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战只觉那尼姑甚是古怪,额上深刻的皱纹似乎包含了许多深刻的往事一般,令人觉着同情,高战忙起身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那老尼道:“你这孩子倒真好,瞧你功力已不错,年纪轻轻竟然毫无狂态,比起姓辛的那小表头强多了。”
斑战一怔,心想这老尼所指姓辛的定是梅香神剑辛叔叔,目前此人本事非同小可,连辛大侠她都称为小表头,瞧她那样子只怕是江湖上久传大名,而无人得见的小戢岛主慧大师,当下正待开口相询,那老尼笑道:“我老尼一生不受人惠,孩子你替我办好这事,老尼一定给你诺大好处。”
斑战恭身答道:“前辈一定是东海三仙中慧大师,只管差遣晚辈就是,晚辈绝不敢求什么好处。”
老尼道:“你知道的事例不少,这样吧,你替我办妥这事,我老人家也答应你一事。”
斑战自从听金英说明慧大师,白婆婆,南荒三奇间恩恩怨怨,对于无端受殃的慧大师就十分同情,此时见她柔声和自己说话,心想江湖上传闻慧大师难惹已极,而且脾气古怪,动不动就要杀人,看来倒是道听途说,不可深信的了。
慧大师见他不说话,只道他心中有甚难事,不好意思出口,心中对这少年之恭谨有礼,更起了几分好感,便道:“喂孩子,你别怕老尼办不到,有什么只管说出来,瞧我老尼的本事。”
斑战见她满脸自负之色,不由暗忖道:“连平凡上人都畏她三分,只要她出手,的确没有什么事办不到的。”
慧大师道:“你替我跑进少林寺去,打听打听那……那南荒三奇到哪里去了。”
斑战心道:原来是这么简单之事,以慧大师身份登门询问,少林掌教迎接还来不及,何必要自己去问?他抬头一看慧大师,只见她脸上神色有异,似乎又是激愤又是伤心的模样,心念一动,不由想起金英所述白婆婆的话。
“近百年的苦修了,却不能丝毫有用,情孽害人之深,正是不可言喻。”
斑战心知这慧大师定是也听说南荒三奇月兑险出来,心中虽然恨极三奇老大,可是毕竟忍不住出岛来瞧个真假,当下忙道:“南荒三奇晚辈不久还看到的。”
慧大师问道:“在哪里?”
斑战容道:“月前晚辈在天山道上见着三位老……老前辈。”
他对南荒三奇行为甚是不满,是以喊了半天才喊出“老前辈”这三字。
慧大师急问道:“怎么跑到天山去了。”
斑战道:“南荒三奇还和平凡上人、无恨生、我师父及辛捷叔叔大战哩!”
慧大师道:“这几只老家伙都碰在一起,不打倒是怪事,孩子,结果是谁打胜了?”
她满面急切的样子,似乎这一战对她甚是重要,高战忙道:“南荒三奇和平凡上人、无恨生只对了一掌,便跑掉了。”
慧大师冷哼了一声道:“野和尚和那小伙子这般厉害么?”
斑战月兑口道:“就算他们不怕平凡上人和无恨生,我们这边还有三人哪!”
他说得太快,不由把自己也算了进去,转念一想自己怎能和这等高手并列,不禁十分羞惭。
慧大师当年是鼎鼎大名太清玉女,自是冰雪聪明,她笑笑道:“是啊,还有你这少年高手压阵,三个老鬼自然只有逃了。”
斑战羞不可抑,要知慧大师昔年情场失意,隐居于海外一角,的确是心灰意懒,终于与山石大海为伍,性子愈来愈是孤僻可怕,可是这次踏出小戢岛,一路上但觉风光如画,天开地阔,胸中不平之气自然化解不少,又见众生芸芸,劳苦终生,不禁大起悲天悯人之情,路上遇见不平之事,也只是伸手管管,并不出手伤人。这时巧遇高战,高战本就长得俊秀,人又忠诚正直,慧大师对他甚是有缘,一直跟在高战身后,直到上了高山,见高战坐在树旁,这才现身要高战去问。
慧大师道:“天色已晚,我老人家还要找个地方歇歇,少年,既然南荒三奇不在,我老人家要走了。”
斑战这人就是天生情感丰富,不然幼时在挨饿时,怎会不忍心去杀一条鱼?他对慧大师才不过见面片刻,可是想到她为了白婆婆从中捣乱,而将一生幸福埋在那海外孤岛,真想陪慧大师到小戢岛去,免得她孤孤零零一个人,又是常常和平凡上人呕气。
慧大师何等眼神,她见这少年眼中流露出真情,对自己甚是不舍,心中很感动,她对人冷漠已惯,很难从脸上流出情感之痕迹,当下便道:“我答应过你给你好处,孩子你快说吧!”
斑战久闻慧大师轻功天下无双,他本想求慧大师传个一两招,忽闻少林寺中佛钟顿止,万籁俱寂,心中立感空虚无依,但觉世上苦多乐少,一切都是虚无,还学这劳什子武功干么?便摇头对慧大师道:“我没有什么事要求您老人家。”
慧大师道:“我一路上山来,瞧你满脸失意之色,别骗我老人家,你到这少林寺来干么?难道是想当和尚么?这个老人家第一个就不准。”
慧大师柔声说着,如果此是平凡上人在旁,他一定会对高战表示五体投地的佩服了,这老尼姑,平凡上人就从未见她好声好气的说过一句话。
斑战激动已极,几乎想倾吐胸中之事,如果在两年前,高战是百事不懂十八岁的少年,此时定已抱着慧大师痛哭,可是这两年来,高战在江湖上混了些日子,终究比以前成熟不少,他咬紧下唇,心想:“我绝不能在别人面前不知羞耻去倾吐心事,我已是一个大人了,一个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担负起来。”
慧大师又道:“孩子快说啊!如果真是要当和尚,瞧我烧不掉这破庙。”
她和高战实在有缘,以她脾气竟会一再相问,真可谓异数了。高战激动地反复叫道:“我什么也不需要,我没有什么事要求,我没有什么要求,我自己的事自己理会得。”
慧大师冷笑道:“没有什么事就算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
斑战一模脸颊,泪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流了下来,口中犹自倔强道:“我没有哭,我没有哭!”
慧大师道:“没有哭就算没有哭,你乱叫什么,要和尚们来瞧热闹么?”
