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们三个人,又先后出了那个洞口之后,我们谁也不出声,都盯着洞口。我们心中的愿望是一样的,希望中士会从那洞口之中弯着身走出来。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五分钟,十分钟……直到二十分钟之后,还不见中士从洞口出来。
我紧握着双拳:“我们不能就这样等着,一定要采取行动才行!”
比拉尔吸了一口气:“我们应该……”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奥干古达,奥干古达以极其坚决的语气道:“我们三人之中,任何人不准进去探索,我也不会再准其他的人进去!”
我大声道:“不派人进去,怎能知道中士发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立即回答道:“派人进去,如果结果一样,也同样不能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的意思我明白,他的推测是中士已经死了,如果再派人进去,进去的人也会死,死人自然不会向任何人再透露发生了甚么事。
奥干古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形下,我却无法接受他的意见,我冷笑一声:“最好是将这个洞封起来,大家忘记这件事!”
奥干古达望着我:“真的,我对你很失望,你处理事情,不是想如何更有效果,而全凭一时冲动,不计后果!”
我呆了半晌。我知道自己的缺点,而奥干古达正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我的缺点!我挥了挥手,心平气和了许多:“你说得对,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我的脑筋转得相当快,已经立即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利用无线电控制的小车子,送一支电视摄像管进去,察看里面的情形!”
奥干古达用力拍着我的肩:“和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比拉尔道:“这是好办法,至少,我们在这个矿坑中没有危险!”比拉尔口中虽说“没有危险”,可是他的神情,十分异特,我也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想想,半小时之前,那位年轻的中士,还是这样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可是在一下惨叫之后,生死不明!
奥干古达挥了挥手,我们一起向外走去,我们一面向外走,我一路不住回头,奥干古达不准我进去,我心中始终有点不服,等到来到了矿坑的出口处,我忍不住道:“如果中士需要帮助,我们离去,他最后希望也没有了!”
奥干古达道:“我们已等了半小时,不论他在里面的处境多困难,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一定可以挣扎出来,或者至少发出求救的信号,而在半小时之中甚么也没有,那表示……”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我和比拉尔望了一眼,心情极其沉重。我们三人顺着坑道向前走,等到来到升降机口时,奥干古达拿起了升降机口的电话,下了一连串命令。不一会,警卫队长首先下来,奥干古达声音沉重,神情严肃:“中士在矿坑中遭到了意外,情况不明,我要封锁这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任何人不能进内!”
警卫队长神情犹疑,可是奥干古达在这个国家中,地位十分高,看警卫队长的神情,尽避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发问,只是大声答应着。
我们乘搭升降机一直向上升去,等到又回到地面上时,三人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这时,煤矿当局的负责人,也已经接到了消息,几个高级人员,神色慌张地在等着,奥干古达道:“工程处的负责人呢?”
一个白种人立时踏前了一步,奥干古达道:“我要一具无线电视摄像管连放映机,煤矿有没有这样的设备?”
那工程师道:“有,勘察部有。”
奥干古达又道:“还有一样东西,是无线电控制的车子,不管甚么形状都可以,只要它会前进,转弯,我要将电视摄像管装在车子上,送进一个可能超过三百公尺深的转弯坑道去。”
那工程师犹豫了一下:“没有现成的,但我们可以立时动手装配。”
奥干古达问道:“要多久?”
那工程师道:“两小时就可以了!”
奥干古达道:“好,弄妥之后,送到一四四小组的矿坑来!”
那工程师答应着,转身就走了开去,上了一辆吉普车,疾驶而去。奥干古达和几个煤矿高级人员走开了十来步,不断在说着话,我和比拉尔没有跟上去,是以不知道他在说甚么,推测起来,无非是他在作一些行政上的安排而已。
我和比拉尔互望着,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扯住我,可能现在已经知道中士遇到了一些甚么了!”
比拉尔摇着头:“或许,我们连你遭遇到甚么都不知道!”
我叹道:“总要有一点冒险才行!”
比拉尔低着头,将他脚下的一些小煤块,一下一下地踢开去,隔了好久不说话,才道:“对,总有一点冒险才行,可是,我却感到……”
他抬起头向我望来,停了片刻,才又道:“你不觉得,我们所面对的事,实在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觉得我们的对手,假定有对手的话,这对手的能力超乎人的能力之外!我指的对手,并不是说蔡根富,而是我觉得另外有无形的对手。譬如那条突如其来的通道,就不是人的力量所能造成!”
比拉尔的话说得十分凌乱,我照实记述下来,他一面说,一面还不断地挥着手来加强语气。我听到一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还是耐心等他讲完。等他讲完之后,我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蔡根富和中士一样,可能也是被害者!”
比拉尔苦笑道:“那么,敌人是甚么呢?”
他不说“敌人是谁呢”?而说“敌人是甚么呢”?这种说法十分怪异,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可笑,只是思索着,过了片刻,我才道:“十分难以想像,煤矿之中,除了煤之外,还会有甚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煤矿的矿隙之中会有空间。就算有空间的话,也不会有生物存在!”
比拉尔望了我一眼:“记得那条鳝鱼?”
我当然没有忘记那条鳝鱼,我道:“你的意思是,在一一四小组的矿坑中,挖掘出了甚么有生命的东西?这东西在作怪,连那条通道,都是这东西掘出来的?”
比拉尔苦笑了一下:“听来没有甚么可能?”
我只好也跟着苦笑着。就在这时,奥干古达和矿方负责人的谈话已经结束,向我们走过来,道:“我们可以再回到矿坑去,等电视装置送来!你们在交谈些甚么?”
