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以此二句话来形容姑苏的虎丘山,最是恰当,虎丘山并不高却富秀美之形,湖光山色,与杭州西子湖并称人间天堂。
离虎丘二里余原一片丘陵地上耸立着大片庄院,那就是江湖上独树一帜,完全由女人创立起来的花衣帮。
帮主“玉面观音”花玉邪,一支蛇形鞭,七十二招“灵蛇鞭法”独步江湖。但她那喜怒无常的个性却比她的武功更出名,刁、滑、诡。变加上她的好恶任性,就是八大门派,见了她都会感到头痛。
然而这几天,“玉面观音”花玉邪一反往昔凡事亲临的常态,对帮中弟子下了一道严令,除了重大变故,绝不准有人惊动。她独自关在庄后的练功室中,好像是和尚坐关,连一日三餐,都由贴身弟子送进来。
然而这种情形却维持不到十天,却听到门外的守关弟子牡丹在轻轻敲门。
花玉邪正摊着一本武笈,在作冥思,被这阵敲门声惊醒,不禁有点恼怒,叱道:“牡丹你难道忘了我的吩咐?不准扰我!”只听到门外的牡丹道:“启禀帮主,有客造访!”“玉面观音”花玉邪怒道:“告诉过你,这一个月我任何人都不见!”牡丹道:“但是那人非见帮主不可!”“把他轰出去。”
“外面的姐妹恐怕无此功力。”“玉面观音”花玉邪吃惊地问道:“是谁?”牡丹道:“来客自称是‘三环先生’莫于道!”“原来是这只老狐狸,他有说明来意吗?”“他说来向帮主传警!”“玉面观音”花玉邪暗吃一惊,呼地拉开练功室门户,对牡丹挥挥手道:“带路!”
在前庄的大厅此刻正坐着一位头戴着竹篓,穿着一袭蓝衣,混身透着神秘气息的人物。
当花玉邪在牡丹与四名贴身女卫的簇拥下进厅后,那神秘人物立刻站起来拱手道:“莫某谒见花帮主!”“玉面观音”似笑非笑地道:“听说只有人找你三环先生,你从不找人,今天突然驾临,有何指教?”,“三环先生”莫于道哈哈笑道:“为了帮主,莫某不能不破例。”“玉面观音”一哼,道:“咱们似乎极少交往,先生之言倒使我受宠若惊了。”三环先生又发出一声大笑道:“帮主与我虽是初见,但听说贵帮已与正义帮联手同盟,共同对付天下第一帮,而‘赛诸葛’又是莫某好友,在下自然不能袖手坐视!”“玉面观音”道:“消息真快,想必是尚帮主告诉你的了?”“不错。”“听说你来传警,不知本帮发生了什么事故?”三环先生道:“我途中曾见贵帮弟子二具尸体,特来通知。”“玉面观音”神色一震,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临近嘉兴大道旁。”“玉面观音”娇容顿变,喃喃道:“难道中途出了变化?这么奇妙慎密的安排会出漏子?”
只见三环先生又道:“莫某还有一宗消息!”“什么消息?”“莫某来此途中,倏发现一人向此地急赶,看情形像是赶来贵帮!”“是什么人?”“就是当今武林,人人痛恨的罗公子。”“你说是罗成?”花玉邪神色又是一变。三环先生笑道:“除了他,莫某也不会向帮主郑重提出了。”“玉面观音”花玉邪这时才福了一福,道:“奴家多谢先生传警了!”三环先生莫于道哈哈笑道:“一言之劳,何必称谢,帮主是否需要莫某留下助助声威?”“那倒不必,奴家自创帮以来,天大的事情,还未请外人帮过忙!”“那么莫某告辞了。”三环先生一走,“玉面观音”立刻向牡丹道:“取鞭来!”牡丹急往后应去拿帮主的兵器。三环先生莫于道的话果然不差,不过半个时辰,一名女弟子已匆匆奔入道:“帮主,罗成求见!”“玉面观音”冷冷笑道:“来得好快,花衣四卫,吩咐下去,准备摆百花阵!”左右四名女卫同声应了一声,自厅右出去。“玉面观音”这时圈着长鞭,对通报的女弟子道:“请罗公子大厅待茶!”“是。”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罗成飘然出现了,随着花衣帮的弟子走入大厅。
八天的日以继夜急赶六百里,使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风尘之色,可是当他看到端坐大厅中央的“玉面观音”花玉邪后,不禁暗暗一怔!他想不到这位名震江湖的女帮主竟然这么年青,这么艳丽,鹅蛋似的俏脸的确有三分像画上的观音,年龄不过在二十五岁左右。他停了停,拱手道:“罗成见过花帮主!”“玉面观音”大刺刺地端坐不动,满面杀机地冷笑道:“罗公子不必再行虚礼,你能逃月兑本帮弟子的掌握,的确使我花玉邪感到意外,但既月兑身,你就不该再来本帮,自投死路!”
罗成大笑道:“贵帮美女如云,又座落在这山明水秀之地,人面山色相映,一片如画风光,在下倒不觉得是死路!”
“玉面观音”倏娇笑道:“你既来了,本帮自然要好好的招待你,也使你感到不虚此行。”罗成含笑道:“不知帮主要如何招待?”“玉面观音”道:“本帮先招待你一座百花大阵,让你享受一番美女如云的乐趣,再由我手中长鞭,送你一顿‘蛇羹’!”她说到做到,倏一声娇叱!“摆阵!”“且慢!”罗成忙摇手道:“花帮主,能否先听我一言?”“你还有什么话?”罗成含笑道:“帮主敌意太浓了,但区区此来并非想动武报仇!”“玉面观音”哈哈大笑道:“报不报仇是你的事,动不动武都是我的事了!”罗成神色一整道:“在下能否请帮主另换一处地方,单独说几句话?”“有此必要吗?“有此必要!因为对双方都有好处。”“玉面观音”花玉邪玉齿咬唇,默思片刻,冷冷道:“希望你不要耍别的花招,随我来!”转身向厅后走去,罗成在后相随,到了第二进院中,“玉面观音”停步转身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罗成表情郑重地道:“听说帮主所以派弟子伪装家母,劫我来此完全是受了正义帮主的蛊惑?”“玉面观音”冷冷道:“你要求与我单独谈话,就是想问这件事吗!”