她出言相激,原想逼高战吐露心事,但见高战面色灰败,心中大感不忍,转起身子,口中叫道:“你看仔细了。”
斑战一怔,只见慧大师身形飘忽,如风转车轮一般,以高战之目力,竟然看不清楚大师身形所在。高战精神一震,知道大师在传授武功,他虽不太愿学,可是任何一件事如果深研下去,都会令人不休不止,高战对武学研究已深,一见高招不知不觉聚精会神,万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慧大师施展了一盏荼时光,忽然身形一起,便向山下扑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高战只瞧清了几成,心中正自琢磨,山下传来慧大师的声音:“看清地下足印,学会了便毁去。”
那声音又柔和又清晰,似乎是专门传给高战听似的,高战心想以大师一个女人,内功竟然能炼到这种至高地步,可见天下无难事,只是在人为了。
斑战雄心顿起,照着地下的足印,身形也转了起来,从前慧大师传授辛捷也是这种方法,在海岸上沙滩上留下足印步法,但这篙山都是花岗硬岩,要想在这坚逾钢铁的石上留下足印,比在松沙上又不知难上几倍了。
斑战炼了几遍,心中默默记着其中奥妙之处,这步法唤做“诘摩步”,正是慧大师生平绝学,高战虽则聪明,一时之间,也觉干头万绪,广大精微之极,当下想想练练,练练想想,不觉残月偏西,晓星明灭,高战抬头一瞧,已是黎明时分,便收住拳脚,静待天明,进入少林掸院求见慧空和尚。
他忽然想到慧大师临别赠言,连忙抽出背上短戟,运足内力将岩上足印蔽去,那戟是百炼精钢,自南宋以来,也不知喝过几多敌人之血,可是用来对付这花岗硬岩并不十分凌厉,高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足迹刮尽,心中对于慧大师之功力,不由佩服之极,看看天色已明,心想赶在少林寺早课以前去见吴凌风吴叔叔,免得再等上半天。
他打定主意,拍拍身上灰尘,这山间清晨凉爽悠悠,露水润湿了他全身,浓雾包着太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红的大轮,慢慢从山后升起,并无半点光芒,高战举步往寺中走去,突然前面人影一晃,出现几个光头和尚。
斑战上前作揖道:“请问诸位,吴……吴……”
那些和尚是寺中管香火打杂僧人,先前因为雾大,是以离高战虽近,并未发现有人,高战这一现身,众和尚吓了一跳,少林乃天下武林之尊,自从百年之前灵空大师师兄弟相继离寺逃禅,绝了少林几百年神功,少林掌教这才下令在禅功未练成前,严禁门下弟子与各派争斗,是以近数十年来少林派在武林威名大是减弱,其实少林众僧埋头苦究失传绝艺,并未丝毫放下。这几个香火和尚地位虽低,一身硬功也颇来得,这时见高战突然冒将出来,而且又吞吞吐吐,于是一声叱喝,众光头纷纷围了上来。
斑战再问道:“在下请教有一个姓吴的,现在法号慧空的青年和尚住在哪里。”
那些香火和尚听他是找慧空,当下脸色立变友善,问道:“施主找慧空禅师干么?”
斑战道:“在下受辛大侠之托有要事告诉慧空。”
那群和尚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想了想道:“施主既是辛大侠之友,贫僧不便指点。”
斑战心中大奇,上次辛捷为护古刹,豁出性命不要和南荒三个老妖怪大拼,怎么这些和尚对于辛捷反有敌意?他心内奇怪,脸上倒是不动声色,他不愿开罪少林僧人,心想等会直入寺中,定可撞见慧空,于是拱手为礼道:“多谢各位指点了。”
那年长和尚道:“施主有什么要事,贫僧倒可以代转。”
斑战道:“既是慧空禅师不愿见人,在下达就告退。”
众和尚见他神色闪烁,不由疑心大起,其中有几个年轻气盛的道:“到底有甚事,施主倒要交代清楚。”
斑战微微一笑,施展刚才学到的诘摩步法,连连几闪便摆开众和尚,向山下飞奔而去,那些和尚但见人影飘忽,已失高战人影,当下呆了下来,半晌才出声喝了一声好。
斑战奔了一阵,听见后面叫声渐远,反身又向寺中跑去,心中有说不出得意,暗忖:“小戢岛主的功夫真是高明,就是碰到再厉害的敌人,我打不过一走总是可以的。”
他起初从远处望少林禅院,只觉屋舍参差,仿然就在眼前,可是这一跑,路弯迂回,跑了半晌还不见至寺门。
忽然前面雾中一人踏露而来,那人身着长僧袍,体态适中,风吹袍袖,甚是挺拔俊秀,高战不想多惊动别人,闪在一边,那僧人手中捧着一卷书,忽然站在一棵古松下,兴致勃勃的读了起来。
山风甚疾,高战听不清楚他的口声,但从雾中可朦胧见他神态,似乎全心全意沉醉于那书中。
斑战好生懊恼,暗付这人不走,自己多半会被发觉。看来寺中人颇不愿意有人来访慧空,他想了一会,伸手拾了一个石子,运足指力向那僧人右方弹去,砰然一声,击中一棵大树。
那僧人身形一起往右跃去,高战一见那身形,立刻就想出来,再也忍不住,高声叫道:“吴叔叔,吴叔叔,战儿来看你了。”
那僧人一怔,缓援走了过来,高战喜道:“吴叔叔,你上次在济南大豪那里救我也是用这身法,所以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你这早就念书?”
那僧人看了高战一眼,低声道:“战儿,你吴叔叔已经死了。”
斑战叫道:“吴叔叔,你……你……”
那僧人正是出了家的吴凌风,法名慧空,他冷漠地道:“战儿,又是你辛叔叔派你来劝说我么?”
斑战道:“是辛叔叔叫我来的,可是不是来劝您。”
慧空道:“我心已枯,多说无益,战儿,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么?”
斑战道:“吴叔叔……你那师侄到……到天山南路去报仇,要杀死他亲生老父,去为他受难的母亲出气。”
慧空道:“这事我已尽知,既然有辛施主调停,想来已然化解。”
斑战见他神色漠然,心中很是难受,便道:“他!他把母亲救出,又跑回中原来,所以辛叔叔要我来告诉您,希望他师父管紧些,不要让他再回草原去杀他生父。”
慧空道:“大悲师兄已罚他面壁三年,想来他不会再去闯祸了。”
斑战凝视慧空,只见他面如白玉,英风飒爽,但是冷冰冰的没有半丝感情,高战心想吴叔叔是变了,多留也是无益,便行了一礼悲声道:“吴叔叔,你多保重:“
他想起吴凌风当年救己,是何等侠义,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心中一痛,声音不由哽咽不已。
慧空稽首还礼,转身便向寺中走去,那雾中人影愈来愈模糊,可是那朗朗的书声却如珠落玉盘一般,句句传到高战耳中。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胜也是败,败就是亡,众生皆痴,我佛独明。赢,也变成土,输,也变成土。”
声音愈来愈远了,高战觉得吴大叔已经走到另一个境地,永远和自己隔离了,永远地。
“当!”佛钟又响了,少林早课开始,高战见雾已渐融,天气清朗,空气清新,他长吸了几口冷冷的空气,胸中觉得无比受用,脑子也非常清晰,他一步步下山,暗忖:“晨钟暮鼓,的确发人深思。我这些时候,一直混混沌沌为情所扰,直到现在才能平心静气的想一想。”
他转念又忖道:“我姓高的代代都是武将,为国抗敌,我何不也去投军到关外去,杀尽残暴清狗,也胜似终日颠三倒四,一事无成。”
他这一决定,精神不由一振,不禁伸手取下短戟,反刃抚模,只觉那干顶血光隐约,祖宗的灵魂都在从戟口出来,异口同声鼓励他似的。
他心中本来漫漫无依,至今才算有了依托,但感豪气百倍,踏着大步便向北方走去。他走了几天,已经走出河南,此时秋意已深,林木萧然,高战自付连番得到盖世高手传授,武功定得大进。如果假以时日,像天煞星君那些人,自己已不畏惧。
论他此时功力,已足够挤身武林高手之列,只是他一直与高手盘桓,是以觉得自身甚是渺小,近来连得奇学,胸中自然豪壮不少,心情一变,已隐然有一派小宗主的气度。
这天正当望日,高战靠在树上,把这几个月所学的武功又反复整理一遍,潜心推究,发觉其中甚多可通之处,只喜得他手舞足蹈,一会儿施出天池狂飙拳,一会儿又舞动长戟,招式愈来愈是凌厉,天竺杖法,大衍十式都从他长朗中施出,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他从傍晚一直练到天明,胸中如滔滔大河,奇招层出不穷,生平所学武功都一招招从胸中流过,又一招招从戟上施出,最后眼前一黑,昏倒地下。
他这一醒,已是第三日清晨,高战翻身起来,瞧着身旁长戟,略一回想运神,昔日武学上的种种疑难都不觉豁然而通,大喜之下,收起兵器,缓步离去。
且说姬蕾眼见高战绝望而去,心中忽又大起怜悯之意,她长叹一声,心知自己终究不能忘怀这个负心人,喂了受伤两人各一粒兰九仙果,低头压熄柴火,就靠在洞旁休息。
次日她又喂了那怪剑客和终南一鹤鲁道生一次药,兰九果秉天地之灵气孕育而成,效力自是非凡,到了中午,怪剑客、终南一鹤相继醒转。
姬蕾见二人好转,悄悄放心了一些,终南一鹤内功高超,强自坐起调息运气,连吐三口大血,颤然站起。
“秦岭鲁大快,你好些吗?”
