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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萍只觉后自己本能地下降着,黑色的水在耳边上升,他忙定住心神,才慢慢地浮了上来,他水性虽不佳,-等易也不能把他淹死,不过堂堂昆仑首徒,弄成这付情形,也是够狼狈不堪的事了。
他举目一望,只见江面上倒有二十几个人在浮着,四艘快艇之中,仍有一艘没被破坏,有些人正拼命往那艘快艇游去,而原来艇上的人也没心再去找艾锟他们的尸首了,正忙着拉人上船。
左萍略微喘了口气,极目在四周找翁白水的影子。他与翁白水相知甚久,知道他水性颇佳,怎么到现在还不浮出水面来,他想着想着,心中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暗道一声糟糕,莫非方才落水之际,翁白水已遭了敌人的毒手不成?
他苦于水性不佳,也不敢轻毕妄动,正在踌躇之际,不料身边的河面哗啦一声暴响,冒出了一个人来,左萍吃了一惊,本能地双手一划,窜开了去,那人摇摇头,闪去了头上的水珠道:“左兄,是我!”
左萍喜道:“兄,你怎么现在才浮出来?”
翁白水游近了他,眼光闪铄不定地支唔着道:“我已乘机在四下找了一遍,却不见敌人的踪影,这人的水性之熟,真是惊人。”
左萍不料有他,只是自觉心虚地道:“不要是艾锟才糟了。”
霸白水尖声道:“笑话,姓艾的能挡得住咱们两人合手的功夫?”
原来方才左萍和翁白水两人同时在船板上施力,结果和那怪手之力战了个平手,船板中裂,左萍听得有理,这才微微放心,但仍蹙着双层道:“那么又是谁?”
翁白水胸有成竹地道:“姬文央!”
左萍吓了一跳道:“姬文央?”
翁白水点头道:“错非是他,我们怎会两人加起来才挡得住?他想来是和多事老人约定在此时此处相会的。”
左萍吓得一吐舌头道:“那咱们快走!”
翁白水奇道:“为何?姓姬的要动手,我们还能谈笑至今?”
左萍道:“想来他还不知多事老人已经溺毙了,否则岂不糟糕?”
翁白水一想有理,他实在有些怕姬文央,但他故意皱眉道:“那艾锟那班人的下落,咱们就不再寻访了吗?”
左萍执住翁白水的一手,迅速划向仅存的快艇,边划边说道:“艾锟便是不死,姬文央遇上了他,他也有戏唱了,咱们欲走从速,翁兄,快划,快划-”
翁白水仍装出无可奈何般地道:“好,就看在左兄的面上,饶那姓艾的一次。”
他们上了船,这船上已是挤满了人,十之八九衣衫尽湿,十分狼狈,翁白水高声道:“点点看缺了谁?”
不一会儿,有人叫啡道:“叶老大和王振不见啦!”
翁白水微一皱眉,故意用手遮住双眼,往江面四处张望道:“没见到人啦!”
左萍朋墼道:“他们或许已上了岸啦。”
这班人都已是惊弓之鸟,大家看清江面实在是没了人,就有人说:“咱们先回去,掌门等得急了哩!”
翁白水微微点头道:“好!明早再派人来。”
这条“快艇”便缓缓地满载了众人划向岸边。
翁白水冷酷地注视着流水,心中冷冶地道:“王振,你安心伴你那叶大哥去吧!”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双手是血腥的,虽然他曾一连诛杀了两个同门师弟——叶青和王振,因为他此时心目中只存了一个念头——百阳朱。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华灵均,华灵均!”
左萍站在他身边,这时忽有所悟地道:“噫!没听说过姬老鬼善于水性呀?”
他们两人谁也没听进去别人的话,两人都怔怔地望着一寸一寸靠近的江岸。
在他们的相对方向,河岸旁的乱石丛中,这时正有一个人伸出了脑袋在望着他们,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他的面容,他带着得意的微笑,他是在为自己的恶作剧成功而微笑。
他是谁?他是唐剑宁——一个澈底厌恶翁白水,而且从小生长在渔村中的年青高手。
在洪水的下游,也就是西南角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艾锟和他的三个助手正聚精会神地提防来自水上的黑暗中的突击,他们听到了东北方向有一阵子骚动,但可并不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其中的一人回头看了一眼,失声整惊道:“那两个老头子到那里去了?”
艾锟好像并不出乎意料地道:“早走啦!”
他的语气虽然极为平淡,-他心中可痛苦极了,他轻轻地回味着自己方才回答姬文央的话:“同舟共济!”
他苦笑了,世上的事真是难料,甚至连敌我之分,有时都不能确定呢!
一座破庙旁,是一个极大而荒废了的菜园子,各色的树木野草丛列其间,地上处处堆着鸟粪,阴暗的庙宇中,风儿灌进又冲出来,不时发出轰轰的怪声。
红色的泥墙半毁了,霉迹和绿苔布满了上下,偶而还露出一些褪色的红泥来。
大堂上,铜钟已遭了尘劫,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支架,还有一个叩钟的大环,还吊在半空中,大风过处,却发出了支牙支牙地震人心怀的噪音。
月儿虽然高挂在天空,但园中却罕有可以接受她的光芒的净土,于是,她无力地穿过了泥墙的塌痕,又轻轻地溜出了这园子。
忽然,她照着了一物——一只粗厚的棉布鞋,那是属于一个人的,那人已跨过了墙上屺塌之处,走入园子来。
月光从鞋子往上移,于是,一个高大的人影便印在泥墙上。
面对着荒废的菜园,那黑黑的人影更使人有恐怖及肃穆之感。
那人抬头仰视着月光,他计算了月亮的方位,喃喃地道:“难道他们失约了不成?”
忽然,从墙后冒出了一个人头道:“姬老鬼,你葫芦中卖什么药?三更半夜把我拖到这破园子干吗?”
姬文央——那高大的人,背起双手,缓换地踱了几步,也不回答多事老人的问题,多事老人等得不耐烦,手脚并施地爬了进墙道:“你和谁约定了?”
姬文央微挑肩膀,漫不在意地道:“天山老铁。”
多事老人退了一步道:“呀!两个铁老鬼-人家为啥从天山急巴巴来找你?别给他们唬了去。”
姬文央知道多事老人有些怕大山铁氏,因为他在阵图学上唯一的劲敌便是他们,上次在雁荡山,要不是铁公子——铁广也不远千里而来了,多事老人躲在石洞中大可高枕无忧的。
换而言之,一碰上了天山铁氏,多事老人唯一的防身之宝——阵图,便可能失效了,如此说来,天山铁氏不啻是华老儿的克星了。
姬文央微微一笑,忽然,他面容一整,厉声道:“什么人?”
多事老人被他猛一变声,反吓了一跳。
一丛树木底下,阴暗之处,有一人也朗声道:“是姬文央吗?”
当着姬文央而能直呼其名的,天下不出六人——常败翁、洪大凯、温可喜、多事老人——还有天山双侠!
姬文央哈哈笑道:“正是区区。”
树荫下一排走出两人,真是面如满月,剑眉星目,隐隐有富贵王侯之相,丝毫没有武林人物的味道。
姬文央与他们虽是初见,但多事老人却曾与他们见过一面,现在虽是冤家路窄,但多事老人岂能示弱,他微微哼了一声道:“两位多年不见,养出好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
他这话暗地里可又损了天山双侠一句,因为岂有两个男人共同养出一个儿子来的道理?
铁老大——铁长羽哈哈笑道:“华老儿仍是当年风采,口齿不清的老毛病怎么还不改掉?
