”此刻已周身无力,爬起一抹额上汗水,狂笑道:“阎王爷子都不怕,还怕什么皇宫主,反正是一条命!”昂然走到轿边,哇哇叫道:“有什么屁快放,要我命就干脆送我一剑,若想耍别的花样,老子先操你娘的板凳儿。”天星宫主冷哼,道:“你叫什么名字?”“大爷牛钊,你问这做什么?”“以前在江湖上属哪一门派?”“咦!你问倒是稀奇!炳哈哈!”牛钊心中疑惑万分。“告诉你也不妨,牛大爷以前不属任何一派,却掌管南北十三省绿林道,做过总瓢把子。”
天星宫主在轿中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个独霸天下的强盗头儿,本宫倒是失敬了!”牛钊道:“少废话,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放我,干脆说一句!”
天星宫主道:“本宫主正想问问你,是要死呢?还是要活命!”
牛钊粗豪地笑道:“人哪有想死的,不过老实说,我并不怕死,死了也有主人替我报仇!”“原来你还有主,不知那个主人是谁?”“自然就是罗公子。”
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那好极了!”“托塔天王”牛钊一怔,道:“好什么?”天星宫主道:“看在罗成的份上,我就答应放你一条生路!”这话说得性烈如火,不懂心机的牛钊大大一怔,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对方明明是罗公子的死对头,怎么又会看他面子,放过自己?他怔怔道:“你真的要放我?”“当然,本宫一言既出,自然不会反悔!”天星宫主道:“不过,你得先替本宫做件事!”“什么事?”牛钊刚问出口,恍悟似地,忙说下去道:“莫非你要我害罗公子?那你干脆送我一剑!”天星宫主格格笑道:“本宫主不会要你害罗公子,不过倒是要你去杀别人!”“杀谁?”“上少林寺杀少林和尚。”“嘿!少林寺中和尚近千,你要我杀哪一个?”“本宫要你把少林寺中和尚全部杀光。”“哈哈哈!”“托塔天王”牛钊豪笑道:“老子虽不怕少林寺和尚,但要老子把近千和尚宰光,老实说,我还没这份能耐!”“牛钊,你错了,本宫绝不叫人做办不到的事!”
天星宫主道:“本宫已打听清楚,少林寺中和尚现在不会超过一百,而且二代以上高手全部下山,只剩下一些劈柴烧火的草包,你去保证不费吹灰之力!”
牛钊怔怔道:“真的?”“本宫决不骗你,到了少林,若发现本宫有一句不实,你尽避抖手就走,没人会拦你!”“这个让老子想一想!”“托塔天王”牛钊暗暗思索起来,天星宫倏与少林拼上了,这倒是想不到的新鲜事儿,其中有很大冤仇……
他于是想起了天痴僧,那次天下第一帮开帮典仪上,这少林老和尚公然和崆峒、正义帮联通一气,不但与罗公子作对,而且还公开不承认捣乱!天星宫主虽是在借刀杀人,但这桩事倒不妨干他一干,没有天星宫,早晚也会与少林拼上一拼!
这个混人根本不会往深处想,自然也不完全了解天星宫主此举的用意,心中略一盘算,就爽然道:“好,这件事老子干了。”天星宫主格格笑道:“话出口就不能反悔!”牛钊粗豪地大笑,道:“老子从来不知反悔这二个字,其实你就是不提这件事,老子早晚也会跟少林饼上一拼!”
“好,一言为定,彩云,解开他血脉,只制他五成功力!”
牛钊急急道:“我剩下一半功力怎么杀人?”天星宫主笑道:“到了少林,本宫自会让你恢复原状!”牛钊道:“我办完毕,可立刻要走。”“当然,听任你来去本宫决不会失言!”“好,我去拿我降魔杵!”
天星宫主立刻传令道:“改变方向,避过白马寺,翻超山岭,抄水路赶向嵩山。”
“是。”
黄金小轿立刻被抬起来。准备起程。
“叫姓牛的与彩云一齐走,路上要注意监视。”
“是。”
彩云应声转身回到轿前。
瑶光侍者倏凑近轿边道:“宫主,奴婢实在不懂,峨嵋就在蜀中,我们为何不先上峨嵋抖抖声威,反而要远代少林?”
“格格格……”天星宫主笑道:“我们反身往峨嵋,必与峨嵋中途相遇,势必又是一场力拼,而少林若得讯赶上,岂非与他们的安排,完全一样?”
话声一顿,接着道:“我虽不怕少林峨嵋,但千余人混战,本宫纵然赢了,也是惨胜,随从姐妹必定伤亡大半,岂不得不偿失。如今乘少林倾寺而出,我们直捣它老窝。一来,给其警告,使其先丧锐气,对我们行止捉模不定,其二,兵不刃血,借力杀人,保存我们实力,使天下武林对本宫莫测高;其三,本宫要挑起少林与罗成之间矛盾,让他们自行失火拼,然后本宫坐收渔人之利,这样岂非一石三鸟!”瑶光叹道:“宫主真是神人!”天星宫主轻笑,道:“本宫重履江湖,你们都是我心月复助手,决不容再有折损,将来君临天下,还要你们臣临各方呢!”
黄金小轿在一条岔道间倏折向西边小道。这时的“托塔天王”牛钊走在中间,左顾有彩云,右顾有茉云,虽知半条命还在人家手中,但身处脂粉阵中,左右环拥,倒也开心,自得其乐。他一面走,一面还故意说些粗鲁笑话,以及以前江湖秘闻,逗得二女有时面红耳赤,有时格格娇笑!
这哪像是生死对头,反而像霸王陷花丛,在取笑作乐。可是他却不知此去杀了少林和尚,将会使罗成陷入多大的危境!使武林中将会引起多大变化。
天星宫的传讯灵通,不但出乎少林峨嵋意外,自然也出乎罗成意外!
而罗成星夜疾驰,风尘仆仆,一心想阻止这场浩劫,恨不得插翅飞到白马寺,可是他想不到这番辛苦完全徒劳。结果如何?少林寺是否遭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