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机,要是泄露而改变天命,他的麻烦就大了,当然,他并不认为告诉十三,她会胡乱泄露,只是怕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难受。
“……其实,这只是借口对不对?”她红着脸,但眉皱得紧。
“你在说什么?”
“你……根本不想要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很会胡思乱想,而且控制不了自己。
无咎忍不住苦笑。
“明天有水患,会水淹城南。”
“嘎?那……”话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下。
“你想问什么?”
“没事,女乃女乃交代过,就算听见神谕,也不该企图改变什么,所以我就干脆不问。”说着,她脸上的红晕还是退不了,觉得自己很丢脸,竟怀疑只是他想逃避自己的借口。
“喔?”
“好比召唤龙神降临,龙神下降临,那就代表这件事是他办不到或是不能违背的,故不能勉强,这是历代祭主的嘱咐。”她说得再认真不过。
“女乃女乃还说,不能因为一已之私而改变生老病死,这样的话,会乱了整个世间的命盘,如此一来,就算是抱持善心,也等于进了恶道。”
所以她宁可当作没听见,免得自己冲动下做出什么累及他。
“说的对极,这世间自有一套天理,要是企图改变,有可能带来更大灾祸。”
他赞许地点头。
“那么……你还急着要走吗?”
“……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人直瞅着她紧揪住她袖角的手,突地像是察觉什么,朝窗外探去,却发现她的手改握上他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如果怕,为什么还要拘留你?”她羞怯但坚定的问道。
“你忘了你曾经推开我?”
君十三恍然大悟,想起他曾在梦中对她……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又不怕,我……想要你留下。”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哑声喃着。
他压抑自己的渴望许久,如今得到她的首肯,又如何能够再做圣人?
靶觉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拥着自己,君十三微眯起眼,情难自禁地轻吟出声。感觉他的吻像火一般烧烫着她,她的心跳得很急很急,需要从胸口蹦出。
此刻远在东边的荧惑楼,有人正盘腿坐定,以巫术窥得两人对话,意外听见天机后,蓦地张眼,勾笑。
真教人不敢相信!
原来男女情事,竟是这么羞死人的事!
一早醒来,无咎已不在身边,君十三稍稍松口气,然后又把脸埋在被子里,直觉自己无脸见人。
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居然还开口邀他……简直是自寻死路。
想起昨晚的一切,她再度羞红脸,但并不后悔,他温热的躯体贴覆着她的那一刻,满足充溢她心房,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为他而生,在遇上他之后终于圆满……
摇摇头,甩开满脑子的旖旎,她看了眼天色,怕再不起身,就会被八云发现她做的好事。
然,中衣才刚穿好,八云已经在房外高八度地喊,“祭主,当家的要所有人赶紧到大厅集合,好像发生什么大事了。”
君十三赶紧抓起被子往有落红的床面一盖,接着又听到八云一边推门,一边喊着,“祭主,你怎么把门给拴上了?”
开了门,便见八云疑惑地皱起眉,而且直往房里瞧。
“你在做什么?”
“……我以为你房里有人。”不能怪她怀疑,毕竟祭主从不拴门的。
“一大早的,怎会脸在我房里?”她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也许是无咎公了。”八云随口说,同时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梳发。
“不过,听说他和另一位公子天还没亮就离开,算了,这不重要,祭主,当家的一脸神秘兮兮,要大伙集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是吗?”她漫不经心地问。
能有什么大事?
她倒是比较在意无咎一早离开,是上哪去了,难道和他说的水患有关?
“城南水患?”
来到大厅,听到君十一说出今日城南有水患时,君十三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
“你打哪得知这消息?”坐在主位旁的君十二淡声问着,沉定的眸色教人难以读出她的思绪。
“我梦见的。”他大方不惭地说。
君十三微蹙起眉。
君家最为人知的,除了召唤龙神之外,就是净灵除魔。入梦神见,倒是少有。
神见,指的是在梦中看见过去或未来,这除了资质要高外,还得有强大的意志力。
“何时你能够神见了?”君十二哼道,摆明不信。
“那是你太小看我。”
“那也得要你有本事让人信服。”
“你!”君十一气结,握了握拳,沉声道:“我没必要在这当头和你辩,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让城南百姓避开这场灾厄。”
“要是没有水患呢?”
“一定有,我敢拿我的性命担保。”
君十二重敛长睫寻思片刻,淡问:“祭主,你认为呢?”
