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军官名叫诸青崖,乃是新任的御林军副统领,一上任就奉旨出京,以“钦差”的身份,派到崔宝山这支军队来做监军的。
孟华只猜中了一半,清军之所以改变战略,并非是由于崔宝山识破他们的计划,而是由于诸青崖的通风报讯且兼于出谋划策。
那日追捕仲毋庸的张火生和孙道行受了重伤,诸青崖可没受伤,他赶到崔宝山的大营之时,正是老猿石那边结集的清军开始发动偷袭的时刻。
不过那支“奇兵”是崔宝山委托副帅指挥的,他身为主帅,可不敢冒这么大的危险,仍然坐镇“大营”。
他一听到诸青崖的消息——仲毋庸已经落在敌方的手中,当然也就马上想得到仲毋庸可能是把自己的军情泄漏给敌方知道了。
孟元超的估计也没错误,崔宝山留在大营的兵力不过一万多人,比义军人数还少一些。崔宝山本来是不敢贸然出击的。但诸青崖料准义军必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以全部的兵力去伏击他们那支偷袭的奇兵,因此极力主张崔宝山再来一个将计就计,乘虚从正面长驱直入。
崔宝山颇通兵法,有诸青崖给他壮胆,仔细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扭转败局,于是悉依他议,一面派人飞骑赶去叫那路清军的指挥官鸣金收兵,一面自己尽率留守的部队,从大营出击。诸青崖的另一献计——俘虏敌方的百姓作为人质,必要时作威胁罗海退兵之用。崔宝山最后也依从了。
一万多清兵比起全部义军是少数,但比起义军只有五百人的留守部队,却是多了二十倍都不止!
但胜负之机,如今却是落在这五百人身上!
要知偷袭的清兵虽未全部中伏,亦已有一半被引入山谷绝地,被围困的那一半人即使也有一半能够突围,急切间也是难以重振旗鼓的。但假如给崔宝山这路从正面进攻的清军得逞,形势又将大大不同了。那时清军里应外合,反包围的形势就要出现,而且哈萨克战士的亲人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也必将投鼠忌器的。
这五百人能够阻挡多久,势必影响战争全局!
桑达儿不愧是哈萨克族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训练出来的这五百名战士也都是箭无虚发,他们扼守险地,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一排排的清军被他们射得人仰马翻。
诸青崖眉头一皱,说道:“崔将军,听说你的亲兵队长是一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咱们可不能只是让对方耀武扬威!”崔宝山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叫崔一伦对付他们!”当下把崔一伦唤来,吩咐他道:“伦侄,今日是你报仇雪耻的机会,你带一千名弓箭手,占据有利地形,和他们比比箭吧!我看他们人数最多不过五百,咱们两个换他一个也有便宜。”
崔一伦那日被义军所擒,自份必死,哪知却得孟元超以礼相待,放他回来,虽然他在崔宝山面前不敢说出实情,诳称是逃回来的,但心里已是不能自己的对义军起了佩服与感激之情了。
“咱们都是汉人,为什么要帮鞑子卖命?回人在草原上放牛牧羊,丝毫也没犯着你们,你们却助纣为虐,不许他们过平安的日子,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千里迢迢来打回人,打赢了仗将军们升官发财,你最多不过分点吃剩的骨头,士兵更没好处。但打输了仗,你们的尸体也不能还乡,打这样的仗值得吗?”孟元超那日对他所说的话,此际又好似在他耳边响起来了。
“我可不能恩将仇报!”崔一伦心里想道:“元帅听从诸大人的主意,要把他们的老弱妇孺都捉了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能做!虽然我阻止不来,但拖延一些时候也能给他们逃生的机会。”
在桑达儿扼守的那个险隘左翼有个山头,高度相差不多,是个有利于狙击的地点,清军有特制的神臂弓,弓箭射得比对方更远。要是崔一伦占据了这个山头,双方互射,桑达几手下只有五百人,可是禁不起伤亡的。
崔一伦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抗令,但他人急智生,却想出了一条苦肉计,未曾爬上山头,便即大声喝道:“有胆的出来和我比箭,咱们一个对一个!”他首先连珠箭发,嗖嗖嗖三箭射向对面山头。
这次是轮到崔宝山皱起眉头了:“崔一伦怎的如此鲁莽?”
崔宝山在这边眉头大皱,桑达儿在那边也是同样感到奇怪。
最初他是勃然大怒:“那日我饶了你的性命,你居然还有脸皮向我挑战!”但崔一伦这三支连珠箭一射到来,他就立即知道崔一伦是别有用心,并非如他想象那样可恶了。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崔一伦的连珠箭流星闪电般地射了到来,却都是从哨兵的身旁飞了过去,没人受伤!
桑达儿怔了一怔,低声说道:“崔一伦的箭法不该如此不济!”孟华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不敢抗命,但又不愿和咱们作对!”