鲁道生吃力道:“在下全身八脉皆伤,本来就是保得性命也难恢复功力,姑娘……姑娘……姑娘真……真个神通……神通!”
大,以我现下伤势看来一定是……一定是姑娘给我服下盖世灵药,否则再怎样……再怎样也不会好得这样快。”
姬蕾微微一笑道:“是一个……一个朋友送来灵药。”
鲁道生忙道:“请问姑娘是何方英雄仗义相助?这灵药非同小可,我……我姓鲁的这条命算是这位朋友所赐……”
姬蕾心中好生烦恼,摇手阻止他道:“鲁大侠,施思的人都不望报的,再说你我素不相识,而你竞拼命为我却敌,这恩惠又该怎样说?”
鲁道生天性直爽,呐于言词,怎及得姬蕾这张利口,当下想想也对,便住口不说,姬蕾转身向怪剑客道:“小余,你流血太多,把剩下这枚救命果子再吃了吧。”
她伸手递给怪剑客一枚兰九果,怪剑客摇头道:“这等仙果怎能随意浪费,姑娘好好留下吧!”
姬蕾嗔道:“怎么又不听话了?”
“怪剑客道:“这果儿又香又甜,你……你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你自己吃啦!”
姬蕾见那果子生得又红又鲜,不由食欲大起,她点点头正要放在嘴边,突然想起一事,暗道:“这果儿一定是小妖女送给他的,我就是饿得要死了,也绝不能吃小妖女的东西。”
她把兰九果又放回口袋中,怪剑客对她心事半点也不了解,见她神气有异,也不敢开口发问。
忽然蹄声大起,三人不由紧张起来,姬蕾拔出峨眉刺奔到洞口暗处,只见三马在洞前嘎然而止,一老二少往洞中便冲。
姬蕾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跳出洞口道:“什么人?”
那老者打量了姬蕾一眼,正想向姬蕾询问,洞中鲁道生欢声道:“李老哥你来了,咱们……咱们真是两世相见了。”
姬蕾心中一松,暗付这三人原是鲁大侠的朋友,她让开了路,回头只见怪剑客仗剑而立,不知他在什么时候,已悄悄跑到姬蕾身后保护着她。
姬蕾甚是感激,向他笑了笑,这时另外二马上一对少年男女也进了洞,那少年见姬蕾生得好看,不禁多看了几眼,他身旁少女却不高兴了,嘟着嘴道:“君哥,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和鲁叔叔在一起?”
这老少三人正是金刀李郑君若和方颖颖,三人自高战处得到消息,这便赶过来,这山洞极是隐密,高战虽已指点路径,可是也寻了大半天才找到。
方颖颖说得虽轻,姬蕾却听见了,她瞧瞧方颖颖高大的身型,和稚气满布的脸完全不相对称,心中暗暗笑道:“你这小妮子真是多心,瞧你孩子气的什么也不懂,倒懂得吃醋了。”
其实姬蕾也才十九岁,可是她却自命成熟,对于方颖颖行动觉得幼稚可笑,事实上她自己也孩子气得紧哩!
方颖颖见她师哥不答她问的话,立刻沉脸顷道:“你怎么哪?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她师哥郑君若道:“听到了,听到了,你说的话我怎会不牢记心中。”
方颖颖道:“说得倒好听,只怕看到什么漂亮女孩,便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郑君若连声分辨,方颖颖见他一脸又诚恳害怕又听话的模样,不觉甚感得意,笑上双靥。
他们轻轻的笑语着,姬蕾就坐在洞边,他俩人就如未见一般,姬蕾心中气恼,正待发作,忽然想起自身烦恼,暗忖:“那人如果对我有这少年十分之一真情实意,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她眼见别人亲热,心中愈感凄情,回过头来只见鲁道生盘息坐地,那老者右手按在他背后大脉,运功助他调息。
姬蕾对身旁怪剑客道:“你身上伤再过一两天就好了,我……我也要回去了,现在既然有这三位守护,我想那天地会也讨不了好。”
敝剑客急道:“你回哪去啊,你……你不是没有家么?”
姬蕾想到只身孤苦,遇着高战又薄幸无良,一时之间几乎热泪涌出,但她性子坚强,挥探手道:“我有很多要去的地方。”
她口中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反复盘算,只觉天地虽大,竟然真的无投奔之处,最后她想到平凡上人,心想去陪陪他老人家倒也不错。
敝剑客道:“你……姑娘嫌我么?我……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每天能瞧着你,就是……就是当你奴仆也是好的。”
姬蕾上次和高战分手,一个人甚是寂寞,碰巧遇着怪剑客,两人结伴而行,她见怪剑客生性孤独寡欢,是以对他很是同情,心中并无爱慕,昨晚也是气高战不过,才故作亲热之意,此时听他情深若斯,她是少女心性,不禁晕生双颊,又是茫然又是懊恼。
姬蕾狠心道:“我要去办件很重要的事,你以后有空就到大戢岛找我去。”
敝剑客惊道:“大戢岛,是不是平凡上人住在那儿?”
姬蕾得意道:“是啊?平凡上人是我好朋友,我要替他种果树去。”
敝剑客叹口气道:“原来你是这位老神仙的朋友,那我……
好再见吧,姑娘你多保重!”
姬蕾听他声音发抖,知他心内难受已极,可是自己对他并无情意,如果一再纠缠,这人做什么事都是那么认真,倒不如及时分手,当下柔声道:“小余,我永远记得你。”
她说完,看见怪剑客小余转过身子,心知他一定在流泪,姬蕾心中也很难过,也不惊动众人,用峨眉刺挑起小衣包,慢慢地走出了洞口。
方颖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方颖颖一眼,两人漠然点了点头,姬蕾踏着阳光,走出了林子。
这天太阳已然西坠,姬蕾走近一个小村落,拣了一棵大槐树坐下休息,树上秋蝉不停的鸣着,姬蕾心中默默想道:“知了,知了,你成天这样叫着,其实你知道了些什么?人间的愁苦么?
伤心的往事么?”
她无聊地取出千里镜来,望着那前面的小村,田间农夫一个个都荷锄走着田埂,踏同一归途,姬蕾心想:“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农夫们真是快乐。”
天边飞来一双大雁,咕咕的鸣着,在姬蕾上空盘旋一阵,又:双双比翼南飞,渐渐地消失在云端。姬蕾收起了千里镜,看着树,前的小溪,溪水缓缓向东流着,游鱼闲散地载浮载沉,姬蕾暗,道:“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可惜我没心情来欣赏。”
她站起身沿着小溪前进,前面就是小村,这是炊烟四起,暮色苍苍,茅屋小灶,真是说不出优美情调,姬蕾想找村人要求投宿,在这穷乡僻壤,那见过像姬蕾这等美人儿,那些村童先嚷了起来道:“快来看美人儿啊,比戏上公主还漂亮啦。”
姬蕾被众人瞧得不好意思,其中有一个小童看了姬蕾几眼,然后坚决地道:“这位姐姐比后山上仙女还好看些。”
村童们七嘴八舌的应着,姬蕾听他们说得天真,便道:“后山仙女你见着么?”
那孩子见姬蕾问他,心中有说不出得意,他正色侃侃道:“仙女们凡人怎会看的到?看到了命都没有了。”
姬蕾听他口齿伶俐,生得很是清秀,不觉颇为喜爱。模模他头道:“这么厉害么?”
那孩子道:“村里的人都说如果见着仙女,便会呆呆站在那里不想回来,只想再看一眼,就是下雨也不移动半步,姐姐你想想这厉害不厉害。”
姬蕾道:“我今晚宿在你家可好?”