罗成道:“帮主请先答我所问,自有下文!”“玉面观音”花玉邪道:“果不其然,老实说我听了天下第一帮这名称,心中就不舒服,所以借此机会要他们难过难过,使他们知道妄自尊大,用‘天下第一帮’这名称的后果!”
罗成含笑道:“在下知道帮主这番话只有二分之一是真心话,若非‘赛诸葛’哪套鞭法,谅帮主你也不会趟这场混水,自招强敌!”“玉面观音”花玉邪脸色一沉,道:“是又怎么样!”罗成道:“不知帮主你已领悟了多少?”“玉面观音”一哼,道:“我领悟多少与你有何相干?”罗成道:“与区区自然毫不相干,但与你帮主的关系很大!”“玉面观音”厉叱道:“把话说清楚些,我不懂!”“如帮主尚未悟通,区区可以帮你早日领悟,如帮主不嫌区区才疏学浅,还可以奉告克制这套鞭法的三式棍法。”话声一顿,接着沉声道:“贵帮若愿与正义帮月兑离关系,解散同盟,区区愿以比这更妙的武功相授,话已说完,请帮主回答。”
“玉面观音”听得神色连变,听完,怀疑地问道:“你也懂那套鞭法?可知是什么名称?”罗成道:“若推测无差,该是‘翻云八鞭’!”“玉面观音”神色一震,道:“不错。”罗成道:“可知这‘翻云八鞭’的来源吗?”“正欲聆教!”“这鞭法源出天星宫!”“啊!难怪这套鞭法凌厉无伦,我一生嗜武,却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套奇党无方的鞭招!”“诚然,天星宫武功任何一种流出江湖,都可以横扫武林,罕逢敌手,但这套鞭法在天星武学中却微不足道。”
“对了,听说你曾进入天星宫,难道已得天星武学之精髓?”罗成笑道:“不敢自夸,但自信比‘赛诸葛’学得多一点!”“玉面观音”换上一付笑容,道:“罗公子既愿相授,奴家却之不恭了。”“且慢!”罗成道:“帮主还未答复区区条件!”“玉面观音”格格笑道:“水往下流,人向上走,奴家当然要往高处攀了,不但立刻与正义帮月兑离关系,而且还要倒过头来帮你公子雪冤消恨!”罗成道:“那就请帮主剑及履及!”“好,请候片刻。”
“玉面观音”花玉邪立刻奔入练功室,约盏茶光景又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厚厚的信封,取出封中信纸,递过来道:“请公子过目!”
罗成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兹因意外事故,本帮自即日起,退出同盟之约,并奉还鞭发一册,情非得已,尚请谅鉴,此致
正义帮帮主‘赛诸葛’阁下
花衣帮帮主花玉邪敬拜。”
交还信笺,罗成颔首道:“行了。”
花玉邪套好信笺,立刻大呼道:“牡丹!”院外牡丹立刻奔入,垂手道:“帮主有何吩咐?”“玉面观音”花玉邪道:“此信封上火漆,速交传讯堂弟子以八百里快马传交飞雁庄,不得有误。”“是。”牡丹接过信封,往外就走。“玉面观音”注视罗成道:“现在公子又以何援我?”罗成从贴身取出一本薄薄绢册道:“上面有三招专破‘翻云八鞭’的‘滚龙棒法’以及‘断经截血’心诀,请帮主过目,觉得满意否?”
要知罗成已通“天地心法”,又见过苦力堂施展过“翻云八式”鞭法,所以途中就把“翻云八式”鞭法回想了一遍,创出了破解之式,胡乱安上了“滚龙棒法”名称。连夜绘于绢上,作为拉拢花衣帮主之策。
花玉邪喜孜孜地接过翻开一看,立刻凝神注目起来,约一刻时光,点点头道:“这三式棒法果然妙绝人衰,专以克制那八招鞭法,奴家领受了。”
罗成见自己谋略已售,心中也觉欣然,道:“帮主既已满意,在下就此告辞,天下第一帮开帮之期将届,祈请帮主驾临一助声威!”
“当然要去,哈哈哈,就看在公子面上,奴家不再计较这些虚名,到时也略效微劳以表心意。”“那么区区告辞了。”
“公子何不在此休息一天再走?”语气殷勤已极。
“不了,到时区区就在天下第一帮中恭候芳驾!”
罗成说完拱手就走。“玉面观音”前倡后恭,亲自送出庄院大门,才急不稍侍地奔向后院练功室。
可是当她刚走近门口,倏然见门上被插了一面五寸大小的流苏金柄三角旗,精致的小旗,映着阳光,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这是谁的玩意儿?”
“玉面观音”花玉邪又疑又奇,拔起一展,只见旗面上绣得一颗五角金星,旗柄赫然刻着“天星旗”三个篆文字。她不禁喃喃道:“天星旗……天星旗!”陡然脸色大变提声招呼牡丹。“婢子在。”牡丹不知道什么事,匆匆跑来。
“玉面观音”声音轻抖地喝问道:“刚才可有外人进来?”
牡丹一怔道:“没有啊!婢子未离此院片刻,怎会有人进来!”