桑达儿恍然大悟,说道:“好,那我倒也该替他掩饰掩饰。”当下跃上那块石屏风,喝道:“好呀,姓崔的臭贼,有胆的你过来吧!一个对一个,我先和你比箭!”嗖的一箭射将过去。本来他是依样画葫芦,射出这支箭是算准了可以擦着崔一伦的肩头飞过的。哪知他这里弓弦一响,紧接着就是山那边的崔一伦厉声惨呼,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一箭竟然射个正着!
原来崔一伦是故意凑上去让这支箭射着自己的。他是弓箭的大行家,一看来势,便知对方用意,他要校止这毫厘之差,还不容易?只须偏旁跨上半步,这支箭便插进了他的左肩了。但却刚好避开给伤着琵琶骨。
他是亲兵队长,又是清军的第一神箭手,如今第一个中箭受伤,部下自是人人胆寒,哪里还敢抢山头,只有先把长官抬回去再说了。
桑达儿又喜又惊,心里想道:“我且再显一显手段,帮崔一伦唱成功这出苦肉计。”
崔一伦这一千名弓箭手已有半数转过了身,另外一半也是十之八九不敢举步向前,但最前面的一小队却还未曾撤退。桑达儿抽出了三支箭,喝道:“我这三支箭要射落你们前排正中三个人的头盔!”
头盔是用皮带勒着下巴以防奔跑之时月兑落的,怎能射落头盔而不伤人呢?
但见弓如露雳,箭似流星。桑达儿这一边连珠箭发,那一边三个的士兵头盔果然落地。这刹那间,清军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头盔落地的当当声响!
原来桑达儿的箭射得恰到好处,刚好射断皮带,却没伤着对方。在那刹那,这三个士兵都是不约而同的吓一大跳。他们吃惊得这样厉害,头盔都震得跌落了。
桑达儿喝道:“谁敢上来,我就要射他的脑袋了!”队长受伤,这一千名弓箭手早已士无斗志。在桑达儿一声大喝之下,登时争先恐后的逃下山去。
崔宝山本来稍有怀疑的,但见崔一伦最先受伤,怪也只能怪他不该太过鲁莽,对他的疑心却是去了。
诸青崖大怒喝道:“弓箭手不济事,就硬干吧,大队人马冲过去,踏平这座山头!”
崔宝山急于攻入敌人后方,才能接应被围的队伍,扭转败局。此时没别的办法可想,也只好不顾伤亡,下令全军攻扑了!
五百名弓箭手,纵然每一个都是箭无虚发,也难抵御一万多清军潮水般的攻势。一排排清军倒下去,一排排的清军冲上来,眼看敌人的先锋就要冲到山头了。
桑达儿道:“孟大哥,你和金姑娘回去报讯吧!”
孟华道:“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
正在这最紧张的时候,忽听得喊杀之声震得山摇地动,山下尘头大起,转眼之间,清军阵势大乱。崔宝山连忙下令,前队改为后队,忙于抵御从山下攻来的敌军了。
桑达儿狂喜说道:“咱们的援兵来了!奇怪,这支援兵是从哪里来的呢?”
孟华把眼望去,“咦”了一声,说道:“有个一马当先的白袍小将,好像是车居族的王子乌里赛!”
桑达儿狂喜过后,也从喊杀的声音听得出来了,说道:“不错,来的是车民族的人,还有大熊族的人!”
原来乌里赛那次得孟华救了他的性命,又眼见义军以少胜多,看来清军虽然势大,但也是靠不住的。他回去和父亲一说,车居族酋长本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在儿子未曾回来之前,他已接到罗海打了一个大胜仗的消息,恐防清军一被逐出回疆,他势必不能见容于各族,早就有悔意了。这次反过来出兵帮伙罗海之事,倒是他首先提出的。他一转向,和他攻守同盟的大熊族也跟他出兵。
此时天色已亮,崔宝山看见领兵前来的是乌里赛,不禁又惊又怒。但他还妄图挽回败局,只好压下怒气,换上笑脸,扬声叫道:“乌里赛王子,我已请准朝廷,封令尊为王,统辖全疆。将来你子继父位,尊贵无比,你可要想清楚些,莫受别人利用!现今正是你立功的机会,你一时糊涂,我不怪你,此际回头,归顺朝廷,尚未为晚!”
乌里赛冷笑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不能像你这样,做鞑子的奴才,杀自己人!不错,我是一时糊涂,上了你的当,现在可正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了。”说话之间,挥兵疾进,追赶崔宝山。
诸青崖道:“这小子不知好歹,待我将他活擒!”待得乌里赛来近,他觑准了便从高处一跃而下,跳落乌里赛的马背。
乌里赛也未想到敌人竟敢如此大胆,蓦地只觉劲风压顶,诸青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已是朝他直抓下来!