喂,你怎么不引见引见贵友啦!“多事老人一摆手道:”方才多话的那个是铁老大,那个装哑巴的是铁老二,这位是姬文央。“姬文央一抱拳道:”久仰,久仰!不知千里传书在下,在此相会,为的是何事?“
铁长翼脸色一塞道:“犬子不知何事,要藉老先生之手来教训二一?”
多事老人在旁冷冷嗤了一声道:“铁老二,你这话难说了,难道只许令郎教训尊长不成?”
他这话是暗指铁公子先围逼多事老人,又再攻击姬文央,铁长翼早知有此一答,仍不慌不忙地道:“便是犬子理曲,也应看在下兄弟二人的薄面,出手何必如此之重?”
姬文央冷冶地哼了一声,仍由多事老人开口道:“贵公子又怎样啦?我没看你们挂孝呢?”
铁长羽忍不住插嘴道:“托福,托福,错非我家中藏有天山雪莲,哼哼——”
多事老人一耸双肩道:“这正是姬老鬼下手有分寸处,已看了你两位的情面了。”
铁长翼怒道:“怎么说法?”
多事老人信口道:“如果姬老鬼这掌略微偏了半分,印在离脉上,你纵有十把天山雪莲,只怕,哼-也不是这么会事了吧!”
这也是实话,铁氏双侠被他说得一怔,多事老人说上了劲,干脆代姬文央说到底了,他忽然故作神秘地道:“况且姬文央真是卖尽了面子给你们两位了,你们怎么反责怪他呢?呸!
真是不识好人心!“他省去了”狗咬吕洞宾“这五个字,更见得刻薄。
铁长羽听他说的希奇,追问一句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多事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彷佛生怕被旁人听去似地道:“姬老鬼有一个怪例,人家三个来挑他,他总要让人家躺一个,抬一个回去,你猜上次在雁荡山又怎样了?竞放水到底,照单放过了,老实说,八大宗派根本不在姬老鬼和我的眼里,要不是你那宝贝令郎硬插一腿,姬老鬼岂会如此破例?还不是卖你们两位的人情!”
他这话虽是大话说尽,便宜占透,但乍听上去,却合几分情理。多事老人说完了这一套临时胡诌的话,真是洋洋自得,便把目光看住天山双侠,看他们又将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不料铁长羽脸色猛然一板道:“这话倒是希奇,可惜你骗不过咱们,哼!”
铁长翼也接口道:“你当咱们不知道其后的事吗?”
多事老人心知那一幕假戏,显然已在江湖上传了开来,其中多半是费青峰和翁白水师徒俩在其中又加油添酱了一番。
他故作不解地道:“你们哥儿俩管的可真多,后来又有什么花样啦?”
铁氏双侠见他一脸正经相,自己所知的到底是道路传闻,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口气也就温和了些道:“听说两位后来和摩云客朝过相。”
多事老人瞥了姬文央一眼,见他已然侧过身去,悠然地望着明月,心知他已同意由自己应付铁氏双侠的问题,心中一乐,嘴中也轻快了起来,他道:“哎呀!两位的耳朵真尖!”
铁长翼追问一句道:“是也不是?”
多事老人奇道:“是不是又和两位大侠何干?”
铁长翼和铁长羽被他一句闷得很尴尬,互相看了一眼道:“咱们与摩云客相仪甚久,想和他会会。”
多事老人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故意装出恍然大捂的样子道:“原来两位收了姬文央的礼,还想对证是不是姬老鬼有心的吗?”、铁长羽被他一句话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其实他是有些怀疑那次姬文央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的,他夙知姬文央决不会如此大放水,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他也曾怀疑到姬文央的真伪,或者是当时他的战斗能力的问题。
要不是上次在古庙旁,铁氏双侠和倔强的常败翁沈百波因误会大战一场,因而两败俱伤,铁氏双侠多少也会赶到雁荡山上那古洞前去查看一下的,正如翁白水和左萍一样。但那知道他们的心意,都早在多事老人的计算之中了。
铁长羽默不作声,铁长翼脸色不改地干笑了盘道:“如是无心,咱们也不须谢。”
多事老人紧钉一句道:“如是有心,那两位一定要谢喽?”
铁长翼情急之下,嘴快地说错了句话,现在不项卞来也不成,只得怒道:“这个当然!”
多事老人回头对姬文央道:“嘿!姬老鬼,你要老铁怎么谢法?”
妊文央还没开口,铁长羽忙道:“你话还没说清楚!”
多事老人一侧脸,两眼往上一翻道:“你那问题是什么话?姬老鬼不是有心,嘿嘿!两位今天还笑得出来吗?”
铁氏双侠颇有些窘状毕露之感,姬文央漫不经心地跨前了一步,站到多事老人的身边,朗声笑道:“两位不要听他乱说,说谢我姓姬的,可不敢当。”
铁长羽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和姬文央的辈份及名望都是一样的,铁广挨了姬文央一掌,他们兄弟是孤傲的人,怎么肯反而谢姬文央呢?
铁长翼道:“听说姬兄收了一个好徒弟!”
多事老人大不高兴,因为他很技巧地避过了摩云客的问题,反而窘了铁氏双侠一记,现在姬文央这一插嘴,又要大费手脚才能在气焰上盖过他们了。
姬文央冷然地道:“姬某一生不收弟子,以免误人子弟!”
铁长羽笑道:“想不到竟有人敢冒姬兄的虎名。”
多事老人心中一惊,如果对方说出唐剑宁的名字来,姬文央一定大不高兴,会误会唐剑宁在外面招摇,这对唐剑宁是大不利的。
其实铁长翼一提到“弟子”两字,多事老人便想到了唐剑宁,但姬文央素来没把剑宁当徒弟看,他和剑宁是亦师亦友的,而且剑宁是雁荡大侠的死后弟子,摩云客的小师弟,像姬文央这般怪杰,就是不囿于武林中通俗的门户之见-非经本师同意,不可改投他师,但他也素来敬重摩云客,又怎能以剑宁的师父自居?
这是多事老人和姬文央的看法及立场不同,所以姬文央才会否认有个弟子。
铁长翼见到姬文央的表情,知他决不打诳语,但心中一股疑团却久久不能稍去,他一字一字地道:“请问唐剑宁和姬兄怎生称呼?”
多事老人暗道一声糟糕,果然,姬文央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多事老人忙抢先说道:“两位问的真是好笑。”
姬文央对唐剑宁的好感也很深厚,方才是乍听之下,心中自然不高兴,但他也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他知道多事老人虽然喜欢说话,-每句话都有道理,便暂时按奈下来,但这对于生性孤傲的他来说,已是不可思议的进步了。
铁长羽知道多事老人的口齿伶俐,以及刻薄成性,他们方才已吃了一记暗亏,不敢多说,只顿了顿足道:“怎么说法?”
多事老人心中略一打算,便有了安排。他知道姬文央的脾气,今夜如果不当着铁氏双侠的面说得清楚,唐剑宁便休想再和姬文央维持那短暂的友情了,不管为的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多事老人都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清了清喉咙道:“两位听过唐剑宁的名字可有几次?”
铁长羽心中也暗暗奇怪,多事老人莫非有什么诡计,为什么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他心中坦然,所以很迅速地答道:“二次。”
多事老人聚精会神地应付这个问题,他钉住铁长羽的话道:“第一次是——”
铁长羽踌躇了一下,终于爽快地道:“是沈老败向小侄提起这人的名字的。”
多事老人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又牵上了沈老败,便连姬文央也觉得奇怪,多事老人忙问道:“是什么时候”他怎生说法,可提到姬老鬼?“
铁长翼不耐烦地跨前了一步地道:“老大,和他多噜嗉什么?问姬兄一句话不就结了吗?”