“玉面观音”挥挥手抖声道:“传令下去,命全帮弟子全力戒备!”
牡丹一怔,道:“帮主,发生了什么事?”
“别多问,还不快去。”
“是。”
牡丹匆匆离开,“玉面观音”手拿“天星旗”却在惊疑怔思,百年未现江湖的“天星旗”怎么忽然在这里出现?
难道天星宫已重履江湖?
那这柄“天星旗”代表什么意义呢?是好意抑是恶意?
这一连串疑问,使得这位女帮主周身发寒,愈想愈不敢想。于是她推开房门,进入了练功室。却见一名中年美貌女子赫然坐在练功禅床上。
“玉面观音”如惊弓之鸟,不禁失声而呼!
“你是谁?”
那女子脸色冷峭,缓缓道:“我是天星宫四大侍者之首瑶光持者,你就是花玉邪么?”
“啊!”花玉邪心头大震,脸色骤变,抖声道:“原来是天星宫使者,恕玉邪失敬,未能远迎!”
瑶光侍者冷冷道:“你不必客气,把手中绢册给我!”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玉面观音”此刻只有喘气的份儿,怎敢反抗,乖乖把罗成所授的绢册双手奉上。
瑶光侍者翻了一翻,倏双手一搓,立成一片白烟腾起,接着化为点点黑炭,洒落床前。只见她冷冷道:“天星武功不容外传,所以本侍者必需收回,请勿怪我唐突!”花玉邪讷讷道:“但是罗公子……”话声立刻被瑶光侍者打断,冷峻地道:“偷学天星宫武功者,杀无赦!本侍者就为此而来!”“啊!是。”花玉邪不敢再说话,更不敢再多问。瑶光侍者冷冷道:“本宫对你命令,你肯听吗?”“听……听……”“很好,看在你驯顺的态度上,本侍者不与你为难!”“玉面观音”直到现在,才算放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道:“多谢侍者。”瑶光侍者笑容微展,道:“花玉邪,你知道罗成的母亲在何处吗!”“玉面观看”一怔,道:“侍者是想……”“不准多问。”“是……罗夫人在何处,只有正义帮帮主‘赛诸葛’知道。奴家不清楚。”瑶光侍者道:“那就请你代为探听,务必知其下落。”“是。”“听说你已受了天下第一帮之邀请?”“是。”“那你去后就照笺上所言行事。”瑶光侍者掏出一只信封,放在床上,然后站起来道:“希望你好自为之,告辞了。”花玉邪急急道:“今后如何与侍者联络呢?”“不必,到时本侍者自会找你!”话落人已出屋,身形一闪而没,等花玉邪跟到门口,那还有半个影子。
花衣帮中起了令人想不到的变化,罗成在离开花衣帮后,刚到虎丘山畔也遭遇到变化。
只见山畔路旁坐着一位老者,乱草似地白发,破烂的衣服,像是个孤苦无依的老乞丐。
时正中午,虎丘山畔有不少行人游客与要饭乞丐,罗成自不会专门注意这位毫不显眼的老者,问题是老者面前地上赫然有白粉画着三个成品字形的白圈圈。这岂不正是“三环先生”莫于道的标记?
罗成心头暗暗一震,立刻停住脚步,仔细一看,却发现那老者竟是一个瞽目瞎子。莫于道当然决不会是瞎子。罗成既惊且疑,走近低声道:“老丈请了!”老者侧耳听了听,道:“是那一位跟我说话。”罗成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话声倏被老者打断,道:“莫非你姓罗?”罗成惊奇地道:“老丈知我?”“我老头子双目已瞎,怎会知道。只因刚才有一位过路人给了我老头子十两银子,要我在此等候一位姓罗的客官,他说已在地上画下标记,若有人来搭讪说话,必定是姓罗的,果不其然,你就到了!”罗成道:“那人莫非还交待了你什么!”老者道:“那人要我把几句话转达给客官!”“什么话,快说!”“他说客官能活着离开这姑苏虎丘山,令堂的处境危殆!”罗成恨恨自语道:“该死的莫贼,果然黔驴技穷,施出这最后一招!”老者问道:“客官说什么?”罗成道:“没有什么,他还告诉你什么吗?”老者道:“要救令堂只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他要客官在什么……什么开帮那一天自断双臂,俯首认罪,令堂立会安全归来!否则,第二天就会见到令堂尸体。”罗成牙根咬得轧轧作响,问道:“还有吗?”“还有,他说客官会给我银子,谢我传达之劳!”罗成掏出二块碎银,丢人老者怀中,立刻继续上路,刚出花衣帮那份欣喜轻松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他感到在这种波谲云诡的情势中,必须尽快赶回九溪十八涧与“沧浪神刀”等商议对策,于是加速脚程,奔回姑苏城中客栈,取回来时坐骑,上马飞驰而去。
九溪十八涧的天下第一帮总坛,这几天中都是人人心惶,气氛不安已极。
“沧浪神刀”与“托塔天王”牛钊等人每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等着罗成的消息。
眼看还有三五天就到立帮之日,然而罗成的消息没有等到,那些接到武林帖的武林各派,江湖同道却已陆续到来。
在山寨左右本已搭起临时屋舍作为客馆,但已渐不够用,于是“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等只能强打精神,一面要接待各路江湖人物,又要督工建造房舍,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瘟地太岁”与“托塔天王”整天奔进走出,忙得满头大汗!