乌里赛曾经跟从迦密法师学过几年功夫,本领还算不弱,百忙中霍的一个凤点头,挥刀反截敌腕。诸青崖一抓抓空,险些给他斫着,心中一凛,“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还有点本领!”立即改抓为推。两人武功毕竟相差太远,只听得“嗤”的一声,乌里赛的锦袍被他抓破了,人也给他推跌马下,幸亏诸青崖是想要把他生擒,以图威胁敌军的,他生怕伤了乌里赛的性命,这一推未下重手。
诸青崖的指头刚刚沾着乌里赛的背心,忽觉自己的背后也是微风飒然,背心感到了一阵冷森森的寒意。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登时知道这个背后袭击他的敌人本领非同小可,在这性命关头,自是不能不放开乌里赛先保自身的。
这个及时来到救援乌里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华,诸青崖反手一掌,掌风荡开他的剑尖,他趁势一个进步欺身,剑势反圈回来。但见剑花错落,宛似繁星,他使的这招,正是丹丘生传给他的崆峒派连环夺命剑法中的绝招——“胡笳十八拍”!饶是诸青崖掌力刚劲,闪避亦甚得宜,衣袖也给刺破三处。
诸青崖以大力鹰爪功的劈空掌力未能打落孟华的宝剑已是一惊,此时见他使出了这一招“胡笳十八拍”,更是不由得心头一震了。
他蓦然醒起,喝道:“原来你这小子,就是孟华!”
孟华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华是我,我就是孟华!你若不想跟海兰察去见阎王,趁早投降!”
诸青崖心道:“怪不得海兰察伤在他的剑下!”不过他自恃有独特的武功,却还不甘罢手。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小子休得猖狂。我正要找你给海统领报仇!”说话之间,一个盘龙滑步,避招进招,手中己是多了两样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长剑和一柄锯齿刀。那把剑有三尺多长,但剑刃则薄如蝉翼,只有两寸阔,形式甚为特别,那柄锯齿刀却是厚背宽刃,看来十分沉重。
他左手挥刀,右手持剑,俗话说:“心难二用。”他却是刀剑兼施,双手竟然能够使出不同的招数!
孟华武学本来甚杂,却也未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招数,不敢轻敌,先使一招“横云断峰”,以守为攻,静观其变。
这招“横云断峰”,孟华使得沉稳之极,本以为敌人是无隙可乘的,哪知诸青崖刀势来得甚猛,孟华伸剑一挡之时,方始发觉并无强劲的力道,那重达千百的厚背锯齿竟似一张薄纸,全不受力,轻飘的又荡开了。孟华方觉不妙。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对方的那把长剑已是攻进了他的防御圈内。
原来诸青崖这刀剑并用的巧妙之处,正在于颠倒刀剑的性能,致令对方迷惑的。
刀剑的性能,刀属刚,剑属柔,剑势注重轻灵翔动,刀势讲究厚重沉雄。比如用兵,刀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故刀法以劈斫为主,大开大阖。剑似奇兵突出飘忽莫测。故多以刺削为主,偏师侧袭。武学所云:“刀走白,剑走黑”就是这个意思。各家各派的刀法剑法虽然极为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大抵都是根据这个武学道理的。
诸青崖却把刀剑的性能变易,把刀当作剑使,把剑当作刀用,他那薄如蝉翼的长剑剁来,突然变得沉重异常,孟华依照常规抵挡,根本就没意想到他会有此变化。高手搏斗,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孟华估计错误,这就给对方的剑一下子攻破他的防御了。
幸而孟华的无名剑法最善于临机应变,虽然发觉得迟,吃了点亏,也还不至于便遭克制。他一个移形易位,也把家传的刀法用在剑上,将势就势,闪电般的连出三招,这三招也都是从对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这才逼得诸青崖不敢全力抢攻,也必须加以防守了。
但孟华虽然也能以剑变刀,却不如对方颠倒刚柔、刀剑互易的奇诡。斗了十数招,诸青崖突然刀又是刀,剑又是剑,或变或不变,教孟华难以捉模。
孟华第一次碰到这种刀剑互易的怪招,自是难免感到十分的吃力。刚在模到一点路道之时,金碧漪亦已来了。
孟华叫道,“刀不是刀,剑不是剑!”金碧漪莫名其妙,突然只觉对方的剑重如山,刀却来得迅捷之极,几乎也像孟华初时一样要吃大亏,好在有孟华以攻敌之所必救的打法给她解开困厄。
说时迟,那时快,诸青崖一个转身,刀剑又向金碧漪齐攻。孟华叫道:“刀即是刀,剑即是剑!”金碧漪悟性极高,此时已是明白孟华的话意。这一次她判断没有错误,轻而易举的就把对方的攻势化解了。
双剑合壁,登时威力大振,只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诸青崖的锯齿刀,锯齿全给削断。
诸青崖识得双剑合壁的厉害,自忖久战下去,只怕单独对付孟华亦是难操胜券,何况以一敌二?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即逃跑,混入敌军之中。
此时清军大势已去,有如土崩瓦解。
逃出鹰爪的乌里赛迎上前来,握着孟华的手,抑压不住心情的激动,说道:“孟大哥,你又一次救了我。唉,我后悔不听你的话,我早就应该来跟你们一起的!”