多事老人大声道:“铁老二,老实说,姓唐的我和姬老鬼都认识,此人十年之内,天下第一非他莫属,我姓华的可要替武林保住元气,不愿意姬老鬼听了外面的流言而误杀了他。”
铁长羽听了才知个中利害,他笑了笑道:“老二,你退下,反正是月明星稀,百花摇曳生姿的时候,咱们有幸能陪两位谈谈还不好吗?”
说着脸色一正,对多事老人道:“小侄被姬兄击伤后,便遇到沈老败,他口口声声说这姓唐的是天下第一之材,可没提起姬兄。”
多事老人脑筋极灵,他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我和姬老鬼在雁荡山上白等一场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姓铁的决不落单,喂,姬老鬼,是不是?”
他到底有些畏惧天山双侠,他平常的口头语是“姓铁的‘这窝’决不落单”,此时又轻轻地改了去。
铁长羽并不畏言自己的事情,他从容地道:“咱们和沈老败战了个平手——两败俱伤。”
多事老人奚落地道:“和沈老败两败俱伤,便是大败,可叹的是两位上了大当还不知道。”
铁长翼情知又被他占了便宜,但可没话说,因为常败翁有自我疗伤的天赋异禀,谁和他战成两败俱伤,便百分之百是目讨苦吃了。
铁长羽苦笑道:“我听说起姓唐的,丈还有一次,那便是前些日子,沿路传说费青峰曾遇上了高手,其人通六阳-功,手持白虹剑,所以峨嵋的一口咬定是姬兄与摩云共同的传人。”
多事老人瞟了姬文央一眼,姬文央此时必中也有些惭愧,因为照铁长羽的口气说来,并不是剑宁藉自己的名头在外面招摇,那方才姬文央一念之中,岂不是已冤枉了唐剑宁了吗?
多事老人心中大乐道:“真是笑话,摩云客和姬老鬼会肯同传一人吗?”
他这话倒有七分假,便连姬文央听了也一怔。
铁长翼道:“我不管那小子是不是姬兄的传人,只问一句话,当时在雁荡山上飞瀑前,先代姬兄赴会的是不是他?”
多事老人忽听的又生枝节,正在盘算天山双侠的意思,姬文央行得正坐得正,毫不考虑地答道:“正是!”
铁长翼剑眉一挑道:“那么姬兄可否将此人交给在下?”
多事老人一惊,不知剑宁何时又得罪了这个魔头,但他管不了这许多了,生怕姬文央又一口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忙接口道:“两位又说笑话,这人在何处,我们都不知道。”
铁长羽怒道:“你可唬不过我。”
姬文央忽然镇静地道:“两位何事相寻此人?”
铁长羽道:“明说也不妨,若不是他突袭广儿在先,姬兄便不能如此得心应手。”
多事老人暗道一声糟糕,因为天山双侠的脾气拗的紧,他现在如果一口咬定剑宁干了错事,那么剑宁可一辈子也洗刷不清,他情急生智,迅即仰面哈哈大笑。
三个人都一怔,铁长羽见他一付狂劲毕露,心中便生了三分气,铁长翼更按捺不住,大声叱道:“笑什么?”
多事老人笑声忽止,冷冷地道:“笑老铁好没志气!”
铁氏双侠两个人面上一齐变色,把眼光都盯在多事老人身上,多事老人心中虽是一个寒噤,-脸上却若无其事地道:“你那铁公子又不是豆腐架子,人家姓唐的好欺,只碰了一下,你们两位就口口声声找人家报仇,现在明明放个姬文央在你们面前,怎么两位就不骨肉情深啦?”
铁长羽朗声凿道:“华老儿少耍金蝉月兑壳之计,姬兄的事咱们自有了断之法。”
姬文央已知道多事老人的心思,心想我也不怕你们,便率性连剑宁的事都承担了下来算了,他在旁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多事老人早就和他心会神通,故意问道:“姬老鬼,你又有什么高见?”
姬文央抬头道:“请问两位,铁公子康复了没有?”
铁长羽怒容满面道:“托福,托福。”
姬文央道:“那么此次可曾随行左右?”
铁长翼沉声道:“不曾。”
姬文央浅然一笑道:“可惜,可惜。”
铁长翼怒道:“又有什么可惜之处?”
姬文央脸色猛然一沉道:“否则两位当可明了,姬某对付令郎是否仍能如此得心应手!”
他这话分明是把剑宁的责任架到自己身上,不啻说铁广的负伤,实与剑宁无关。
多事老人听得姬文央如此说法,心中一乐,故意张牙裂嘴地怪笑了一声,铁氏双侠本已无名火起三丈高,这下更是火上加油。
铁长羽忽然一揖道:“姬兄名震江南,小弟心仪巳久。”
姬文央也大喇喇地回了一拜道:“铁兄威霸西域,小弟亦心向往之。”
多事老人甚是乖巧,知道大战一触即发,而且他也希望他们大打一场,好开眼福,他不声不响地退到墙边,放开喉咙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
这招又是怪招之极,三人又同是一怔。
荒野中,又在黑夜里,听得这种叫声,真会使人吓破胆子。
多事老人眼睛一转,已看清三人都在注意自己,他便把下面的话喊了出来道:“两个大汉合打一个瘦老头啦!”
铁氏双侠真是啼笑皆非,姬文央知道多事老人是在关心自己,因为他新伤方愈,而铁氏双侠的实力及名头都不亚于他,所以难怪多事老人要要无赖了。
镑事老人这招耍的甚是机警,铁氏双侠被他把话一摆明了,便不能含糊地动手了,其实会家子过招,两人联手并不见得有利,但多事老人的目的不在此,他并不是要铁氏双侠分次与姬文央作战,因为他明知铁氏双侠非联手不能作战,这一方面是习惯问题,二方面是心理作用。
所以铁氏双侠十分狼狈,都狠狠地盯了各事老人一眼,心中直把他讨厌到了透顶,但又无可奈何。
姬文央瞟了铁氏双侠一眼,不作一声。
多事老人知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他拂了拂圯墙上的尘灰,一坐上墙去,哼哼冷笑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两个男人,连打架都不会打的。”
铁长羽脸色泛白,铁长翼脸色通红,两人都气得半死。
镑事老人说出劲来了,他拍了拍手道:“姬老鬼只有两只手,双拳难敌四手,嘿!”
铁长羽那听不出他的暗示,怒道:“咱们各出一手,其他两手不动,华老鬼你可满意了吧!”
多事老人把两手在空中抓了几抓,仿佛是喃喃自语地道:“奇怪,左手使用起来可远不如右手,嘿嘿!”
铁氏双侠并肩一站,铁长羽的左手握住铁长翼的右手,各伸出了其他的一只手,冷冷道:“怎样?”
镑事老人摇摇头道:“这不是硬吃姬老儿了吗?”
铁氏双侠被他说得脸上俱各一红,暗道惭愧,原来他们自己也疏忽了,因为两人一连上手,内力相通,不啻是每招都以二击一,威力更增。
铁长翼怒道:“你要恁地?”
多事老人鬼主意多得紧,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二张纸,放在嘴上一次,原来是两个小孩子常玩的纸球,他用口水封了气嘴,丢给铁氏双侠道:“两位一人手中虚握一枚,如果丢了或裂了,便算输给姬老鬼,如何!”