她看向两位兄姐,眉头攒得更紧。“我觉得……君家有训,不得窥探天命,更不得改变,以免天下大乱。”与其表达她的意见,倒不如搬出家训还来得有用。
“祭主,这话怎么对?咱门明明有机会可以救那些人的,为何不救?城南百性何其无辜,你真忍心见死不救?”君十一不禁摇头叹气。
“可是,天命不可违,咱们出手干预,岂不是乱了命盘?”该死没死,会害该活不得活,前世因今生果,这道理是女乃女乃一直教导她的,要她淡看生死,不可违抗天命,否则必引来天谴。
“哪来的天命不可违?要真不可违,我又怎会看见?难道这不等于是老逃谠咱们下了指示,要咱们去救?祭主,君家祖训,要救助百姓、造福百姓,何为根本你难道还分不清吗?”君十一咄咄逼人。
君十三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说的不无道理,但……
“十二,难道我这么说没有道理?”他寻求支持。
她沉默了一会,沉声问:“你可知道正确的时辰?”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君十一有些怔住,随即飞快地回答,“虽然不清楚时辰,但是早防备就对了。”
“姑且信你一次,十三,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君十三点了点头,有点为难,毕竟这事与她昨晚和无咎说的大相迳庭。
“那么,这事就由我呈报太守大人,再决定如何安排。”君十一环视众人,满意地点点头。
君十一将此事呈报陆敬和,他随即派驻军队,将城南百姓迁徙城东安置。
不久,天空开始落下暴雨,闪电交加,狂风大作,就算是白天,也阴霾得犹如入夜,黑暗无穷无尽,像是要吞噬整片大地,不过两个时辰,钱塘江涨潮,江水一口气冲上岸,以极可怕的速度摧毁良田便桥。
水患之严重,远远超过君十一和君十三的预期,虽然大水确实只淹城南,但由东往西,横扫过杭州城,直淹向余杭县,长兴县、昌化县……举目所见是一片汪洋,惊动朝廷下令救援。
翌日,大雨不停,滂沱的雨势,看得人触目惊心。
再隔一日,雨势暴猛,无处宣泄的水渐渐往北没去,杭州城的百姓惊慌不已,甚至开始暴动。
“既然君家祭主也在这里,为何不让她唱祈歌祈晴?”
“对呀!君家不是有龙神守护?君家祭主肯定可以阻止这场暴雨。”
在大雨开始时,君家人便投入救灾的行列。
此刻,君十三正待在县衙大厅,听到外头百姓的怒吼,不禁忧心地站起。
“祭主,你不须理会。”八云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雨已经下了三天,也差不多该停了。”
外头淹水,没办法搭祭台,要如何让祭主南祈歌?
“可是……”睇着泼瓢大雨从天落下,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十一哥有神见的能力,她就应该向无咎问清楚,这场暴雨到底要下多久。
“坐下吧。”坐在一旁的君十二淡淡开口。
君十三回头瞅着她。“十二姐,我可以出去唱祈歌吗?”五皇子一事,虽是无咎救了她,可她听到十二姐试图保护她的话,内心很感动,认为姐妹之间应该可以牵系得更深。
君十二微扬眉。“你认为有效果吗?”
“就算没有,至少可以安抚一下人心。”她抿了抿唇。“十一哥在外头帮着,其他族人也没闲着,我光只是在这里待着,那我到县衙来,又有什么意义?”
“祭主这话是拐着弯在数落我的主子?”四喜不客气地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
“四喜姐姐,注意你的口气。”八云不快地替主子出声。
“我又是哪里说错了?”四喜哼了声,“当家的想当好人由着他去,咱们到这来,也不过是当家的要让人知道咱们君家很团结罢了,不然咱们几个姑娘又能帮上什么忙?”
“四喜,够了。”君十二冷冷阻止,美眸扫向君十三。“祭主,你想怎么做,尽避去,我也想听听你的歌声。”
“谢谢十二姐。”君十三笑逐颜开地朝厅门口走去。
“祭主,外头正确在下雨,你要出去,好歹先让我拿把伞,你别急呀,祭主!”