那些孩子都拥上来,有的拖着姬蕾的衣袖,有的拉着姬蕾的手,爱美恶丑乃人之天性,人人争着要姬蕾住在自己家中。
这时村中大人也出来了,一个中年农夫道“小雄,什么事?“那长得清秀的孩子道:“爹爹,这位姐姐要住在我们家。”
中年农夫道:“小雄不要乱叫。”他向姬蕾欠身道:“姑娘可是要投宿么?”
他一口北方口声,姬蕾听来甚是亲切,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那中年农夫道:“如果姑娘不嫌寒舍污秽,就请屈居一宿如何?”
姬蕾听他得文气彬彬,心想这人定是读书耕田,清高世家,不由起了几分敬意。
群童见姬蕾跟着农夫而去,知道无望,便纷纷对那唤做小雄的道:“小雄,咱们晚上来你家找你玩。”
小雄道:“欢迎欢迎,还有这位姐姐也一定会陪我们玩,姐姐你说是么?”
姬蕾笑道:“你真好客。”
小雄得意道:“你多住几天,我大姐会陪你,嘿,她煮菜才叫煮得好哩,就是一碗白菜,也比别人大鱼大肉煮得好吃。”
那中年农夫道:“雄儿,别顽皮,这位姑娘请啦。”
雄儿吐吐舌头,向姬蕾作了个鬼脸,三人走到一处竹篱,那农夫推开竹门,现出一茅屋来。
园子及那茅屋清洁得很,那农夫引了小雄的母亲及小雄的姐姐,姬蕾见那女孩生得整洁健康,甚是惹人怜爱。
小雄的妈立刻下厨杀鸡洗菜忙碌非常,小雄的姐姐也去帮忙,姬蕾见乡下人待客热诚,颇感过意不去,小雄拖着姬蕾问东问西。
晚饭后,姬蕾和小雄家中在园中乘凉,夜风吹来,处处飘香,姬营举目看去,原来园子中部种着挂花。
正在谈天,忽然门外有人击掌,小雄的姐姐立刻乘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门外,那农夫早已注意、轻轻叹了口气。
小雄道:“一定是大平哥哥来了。”
那农夫点点头,满面忧色,姬蕾不便相问,这时那群小孩都跑了过来,姬蕾讲了几个故事,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忽然村前人声喧杂,火光通明,小维的父亲脸色大变,跑到厨房取出一把大劈刀,小雄也满脸义愤去取出一把火钳。
那农夫道:“姑娘快请入内,莫要被这些坏人瞧着了,可是怨事。”
小雄也道:“姐姐别怕,我不离开你就是。”
姬蕾心内好笑,这孩子不过才十二三岁,可是天生侠义,瞧来这家中很是正派,如果受人欺侮,自己倒要伸手管管。
那农夫推开门叫道:“芸儿大平快躲到后山去。”
外面一个少年应声道:“姜伯伯,我跟他们拼了。”
农夫道:“现在不是逞勇之时,快走,快走。”
小雄的姐姐道:“爹爹你们呢?大平我们别走,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农夫怒道:“我还没有死,你便不听话么?”
小雄道:“如果他们找你不着,也不敢怎样的。”
两人无奈只得离去,这时人声渐近,那农夫不断催促小雄的妈带姬蕾进去,姬蕾笑嘻嘻道:“瞧瞧打什么紧?”
正在这时,砰然一声大门被打了开,四五个身着公差的壮汉纷纷进入园中,那农夫立在屋角,一个公差头子道:“姓姜的县太爷问你婚事准备怎样了?”
农夫道:“聘礼全在这儿,相烦头儿取回,寒门不敢高攀县太爷。”
那公差头子道:“敬酒不吃,好不识抬举的东西!弟兄们把那姐儿捉起来。”
农夫怒道:“你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难道目无王法?”
那头儿冷笑一声,拔出朴刀往内便冲,那农夫举斧相拦,头儿借机冷笑道:“大胆狂徒,竞敢抗官拒捕。”
他一挥朴刀击向农夫斧头,那农夫也颇斤蛮力,只见刀斧相交,冒起一片金星,那头儿大怒,一刀直削臂膀,小雄见父亲无法抵挡,挥头火钳不顾性命刺那头儿小肮。
姬蕾见情形已迫,她原站在暗处,是以众人都没看见,她走上前几步高声道:“且慢!”
那群公差见暗地突然冒出一个秀美绝伦的少女,愕了愕,姬蕾嫣然笑道:“别吵别吵,你们县老爷是我朋友,我去见他。”
鲍差们见姬蕾穿戴非常,倒是不敢怠慢,姬蕾挥挥手道:“一齐去,你们替我领路。”
她自小指使已惯,自然有一种气度,那些公差见她长得貌美,心想就是假冒,捉到县太爷那也是一件大功,便对农夫道:“算你运气,好好准备,过几天咱们老爷便要来迎亲。”
那农夫见姬蕾挺身而出,当下错愕莫名,待到姬蕾走了,这才想起这般娇怯怯一个女孩,竟然往火窟里送,如果县官儿不认识她,岂不是自己作孽?
他世代耕读自守,只因女儿被县官看上,这才引起一场祸事,他跌足而叹,心想现在赶去也来不及,只盼那女孩真的认识县官才好。
他想叫小雄去打听一下,可是遍寻不着,原来早已跟去。
且说姬蕾跟在众公差身后,走了半天只见地势荒凉,心想正好在这下手,她笑哈哈地道:“我看大家都走辛苦了,就在这里歇歇可好?”
那头儿见她体态单弱,只当是真的走累了,便道:“姑娘只管休息就是,再走十里就是城里了。”
姬蕾一抬手整理着头上散发,口中却漫声道:“是么,还有十里?”
她话未说完,手指已点向那头儿眉心大穴,一点之下,再厉害硬功也破,而且终身练不回来,姬蕾手脚不停,那五个人还没有想通原因,便被一个个弄倒,姬蕾拔出怀中娥眉刺把五个人挑在一起,每人赏了两脚,轻笑一声,胸中舒畅无比,这半年所受之气,总算发泄了些。
她原路回去,心想:“我武功低得很,可是对付这五个蠢猪绰绰有余,以高……以他的武功,对付五个像我这样的人,又岂会不应付裕如呢?”
忽然她想到那该死的县官如果不解决的,等于反而害了那农夫一家,她略一沉吟,反转方向,施展轻功前跑。
她武功不高可是轻功倒不错,她衣裙飘飘,头发不住拂过脸颊,痒痒的很舒服,她正跑得兴起,突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这种轻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声音虽则冷冷,可是仍然掩不住娇女敕嗓子,姬蕾停身回转,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女子,身形容貌看不清楚。
那女子道:“你自以为轻功好是不是,我不以为是这样的。”
姬蕾怒道:“管你什么事?”
那女子老气横秋地道:“像你这般骄傲的姑娘,别人不会喜欢的,尤其是男孩子们。”
她虽是骂人,可是倒像是背书而且声音幼稚无比,甚是好听,姬蕾听得哭笑不得,便回口道:“哼,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不少男孩子吗?”
那女子一怔,立刻理直气壮的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不可以么?”