铁氏双侠心中暗骂各事老人缺德,因为手中握了这般地薄薄的一个纸球,自然不能用劲,而且连带地,两人也不能联手合击姬文央了。但是多事老人已经提出了这办法,他们又那能一口回绝?如此未免失了自家的身份。
他们试用手一握,这纸球也古怪的紧,刚好仅够一握,而手掌已握成了拳头。
姬文央这时才开口道:“铁兄不要理他,我姬某自量还能陪两位走几招。”
铁长羽闷了一肚子气,那能听得进这些话,他一翻眼,傲然道:“姬兄,请上手吧!”
姬文央双手一拢,已如行云流水似地到了距天山双侠一丈之处。
姬文央立在当地,一动也不动,铁氏双侠脸上迅速布满了一阵寒气,双方都聚精汇神地注视着对方。
多事老人拍手喊道:“打啊!上啊!”
但三人都恍若未闻,因为高手过招,一失神便会遭万却不复之败,多事老人喊了半天,也没人理他,便怏怏地闷坐在一旁了。
铁长羽上前一步,铁长翼迅速补上空档,但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已布好了发动前的阵势。
姬文央镇静地面对着强敌,他已隐隐将重新练回的六阳-功提起。
铁长羽右掌当胸一扬一立,一股猛锐的劲风应声而起,姬文央上身不动脚下左跨一步,右掌也一扬二址,斜截对方的劲道。、铁长翼闷哼一声,身形暴起,竞从他哥哥头上跃过,左掌在姬文央头上乱抹,他这招是临时从天山铁氏的着名掌法“大漠鹰爪功”中化出,因他右掌不能使力,所以左掌改为飘忽不定,而暗暗将原来右掌的部位化在其中。
姬文央曾和铁广对过此招,深知个中利害,他左肩一沉,双脚虚点,疾退两步,猛听得铁氏双侠同声暴喝,已然追到。
姬文央错身左跨,利用旋转之势,掌出如风,双掌崩出,铁氏双侠存心一试姬文央的功力,劲道也只发不收。
周遭的空气猛然一荡,把多事老人几乎吹翻下墙去。
轰轰之声整止处,铁氏双侠怔怔立在当地,而姬文央也面露惊异之色,显然的,双方对敌手都有了更高的新估计。
铁长羽冷冷地道:“姬文央,哼!真不差!不差。”
姬文央呵呵大笑道:“彼此,彼此。”
铁长翼闷哼一声,目露神光,姬文央有心抢攻,喝道:“有僭了!”
他立刻双掌翻飞,一连攻了五招,招招威猛无比,端的是“百步追魂”的气派。
铁氏双侠倏然一分,站着拆招,只见他们以攻止攻,也是十分凌厉。
多事老人看得如醉如痴,不觉大声叫道:“妙招!”
语声止处,猛见两条人影一闪一掠,速度真是惊人,姬文央伫立在当地,吐气开声左肘横击,右掌一封,一攻一守,又硬接下一招来。
一连二十来招,双方都采用普通招术,各自留下杀手,但招招硬碰,式式蛮接,决不含糊一丝一毫,所以真是打得日昏月暗,触目惊心。
第二十一招一过,姬文央有些不耐烦了,他暗自寻思道:“我以一敌二,可不能长久与他们清耗下去。”
他主意已定,动作更是加快,铁氏双侠只觉他拳势中隐隐含有一股冲撞旋击之力,自己的力道往往消之于无形,心中大惊,知道姬文央已发动了六阳-功,而双侠手中的份量也重了起来。
姬文央自伤愈之后,还是第一次大战,奋发的雄心油然而起,每出一招,举手投足之间,神态也有不同。
铁氏双侠只见姬文央的拳势愈转愈快,而且其中旋转之力也愈来愈大,错非他们本身功力雄厚,便要身不由主地被姬文央的拳劲所带动了。
铁氏双侠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冷笑一声,两人往左右一分,把姬文央夹在中间,姬文央也知道个中利害,脚下连踩虚步,左幌右动,前进后退,令铁氏双侠无从夹击-
铁氏双侠也不是容易摆月兑的,只见他们三人如三条飞练,在园中穿来穿去,多事老人看不清楚,不自觉地竞爬起身来,站在墙上观望。
猛听得哗喇一响,姬文央凌空而起,原来他觅机抓住了一枝树枝,利用树枝反弹之势,月兑出了铁氏双侠的夹击。
呼地一声,铁氏双侠窘齐在奔跑之中折了个方向,仍往姬文央扑去。
姬文央背靠着一排大树,含笑而立,铁氏双侠扑到姬文央的身前,只得停下脚步斜斜立在他左右前方。
姬文央心中一阵翻滚,前番与常败翁对阵的经过,又一幕一幕地呈现在面前,经过他半年来的苦思,已经想出了挡住常败翁的招法,他雄心顿起,“百步追魂掌”蓄势欲发,只见他全身衣服扬然欲飞,发须俱直。
铁氏双侠见他这付气势,心中俱各暗暗吃惊。多事老人深知姬文央的招法,知道下一幕将是最精采的部份,也摒神以待。
姬文央一声大喝,双掌有如巨斧开山,猛然发出。
只见他招招力道沉着无比,但双手却极为轻灵,往往如鬼魅般地由不可思议的部位攻出,他已施出了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百步追魂掌”。
铁氏双侠奋力招架,不时不抢攻一二招,但是百步追魂掌的构架之严,真是泼水不入,他们一连被逼退了五步,身外一尺半之处,已全在姬文央的掌风笼罩之下。
姬文央喝道:“这叫‘无常过桥’!这叫‘九鬼掷箭’,这叫‘罗刹断梭’——”
他不但招术极怪,而且每招的名字也极恐怖,再加上那语气,真是使人闻之而丧胆瞻,铁长羽奋力还了三掌,又退了一步。
几乎是在同时,多事老人和姬文央喝道:“阴魂刨棺!”
此招又胜于前三招,真是挟泰山压顶,地崩天裂之威,百步迫魂掌中以这招的攻势最为凌厉,当年银枪侠沈仞——常败翁之兄,便是丧生此招之下。
铁长羽和铁长翼不约而同地连退三步,但姬文央的掌风却如影如随地咬住他们不放,两人一出右掌,一出左掌,十成力道皆发而不收,想和姬文央硬拼上下,不料着了姬文央六阳-功的道儿。
忽然,姬文央的劲道猛然二分,一左转,一右转,恰好化去两人的力道,铁长羽和铁长翼不约而同被带的往前跌冲了半步,这时千百绝招在他们的脑中飞过,但没有一招能避开使用到另一只手。
姬文央的拳劲如闪电般地扑到他们胸前,铁氏双侠不约而同地暴喝一声,举臂硬硬一封,两股轰然之声中夹着两凿极轻的噗然之声。
姬文央钉立在当地,-双足已陷入士中半寸。
铁氏双侠胸中血气一阵翻滚,真是大意失荆州,幸而集两人之力,才没有被这股惊天动地的力道所逼退半分。
在这一刹那间,园中真是静透了。
,高潮过后,必是令人窒息的平静。
多事老人出神地望着姬文央与铁氏双侠之间的空地,仿佛是在回味着方才鬼哭神号的一击,也彷佛是在找寻着他们的踪迹!