孟华笑道:“你并没来迟,这次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们大伙。”
金碧漪忽道:“孟大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崔宝山?”崔宝山正在飞骑跑下山坡,他的几个随身卫士不住的手挥皮鞭,斥逐两旁拥挤的逃兵,要他们让开一条路给“大帅”逃命。此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乌里赛瞿然一省,说道:“对,咱们可别只顾说话,赶快去捉崔宝山吧!”
孟华说道:“那边的战事还未停止,那一路清军更多,战情恐防会有变化,你还是先和罗海格老会师的好。”
乌里赛自知见识不及孟华,对他自是言听计从,说道:“好,那么我拔一队人马给你带去,祝你马到成功,携贼擒王!”
他们追至山下,只见草原上黑压压的到处都是溃军,软湿的雪地也掩盖不住群马奔驰的蹄声,自相践踏的叫声,还有刀枪在震抖中的摩擦声。原来另一路的溃军亦已逃出来了。军官们正在大声疾呼,想要整顿队伍,但溃军有如惊弓之鸟,一时间哪里约束得住?不过由于溃军太多,孟华他们要从乱军之中寻找崔宝山,也是难以找着。
远处山头隐隐传来尖锐的角声,那是义军收兵的号角。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孟华这才察觉,他们离开原来的防地,约莫也有三四十里之遥了。孟华也怕孤军深入,便有反被包围的危险,听得收兵的号角,只好回去。没有气力拔出来了。
另外两个军官先是大吃一惊,跟着大喜,“哈,哈,这雌儿不行啦!”他们眼看冷冰儿支持不住,哪里还把同伴的死活放在心上,本来是就要逃跑的,立即改变主意,又回来了。
哪知这一回来,正好是自己走进鬼门关内。
孟华旋风也似的卷来,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三十步开外,把手一扬,先把一名军官的头盔打碎。另一名军官大惊之下,未及回身应战,说时迟,那时快,孟华己是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剑落,一剑将他杀了。
冷冰儿喝道:“我与你拼啦!”此时她方始拔出宝剑,一脚踢开那个伤在她剑下的军官,一招“玉女投梭”,竟然朝着孟华的前心刺去。
孟华叫道:“冷姊姊,我是孟华!”
冷冰儿呆了一呆,看清楚了果然真是孟华,忽地眼泪直流,嘶哑着声音叫道:“孟大哥,我,我对不住你!”
孟华莫名其妙,不觉也呆了一呆,他只道冷冰儿心力交疲,神智已乱,连忙说道:“冷姊妹,你歇一歇。这里已经是咱们的地方了,不用怕啦。漪妹,快来给冷姊姊敷伤。”此时金碧漪亦已到了。
金碧漪掏出了金创药,正要察看冷冰儿的伤势,不料冷冰儿一把将她推开,又再向着孟华,重复刚才的话:“孟大哥,我对不住你,你的弟弟,他,他……”
孟华惊诧之极,连忙问道:“我的弟弟也来了么,他怎么样?”
冷冰儿喘过口气,说道:“他,他已经给乱兵捉去了。我,我碰上那负心贼子……”
孟华说道:“你是说段剑青这小子?”
冷冰儿道:“不错,这贼子被我刺了一剑,可惜给他跑了。但炎弟不是给他捉去的……”
金碧漪道:“把他捉去的是什么人?”她知道孟华的弟弟杨炎年纪虽然不过十三四岁,本领已经甚为不弱,料想等闲之辈也捉不了他,于是把诸青崖的形貌描绘给冷冰儿听,问她可是此人?
冷冰儿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正在与贼子恶斗,只听见炎弟的叫声。”原来她当时也以为杨炎可以对付得了几个溃逃的乱兵的,故而不以为意,连那几个乱兵的模样,都没留心去看。
金碧漪再问:“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冷冰儿摇了摇头,颓然说道:“也不知道。我跑了大概有十多里路。”说至此处,声音已似游丝袅空,断断续续,微弱之极。
孟华忙道:“冷姊妹,这不关你的事,你别自咎,养伤要紧。炎弟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冷冰儿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没有声音。忽地双目一闭,垂下了头,倒在金碧漪怀中。孟华吃了一惊,连忙给她把脉,见她还有脉息,这才放心。
金碧漪道:“她是心力交疲,支持不住,以至昏迷的。伤虽不轻,却也并非很重。我已经给她服下了小还丹,性命当可无妨。”
孟华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仍然压在他的心上,茫然说道:“我的弟弟被清兵掳去,却怎么办?”
金碧漪道:“乱兵四散,而且早已逃出了这个山谷,你一个人有天大的本领,现在也是难以找得着他的了。不过,还好炎弟不是落在段剑青这小子手中。”
孟华道:“那又有什么分别?”