八云吼着,然外头闪电交加,雷声轰隆作响,大雨倾盆几乎阻断她细微的声音。
只见她疾步走到厅外的青石板路上,眯眼看向灰蒙的天空,压根不管豆大雨水滴在身上多痛,浸入没骨子里多冻。
“祭主,别唱了,雨势这么大,你在这里唱,也没人听得见,就连老天也听不见!”八云冲到她身边,用双手护在她头顶。
置若罔闻般,君十三深吸口气,唱出空灵的祈歌。
那副清嗓柔而不锐,却能够撕裂黑暗,让煦光重现大地。温润的能量,随着嗓音逐渐拔高,穿透了雨,如丝一般向四面八方绵延而去,如风一般吹拂到每个角落,抚慰着慌乱无措的人心。
在县衙随近的百姓都听到了歌声,慢慢平静下来,仿佛就连人雨都不再可憎,淹水不再是那么令人绝望,他们可以耐心等待,黑暗尽头的曙光。
君十三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在厅内的君十二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纤瘦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的,刺眼闪电消失了,就连雷声也缓缓退远,再等一会,竟连雨都停了。
外头响起阵阵欢呼声,许多百姓争相走告,亲眼见证了君家祭主不可思议的能力。
“祭主,可以了。”君十一从一旁小径走来,后头还跟着几名衙役和陆敬和。
君十三神色有些恍惚地瞅着他,这才感到浑身冷得发颤。
“太守大人准备了些姜汤,赶紧喝下。”他说着,拉着她就往大厅里走。“四喜,还不赶紧去找来一些干净的布巾,还有八云,回府替祭主拿套干净的认裳。”
“是。”两姐妹立刻分头进行。
君十一瞧君十三浑身湿漉漉的,又请陆敬和准备一些干净布巾,要不等到四喜把布巾拿来,她就要染上风寒了。请托完毕,他随即舀着两碗姜汤,一碗递给君十二,一碗递给君十三。
正要说什么,有衙役拿来几块干净的布巾,并向陆敬和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一变。
君十一见状,走向太守大人,谈上两句,没一会把布巾交给君十三,就跟着太守大人走了。
一下子,大厅就只剩下君十二和不断打颤的君十三。
君十二睇着她抖得厉害,终究忍不住地月兑上的外衫,盖在她肩上,并拿过布巾替她轻拭头发。
君十三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谢谢。”笑得腼腆。
其实她很容易满足,只要对她释出一点善意,她就可以感动很久。
“喝吧,可以让身子暖些。”看她手捧着汤碗,君十二催促着,将她的发擦个几分干后,便在她身旁坐下。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没一会将姜汤给完,整个人感觉暖和许多。
君十二瞧盛汤的大碗摆在大圆桌上,距离有几步远,四喜又不在身边,被伺候惯的她不想移动,索性把手上的姜汤一并递给她。
君十三又是感动又是惊喜。“谢谢你,十二姐。”
“……不用客气。”她有点不自然地别开眼。
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八宝凳,甚少坐得这么近,更不曾有过贴心的嘘寒问暖……
相较之下,君十二被教导得冷漠,就连闲聊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可是,此刻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君十三小口啜饮的声音,总觉得要是不说些什么,实在教人不自在。
“祭主,你可有过神见的经验?”想来想去,她挑了心中的不解当话题。
君十三抬眼看着她,有些犹豫。“嗯……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神见,可我曾梦过初代祭主临终前的画面。”
“喔?”君十二微扬起眉,连她也无法确定那样的梦境算不算神见,“那时候无咎公子可有在你身边?”
她吸口气,想回答没有,但……“有。”
“是吗?”垂敛着眼,君十二迳自摊算着。“这么说来,也许十一哥梦到的真是神见了?记得那晚无咎公子就住在君家,也许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引导出十一的能力。”
这么说来,似乎也挺合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种说不出的古怪。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君十三喝着姜汤,小声答着。
她有些心虚,不敢说太多,就怕被十二姐发现,她和无咎发生了关系。
“但,为什么我一点感应都没有?”君十二看向她。“女乃女乃说过,我的能力在十一哥之上,没道理他有所感应,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君十三水眸转呀转的,喝完最后一口姜汤,看着她。“你怀疑十一哥吗?”
“总觉得他的话有些含糊,细节说得不够完整,再看他分明是在巴结五皇子,这点已经违反了君家祖训。”君十二顿了顿,不想提她怀疑根本是君十一搞的鬼,才让五皇子得以进入君府,免得她难过。
她看向厅外微微发亮的天色,仿佛有光芒试图钻透厚重的云层,好半晌才又说道:“说不定,我只是在嫉妒吧。”
“啊?”
“你随意唱起祈歌,雨就停了,仿佛连阳光都要透出。”她咬了唇,有些不服气地说:“虽然我不信十一哥,可城南确实发生水患……唯独我,才是那个真正没有能力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君家才会毫无立足点,卡在中间,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