这一天中午,“沧浪神刀”“铁面飞卫”与“托塔天王”正在二进厅饭后休息,突见“瘟地太岁”气急败坏地跑进来道:“启禀帮主,大事不好!”“托塔天王”黑脸一凛,喝道:“是不是关于罗公子的消息!”“不,不!”“瘟地太岁”喘着气连连摇手。
“沧浪神刀”沉声道:“古坛主,你还是先坐下来,休息片刻,慢慢把话说清楚。”
“瘟地太岁”落坐喘过一口气才道:“我是说派往二淮及洞庭君山的二名弟兄都回来了,带回来极坏的消息!”
“托塔天王”牛钊怒目一瞪道:“莫非他们都不肯来?妈的巴子,老子就亲自走一趟,看看他们有没有这胆子敢说不字!”
“瘟地太岁”忙摇手道:“瓢把子,你误会了,消息比你想像的更坏。”
“沧浪神刀”问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瘟地太岁”道:“二处黑夜飞人头,两淮绿林瓢把子‘飞天虎’裴震死于床上,头却悬于分金堂口。君山‘翻江蛟’胡老大更惨,尸体倒挂在寨门外……”
嘭!“托塔天王”一拍桌子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瘟地太岁”道:“报告瓢把子,还有下文哩,二处尸身的衣服上却被人写上样的警告:为附从天下第一帮者戒。十个血字,帮主,您老看是谁干的?”
“沧浪神刀”也忿怒地拍桌道:“除了那个三环先生之外,还会有谁!”“铁面飞卫”道:“但正义帮主也有可疑!”“沧浪神刀”摇头道:“这二个谁干还不是一样,不过正义帮主的消息决不会那么快,何况他也是莫贼的工具之一,倒犯不着与旁人结怨。”
“铁面飞卫”叹道:“依此看来,莫贼已到处布下眼线,我们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监视之下,这倒是一件讨厌的事。”
“托塔天王”牛钊烦躁地道:“老猴子,这些话不用谈它了,眼前的事怎么办?罗公子至今没有消息,各派各站人马现在已到了七八十,还有三四天不知要增加多少人,然而现在咱们连古福生算上,派得上用处的只有四个,怎么应付这么多拜山观礼的宾客!”
“沧浪神刀”叹道:“老夫亦在发愁,看来帖子发得太早了,我们实在欠准备!”这时倏见一名外堂香主进入,打躬禀道:“外面又来一位拜山宾客。”“托塔天王”烦道:“不要芝麻菜豆小事也来报告,把人引入馆,派一名弟兄侍候监视,不就行了!”那名香主道:“是,是,但那位老人却非见帮主不可!”“沧浪神刀”道:“有报名号吗?”“敝职也有问过,他说:老夫向来用尺量人,但从来没被人用尺量过,所以敝职不敢再多言。”“铁面飞卫”哈哈一笑道:“源来是这个老怪物。快请进来!”“是!”香主打了个千退出。“瘟地太岁”问道:“是谁?”“铁面飞卫”笑道:“老朋友,‘量天叟’褚不仁。”“托塔天王”跳起来道:“这老小子也没死?哈!来得正好!”话声方落,只见刚才通报的香主已引着个葫芦脸,腰际挂着柄紫玉尺的高瘦的老人走入。果然是“量天叟”褚丕。
“量天叟”进门一见“沧浪神刀”等三人嘿嘿一笑道:“原来三位都没死,好大的架子!”“沧浪神刀”已站起来,笑道:“褚老哥千万别误会,实因为这里清静,为免引人注目,所以咱们三个不出去迎接你了。”“量天叟”哈哈笑道:“老兄弟了,我是说笑,谁会计较这些!”“托塔天王”道:“老家伙你怎么跑来的?”“量天叟”道:“士别三日,刮目相见,听说展兄当了帮主,成立了天下第一帮,钟兄当了护法,牛老弟当了堂主,我当然也来攀龙附凤,讨个差使,混口饭吃!”“沧浪神刀”笑道:“我正在愁人手太少,你老哥来得恰是时候,天下第一帮有你老哥,实力等于增加一倍!”“量天叟”道:“那么你老哥给我什么差事?”“沧浪神刀”道:“我就以帮主之位相让……”
“不不不!”“量天叟”连连摇手,打断他的话:“你老哥既已具名帮主,撒出了武林帖,怎可以更换,我不在乎虚名,随便什么名义都可以!”
“铁面飞卫”插口道:“就与我一样,当个总护法吧!”“好,总护法就总护法。”“托塔天王”牛钊笑道:“老怪物,我得先告诉你,咱们立这天下第一帮,只是为了扶持罗公子,所以真正主人就是罗公子。其余的,名义虽有不同,实际大家都一样不分彼此!”“量天叟”笑道:“那老朽更得卖力了,咦!怎不见罗公子,他人呢?”
提起罗成,众人俱都一叹,“沧浪神刀”就把一切情形简略地告诉了“量天叟”。听完这番经过,“量天叟”在椅上哈哈大笑起来。牛钊瞪眼道:“罗公子已失踪十余天,咱们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你怎么会笑得出口!”“量天叟”道:“老夫是高兴有此大好机会,能一试三十余年来久未展露的身手,展老哥,依你这么说,那些住在行馆中等候开帮道贺的武林同道,恐怕都对咱们怀有敌意了!”“沧浪神刀”点点头道:“虽非全部怀有敌意,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左右。其余的是闻风来看热闹的,总之,没有一个是咱们的朋友!”
“量天叟”大笑道:“那更好,老夫未履江湖二十年,正好利用此机会看看如今武林之中,还有多少高手!”“铁面飞卫”嗤道:“老哥,你好像唯恐天下不乱?”“量天叟”笑道:“已经乱成这种情势,所以我干脆快刀斩乱麻,乱中整出个稳定局面来,管他娘的是谁,不对就杀!”话刚说完,外面倏传来一阵疯狂的呼叫““罗公子回来了!”“罗公子回来了!”叫声渐近,充满了兴奋与欣喜。
“沧浪神刀”、“量天叟”等五人闻声一呆,齐都自座上跳了起来,向外面冲去,方到厅门口,已见罗成风尘仆仆地向里走来。
这时五人心内的优虑和焦急齐都一扫而空,那份欣喜是无法形容的。五人齐口同声叫道:“罗公子!”