金碧漪道:“大有分别。段剑青知道炎弟的身份,乱兵是不知道的。段剑青不敢回去见崔宝山,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他偶然碰上的,和那股乱兵各不相干,他落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敌兵手中,也就有可能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俘虏了。”她并非想不到能够把杨炎捉去的人,定非等闲之辈,但也只能这样安慰孟华了。
孟华也并非不知道她的用心,但想她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假如弟弟真的不是落在段剑青手中,最少敌方不会便即知道他弟弟的身份,用来威胁他的父亲。
金碧漪道:“为今之计,你该先回去禀告爹爹,冷姊姊让我照料。”
事已如斯,孟华也只好如此了。他回到营中,见着了父亲,可是却还没有机会和父亲说话。
孟元超正在罗海的帐幕中主持军事会议。一方面是清点战果,一方面是了解敌情,议定今后战略。
战场大致已经清理,罗海兴高采烈的给大家报告战果:“这一战虽然未能尽歼敌人,也可说是大获全胜了。敌方折损约三万二千左右,包括被咱们俘虏的七千多人在内。咱们伤亡的弟兄总共不到三千,约为十一与一之比。”
敌军的动向亦已有探子报来,崔宝山已经会合两路溃兵,迫至一个名叫绝龙岭的山地稳住阵脚。“清兵正在伐木建营,垄石作堡,看来似乎有在绝龙岭作负隅顽抗的打算。”那探子说道。一些零零星星的敌方情况,亦已从俘虏的口供收集了来,有关诸青崖以新任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奉旨来作崔室山的监军之事,亦已有俘虏报告了。
罗海说道:“这个姓诸的狗官最为可恨,要不是他来破坏咱们的计划,崔宝山非全军覆没不可!”
桑达儿道:“不过这一仗也己打得崔宝山魂飞魄散了,那诸青崖也给孟大哥杀得几乎性命不保呢!”
孟华说道:“这都是乌里赛王子的功劳。”乌里赛早已得到大家的赞扬,此时孟华又再提起,倒是令他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孟大哥的功劳才是最大呢,要不是他,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当下就要把孟华刚才是怎样恶斗诸青崖的情形说给大家知道。
孟元超却微笑说道:“评功之事,以后慢慢再说。目前还是商量怎样对付敌人要紧。华儿,听说你追崔宝山去的,勇气虽然可嘉,但孤军深入,却是犯兵家之忌,以后除非是奉了将令,不可如此。”孟华应了一个“是”字,孟元超又道:“你何以现在才回来?”
孟华说道:“我找不着崔宝山,是从老猿石那条山路回来的。”
孟元超道:“你见到的那路溃军情况怎样?是否前队狼奔系狗突,后队的队形则还保持相当整齐?”
孟华将他所见的情形扼要禀报父亲,但关于弟弟被擒待救之事却还不便在这个军事会议之中提出。
会场中弥漫着大捷的欢乐气氛,人人都说清军是釜底游鱼,纵然多了一个诸青崖亦已无济于事。全歼敌人指日可待。
只有孟元超还保持冷静,说道:“敌人此役虽然大败,但现有的兵力除了估计他们可能还有些逃亡之外,也还有五万多人,比起咱们的兵力,他们还稍多一点呢。”
桑达儿引用哈萨克的俗语,笑道:“一百头乌鸦也打不过一头兀鹰,兵多打不了仗又有何用?以前他们的兵力比咱们多了几倍,咱们也不怕他,如今大家都差不多了,还怕他么?满洲鞑子的旗帜是面龙旗,困在‘绝龙岭’上正是犯了地名,嘿嘿,咱们一鼓作气,足能把这条孽龙降伏在绝龙岭上!”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孟元超却正容说道:“绝龙岭的地势易守难攻,咱们的兵力和武器都比不上敌人要是攻坚的话,纵然能够攻下,也必元气大伤。崔宝山颇通兵法,又有诸青崖相助,不可太过小觑他们。”
罗海说道:“孟大侠的话说得对,轻敌躁进乃是兵家大忌。咱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就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桑达儿道:“依孟大侠之见,这一仗应该如何打法?”
孟元超道:“清军的粮草估计只能支持十天半月,在这半个月内,咱们围而不攻,待他粮尽兵疲,那时不战便可屈敌之兵!咱们先派兵抢占鹰愁峡和虎牢岗两地,令敌人不能流窜,只能困守绝地!在这期间,敌人强攻的话,咱们也只能严守。还有,咱们对俘虏必须优待,他们要回家的就让他们回家,愿意跟咱们的就发还武器,信任他们,让他们和咱们一起打仗。这样此消彼长,咱们的兵力也可以占到优势的。”
众人听他计划周详,无不心服。既无异议,军事会议就结束了。会议结束之后,孟华方有空暇向父亲禀告弟弟被擒之事。
孟元超沉吟半晌,说道:“目前咱们必须用全力来打这一仗,以防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炎儿的事情,恐怕暂时是不能顾及了。”孟华说道:“我和漪妹到清军一探如何,碰上好运气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他找回来的。”
孟元超叹了口气,说道:“我疼炎儿,就如疼你一般,我岂不想早日找他回来?但我可不能以私废公!这种冒险的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的,上一次你们和师父、快活张一起去,结果也还是要动用了全部兵力方能把你们接出来呢,如今我们已决定了围而不攻的打法,我是不能允许你这样做了!”