姬文央的脸部是木然的,找不出一丝喜悦。
铁氏双侠缓缓地伸开了他们紧握着的拳头,纸球已裂成数片,几乎嵌进了他们的肉里,由此可见,方才的这一击,他们是用上了多少成的功力。
姬文央的眼中充满了泪水——那是喜极之泪,那是一个大败过后的人,初尝胜利的泪,那也是一个孤傲的人从新拾回了自尊心及自信心时的泪水。
他缓缓地向铁氏双侠作了一个深而久的拜揖。
于是,他缓缓地跨出了圮墙,各事老人激动而默然地跟在他身后。
园中,只剩下了失色的月光,还有两个茫然的人。
XXX长江绵延千里,是我国第一大河,航运之盛,真是天下第一。
江西九江是长江下游的大商埠,舟船罗列,商户如云,这一带靠水吃饭的人,恐怕还多过农夫。
一条乌蓬小舟中,唐剑宁正兀自闷闷地坐着,他到九江已有三日了,当初他和洪大凯告别之后,说明是要来找多事老人的,但各事老人一生踪迹不定,又叫他何从找起?最近盛传峨嵋昆仑两派的弟子,火拚了铁船帮主——“出水云龙”艾锟,其中似乎牵涉了多事老人在内,但又语焉不详。
不过依剑宁看来,多事老人既以多事出名,那么可能性甚大。
当夜,剑宁也曾路过而捣了翁白水一次蛋,把船给弄翻了,但却不知道多事老人便在附近,也不知道翁白水他们半夜三更在搅些什么名堂。要不是因为船上还有左萍这个老好人,剑宁当时便会给翁白水好看。
须知自雁荡山一会之后,剑宁便着实讨厌翁白水的为人,只因他自己是一个重感情,讲道义的人,当然看不过翁白水那等人,但要他置翁白水于死地,剑宁自是不忍,而且还认为他罪不至此。
所以剑宁为了避免麻烦起见,对翁白水总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是以上次百花谷之事,剑宁就与他避不见面了。
前次也只因有翁白水在内,所以剑宁也不再查究,那料到他们是去寻艾锟的晦气,而又牵涉到了多事老人呢?这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既然多事老人的下落和铁船帮有关,剑宁便从这条路下手,所以雇了小舟自宜昌顺流而下,一路上也过了不少重镇,如汉口,岳阳之类。这本来都是铁船帮的重要舵口,但不知是为了剑宁缺少江湖经验的缘故,还是铁船帮因为前次毁羽之后,掩旗歇鼓的缘故,剑宁竞搭不上一条线,空自到了九江。
这一日,剑宁正在船中寻思,不知如何才能找到铁船帮的分舵才好,忽听得岸上有一个人在唤着船夫道:“谁有空船。”
剑宁听得口音甚熟,忙揭开船窗的一角看去,竟是翁白水那厮,只见他风尘仆仆,脸上却涂上一些化妆,-他的声音是剑宁所不能忘的。
舟子中自有人包揽生意的,剑宁不及细看,翁白水已消失在船只中。
剑宁唤近来舟子道:“船老大,我们什么时候起帆?”
船老大道:“再过一刻便可以用饭,食过饭后便可以起程。我们这一趟一共二十六条乌蓬子,一齐往下江走。”
剑宁故作不解道:“对了,前些日子我也注意到,为何大家要一伙儿走呢?难道长江上素来便是这般险恶吗?”
船老大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大约过几天便可以恢复正常了。”
忽然船身一动,原来有人上了船,船老大慌忙揭起门帘,采首出去,只听得来人笑道:“这是本月应扣还之数,汪三,你好生收着了。”
那人离去之后,船老大叹了口气,把一包铜钱藏在怀中,剑宁又故作不解道:“这算什么?”
汪三又叹了口气道:“你说糟不糟,连规钱都发还了,这江面上今后更要乱啦!”
唐剑宁奇道:“人家只有收钱才高兴,船老大什么反而急急巴巴想交规钱呢?”
那船老大索兴找了把椅子坐下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条长江水面上,自三峡以下,如今都是铁船帮的地盘,其实这铁船帮不过是一个对外的组织,各地舵口仍是由大家负责,也没有外来人敢来欺负我们的,这些钱名为规费,实际上是大家集资作为意外的准备,就好像农人的义庄,义田,多年来,连婚丧喜庆都不要自己出一个铜板,统统由帮中支付,当然各项各目都有一定,这比起艾老爷子创帮之前的局面,真是有天堂地狱之分了。”
剑宁听他把艾锟称为老爷子,不禁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汪三大不高兴地道:“客官别以为我汪三瞎说,上江下江没有一个不称赞艾老爷子的,便连四川的蓬子,有多少只到了咱们的地盘后,便不想回去了,前回为了这些逃出来的蓬子,川帮和咱们还结结棍棍地干了一场,嘿!他们真是好家伙,还请了什么峨嵋派,昆仑派的大师兄,咱们艾老爷子可不含糊,三个人在君山上打了三天三夜,嘿——”
汪三愈说愈当兴,拍地一声在大腿上用力打了一下,仿佛他也参加了君山之会似的,剑宁忙道:“这个我已经晓得了,但现在怎么又变成这付模样?”
这话一说出口,汪三的兴致也没了,嘴角从往上弯变成了往下陷,他闷闷地道:“听说前些日子,艾老爷子中了川帮的计,还折了一个香主,一个舵主,咱们九江舵上的人个个想杀上四川去,不料如今连规费都发还了,岂不是封坛大吉?”
剑宁哦了一声,也不禁为艾锟难过,顺口道:“那么你也是铁船帮的人了?”
汪三一拍胸道:“这条江上虽不是?我汪三不是吹牛,已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他忽然止口,因为他记起铁船帮成立才不过十五年不到些,幸好这时船后传来一阵饭香味,汪三忙道:“该死!懊死!饭可煮焦了。”
剑宁目送着他出了船舱,心中可真是百感丛生。
一个江湖上的帮会能使群众自动地拥护他,心甘情愿地服从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难得的是艾锟以一个外乡人的资格,十多年来,竞能收拾了长江上下游的人心,是难得的奇才。
同时他也觉得好笑,他正在找铁船帮,不料自己竟搭上了人家的船而不自知,照方才这汪三的口气,铁船帮根本不是一个结构甚严的组织,舵主及各司职人员,也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难怪他一路走来,便找不出蛛丝马迹来了。
但曾几何时,这看似日中丽天的铁船帮,竟已面临了冰消瓦解的危机。
他以前曾听说过铁船帮的总舵设在金陵(南京),心想到那儿再讲。
他们一帮船在江面上是集体行动的,那一天,剑宁暗暗注意,翁白水竟没出过一次舱,可见他也怕被铁船帮认出,剑宁不知翁白水是受了多事老人的戏耍,而在到处找寻“华灵均”
的下落,还以为他是来探听铁船帮的行动的,倒还颇有些佩服他的胆量。
入夜了,二十六只乌蓬子分成三列,泊在离岸不远之处,他们不靠岸,是怕陆上的流氓盗匪来找麻烦。
剑宁在船上暗暗把姬文央和洪大凯的秘传练了一遍,他渐渐巳能把这两派绝技熔入本门心法之中了,心中正十分高兴。
忽然,他听得上游追上来了两只乌蓬子,他知道这水面上尽是铁船帮的天下,当然不会是别人,但他不明了半夜里为何如此匆匆而来,他直觉地察觉到,来船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了翁白水。
在路上,唐剑宁已很机警地为白虹剑加配了一个套子,套在原来的剑鞘之外,所以常人不易看出他的身份来,而且他自信没有作过什么扎手的事。
丙然,来船到了附近,这排乌蓬子上巡夜的舟子便吹起了一声芦哨,三长一短,来船回报以一短三长,而且有轻轻地道:“鸽子在笼中否,上面请。”
这面有人答道:“仍在刘老七的号字上。”
剑宁知道大约是冲着翁白水来了,他想铁船帮中敢惹翁白水的,也只有少数二三个人,很可能便是艾锟亲自出马。
他好奇之心大起,偷偷收拾了一些东西,从船后蛇形了出来,他这时正好望见一条船上有些人跨入了追上来的两条乌蓬子,其中一人冷笑道:“艾兄也在岸上吗?”