罗成含笑道:“这几天辛苦各位,哦,褚老丈也来了,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于是六人重新分宾落座,“托塔天王”牛钊首先埋怨道:“公子,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走时也不通知一下,害咱们急到现在,十几天来简直没睡好过!”罗成闻言心头陡然一沉,急急道:“芸姑娘没送尸体来?”这话问得“沧浪神刀”等人俱是一怔,道:“那个尸体?是令堂吗?”牛钊接口道:“咱们根本没见芸姑娘影子,是怎么回事!”罗成一叹道:“完了,又失掉一个有力证据,唉!香芸可能也遭遇到不测……”接着就把那天经过的情形说出,听得厅中每一个人都发竖眉横,愤怒万分,旋即又陷入一片沉重的气氛中。但不论横在面前的情势有多么困难,要来的还是要来的。除了应付接受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通。譬如,危机重重的开帮大典,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山寨前厅中长案披上了红绫,神位供上了香烛,大典终于开始进行。
首先,由“沧浪神刀”展雄率领香主以上的帮中弟子上香敬拜天地。接着细乐频奏,锣鼓声中,大开寨门,前来拜山观礼的各派各路武林人物,由“瘟地太岁”做司仪,重新唱名与帮主“沧浪神刀”接见。
从厅中向外望去,只见一片人头,怕不有一二百人,罗成此刻却静静站在宾位上,他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就是香芸。希望能看到她,因为只要她出现,就证实她并未遇难,那么他自己也可以减少一份悬虑。
就在他目光搜查中,瘟地太岁也在瞧着预先登记的名单,在唱名进谒,这是一种江湖典仪,也表示天下第一帮正式踏入了江湖。
“武当掌门人玄虚真人暨门下弟子‘武当四剑’进贺。”
一名背悬宝剑的白发全真与四位年青道长同时出列,站在中央,与站在主位上的“沧浪神刀”相互一揖!
只见玄虚真人稽首完毕,道:“展老施主四十年未现江湖,如今一鸣惊人,创立天下第一帮,确实雄风大展,老当弥坚,但望贵帮能表里如一,多为武林造福,贫道乐观其成!”
“沧浪神刀”当着这么多天下武林同道,也不敢再儿戏嘻笑,立刻回答道:“多谢掌门人夸誉,敝帮当遵道义,不负贵派进贺之意。”
玄虚掌门暨门下四剑,立刻退过一边,“瘟地太岁”又唱名叫道:“丐帮帮主‘紫竹丐’黄尘风进贺。”
“太极门掌门人陈修竹进贺……”
“红云帮帮主贾不为进贺。”
红云帮主“笑面财神”向“沧浪神刀”拱一拱手,冷冷一笑,道:“展帮主,好戏快上场了,你得把这戏台扎牢些,莫要一砸就垮!”
“沧浪神刀”淡淡一笑,回答道:“贾帮主放心,本帮这戏台牢靠得很,就是十只铁公鸡也打不垮!”“笑面财神”贾不为退过一边!接着是花衣帮主“玉面观音”花玉邪上前见礼。
罗成见到她精神顿时一振,盖这许多武林门派中,他能确定不与自己为难,只有花衣帮。
“崆峒派掌门人敖重光进贺!”‘瘟地太岁’继续在唱名!
却见“七步追魂”带着崆峒三剑上前在红毡上一站,厉声道:“本派拒绝承认天下第一帮!镑位武林同道赞成本掌门此言者,请与敝派一齐!”
话声一出,顿起骚动!贺山的仪式立刻中断,无法再唱名下去。
只见少林长老天寂大师带着赵希凡、屠云沙立刻靠向敖重光,道。“贫僧天寂代表本派掌门人附议崆峒敖掌门人之言。”
话声方落,正义帮帮主与红云帮主迅速也靠了过去。接着半数以上的各路人物也哄然靠过去。
其余一半未曾表示行动的,却皆窃窃私议,他们似乎想置身局外,静观这场精彩好戏。
这时,罗成也看到了香芸,正跟在正义帮主身边,脸色含着重重忧色。
他心头微微一宽,但这种宽慰旋被眼前的情势完全冲没。
此刻自前厅到山寨,已是壁垒分明,“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等人双目俱挑,正欲喝问,却有人抢先发话了。
说话的是武当掌门玄虚真人。只见他向崆峒掌门合什稽首道:“敖施主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吗?”
“七步追魂”敖重光道:“罗成犯上妄杀,据在下查悉,展某等人组成这天下第一帮,完全是罗成操纵促成,用以对抗各门各派主持公道。此等阴谋,咱们断断不可承认,免使龙大侠与鲁庄主死后难伸冤屈,也免使江湖公理无从伸张。”
“沧浪神刀”沉声道:“冠冕堂皇的漂亮活谁都会说,但你们单凭先人之见,可知几使罗公子冤屈永沉,万劫不复!同样是人命,展某岂有坐视之理,阁下诬称天下第一帮受罗公子操纵,展某倒要说你们受三环先生莫贼操纵呢?”
“量天叟”哈哈一笑,大声道:“昔年抱在娘怀中吃女乃的小伙子如今竟嚣张起来了,老夫实在看不惯!”“七步追魂”敖重光厉声道:“阁下指谁?”“量天叟”道:“老夫指的就是你,想老夫昔年与今师‘七煞神剑’谈老头论剑三日,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今天竟敢跑到这里来吹大气!”“七步追魂”敖重光脸色又窘又红,暴吼道:“老匹夫,胡言乱语,跟本掌门报上名来!”