姬蕾几乎放声而笑,心想这女娃不知是何路数,天真得可爱,便道:“你不要惹我,我也没有空和你胡扯,我还有要事啦。”
她火气一消,语气温和不少,那女子冷笑道:“你是要去杀那县官吧,我老早把他杀了。”
姬蕾大惊,暗付刚才自己行为一切部落在那人眼中,自己竟然丝毫不觉,如果她对自己有了恶意,真是不堪设想了。
那女子道:“你回去好好睡吧!我也要到师父那去。”
姬蕾道:“这样大人了,还像一个孩子似的,整天缠着师父也不羞。”
那女子怒道:“你自己才是孩子呀!成天又哭又笑的。”
姬蕾沉声道:“你是谁,怎么老跟着我走”
原来姬蕾一路上每当一个人行到山中,想到孤苦无依,常常会一个人痛哭一场,哭完了又走,只要看到有趣的事儿,才会暂时把心中悲苦放开。
那女子道:“连我都不认识,好,咱们也别谈了。”
她一说完飞身便走,姬蕾呆在地上,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何用意。
姬蕾一赌气便回去了,她这一耽搁,夜已深沉,便轻步走到那农夫人家中,想要飞越过篱,忽然大门一开,那农人全家都迎了出来,姬蕾挥手道:“一切都解决了,我累得很。”
她不愿和众人-嗦,直入屋内睡下,次晨一早她便向农人道谢告辞,那农人见她满脸得色,只道县官真的听了她话。他可万万想不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小泵娘,竟然在举手投足之间打倒五个壮汉。
姬蕾见小雄不断和她使眼色,她暗想这孩子又不知又有什么么花样便向村前小林指了指,小雄甚是聪敏,先奔到小林中等候,等到姬蕾寻来,小雄道:“姐姐,你真是仙女吗?我是不信有神仙的。”
姬蕾莫名其妙,小雄道“你昨晚一指,那些人就倒下了,这是什么法术,你教我可好,免得爹爹姐姐再受人欺侮。”
姬蕾笑道:“昨晚的事你都看到了,你倒乖,没让我发觉。”
小雄道:“我等你和另外一个女人斗嘴时,便悄悄溜了回来,姐姐你本事真大,比我姐姐的朋友大平神多了。”
姬蕾道:“受了你几声姐姐,不能没有见面礼,好吧!我教你一套拳法。”
小雄脸色通红,他一向口讷沉默,很少去喊别人,可是好像和姬蕾特别投缘,竟然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口甜。
姬蕾随手便教了小雄一手小擒拿法,小雄天生练武的胚子,一学便会,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完全记住,姬蕾道:“好好练练,像昨天那几个草包再来欺侮,便用不着怕了。”
小雄点头道:“我还要学会姐姐的功夫,将来好去看你。”
姬蕾又传了轻功步法,小雄这才依依不舍,让姬蕾离去。
姬蕾无意中管了这件事,心中很是自得,走了半天,来到一个山坡跟前,忽然“呼”的一声,山坡后跃出一个女孩。
姬蕾定限一看,叫道:“小妖女,原来昨夜就是你。”
那从坡后跳出的正是白婆婆之徒儿金英,姬蕾蓦然想起她的口音,心中暗忖:“我怎么会这般糊涂,昨晚连这小妖女声音都听不出,不然可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金英笑道:“我以为高大哥会陪着你哩!这才想跑来和他见见,如果知道只有你一个人,我早就走开啦:“
她言出无心,却字字如利刃刺人姬蕾心房,姬蕾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姬蕾定定神道:“小妖女,你真不要脸,高大哥是你喊得的么?”
金英道:“当然喊得,高大哥和我最好。咱们在天竺玩得好痛快哟!”
姬蕾沉住气,冷冷道:“你讲完了没有?”
金英盈盈十五,全是个孩子心性,她见姬蕾气得脸上发青,觉得很是有越,她耸耸肩道:“高大哥说天竺很好玩,他有空还要去的。”
姬蕾一言不发,推开金英便走,金英忽然问道:“喂,小气姑娘,高大哥在哪里呀?”
姬蕾道:“小妖女,你别想我告诉你。”
金英是小老爷的脾气,别人对她硬,她从不卖帐,当下气道:“我偏偏要你讲。”
姬蕾道:“那么划下道儿来。”
金英冷笑道:“我难道还怕你不成?我现在有事,晚上在前面林子等你。”
姬蕾道:“好得很,不要到时候又逃走不敢来了。”
金英道:“你才不敢来。”
她说完就走,姬蕾漫步走向林中,她见金英身形来去如风,实来没有半点取胜把握,忽然脚下一软,连忙用一只脚运劲前跃,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捕兽陷阱,适才一不注意,几乎掉下去。
姬蕾一看那陷阱,四周密密长满了小树小草,根本就看不出,她灵机一动,只喜得心花怒放,坐在地下定排巧计。
她先摘下几条柳枝烧成木炭,然后走出林外,每隔十步使用峨眉刺割去树皮,写了几个大字。
她安排了妙计,吃了些干粮,便躲身陷阱旁大树,静待鱼儿上钓。
饼了半晌天色已黑,金英果然如约而来,姬蕾喜心翻腾,暗忖:“等会她掉下去,我可要好好羞侮她一番,这陷阱总有五、六丈高,以她轻功是跃不出来的。”
金英走进林中,只见树上骇然几个大字:“如无胆量,就请倒回。”
金英冷笑一声继续前进,时时注意四周谨防暗算,又走了十几步,一果大树上写着:“有本事再往前走。”树上还画了个箭头指引,金英明知这是敌人捣鬼,可是她天性最是受不得激,一激的话就是师父她也不卖帐,当下依着箭头前进,一步步十分小心的走进。
忽然脚下一沉,金英是白婆婆唯一高徒,功夫自然高超,她一运劲反跃,头顶上一股劲风击下,她一偏头,身形再也维持不住,直线向下坠去。
姬蕾见她落到井底,跳了好几次都投跳出,当下喜滋滋的讽刺道:“小妖女,你有本事就跳上来。”
金英骂道:“这等卑鄙手段也亏你施得出。”
姬蕾笑道:“这是捕兽的陷阱,你这小妖女不知廉耻,就和禽兽也差不多,掉到这里真是老天有限,再恰当也没有的了。”
金英气苦,她一生如何受过别人这般欺辱,眼泪都快流出,姬蕾自言自语道:“我这就一走了之,让她饿死吧!饿死的滋味我可知道不好受。”
金英听她冷言冷语的讥笑着。心想如果跳不上去,只怕真的会活活饿死,搜搜身上短笛也忘带来,否则吹起来金鸟一定会赶到,师父也会闻声来救。
姬蕾伸了个懒腰,轻轻叹道:“我先睡个觉,累死了,这地洞又黑又脏,只怕还有野兽尸体也不一定。”
她低头对金英道:“小妖女,安静点,姑娘可要睡觉了。”
金英叫道:“喂,用这种手段暗算人,算得什么好汉?”
姬蕾笑道:“我又没说我是好汉?”
金英口叫道:“你如果拉我上来,我只要一只手便可对付你。”
她冰雪天真,只道别人也如她一般受激。姬蕾哼了一声道:“有那样容易?”
她刚说完,忽然背后有人接口道:“就有那么容易,我徒儿想怎样便怎样,小丫头快去结绳子去。”
姬蕾转个身,但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站在那里,月光之下也看不清她到底有多老,姬蕾正待反唇相讥,金英在井底叫道:“师父,就是这个丫头害我的,你得把她捉住,让英儿出气。”
金英见援从天降,一胺怒火都发泄出来,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哭声,那老太婆面寒如水,指着姬蕾道:“原来是你这鬼丫头弄的鬼,我只道是我徒儿不小心跌下去哩!丫头,快滚去结绳,慢一点瞧我打不打断你的双手。”
姬蕾虽然想反骂,可是被她目光摄住,竟然开不得口,那老婆婆见她并不动手,大怒骂道:“你真要我动手不成?”