孟华说道:“我们不要爹爹派兵接应,万一有甚不幸,也只是我们二人遭殃!”孟元超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怎样打法,已经决定,你们怎可不顾大局,单独行动?大仗一打起来,可能有更紧要的任务交托你们,你们又怎能说是单独行动,就不会连累大家。”孟元超一番训斥,说得孟华低下了头,不敢再辩。
围而不攻的战略果然有效,半个月过后,从逃出来的俘虏口中获悉,清军军粮早已吃光,战马也差不多屠杀尽净。义军优待俘虏的做法,则越来越为更多的士兵所知。
但另一方面,诸青崖以监军的身份,对士兵的监视也越来越严了。他有一支私人的军队,是从京师带来的一千名“龙骑兵”,御林军多半是武官子弟,“龙骑兵”则不讲究出身,算是御林军的旁支,作战能力比御林军更强。这一千名龙骑兵就是替他专捉逃兵的。逃兵一被捉回,立即斩首示众。这样严密监视的结果,逃兵是减少了些。但也还是禁止不了饥饿的士兵舍命逃亡。
敌人的颓势日益显著,许多义军的首领已经沉不住气,主张便即发动总攻了。但孟元超还是迟迟不肯下这道命令。当许多人为胜利即将来临而喜形于色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更多的忧虑,白发也一天天的多了。
这一天孟华从前线巡视回来,带回几个逃兵,交给管理俘虏的人安置之后,便即去向父亲报告敌情。孟元超忽道:“华儿,我现在可以答应你日前的请求了。”
孟华又惊又喜,说道:“爹爹,你是准许我偷入清军之中去找弟弟了么?”
孟元超道:“不是为了你的弟弟?”
孟华问道:“是要我们去刺杀崔宝山么?”孟元超道:“也不是。”孟华道:“那是为了什么?”
孟元超道:“因为我不想和清军打这最后一仗。”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清军粮尽兵疲,正是一鼓而下的时机到了,何以爹爹又不想打呢?”
孟元超道:“正因如此,这一仗打下来,清军必然伤亡惨重,他们虽是清军,但十九却是汉人啊。”
孟华这才明白父亲近来担忧的缘故,说道:“爹爹的意思是希望崔宝山不战而降?”
孟元超道:“不错。他如今已陷困境,这正是劝降的时机。不过他在诸青崖监视之下,要是没有外援,恐怕不敢下这决心。”孟华道:“好,那么我去帮他对付诸青崖。”
孟元超道:“兹事体大,你可不能太过鲁莽。如何招降,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当下把计划说了出来:“第一步,你要先找着他的亲兵队长崔一伦,这个人那日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与你们为敌,可知他已经是有了改变,不再是以的那个只知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个崔一伦啦。先说服他,那是有极大把握的。然后再由他去劝崔宝山投降。”
孟华领了锦囊妙计,当晚就和金碧漪夜探敌营。
崔宝山正在中宵不寐,绕帐彷徨。
忽地有一个人叫了一声“大帅”,走进帅帐。崔宝山一看,是他的亲兵队长崔一伦,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失惊无神地撞进来,到还以为是诸青崖呢。有什么事情发生么?”这几天来,他老是担忧军心不稳,已经有如惊弓之鸟了。
崔一伦道:“没特别的事,不过战马都已屠宰净尽,大帅的坐骑,他们也想宰来吃了。”崔宝山道:“那就让他们宰吧。”崔一伦道:“但几万士兵,明天就只能吃树皮草根啦,弟兄们叫我来向大帅讨个主意,大帅总不能看着几万弟兄饿死吧。”
崔宝山极为苦恼说道:“诸青崖来逼我,你们又来逼我,我有什么办法?”崔一伦道:“诸大人怎么说?”崔宝山道:“他倒是有个绝处求生的办法,不过,唉……”崔一伦道:“诸大人的办法如何,大帅可以说给小人知道么?”
崔宝山道:“好,你给我参详参详,诸监军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军出击,拼死突围!”
崔一伦吃了一惊,说道:“弟兄都饿得有气没力,怎能打仗?这不是绝处求生,这是要弟兄全部送死!”
崔主山道:“他说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弟兄们饿得慌了,说不定会拼命打仗的。”
崔一伦道:“话虽如此,但也得量力而为,你叫一个三岁小孩挑一百斤重的担子,压死了他也桃不动的!绝龙岭是易守难攻之地,咱们若是固守的话,或许可以多挨几天,但若要想突围,四面山头都有敌兵封锁,只怕未能通过山口,就要全军覆没了。这个仗怎么能打呢?”