竟是翁白水的声音。
待得那些人都上了两条船,来船上有人用篙一点,那艘乌蓬子便如箭也似地往岸上划去。
这时廿六艘泊住的船中,自然有些惊动的人,正探头采脑地四下张望,船上放哨的舟子大声道:“各位客官休得惊慌,是咱们艾老爷子请客,与各位无干。”
众人喧闹了半响,也就各自休息去了,可笑那汪三,此时还不知道船上的客人已离了船,只在舱外道:“客官好生睡了,明日一早便上路啦!”
他当是剑宁的仍在梦乡之中,口中喃喃地嘲笑着剑宁的不警觉,也自管自地进入了黑梦乡。
岸上,一个小村落里,只有四五户打渔的人家。
夜深了,一群黑影从江岸边走来,一路上连凑热闹的野狗都没一只。明月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这群人默默地走着,彷佛都满怀着心事一般。
翁白水心中虽有三分恐惧,但他自持技高,除了艾锟之外,并没把铁船帮的徒众放在眼里。
大众一哨传一哨,翁白水被簇拥着到了村外的一座竹林中,只见有三个人面容肃穆地站着,他们的打扮全像通常的舟子,但翁白水可识得是艾锟座下的三个香主——另一个已被他用计溺死了。
另外有一人背着双手,背对着翁白水,静静地站着。
场中的空气肃静极了,唯其如此,方使人更透不过气来。
铁船帮的三个香主,眼睛中不约而同地射出了愤怒的火焰——错非姬文央从天而降,舍身搭救,他们和艾锟早就中了翁白水的毒计而葬身鱼月复了。正是仇人相见,怎能不分外眼红。
其他押送翁白水的人,并不知翁白水的真正身份,但可知道是川帮中有脸面的人物,不然决不会劳动帮主亲自出马。
翁白水夷然地跨进了场子,干咳了一凿道:“艾兄久违了。”
他那口气之中,彷佛与艾绲是久别重逢的好友。
艾锟头也不回道:“左兄何在?”
因为翁白水与左萍素来是并肩驰驱的,尤其是在与铁船帮的纠纷中,两人是一搭一挡的,怪不得艾锟有此一问。
翁白水一怔,他怎样说自己这次是为了找寻百阳朱-的下落,所以支开了左萍,他的是精灵,哈哈一笑道:“难道翁某一人不配会会贵帮的精华吗?”.
艾锟也不答腔,忽然转开话题道:“上次艾某赴约,忽然遇到洪水,不见一面,引以为憾。”
翁白水一字一字道:“确系翁某所为,与他人无涉。”
他这话乍听上去似乎又不对题,其实一语点穿,真是干脆。
旁观的铁船帮徒一齐向前跨了一步,正是人人发指。
艾锟道:“不料八大宗派之后,竟会出此下策!”
翁白水脸色一沉道:“翁某不是无的放矢,可笑艾兄无自知之明。”
三个香主一齐拔出-刀,艾锟无盘无息地转了过来,脸色如常地道:“前次君山之会,碍在左兄在场,在下现在正有几点不明之处,尚祈翁兄指点一二”
他威严地回扫全场一眼,本已群情激债的帮众,竟如被催眠似地,情绪稳定了下来,由此可见艾锟之得人心。
翁白水不作一声,冷峻地望了众人一眼,艾锟会意,便道:“翁兄,月下小步如何?”
翁白水尖声道:“敢不相陪。”
他们两人竞并肩往竹林中走去,铁船帮人一齐大惊失色,艾锟回头道:“既然有贵客光临,咱们的会议今日便到此为止。”
耙情铁船帮本来便在此聚会,而翁白水不过是偶然遇上罢了。
他们闷不作声地走了半响,翁白水道:“艾兄的耳目真灵,在下服了。”
艾锟心中极是厌恶他的为人,但现在他正要与翁白水共同研究一个极重大的问题,不得不着实地敷衍他,便呵呵笑道:“这算什么?其实翁兄从汉口上船之后,一举一动,艾某都知晓了三分。”
翁白水知道铁船帮的潜力,晓得这话不是虚语,他勉强笑道:“此地无六耳,艾兄尽避交待下来。”
艾锟考虑了半响,不知公私应孰先孰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始道:“前日翁兄水淹之计真不错,可知艾某折了两个股肱之才吗?”
翁白水也怒道:“咱们也没得了好处,‘峨嵋七侠’中又折了叶老大及王老四,在下请问,可是艾兄左右下的毒手?”
艾锟没听说过这会事,反而被他说得一怔,他的情报只知那两人迄未露面,不料早巳丧命了。
艾锟那知道根本便是翁白水杀之灭口,当下还以为是姬文央的杰作,只因“百步追魂”
平时诛杀过甚,所以也会蒙了此冤,不出翁白水所料。
他此时怎能再攀出个姬文央来?因为自从上次在雁荡山一战后,大众皆知姬文央与艾锟有血海深仇,翁白水本来便是个小人,怎会相信艾锟是君子心怀,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而不与姬文央相拼。
因此,他坦然地道:“叶老大及王老四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决非敝帮所为?”
翁白水冷然哼了一声,仰视明月,神态之中,大有不信艾锟的意思。
艾锟强压住胸头一股怒气,放缓了声音道:“翁兄可知信义二字的涵义吗?”
艾锟这话十分不客气,大有明指他诡计陷人之事。
不料翁白水怒哼了一声道:“难道只许姓艾的不讲信义吗?”
艾锟大怒道:“姓艾的可有什么不讲信义之处?”
翁白水脸涨得通红道:“先师叔艾兄可曾听说过?”
艾锟一怔。
翁白水道:“敞师叔姓连讳克狄——”
艾锟惊呼道:“峨嵋樵子!”
翁白水点了点头道:“正是,艾兄可知道他失踪的经过吗?”
艾锟朗凿道:“不知。”
翁白水道:“艾季岗可是令叔?”
艾锟听得话说上正题了,但先只点点头,翁白水道:“敝师叔当年威镇蜀中,青春正健,忽然接到了令叔飞函,为了某一武林中的至宝,亲下江南,结果,嘿嘿!一去十多年而不返,艾兄能告知在下一二吗?”
翁白水语气咄咄逼人,艾锟也勃然变色道:“家叔惨死于姬文央之手,在下整理遗物,发现了一角陈旧的羊皮纸,上面赫然有三个人的名字,而令师叔便是其中之一。”
翁白水有些不信地道:“另外两人是谁?”
艾锟不假思索地道:“一位便是家叔父,另外一人是金银圈王立——雁荡大侠逐出门墙的大弟子。”
翁白水紧迫着问道:“依艾兄的意思是……”
艾锟点头道:“这角羊皮纸显然是某一图形的一部份,而且照名字排列的顺序看来,列名的人尚不知这三人,可惜不知其他的部份不知已到了何处去了。
“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只因令师叔失踪已有十年,便想向翁兄打听一二,却苦无机会,照此说来,令师叔和家叔父当年确有某一至宝的线索了。不过我能保证会师叔的下落与敝师父无关,因为当时我正寄养于叔父门下,如有像令师叔这般的人物来造访,我断然不会不知。”
翁白水道:“这角羊皮纸艾兄可带在身上?”