姬蕾见她咄咄逼人,心一横拼着性命不要抗声道:“我偏不结又怎么样。”
那老婆婆冷冷一笑,一长身拍拍打了姬蕾两个耳光,姬蕾只觉掌影飘忽,东闪西闪也躲不月兑,正想后逃脸上已着两记。
老婆婆道:“结是不结。”
姬蕾哭骂道:“不结不结,以大欺小算什么前辈。”
那老婆婆是金英师父白婆婆,她闻知南荒三奇月兑围,便带着徒儿金英下了雪山,想要见见昔日的师兄们,后来金英和高战到天竺寻乐,她在中原也寻着南荒三奇,就回天竺,恰巧碰到平凡上人偷了她一罐用雪山之颠的雪酿的美酒,她一路赶去,又被高战骗了一下到小戢岛去。此时小戢岛主巳离岛他去,她寻不着平凡上人愤愤回到中原,刚好又碰上了徒儿金英。金英便和白婆婆往南行回家,金英发现姬蕾一个人行走,她对姬蕾本无恶意,只是觉得她傲气凌人,大为高大哥抱屈,是以几番现身相戏,想不到反着了姬蕾道儿,幸亏白婆及时赶到。
白婆婆正想再上前打姬蕾,金英忽然惊叫道:“师父!师父!
有……有活的……的东西。”
白婆婆急道:“英儿是蛇么?好:我就下来。”
金英叫道:“哦,原来是小松鼠,师父您别下来,这洞四周没有丝毫着力之处,下来只怕很难再上去。”
白婆婆见无力压迫姬蕾编绳,她这个徒儿可就是她唯-命根儿,当下只想快快救她出来,冷哼一声,点了姬蕾穴道,将姬蕾丢在一边,便伸手用小刀割下大把树皮,一端系在树上,她自己拿另一端,一股股的编著。
白婆婆道:“英儿,下面空气够么?”
金英道:“我闷得很,这丫头害得我好惨。”
白婆婆道:“师父一定替你出气,英儿你再忍耐一下。”
她柔声说着,好像年老的祖母宠容她可爱的小孙女一样,过了很久,白婆婆量量所结之绳长度已差不多,她便在一端捆了个死结,将绳子用手拉了几次,这才放心放下洞中。
她等金英握好,一抖手就金英拉到半腰,再慢慢一点点收绳,金英一跳出陷阱,便向地下姬蕾怒目而视。
她手中还抱着一只小松鼠,不住挣扎逃生,金英气道:“你这小东西真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只有饿死了。走吧!
走吧,谁又-稀罕你了?”
金英把小松鼠放在地下,便对师父说:“我要好好打这坏丫头一顿。”
白婆婆道:“她为什么要害你啊?”
金英想想本是自己惹事,这才引起她设计相害,可是开口,却道:“师父你别管啦,总之英儿受尽她的欺侮。”
白婆婆怒道:“英儿,宰了她可好?”
她身出南荒异门,年轻时本就脾气娇纵残忍,和她那三个宝贝师兄也差不了许多,经过七八十年左右的参悟,凶气化解不少,可是如今见有人敢害她至爱之人,不由激发本性,想杀姬蕾出气。
金英想了想道:“杀她倒是不必,不过我要打她几个耳括子。”
姬蕾被点中哑穴,全身不能动弹,话也不能讲,她心中暗想:“今日必受这小妖女之辱,只要留得一口气在,必然不会罢休。”
金英上前扶起姬蕾道:“你要饿死我吧!看看我来整你。”
她伸手正想往姬蕾脸上打去,忽然想到:“我这样打她,高大哥一定不高兴的,为了打这女子,引得高大哥不快,这倒是不划算的事。”
她想到此,伸出的手不觉收了回来,以她的脾气,就是十个耳光也打出了,可是碍于高战情面,竟是不能出手。
白婆婆奇道:“怎么不打了?”
金英道“师父算了,我累得不想打人啦!”
白婆婆道:“我替你打。”
金英阻止道:“师父你解开她的穴道,咱们走吧!”
白婆婆大奇,可是她一向对金英百依百顺,依言去解姬蕾穴道,但她想起姬蕾无礼,暗运真力往姬蕾泥九大穴拍去。
这一指,姬蕾全身功力尽失,金英没有注意,姬蕾闭目而待,突然“呼”的一声,一节枯枝直击白婆婆手腕。
白婆婆手一收喝道:“哪里来的野种?胆敢破坏白婆婆的事。”
她边骂边追,身子似箭窜出,金英也跟着窜起,白婆婆只见前面人影一闪,她足下运劲,直扑过去,那人好快身形,早已失去踪迹。
姬蕾见白婆婆金英离去,苦于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她四面张望,忽见一个光光大头从树后伸了进来,姬蕾大喜之下,眼泪泉涌,痛哭失声。
原来来人正是平凡上人,他挥手拍开姬蕾穴道,摇头道:“别哭别哭,一哭就脓胞了。”
姬蕾哽咽道:“上人我要跟你学本事,把那鬼婆婆杀掉。”
平凡上人道:“快走,快走,那妖姑娘就要回来了。”
姬蕾见平凡上人在此,不由胆气大壮,她心念一动,有意挑拨平凡上人与白婆婆打一架,好让白婆婆吃亏,当下装得无力,不肯站起身来。
平凡上人急道:“你再不走,那妖姑娘回来就走不了啦!”
姬蕾装作正色道:“上人您怕打不过她?”
平凡上人怒道:“怎么打不过,我老人家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这妖姑娘还在呀呀学语哩!”
林外白婆婆接口道:“老鬼,又是你,今天管教你还个公道。”
白婆婆一说完,双掌硬向平凡上人胸前击去,平凡上人不敢怠慢,右手平推一拿出去,左手却拉着姬蕾向后跑去。
白婆婆运劲全身功力,抵挡着平凡上人的拳风,使得身形不退,待平凡上人走远了,她一松气,身形不由前跌数步。
金英急道:“师父没受伤吧!”
白婆婆长叹一口气道:“这老鬼,功力端的盖世无双,力道竞能持继这么久,我苦修这多年竟然还不足与他抗衡,唉,英儿,咱们走吧!”
辽河的水缓缓流着。
秋风,吹得高粱的长叶刷刷作响,此起彼伏,青葱葱的一片,从原野的这边望去,除了云天,就是漫漫的青纱帐,关外的景色是豪迈的,海阔天空的。
远远的有几只野犬吠着,金黄色的高粱米已成熟往下垂,该是收获的时候了,可是田间没有一个人,高粱东倒西歪,似乎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
残阳照在崎岖的古道上,鲜红的,哟,那不是阳光,是一滩滩凝固的血,一堆堆尸体横躺着,在河边,在路旁。
乌鸦在枯枝上呱呱叫了几声,它贪婪的瞧着地下的尸体,忽然天空一阵拍翼之声,那乌鸦吓得没命的飞去,原来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大群辽东最有名凶残禽鸟——海东青。
“海东青”专吃小兽及人尸,它飞行极速,一抓之力端的可使动物开膛破月复,而且性又合群,关外一人谈起海东青,就和漠北沙漠的人谈起那成千成万的野狼群一样,的确令人色变。
这是一幅古战场景色,在一场剧烈的搏斗后,大地显得那么宁静,静得简直没有一点儿生息,只有流水潺潺,吹叶沙沙。
“车辚辚!”
从远处扬起了一大片灰尘,骑土们的叱喝声近了,原来是一大队披胃拥甲的武士,中间拥着一个面貌清逸的中年,唇边留着三支细须,在风中飘着。
他挺立在马上,外面披着一件布袍,腰间插着一支长剑,神威凛凛,他一挥手止住众人前进,单骑跑到河边,看看地上情势,然后对身旁一个武将道:“祖将军,敌人这次惨败,三月之内不会有力量再犯了。”
那武将长得猛勇过人,闻言忙道:“大帅神机妙算,清狗怎能识破。”
那被称为“大帅”的道:“罗参将他们呢?”