“量天叟”狂笑道:“报上名来又如何?”
崆峒掌门狞笑道:“本掌门要教训教训你!”
“好得很,敖小子,你听清楚!一尺量天地,分寸皆是非,恩怨毫厘爽,神鬼皆退避!你知道老夫是谁了吗?”
听了这段话,不但崆峒掌门,连其他人都变了脸色,天寂大师倏合十朗诵一声佛号道:“老檀越莫非就是四十年前以一柄紫玉尺威震天下的‘量天神叟’?”
“量天叟”哈哈一笑,道:“不错。”
天寂大师道:“老檀越年高德勋,局外之人,难道也要插手这场恩怨是非。”“量天叟”道:“老夫不但不是局外人,而且已是天下第一帮总护法,和尚,你听清楚了么?”天寂大师脸色又是一变,崆峒掌门已冷笑道:“想不到天下第一帮中居然卧虎藏龙,但仍阻止不了本掌门的决心。”“量天叟”沉下脸色,道:“你决心如何老夫不管,但老夫此刻却决心要教训教训你,以惩你不知敬老之罪!”抽出腰际紫玉尺,迈步就向崆峒掌门走去。
崆峒掌门神色一凛!嗖地也亮出了长剑!二旁观礼的群雄立刻像潮水一般往二旁退开,一刹那间,气氛紧张,所见目光,齐集二人,看这场龙争虎斗,究竟谁胜谁负!
哪知武当掌门倏飘身一横,拦住道:“江湖唯理字,动武岂善计。敖掌门人,褚施主,请看贫道薄面,勿妄动无名,多兴杀劫!”
“量天叟”鼻中一哼,对崆峒掌门敖重光道:“也罢,今天是本帮开帮之日,老夫讨个吉利,不与你等计较!”
话声一顿,接着道:“凡拒绝本帮者,可以退出大寨,不得影响仪典之进行。”
天寂大师沉声道:“贫僧等岂愿久留,只要贵帮将罗成交出,接受天下武林公审,贫僧立刻告退。”
罗成再也按抑不住胸头愠怒,挺身而出,厉声道:“在下并未身受禁锢,何劳旁人交出,自信无愧于天,接受什么审问?倒是大师,助纣为虐,拘一病熬而不放,不顾在飞雁庄应诺之言?反听任正义帮主施弄阴谋,图劫我罗成,还有什么资格主持公道!”
天寂大师慈目大张,喝道:“罗成,老衲何处未履诺言?”罗成愤愤道:“飞雁庄前,大师许诺交还家母,有展帮主与钟大侠为证,请问家母人呢?”赵希凡插口大叫道:“姓罗的,半月之前,不是由我护送到此,交还了你吗?”“沧浪神刀”冷笑道:“你不提这档事也还罢了,提起这事,少林高僧高徒竟然帮助旁人施行鬼诡技俩,岂不使少林门户蒙羞!”天寂大师怒喝道:“这是什么话?罗夫人明明由少林弟子亲自护送到此,怎说没有?”头一侧,喝道:“希凡,你莫非没有护送到此?”赵希凡道:“回禀师叔,弟子确已送到,并由罗成与展大侠亲自查看,命人抬回寨中。”天寂大师厉声道:“罗成,你还有什么话说?”“可惜人是假的。”“假的你怎会不知。”罗成狂笑道:“哪女子已动过刀圭之术,与家母面目几乎完全相同,但纵然瞒过我一时,到了夜间,却终于露出马脚!”天寂大师一哼,道:“老神不信有此离奇之事,尚帮主,你承认吗?”正义帮主耸耸肩道:“荒诞离奇,叫我如何能信?”罗成伸手一指香芸,月兑口厉声道:“尚帮主不信,何不问问令媛?”话说出口心中就感后悔,他觉得不该再使香芸为难,请花衣帮主花玉邪作证岂不更恰当,但话出如风,已无法收回。
只见天寂大师等人倏然回首注视着香芸,问道:“芸姑娘,你知道内情吗?”“不要问我……”香芸陡然疯狂地叫起来:“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转身腾起,掠过群雄头顶,飘过寨门,瞬眼消失于山寨外。天寂大师一呆,道:“这是怎么回事?”正义帮主对香芸突然离去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淡淡道:“大师不是听她说了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天寂大师皱眉沉思,这位少林高僧也感到内情暖昧,似乎有点不对劲!然而崆峒掌门由于飞雁庄受辱,积忿于心,这时抓到了理由,立刻大声道:“芸姑娘已说不知道,罗成还有什么话可说?”
罗成冷冷道:“芸姑娘虽走,在下却还有一位人证!”崆峒掌门冷笑道:“是谁!”“花衣帮主。”崆峒掌门转首目注花玉邪道:“花帮主愿意为他作证吗?”“玉面观音”花玉邪上前一步,含笑道:“奴家无法作证……”“花帮主……”罗成不由着急起来,对花玉邪此言大出意外,然而话声刚起,却被“玉面观音”花玉邪打断。只见她挥挥手,目注正义帮主道:“不过奴家有句话想对尚帮主说。”正义帮主道:“花帮主请讲!”“尚帮主最好说出藏匿罗夫人的地点!不要使奴家为难。”
听此话,罗成顿时透出一口气,崆峒掌门与天寂大师顿时一呆。却见正义帮主厉声道:“花帮主,你怎可血口喷人,我已遵天寂大师吩咐,交出罗夫人,现在要我到那里去找第二个罗夫人!”