艾锟摇了摇头道:“仍放在原籍老家中。”
翁白水道:“敞派也有人曾见过师叔拥有一角羊皮纸,而且轻易不与人看,只是去时已自携走,不过据家师言,其上列名的也有三人,除了敝师叔外,仍有黑白双剑裴氏兄弟两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也绝没想到有人会在旁边窃听。
剑宁躲在林中,将他们所说的一言一语全听在耳中,这一连串的名字,在他心中是多么熟悉——黑白双剑袭氏兄弟和峨嵋樵子连克狄的名字,唐剑宁曾听过唐师兄提起过不只有十次,他们都是当年围攻唐敏的十大高手之一。
剑宁心中暗暗地想,难道这是偶然的事吗?
死在雁荡古洞中的金银指王立,再加上那四个人,这如果只是事出偶然的话,岂不是太凑巧了吗?
艾锟道:“如此说来,这显然是一幅宝图的一部份,大概令师叔听说的某一武林至宝,便是指图中之物也不定。”
翁白水迈了两步道:“姬文央与令叔又有何仇?”
艾锟双眉一轩道:“这个在下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此祸始于多事老鬼。”
翁白水又背起了手走了两步,恍然大悟地道:“对了,各事老鬼不是正在孜孜于雁荡山上,那‘天残地缺阵图’的研究吗?而那古洞里有百阳朱果,莫非合叔杀身之祸,便是种在这角老羊皮上?”
艾锟也惊道:“‘金银环’王立是雁荡逐出门墙的弟子,是了,翁兄这话大有道理,真亏翁兄想得出来!”
翁白水脸上讪讪地,只因他念念不忘于百阳朱-,所以才会临时凑会上去,不过这理由又那里是能说出口的?
剑宁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连串的问号,他直觉地意会到,武林中十多年前一定有一连串的大案,其中牵涉到了上次雁荡大会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唐剑宁自己在内,只要是与摩云客有关的话。
翁白水忽然脸色又一变道:“我岂不是被多事老人欺了吗?”
他这话原本说得极轻,但是可被艾锟听了去,艾锟是一个爽直的人,他完全不觉得翁白水的眼光中有异,他的心头中,此时已完全被上一代的恩仇所占住,所以随口问翁白水道:“翁兄说什么多事老人?”
翁白水一怔,他迅印发觉艾锟有些心不在焉,他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艾锟,压低了嗓子道:“艾兄还有什么未了的事吗?”
忽然,一片落叶施施然地从黑暗中飘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艾锟的眉上,艾锟吃了一惊,从幻想中警觉过来,此时翁白水与他只有三尺之遥,艾锟虽是忠厚,但并不失于精敏,他此时已无暇去考虑这片落叶来得古怪,他意会出方才翁白水的话是一语双关的——可以指他还有什么与翁白水说,更可以指艾锟是否有后事待办。
艾锟知道自己退身不得,只是装出不在意地把双手往胸前一架道:“有一事请教,翁兄为何一再与敞帮为难?”
翁白水是阴谋专家,眼看到手的事,竞被一片落叶所破坏了,他不知这是“摘叶飞花”——
由唐剑宁所发出的,而只有天时不与我之感。
他偷袭未成,只得脸色一沉道:“难道艾兄以为是为了区区几十只乌蓬子吗?”
艾锟笑道:“难道是为了尊师叔那码子事。”
翁白水沉声道:“小弟自幼便由师叔代师传技,师叔对我不啻亦师亦父,请问艾兄,你能不痛心吗?”
艾锟也触动了心中痛处道:“在下当年也是自幼寄养在叔父门下。但是今日误会已清,长江中船户何止千万,请翁兄勿以个人的意气行事。”
他这话中暗含着大义凛然的味道。
翁白水冷笑了一声道:“片面之词,翁某岂能轻信?”
他这话无礼之极,果然,艾锟大怒道:“阁下要艾某如何作法?”
翁白水冷冷地道:“除非敝师叔再现江湖,峨嵋门下与艾门之仇仍不可解。”
艾锟听了心中一凛,退了一步道:“难道你不信我艾某的话吗?”
翁白水哼了一声道:“当年之事,关系武林至宝,焉知敞师叔未遭尊叔之毒手?”
艾锟心中怒火熊熊地道:“但艾某没有骗你的必要。”
翁白水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微笑道:“侄儿替叔父掩罪,也是合于常理的事。”
艾锟心中实在气他不过,一股怒气无处可发,一掌拍在身旁一枝竹子上,那碗口粗的竹子竟应声而折.
翁白水冷峻地望了艾锟一眼道:“如果艾兄不见怪的话,在下便言尽于此,要先走一步。”
艾锟斗然下了决心道:“且慢,翁白水,我问你,你究竟肯不肯放过这许多船户。”
翁白水本已走了两步,此时转过身来道:“只要你姓艾的还做一天帮主,这事一天不得了结。”
艾锟的脸色已变得如白纸一般道:“前一个时辰,艾某已辞去了铁船帮帮主之位。”
翁白水脸色大变,他是一个讲利害的人,今天这许多作为,那里是真的为了“峨嵋樵子”
连克狄这一码事?但他方才话巳说出了口,一时又改不回来。
艾锟惨痛地笑道:“如何,翁兄总算心满意足了吧!”
须知艾锟在铁船帮上已化了十多年的光阴,从一个初出道的少年,到目前为止,这十多年是人生最宝贵的时间,今后他要再重新闯出这么一个轰轰烈烈的场面,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艾锟的扬名天下,能挤身于少年英豪之列,铁船帮帮主这五个字,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今天他突然辞去此职,天下人能有几许会明了他的心意,是为了不以一己之私事而牵累了全帮,他才可以全力单独应付姬文央,在常人看来,还将是各丢人的事。
艾锟的作为自然是冒了身败名裂的危险,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端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下真是变的太快了,翁白水不料艾锟会痛下决心,而且已经做了,真使他一时之间想不出话来,他觉得艾锟的目光有如两把利剪般地,往他心中戮来,翁白水感到一阵寒意,他没想到艾锟是为了对付姬文央,还误以为是对付自己,那就糟了,因为艾锟已存心拼命了,翁白水是有野心的人,和艾锟拼可划不来。
尽避他心中有了几分恐惧的念头,但他嘴中可还是蛮硬的,他嗤了一声,冷冷地道:“敝人焉知艾兄是否真个辞去了帮主之位?”
艾锟怒道:“如果翁兄真个冲着我来,不管误会澄清已否,翁兄可否答应敝人一事?”
翁白水怔了一怔道:“何事?”
艾锟朗声道:“在下以个人之资格向翁兄挑战,敬请应允。”
翁白水知道艾锟是存心拚了,心中一惊道:“何时何地?”
艾锟一字一字地道:“此时此地。”
翁白水面临着如许的挑战,焉能示弱?但他实在有些心怯,不愿与此时之艾锟战,他道:“君山之约,难道艾兄忘了。”
艾锟道:“当时在下系代铁船帮誓约,现已与此帮无关,况且翁兄设计陷害,破誓在先。”
翁白水的脸色十分难堪,一阵青一阵红的,幸好是在黑夜之中,他踌躇了半响,方朗声道:“非战不可吗?”
艾锟气势逼人地道:“非战不可。”
翁白水本是个量小的人,他心中虽有些儿怯意,-那禁得住艾锟一再相逼?他长袖一拂道:“那么在下敬遵艾兄台命。”
艾锟仰面大笑道:“好!好-早该如此干脆。”
翁白水轻道:“有僭了。”
艾锟笑声未止,翁白水右掌已印向他左胸,艾锟素知翁白水的为人,他以右足为枢,全身横旋半步,翁白水闷喝一声,左掌迅速一翻一拾,艾锟存心硬拚,也不再退让,举臂一封。
拍地一声,两人一分,各退了一步。
翁白水偷袭未成,大为难堪。
艾锟冷笑道:“这便是峨嵋首徒的作为吗?嘿!”