崔宝山道:“你说的情形我都知道。不过诸监军又说,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的龙骑兵还能一战,让饥饿的士兵去打头阵,能拼掉多少敌兵就是多少,他在混战中可以带龙骑兵保护我冲杀出去。他又说即使全军覆灭,最少也有把握保护我逃生。到时你只要紧紧跟随着我……”
崔一伦道:“纵然大帅能够突围,再加上我。咱们两人保全了性命,我也觉得对不起几万弟兄。”崔宝山默然不语。
崔一伦继续说道:“再说,咱们全军覆没,只有大帅逃了出去。朝廷又将对大帅怎样?只怕不是嘉奖大帅的忠心,而是要给大帅降罪了!”
崔宝山神色惨然,说返:“这是意料中事。”
崔一伦道:“请恕小人直言,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柴烧的只是诸监军,不是大帅!”
崔宝山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方始说道:“那么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样?”
崔一伦道:“大帅,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崔宝山道:“你是我的堂侄,是我最亲近的亲兵队长,有话但说无妨!”
崔一伦道:“好,那么我冒着死罪也要说了,这场仗不要再打了吧!”
崔宝山大惊道:“你的意思是向他们,他们………‘投降”两字还是不敢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崔宝山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虽然他已经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比刚才提高许多,说道:“什么?孟元超的儿子已经来到这里了?”
崔一伦道:“大帅你要不要见他?”崔宝山心慌意乱,一时间竟是莫知所决。崔一伦知道他业已意动,恐怕夜长梦多,迟则有变,心想:“看来我还要推他一把,才能将他逼上梁山。”于是不待他的答复,轻轻吹了一口哨。
就在此际,一个人突然掀开帐幕,就进来了。
崔一伦正自心想:“怎的他来得这样快?”幸亏他还没有叫出孟华的名字,当他看清楚了,不觉呆了。
闯进“帅帐”来的这个人不是孟华,是诸青崖。
诸青崖脸上也是现出甚为诧异的神色,冷冷说道:“崔将军,我好像听得你在说孟元超,孟元超怎么样?”原来崔宝山刚才说到“孟元超”这三个字时,不自觉的声音提得最高,已经给诸青崖听见。
崔宝山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然心里着慌,神色还能保持镇定。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孟元超本来是我的老对手,过去在小金川的时候,他败在我的手里,也怪我因此轻敌了些,这次却是让他得逞了。”
诸青崖道:“哦,原来你们是在骂孟元超。”崔宝山苦笑。诸青崖在他苦笑过后,却是冷笑说道:“背后骂他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崔将军,我是来请你立即下令的!”
崔宝山道:“下令?下什么令?”诸青崖道:“全军出击,拼死突围。”
崔宝山道:“士兵们都饿得有气没力,恐怕不能打了!”
但诸青崖道:“有一口气也得为皇上卖命!”
崔一伦忽道:“诸监军,你带来的那一千名龙骑兵也肯卖命么?”
诸青崖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一伦道:“龙骑兵吃得比一般士兵好,也最能打仗。要是你们先打冲锋,我们一定唯马首是瞻!不过,要是龙骑兵也不能打了,那就莫怪我们不能从命啦!”
诸青崖怔了一怔,喝道:“崔一伦,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是谁干的,你也应该知道吧?”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诸青崖道:“你还装糊涂,要是你不知道,怎的你会怀疑我的龙骑兵已经不能打了?”
原来他的那一千名龙骑兵是受到特别优待的,在士兵们要吃到草根树皮的时候,他们还有稀饭和马肉可吃。但不知怎的,这晚在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十个人当中,倒有八个患了肚痛,起不了身。没患病的人,也觉得精神疲倦,有气没力。
崔一伦道:“什么事情,我委实不知道啊!”
诸青崖道:“我的龙骑兵本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都患了病?一定是内有奸细谋害他们!”
崔一伦冷冷说道:“诸大人该不会怀疑我是奸细吧?”
崔宝山道:“晤,这件事得查个水落石出。”他听得龙骑兵患了病,倒是不禁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了。
诸青崖道:“奸细慢一步再查,现在先突围要紧。”
崔宝山道:“龙骑兵都不能打了,咱们还怎能突围?”
诸青崖道:“你手下还有五万大军,即使不能打也可以用来排上样子,掩护你我突围。崔将军,你身经百战,碰上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想不到其中利害吗?”
崔宝山道:“恕我鲁钝,不知监军想到了什么?”
诸青崖道:“奸细和敌人串通害我的龙骑兵,恐怕他们今晚就要里应外合了。与其等敌人来杀我们,不如咱们先杀出去!”
崔宝山道:“对不住,我可不能要五万饿兵陪我送死!”
诸青崖道:“你那三千亲兵尚堪一战吧?”
崔宝山道:“这你可要问一伦了。”崔一伦冷冷说道:“老实告诉大人,他们一来是不能打,二来也不想打了。诸大人,你要逃命,你自己逃吧。我与弟兄们祸福同当!”
诸青崖不敢发崔宝山的脾气,只能发在崔一伦身上,大怒喝道:“崔一伦,你是不是想要造反?哼,你那日逃跑回来,我早已疑心你了。”
崔宝山忙道:“他那日是被敌人射伤的啊!”