那武将道:“罗参将率队乘胜渡河追击。把清狗赶到老巢去。”
那大帅道“去了多久了。”
姓祖的将军到:“昨天罗参将乘大帅亲发红衣大炮袭击清营时,从侧边引军直追,想来今晚也该回来了。”
大帅手抚剑柄,望着原野半晌摇摇头道:“大好河山,难怪清人垂涎已久,不知这外患要哪年才消灭得尽。”
姓祖的武将见大帅揪然不乐,他一向见大帅都气壮山河,怎么在大胜之后反而说出这等话来,他行伍出身,出生入死都跟着这大帅,当下抗声道:“有大帅领导,不要一年功夫,咱们打到松江去。”
那大帅哈哈大笑道:“大寿气势如虹,真勇将也。”
原来那大帅正是名震天下的辽东督师袁祟焕,经略辽东,几年之间,清人不得越雷池半步,他身旁那武将是明末一大勇将,姓祖名大寿,辽东之战,得力于他之功颇多。
就在三天前,袁祟焕坚守宁远,清人由皇太子努尔哈赤猛攻,袁大帅亲身燃发红衣大炮,这大炮来自西洋,威猛无匹,只杀得清人尸填遍野,血流成渠,大败而遁,袁祟焕于大胜后,便和祖大寿来战地视查。
这一仗是历史上有名一役,叫做“宁远第一次大捷”,清太子努尔哈赤全师俱没,伤重而死,明末对抗外患年年失利,从未得此大胜。
袁祟焕忽然转身问另一军官道:“从上关运来的粮饷到了没有。”
那军官道:“禀大帅,前夜已经克日运来。”
袁祟焕道:“护送的军队够么?”
那军官道:“是大帅的亲军护送。”
袁祟焕道:“吴将军,你赶快派李参将去,这批粮草重要非常,听说道上很不宁静,唉!咱们在前方拼命,土匪在后方捣乱,国势如此,夫复何言?”
那军官领命飞驰而去,祖大寿道:“大帅,皮岛毛文龙态度不明,上次大帅令他发兵助攻,这厮东拖西推。”
袁崇焕道:“大寿你多多注意监视,如果一旦有变,立刻报上。”
他说完抽出腰间长剑,用手轻弹了两下,对祖大寿笑道:“毛文龙想把皮岛变成化外之地,他不听军令,这宝剑就对付他。”
他这宝剑正是崇祯皇帝所赐“上方宝剑”,授袁祟换以先斩后奏之权。祖大寿笑道:“大帅杀他如杀一猪狗耳!”
袁祟焕指着河山道:“他日如能渡过黑水白山,直捣女真,我辈也可休息了。”
祖大寿听他言语消极,心中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其实袁祟焕在外为国抗敌正直英勇名闻全国,可是崇祯帝受群小包围,对祟焕反而多力猜忌,袁祟焕大感捉肘之苦,瞻顾国家前程,能不浩然而叹?
正在这时,前哨飞马来报,有一大批人向大帅迫来,而且动手伤了哨兵。袁换崇对祖大寿道:“你去看看!”
他刚说完,前面尘头起处,高高矮矮来了十多个汉子,袁祟焕见他们江湖打扮,模不清楚他们路数,祖大寿叫道:“各位朋友请了。不知何事见教。”
那些汉子也不答话,跳下马来往官军便打,这些人都是精于武功,袁祟焕一看不过来了十数名马队,眼看就要不敌。
祖大寿指挥后退,他平素训练精严,令出如山,那些官军一部份拼命抵敌,一部份在前开道,保护大帅后退。
这些马队确是千选百挑的,对于冲锋陷阵都是猛士,可是对于技击却不高明,眼看一个个吃人夺去刀枪,打伤倒地,袁崇焕忽然勒马叫道:“本帅辽东督师,快快住手。”
众汉叫道:“捉拿袁崇焕!捉拿袁祟焕:“
祖大寿大怒,取下硬弓一笛射去,唰的一声射中一名壮汉,袁祟焕见亲兵被杀的杀,伤的伤,只有几个人犹自苦持着,祖大寿挥刀力战,全身浴血,保护大帅后退。
袁祟焕心知不敌,他不知来人究意是谁,为免再杀及手下,下令道:“向四周散开撤退。”他说完先和祖大寿往青纱帐奔去,众官军见主将已退,纷纷涌入青纱帐中。
众汉子拼命追击,这青纱帐连绵范围极大,只要跑到里面便不易找到,袁大帅粗大寿奔跑了一阵,只听见后面脚步急促,祖大寿拔刀对袁祟焕道:“大帅先走。”
袁祟焕道:“大寿咱们在千军万马中也不知杀过多少次,想不到今日会一齐死在这批江湖浪人之手,真是死不瞑目了。”
他这话虽然轻描淡写,可是已然表明自己绝不逃走,祖大寿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垂泪道:“大帅千金之体,天之苍生共赖,怎可以守此坐以待毙,我区区祖大寿算什么,大帅,如果……如果……我祖大寿真是万死莫辞。”
袁祟焕和声道:“大寿,我平常教你什么来着?”
祖大寿一凛,知道再劝无益,脚步愈来愈近,袁祟焕拔出上方宝剑准备拼死一战,忽然高粱倒处出现几个军士,正是方才剩下之人。
祖大寿松了口气,袁祟焕笑道:“大寿,你军队训练得不错,永远不散的。”
那军士见主将在此,不由勇气大增,他们平常训练有素,虽在危机一发,犹能分开守着主将,这时那群江湖汉子也分四方迫近。
袁祟焕挥剑迎上前去,他久经行伍,剑击甚是快疾,祖大寿率领四五个军士围着大帅,联手抗敌。
那群汉子猛攻一阵,又杀死了三个军土,袁祟焕长剑被迫得施不开来,正喜得手之际,忽然一声怒吼,声如雷动,从斜地里穿出一条大汉,长得黑沉沉一张脸,站在那里,就如铁塔一般;他虽长得粗鲁,身上穿着倒是十分华丽。
他一出现,怒向众汉吼道:“瞎了眼的王八羔子,连袁大帅都不认得了?你们是哪一个舵主手下?”
那群汉子中有人认得他,冷笑道:“黄铁塔,现在关外可不是你们天池派的地盘了,你那老鬼师父都吃人宰了。”
那壮汉正是关外盟主风柏杨之首徒,只因他出师甚早,是以高战没有见过他面,他一向在关内关外做皮货生意,是以认得袁大帅。
他一听那人咒说师父死了,虎吼一声,上前就是一拳,只打得那人翻天倒地,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他天赋异秉,虽则天资不高,可是力大无穷,那天池派看家本领狂飙拳被他施展起来,真如狂风大至,千军突临,端的霸道已极。
他出手拦在袁祟焕身前,不一刻便打倒了三个汉子,而且都是死多活少,待到怒气发泄尽了,不觉十分后悔,他相貌凶恶,其实内心慈祥无比,祖大寿和军土见天降猛将,不由精神百倍,缠战起来。
双方打得甚是猛烈,那黄铁塔是他外号,他原名叫黄善,这时大现威风,打得敌人叫苦连天。
那些江湖汉于眼看到手大功被人破坏,真恨得牙痒痒的无可奈何,只有拼命苦战,忽然冷笑一声,三个少年踏叶而来。
黄善见到三人,不由大喜叫道:“长白三小,看老哥哥收拾这群狗贼。”
那三人冷笑连连,齐向黄善攻到,黄善连忙闪躲,身上几乎着了一掌,口中大怒骂道:“臭小子,你疯了吗?你师父们呢?”
长白三小乃长白三熊的三个徒弟,当年风柏杨一剑伏三雄,在关外闯下盟主万儿,从此三熊对风柏杨也甚恭敬,黄善不意他们反攻打自己,真是又气又怒。
这三人功夫非同小可,黄善一个人应付大感吃力,他一边骂一边打,那边群汉反守为攻,又个个威风起来。
长白三小的老大道:“姓黄的,别打了,快滚去吊你师父丧吧!”