翁白水冷声道:“咱们走着瞧!”
艾锟喝道:“好!”
翁白水右掌一扬,左掌一翻,一股拳风迳奔艾锟,艾锟也与他一般姿势,两股拳风在空中一劲,空气中竟发出了一丝尖锐的声音。
地面上的沙土被吹起了几分。
风沙止处,两人都钉立在当地,艾锟双足钉入地中三分,而翁白水已有半寸。
艾锟只觉陶中血气一阵翻滚,而翁白水眉色之中更有三分痛苦的神色。
翁白水一心想迅战迅决,只因此地是铁船帮的重要之一——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他叮地一声,拔出了长剑,青白色的剑光反射在他脸上,更是吓人。
翁白水-道:“艾兄赐招。”
艾锟微一踌躇,也拔出了佩剑,由那剑支的长度角度以及型式等看去,分明是一把好剑,但奇怪的是剑身却如常剑一般,毫无光芒。
便连唐剑宁伏伺在旁,他觉得此剑与光芒有些不配,而更奇怪他方才拔剑为何要略为踌躇?
翁白水暴喝一声,长剑化为一道光芒,劲射向艾锟,艾锟反手一剑,剑支组成一道白色的光网,只见剑尖一阵抖动,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竞把翁白水的一手快剑,全给硬封了回去。
翁白水一招未老,长剑在空中虚虚一划,觅得一个破绽,忽然剑光暴涨,硬生生切入了艾锟的剑网。
那知艾锟也暴喝一声,剑网略略一收,也化作一道光芒,竟堪堪与翁白水的剑支相擦,而且把翁白水的长剑压在底下。
翁白水情知上当,猛喝一声,右腕一翻,想把长剑反压敌剑。
那知艾锟也全力而为,他既处于劣势,一时又怎么翻得过来?
翁白水情急之下,呸地一口痰吐向艾锟,艾锟不料他出此一招,低头一闪,翁白水猛力一抽手中长剑,艾锟分神之余,竞被他挽回了劣势。
艾锟呵呵笑道:“这是贵派的高招吗?”
翁白水疾哼一声,长剑已然攻到。
翁白水已吃过了两次暗亏,心中对艾锟实在不敢低估,决不大意进攻,剑剑着实,招招连环,而艾锟也素知峨嵋剑法利害,加以翁白水又是小人心怀,便须处处提防他的阴谋。
所以两人的战势一时倒反胶着了。
此时只见两支长剑在空中划了多少道不同的长弧,煞是好看。
使到一招,翁白水一招“秋鸟入松”,那知艾锟也长剑一翻,斜磕而上,两人撩个焦着,当地一声,两人同觉手中一麻,兵刃几乎出手,心中俱各一惊。
艾锟使的一手怪剑,峨嵋剑法虽雄称于世,但一时竞攻不入去。
只见艾锟剑光绕体而生,密密连连,首尾相顾。
翁白水一连抢攻了十剑,都攻不出去,不觉有些心慌,那知艾锟忽然反守为攻,一横一直连环刺出五剑,翁白水大吃一惊,只因这五剑好生古怪,方位都是不可思议之处,他奋力连挡五剑,但已十分吃力,连退了五步。
艾锟此时有如破竹,剑势大振,嘶嘶之声不绝于耳。
翁白水恼羞成怒,暴喝一声,以攻却攻,长剑抖成一个剑花,刺向艾锟各大要穴。
艾锟长剑一圈,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翁白水极凌厉的攻势竞被他悉数解去。
翁白水吃亏的是艾锟的剑法全是古怪的新招,而他峨嵋剑法却甚为世人所熟悉。其实翁白水也颇知晓许多不传之技,但他是有野心的人,不愿先在艾锟眼前露了底,然而现在的情势又不能容他藏过。
艾锟长剑从圈中一翻而出,翁白水脸色一沉,手中长剑轻轻往敌剑一点,艾锟只觉手中剑去势一沉,但他手腕本能地一抖,剑势仍奔翁白水而去。
那知眼前一花,翁白水竞藉这一点及艾锟手腕一抖之力,全身跃起。
艾锟猛喝一盘,长剑一翻,翁白水剑尖一迎,已下落的身子又反弹而上。
如此三上三下,翁白水显占上风,因为他是由上而下,藉艾锟之力而反弹,所以耗得尽是艾锟之力。
艾锟左恍右动,脚下连连虚点,身形如闪电般地运动起来,合翁白水无从下击,但翁白水是下掠之势,饶艾锟再快,也快不过他。
翁白水一出奇招,便占了上风,方才心中郁积此气,此时全吐露出来,心中不觉大快,剑势更是轻灵。
剑宁看不过去,正要挺身助艾锟一臂。
忽然远处传来两声长笑,笑声悠然不息,转眼已近了半里许。
场中艾锟及翁白水齐齐变色,只因这两人功力之高,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们不约而同地想道:“其中一人是否是姬文央?”
因为天下能达到这地步的,除姬文央外,也没有几个。
他们之间只是互相不满,但姬文央却是他们的公敌,而且是大仇人。
方才的一股愤怒之情,打了半天已消去了一部份,此时艾锟左闪右动,甚是吃力,但一时之间尚不能败下阵来。而翁白水虽略占上风,-也只是靠奋招取胜,并不见得能维持长久的局面。
那两人一前一后,似是在相互追逐。
声音昔渐渐地近了,艾锟喊道:“姓翁的,咱们怎办?”
翁白水狠狠地道:“只要你姓艾的愿意,翁某下次一定奉陪。”
艾锟笑道:“好!”
他们两人同时一撤招,翁白水翻身落地,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时那两人中有一个骂道:“沈老败,你老跟在我后面吃屁干吗?”
艾锟和翁白水都失声喊道:“常败翁!”
沈百波的声音道:“好贼秃,你走到天涯海角,我总眼定了你。”
和尚骂道:“你有种就硬来一场。”
沈百波笑道:“我就算打不过你,你也追不上我,咱们扯平了。”
翁白水心中大惊,艾锟也皱眉道:“谁能使常败翁自甘服输!”
他们心中同时浮起了一阵疑云。
唐剑宁可听出端倪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常败翁及百残和尚!
百残和尚气呼呼道:“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常败翁也大声道:“不怕!你也休想逃出我眼里去。”
百残和尚骂道:“你有本领便把那一窝,姓洪的啦!姓姬的啦!姓温的啦!全给找来,斗斗我看。”
常败翁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百残和尚呸地骂了一口道:“没种!真丢你父母的脸!”
常败翁道:“你休想激我,我一辈子被人笑多啦!唷,贼秃,又想和我耍耍啦!来,看你追得上我否?沈老败一生打败仗,脚下抹油不比你强还行?来啊!”
他们两人的声音又渐渐远去。
剑宁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大约是常败翁缠着百残和尚,而百残和尚又追不上他,而常败翁显然是怕百残和尚躲起来,不过剑宁奇怪的是,常败翁怎会又和百残和尚遇上的?
他正在想着,忽听得东南角上,远远地传衣了常败翁的尖叫道:“救命啊!”
剑宁一急,也忘了附近还有两个人,飞身而去。
艾锟和翁白水只觉眼前一花,一条人影自竹林中穿出,同时大喝道:“什么人?”
剑宁已如箭地没人黑暗之中。
艾锟和翁白水互望一眼,同时起步道:“追!”
他们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林中,只有月光在静静地盘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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