诸青崖道:“提到此事,我更觉得奇怪,崔将军,咱们公事公办,今日我非审问你这位亲兵队长不可!”
崔宝山道:“好,你先审问我吧!”诸青崖怔了一怔,蓦地喝道:“好呀,你们都想造反了是不是?”大喝声中,一手抓向崔宝山,一手抓向崔一伦。
忽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不错,我们就是想要造反,你能怎样?”声到人到,来的正是孟华!孟华的剑尖已经指到他的背心,诸青崖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有余暇抓人?
只听得声如裂帛,厚绒帐幕已给诸青崖撕开,窜了出去。可是他刚刚窜出帐外,脚步未稳,惊魂未定,只见又是冷电精芒,耀眼生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既然是要给鞑子皇帝卖命,还想逃么?”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和孟华一起来的金碧漪了。
诸青崖也委实了得,在这性命俄顷之际,虽惊不乱,一个“移步换形”,闪开金碧漪迎面刺来的一剑,说时迟,那时快,一刀一剑,已是掣在手中。喝道:“好呀,你这丫头也敢欺我,我与你们拼了!”声出招发,刀走偏锋,剑却抡圆,当作大刀劈下。他是想要一招制胜,只盼能够擒下金碧漪,便可拿来要胁孟华。
他这刀剑性能互易的打法,本是武林一绝,倘若金碧漪初次和他交手,恐怕这见面一招,她就要应付不来。但好在日前孟华,她已经与诸青崖斗过一场,回来之后,二人仔细琢磨,已经大致懂得他这种打法的奥妙。虽然金碧漪还是敌不过他,似却不至于立即给他制伏了。
但这一招是诸青崖的救命绝招,却也端的非同小可,只听得“当”的一声,刀剑相交,迸出火花。金碧漪本已是剑走轻灵,避实就虚了的,但还是给他的厚背斫山刀磕着剑锋,虎口发热,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诸青崖一个盘龙绕步,正要续施杀手,说时迟,那时快,孟华亦已裂帐而出,剑随身走,径刺他的后心。
双剑迅即合壁,诸青崖本领再强,亦难逃月兑了。
此时帐外人声鼎沸,崔宝山的亲兵已是纷纷奔来。
一来是孟华二人双剑合壁,已经懂得应付诸青崖的独特打法;二来诸青崖知道大势已去,连崔宝山也已“反叛”了,饶他如何力持镇定,也是难免意乱心慌。
不过数招,只听得同时“嗤、嗤”两声轻响,孟华一剑穿过了诸青崖左肩的琵琶骨,金碧漪也是一剑穿过了他右肩的琵琶骨。
两边琵琶骨都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亦已废了。
孟华一把揪住诸青崖,喝道:“公事不必和你谈了,如今我只问你,你把我的弟弟藏在哪儿,赶快将他交出,我还可以为你说情,饶你一命。”
诸青崖冷笑道:“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冷笑声中,鲜血汩汩的从嘴角流出。说完便即倒地身亡。原来他自知武功已废,生不如死,是以趁着还能运最后一口真气的时候,自断经脉而亡。
此时一众将官亦已纷纷赶到,见此情状,无不骇然,争相问道:“大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宝山心意已决,倒是镇定非常了,缓缓答道:“没什么,只是我不想把这场仗再打下去了。你们意见如何?”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将官的问答当然也理一致的。“唯大帅马首是瞻。”
喜气洋溢草原,歌声响彻四方。战争结束带来的欢乐,比“刁羊大会”还更热闹。参加庆祝的人群也包括了崔宝山手下这五万业已解甲的军。
但美中不足的是,孟华还没找到他的弟弟。孟华起初以为那个捉了他弟弟的军官是诸青崖,但崔宝山和崔一伦都说不知道这件事情。按情理而论,假如真是诸青崖把杨炎捉回车中,无论如何,他是不能瞒过这两个人的。
战争结束之后,崔宝山也曾帮忙他查问遍所部官兵,依然查不到杨炎的下蒋。
回疆的战争已经结束,孟元超自是不能因私事逗留,必须和参战的义军重返柴达木了。
孟华请求父亲,让他和金碧漪留下,继续找寻弟弟。
冷冰儿的伤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也须返回天山调治,方能恢复武功。
孟元超考虑了儿子的请求。终于答应了他。嘱咐他先把冷冰儿送回天山,然后找寻弟弟。并且把找寻段剑青的任务也交托与他。
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
孟华还是找不着他的弟弟,也找不着段剑青。
他和金碧漪踏遍了莽莽草原,皑皑雪峰。虽然找不着弟弟,却在回疆各地干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
他门的行踪飘忽,草原上的牧民把他们比做牧野流星,虽然是一闪即过,却带来了光亮。
正是:
大地忍令劫火,风霜历尽订三生。少年豪气任纵横。
折戟消兵歌牧野,沉沙洗甲看流星。难忘最是弟兄情。
全书完,请续看《弹指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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