“玉面观音”花玉邪格格一笑,道:“尚帮主不必紧张,此刻不愿说,稍待私下告诉奴家也是一样!”正义帮主吼道:“你愈说愈不像话了,莫非罗成私下给你了什么好处,叫你诬赖我尚某。”“玉面观音”依然笑道:“尚帮主,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会帮姓罗的忙,我是为你好!”正义帮主暴吼道:“血口喷人,还算是好意?”“玉面观音”道:“尚帮主可知谁要我问罗夫人下落的吗?”“嘿!除了罗成支使你这么说之外,还会有谁?”“尚帮主,你猜错了!”“花帮主,你说是谁?”“天星宫主!”这四个字犹如平地焦雷,使得群雄神色俱是一震,尤其是罗成,方以为“玉面观音”花玉邪对话果然刁滑技巧,想不到说到后来竟说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大厅中的骚动议论声陡然静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候倏见一条人影,自寨外如飞掠入,飘落正义帮主身畔。赫然竟是刚才如疯了一般突然离开的香芸!
香芸去而复返,神色竟比离开时还难看,使得群雄又意外一呆!只见她一拉正义帮主衣袖急促地道:“爹,快离开此地!”正义帮主尚子义喝问道:“什么事?”香芸急自袖中掏出一支红面金柄小三角旗,道:“爹看这是什么?”“啊!天星旗!”正义帮主一声惊呼,二话不说,身形陡起,香芸一摔天星旗,对罗成急急道:“你们也快走吧!苞着他父女身形腾起,父女二人如风掠出寨外,瞬息人影俱没。这小小一支天星旗,不但使“沧浪神刀”“铁面飞卫”“量天叟”罗成等神色大变,就连拜山的各方群雄也齐齐变了脸色。
“赛诸葛”父女一走,其余人也哄然抱拳,匆匆告辞,片刻之间,除了少数掌门人及三帮帮主外,其他人走得一干二净。天寂大师这时向罗成合什道:“老衲誓必查明令堂这段公案,现在先行告辞!”说完,转首对崆峒掌门敖重光道:“掌门人不走吗?”崆峒掌门讪讪道:“老朽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带着崆峒三剑,随着天寂大师身后匆匆离去,红云帮主及丐帮主眼见留此不佳,也匆匆告别。
玄虚真人叹道:“天星重现,江湖将从此无宁日,罗施主与各位施主多保重,有什么消息,请多赐通知,贫道也要告辞回山了。”举手稽首,带着武当四剑就出了大厅。
罗成这时才转过神来,急急拉住尚未走的“玉面观音”花玉邪道:“花帮主真的已见过天星宫主?”“玉面观音”花玉邪摇头道:“没有,奴家见的是天星宫中的瑶光侍者。她也有话要我转告你公子及展帮主等各位!”“沧狼神刀”急急问道:“她说什么?”“她要你们在十天以内,前往武功山麓商家祠前报到。延期严惩!”罗成剑眉飞挑,一哼道:“好个延期必罚,若是我们不去呢?”
“玉面观音”道:“若敢抗命,立取尔命。不过,这话是瑶光侍者说的,奴家谨向展帮主道歉,闹散了你的开帮大典,其实奴家也是情非得已,保命要紧,告辞了。”说完,转身离去。“沧浪神刀”、“量天叟”、“铁面飞卫”、“托塔天王”四人本像崩紧了弦的弓,此刻眼看群雄走光,弓弦一松,顿时瘫落太师椅中。这一霎那,似乎老了数十年,口里喃喃呓语,频频叹气。
大厅中气氛低沉,只有二旁的一干香主及门口拖刀的弟兄不知就里,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帮主,交耳窃议。
不知底细也不知利害的“瘟地太岁”眼见一场风光竟半途而终,憋不住这口气,忽大声道:“操他娘的,什么天星宫地星宫,要是敢来,老子就宰她个大八块!”
“托塔天王”倏地震天狂笑起来,笑毕道:“二三十年不见天日,如今总算如愿以偿,死又何憾,罗少侠,咱们已算是多活了几个月,能够与天星宫在江湖上拼一拼,活着扬名,死也英雄,我老牛是豁出去了。”
罗成这时才沉声道:“不,天星宫由我来对付,但是我这一身冤曲,尚清四位继续协助,不可中断!”
“沧浪神刀”叹息一声,道:“刚才老朽已筹想了一项查证行动,本想过了这二天,待开帮事情一完,先走一趟龙家堡,可是想不出天星宫竟然会破誓进入江湖,这一来,咱们变成了夹心饼,遭到了二面夹击。”罗成问道:“展大哥怎么会想起要去龙家堡!”“沧浪神刀”道:“公子说龙沐风自刎于堡中,遗言被人窜改,显得其中大有蹊跷,最大的办法,就是回到当地去查证。”罗成又问道:“展大哥用什么方法查证呢?”“沧浪神刀”道:“这点我已成竹在胸,详细计划,还待路上盘算!”罗成毅然道:“那就请展大哥按原计进行!”“沧浪神刀”道:“那十日之约怎么办!”罗成道:“由我一人前去应付。”“托塔天王”牛钊道:“这怎么行?怎能让你一人前去武功山送死!”罗成笑道:“不行又怎么样,难道大家一齐去送死?再说我已领悟天星武学基本心法,活命的机会至少比各位多一点。”“托塔天王”牛钊道:“那我跟你一齐去!”罗成沉下脸色道:“不行,你去了反成了我的累赘!”