黄善先前听那人讲师父已死,还道他诅咒,此时见长白三小又再讲起,他师徒情重,不觉大是惊心,一失神衣服被穿了一剑。
正在这时,忽然远远啼啼雷动,祖大寿取出一个竹哨,连吹三声,袁祟焕喜容满面,两个军士知道援军已到,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保护着主将。
不一会蹄声渐近,祖大寿高声道:“是哪一位将军?”
来人应道:“小将罗锦城,祖将军,大帅在么?”
祖大寿叫道:“罗参将快来,大帅被困在此。”
他这说话疏神,身上已连着几刀,他一痛之下反而精神猛振,那罗参军虽然就在不远,可是高粱长得太密,他并看不见大帅,他知大帅危机,否则祖大寿也不会吹出这十万火急之音,当下下令长刀手在前开道,自己亲自率领轻骑前去。
他这一来,袁祟焕这边声威大振,敌人本事再高,也难挡得数千铁甲精锐,长白三小呼哨一声,众汉抱起受伤伙伴逃走。
黄善也不及向大帅告别,劈手抢了一个受伤的汉子,往河边走,他把那汉子浸在水里,待汉子悠悠醒来,他冲口问道:“风大侠死了的消息可是当真?”
那人方才醒来,一睁眼便见黑森森的大脸,只道已人阴间,会见阎王老爷,黄善见他不说,劈面就是一个耳光,这才将那入神智打清。
那人结结巴巴道:“风大侠是死了,就在宁远城东那大宅子。”
黄善也来不及听完,便往宁远冲去,他脚不停步的赶着,整整跑了一个时辰才到城门,他常常来此做生意,而且又行侠仗义,是以守门的都认得他,他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到城东去。
那城东大宅是长白三熊的产业,黄善很是熟悉,他跳墙而过,直奔大厅,到达厅前,两个大汉前来拦阻,黄善手一推,大踏步走入。
那厅中坐着几十个老少,黄善放目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些人都是关外鼎鼎有名之辈,像长白三熊,辽阳客,松江人层等。
他这一撞入,长白三熊老大首先站起道:“黄贤侄,你来得正好。”
黄善虽然对长白三小不满,可是对于前辈究竟不能太过无从.立刻作了一揖道:“林前辈,我……我师父呢?”
一’长白三熊老大白山熊阮少达道:“黄贤侄,你瞧那桌上。”
黄善一看,那桌上放着一个檀木雕盒,里面端端放着一个头,那人头鬃发苍然,栩栩如生,正是自己每日所思的师父慈容。
他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一路赶来已然累极,再加上这么一受刺激,立刻急痛攻心,但觉天旋地转,他连忙伸手扶住柱子。
他眼睛像要冒出火一般,一个个看去,忽然他发觉墙角捆几同人,其中有一入是师父好友锦州大豪,他此时神智已昏,刻直觉的认定杀害师父的是长白三雄,他大叫一声,双掌击向长白三熊大老阮少达。
他如疯狂了一般,缠住阮少达便打,阮少达见他双目发赤,可是招式凌厉,招招势大力沉,不禁连连后退。
黄善学艺二十余年,对于本门功夫可说熟悉已极,他性子老实,做事最能专心,虽然天资不太聪明,可也把风柏杨功夫学到六七成,尤其是天池狂飙拳素重威猛,正适合他施展,阮少达一时被他迫很展不开手。
阮少达口中喊道:“黄贤侄且慢。”
黄善理也不理,那松江人居起来想要制服黄善,黄善一掌震去,松江人屠坐倒在地下,老脸长得通红,那长白三熊老二白山剑阮巾达冷冷道:“大伙儿一齐收拾这小子,莫耽搁了大家要事。”
他说完向老三白山刀阮闻达示示眼色,那阮闻达飞刀是关外一绝,二十四刀连环出手,很少有人逃过。
这时白山熊阮少达已渐渐施展开来,他兄弟三人是同母所生,在关外威名仅次于风柏杨,自然有些真才实学,黄善已拼出性命自求伤敌,自己防守的招式完全不用,是以阮少达一时之间大感狼狈。
那白山刀冷笑,大喝道:“看刀”,右手连动,三把飞刀已分上中下击向黄善,黄善侧身闪过,一糊掌一招“雷动万物”和阮少达双掌一碰,两人各退了一步。
黄善长身再上,林少达心中暗惊忖道:“这愕小子功力大进了。”
他不知黄善因得罪东海无极岛主无恨生,引起师父和无恨生一场大战,被风柏杨罚面壁三年,又传了他不少武功。
白山刀左右手连连发刀,黄善闪刀还招,并不丝毫含彻,松江人屠老羞成怒,一扬右手,放出他成名暗器五毒钢针,黄善飞身闪避,一掌从空击下,松江人屠奋力一击,黄善身形一起又往下击,松江人屠眼看双手不保,忽然背后风声大着,六把飞刀向他后腰袭到。
黄善扭动身形,只觉腰间一痛,真力大失,他连忙长吸一口真气,吐声推掌,咔嚓一声,松江人屠双手齐腕而折。
他一落下,胸前又被白山熊点了一记,真气一散,倒在地下,白山熊冷笑道:“这小子倒是好汉。”
他命人将松江人屠抬到后室去治,然后清清嗓子道:“风老儿既然已死,咱们关外盟主一席应该有人来领导,再说现在是大乱时代,咱们学了一身本领,岂可白白糟蹋。”
四座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就由你阮老爷来领导不好吗?”
阮少达待众人寂静后又道:“前不久清国九王爷差人和我传消息,他说今后要大举进攻,目下清军军容昂盛,各位是见着的了,九王爷说只要咱们关外武林响应,将来人关之后,关外之地就由咱们来分。”
众人听得血脉愤然。这些人都是居在清人边略,民族意识本就薄弱,听得这消息,如何不高兴万分?黄善听得气炸了胸,只可惜不能动弹,只得破口大骂。
那阮少达又道:“这几个厮鸟不知好歹,兄弟好心好意请他们来商量大事,这厮鸟反而大呼要去报密,所以兄弟先抓起来以免风声泄露,坏了咱们大事。还有一个消息,适才兄弟得到消息袁崇焕轻骑出城,兄弟已派人去捉了,如果能够成功哈哈!”
众人纷纷赞他高明,他一指捆在地下几个入,众人七口八古道:“锦州大豪,宰了宰了。”
阮少达狞笑道:“兄弟也是这个意思。”
他挥手指挥两个壮汉把那几人抬了过来,他冷冷道:“天堂有路不入,倒要入地狱,咱们杀了祭神,好佑我等成事。”
众人大声叫好,这锦州大豪平日和风柏杨交厚,风柏杨坐镇关外几十年,绿林中人对他早已恨之入骨,长白三熊内心也恨他之极,可是慑于风柏杨武功,是以一直不敢蠢动,因此对于锦州大豪也牵怒在内。
白山熊从壮汉手取中了一刀,试试刀刃,一刀便向锦州大豪砍去,黄善闭着眼不忍看,蓦然——“当!”的一声,阮少达钢刀坠地,从窗中跳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黄善睁眼一看,阮少达手中钢刀竟是被一个石子打飞,这个少年力道之绝,真是不可思议了。
那少年骂道:“好不知耻的狗贼,今日教在下撞着,倒要看看你们这般卖国贼的东西,有多大气候?”
阮少达大吃一惊,暗付这人竞能用一小石子击飞自己掌中钢刀、武功深不可测,他略一沉吟,仗着好手众多,沉声道:“少侠高姓大名?”他见少年武艺高强,心想定是名门之弟,是以不先得罪。
那少年冷冷道:“小可高战。”
阮少达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关外姓高的少年高手,当下再问道:“请教阁下师门。”
斑战不动声色,转身一掌拍出,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身子就如大鸟一般被打到空中,又轻轻四脚朝天落下,跌成一个大字,那汉子站起身来,发觉全身并未受伤,只惊得面无人色。
黄善心中一凛,随即大悟,只喜得大声叫道:“好一招雷动万物,小师弟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