话声一顿,接着道:“我心已决,各位不必再多说,不过这里的事,我必须作个交代,展大哥去龙家堡,钟大哥与褚老丈不妨也暂时离开此地,一来避避风头二来正好为我向各大门派帮会游说解释一下。这是一个绝好良机,我们要避天星宫,三环先生与正义帮主想必也在提心吊胆,逃避天星宫,一时无法再对我施展阴谋,所以趁此时机对各派下番解释工夫,谅必多少有点用处!”
“托塔天王”牛钊道:“少主,我呢?”“你专去拉拢绿林道,我不奢望他们帮我,但至少,希望他们不再站在莫贼那一边!”“瘟地太岁”急急道:“那这里怎么办?”
罗成含笑道:“这里仍是天下第一帮,由你暂代帮主之职,不过在我们离开这段期间,最好闭关自守,少到外面惹事生非。”“假如天星宫有人来怎么应付?”“客客气气告诉她们,我们已经离开就行了,千万不能动武。”罗成吩咐完这些话,然后对“沧浪神刀”等人道:“我要先走一步,各位也可以准备行囊上路了,路上最好化装一番,掩去本来面目。”
武功山上——
飘浮着片片白云,一阵雁儿掠空而过,发出声声的哀鸣,眺望无垠的田野,呈现着衰落萧条的景像,只有路边几株枫树上的红叶,飒飒地作响。
徐徐的清风,拂在人们的脸上,已感到深秋的凉意,整个大地,已进入了秋寂的季节,显得那么萧条,那么凄清。
然而沿着山麓的小径上,这时出现了一群人。这群人出现得相当怪异,竟然完全是衣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虽然年龄有大有小,可是那份雍容庄静的举止,犹像将相巨室之家的内眷,出游郊外踏青似的,可惜此刻却非踏青时节。
在最前面的是二个青衣少女,每人肩上却悬着长剑,距离五步后,是二名黄衣中年女人,脸上的表情,令人有高不可仰攀的感觉。
接着是一顶精致的黄金流苏小轿,由二名青衣少女抬着,轿帘深垂,轿中的人,显然身份极高。可不是,看那轿二旁护着二名黄衣年轻女子,还有四名金衣中年女子。
轿后又是八名黄衣女子。这一行二十名女子,加上顶轿子,真可算得行阵浩荡,令人侧目。
可是她们的步伐却是缓慢从容,缓缓向武功山南行去,不慌不忙,不像是赶路,倒像在浏览萧条的山色野景。
陡然,轿房的窗幔似乎动了动,轿旁的一名黄衣女子立刻举起手来,轻轻娇叱一声:“停!”
缓缓前的行列顿时止步,但除了发令的黄衣女子外,其余女子静静站着,头也不回,生像除了听号令外,别的天大事情,也不关心。
轿中这时发出了一阵似银铃般悦耳的语声:“云大娘,我发觉似乎有动静!”
四周山野寂寂,除了风吹草动外,连鸟儿都没有,可是黄衣女子却垂首道:“本堂早已发觉,只是他们既不敢接近,我们也不必去理会,依敝职想,他们遥遥跟随,或是仅为好奇,并非想要冒犯本宫,所以暂且静观再说。”
轿中人娇声道:“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云大娘,离商家祠堂还有多远?”云大娘回答道:“不过三里余。”“那么继续走吧,到了那边再休息。”“遵命。”云大娘举手一挥,轻喝一声:“走!”于是行列又动了,阳光照着那顶黄金小轿上,炫出了耀眼的光辉。从这番对话中,已可发觉,他们竟是百年未现江湖的天星宫人物,而轿中人物赫然就是天星宫主。
她们缓缓前进,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远远望见一座疏落的树林,围着一片矮屋,正门上悬着一块已斑剥的横匾,隐约可辨“商家祠”三个字。
这片商家祠五楹二进,外表已显得破旧,像久已无人祭奉,但门外部有一片颇大的平场,平场四角还耸立着人高的石鼎石炉,相当气派。
天星宫这一行女人走进平场,云大娘刚挥手下令停轿休息,祠后陡然刷刷掠出十余条黄色人影,竟是十余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年老僧人,个个手执禅杖,脸色沉肃,在祠前一排扇形屹立。但刚停下的天星宫一干女高手,却见如不睹,只有云大娘上前冷冷一笑,道:“和尚们,你们跟了好几天,终于露身了!”十余僧人中间一位白眉老僧合十稽首道:“老衲南海少林下院罗汉堂首席长老文贤,谨向女施主打问一讯!”云大娘道:“可是为了文殊和尚下落不明?”文贤大师电目倏张,神光如炬,沉声道:“据闻敝院方丈曾人贵宫,死于非刑之下,可有其事?”“有。”云大娘坦然颔首。文贤大师震声道:“那传闻之言是不错了!”云大娘道:“只错了一点,贵院方丈并未受刑,而是与本宫刑堂堂主力拼三招,死于掌下!”文贤大师悲忿地问道:“那遗体呢?”云大娘道:“已葬于白云山乱坟岗上!”文贤大师厉声道:“杀害敝院方丈,天理不容,老衲今天就要为方丈师见报仇了!”云大娘道:“大师,本宫素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天星武功,独霸天下,希望你大师三思而行,切勿妄逞无明之火!”
文贤大师震声狂笑道:“天星武功纵然能使天地变色,老衲今天也要舍身喂虎,替武林除此大害!”
话落袍袖一挥,疏林中倏涌出无数僧人,个个横杖屹立,把一块平场,围得水泄不通。
细数之下,却是整整一百零八僧,每个僧人的脸上俱都杀气蒸腾,这股冲霄杀气,使得阳光也似乎黯淡下来,匆匆地躲入云堆之中。
云大娘目光一扫,淡淡道:“看来南海少林下院似乎精锐尽出!”
文贤大师一哼,道:“老衲拼却面壁十年,今天也要开次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