我们一起向前走着,一面将刚才我们所讨论的转告给他,他听了之后,并不表示甚么意见,只是苦笑着,反应和我与比拉尔一样。
我们又回到了矿坑之中,和离去的时候,并没有甚么不同,中士并没有出现,我总有点不死心,不断将电筒向那洞中照着,而且大声叫着,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我忙了大约半小时,才直起身子来,背靠着煤矿,手握着拳,无意识地一拳一拳,在煤层上打着,打了几拳之后,又反手按着煤层。
煤层大多数都粗糙不平,有的地方,尖而薄的煤片还如同石一样,可是我的手在移动之际,忽然触及一处十分光滑的地方。我不禁一呆,立时转过身来,向我手刚才触及的地方看着,只见那是一块极光滑的凹槽,两头尖,中间大,呈榄形,有三十公分长,十公分深左右。这个凹槽极其光滑,像是有人曾下过水磨功夫,乌黑的煤块在这样光滑的情形之下,简直如同镜子,当我向之注视的时候,可以照到自己的脸!
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奇特,所以不等我出声,比拉尔就在我身后道:“这个痕迹,是煤精留下来的,本来在这个凹槽之中,嵌着一块煤精,煤精取下来之后,就留下了这样一个凹槽!”
我“哦”地一声,比拉尔的解释,十分明白,煤层之中有煤精,这是极其普通的事,我只不过是少见多怪而已。可是,当我抬起头之后,我心中却又疑惑起来,因为我看到在这个矿坑之中,同样大小和形状的凹槽十分多,至少接近有一百个,散布在矿坑的四壁,甚至是上面。
比拉尔又解释道:“煤精是树脂经过几百年压缩而成,树脂的分布,在森林之中,附着于多脂林木上,所以煤精的发现,是一簇一簇的,这个矿坑,一定曾掘出相当数量的煤精来。”
我道:“那些煤精呢?”
比拉尔呆了一呆,像是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我提出来的这个问题!
这难怪比拉尔,他对煤矿比我熟悉得多,熟悉到了将煤矿中发生的事情,当作自然而然,不加注意。例如,掘煤的时候,发现了煤精,就普通之极。
我对煤矿并不熟悉,对于煤精,尤其是在看到过了道格工程师的收藏之后,总有一点稀奇古怪的感觉,所以觉得十分好奇,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比拉尔在呆了一呆之后:“我倒未曾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许是煤矿工人自己收藏起来了,或许是缴上去了,不过……不过……”
比拉尔讲到这里,我和奥干古达都摇起头来,而比拉尔自己,也摇起头来,那是因为我们三人,都觉得比拉尔的假设,不通!
道理很简单,这些煤精留下的凹槽,还都在煤层的表面,这也就是说,是在停止开采的那一天,发现了许多煤精的。因为一天继续开采的结果,就会令得这些凹槽不复存在!
而这个矿坑,在惨案发生之后,就停止开采,谁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许多煤精,是在惨案发生那天被发现的!
然则,那些煤精到哪里去了?
我们三人互望着,我又道:“或许我对煤精这东西,并不十分熟悉,但是你们看,这里那么多凹槽……”
我讲到这里,比拉尔道:“一共有一百零六个,我早已数过了!”
我道:“它们的形状、大小,几乎一致,难道你竟然不觉得奇怪?”
我这句话才一出口,比拉尔突然扬起手来,在他自己的头上,重重打了一下:他那一下打得如此之出力,令我和奥干古达都吓了一大跳。比拉尔接着骂道:“猪!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忙道:“这是因为你对煤矿太熟悉的缘故!”
奥干古达道:“这种大块的煤精,相当值钱,一下子发现了那么多,会不会……”
我呆了一呆,道:“大约值多少?”
奥干古达道:“如果质地纯正而没有杂质的话,可以值三十到五十法郎。”
三十到五十法郎,当然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奥干古达的意思我明白,他想说,会不会因为发现了大批煤精,所以引起打斗,才发生了惨案。我立时摇头道:“不会,蔡根富是先要道格工程师前来矿坑,一定是矿坑之中,发生了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事!”
奥干古达道:“发现了大批煤精,这种事,蔡根富可以理解。”
我又回到了老问题上:“这许多煤精,到哪里去了?”
我的问题并没有答案,比拉尔忽然走到其中一个凹槽之前,用手比着那个凹槽的大小,转过身来:“我知道至少其中一块,在蔡根富的住所之中!”
他那一句话一出口,我也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对的,在蔡根富住所就有一块这样形状、大小的煤精。在那块煤精之中,有一块圆形的煤块,以致整块煤精,看起来像是一只很大的眼睛!
奥干古达显然也见过那块煤精,所以当我“啊”地一声之际,他挥了挥手。他随即道:“不对,蔡根富在事发之后,根本没有机会回家,怎么会……”
他才说了一半,我陡地想起一些事,是可以将一些不连贯的细节连贯起来的。
我忙道:“你们谁也别打断我的话!”
奥干古达和比拉尔望着我,我又将我在刹那间想到的事,略为思索了一下,才道:“蔡根富家中的那块煤精,假定是前几天发现的,这块煤精,我们又假定它有一定的古怪……”
比拉尔想插口,可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令得他住了口,我继续道:“这种古怪,他不能理解,所以他告诉了道格工程师,而道格工程师却觉得他是‘异想天开’,蔡根富当然也没有甚么话好说。”
我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看着他们两人的反应。比拉尔皱着眉,奥干古达有点不由自主地张大口。
我继续说道:“可是到了那天……就是惨案发生的那天,忽然在工作中,蔡根富和他的采煤小组,又发现了一百零六个这样的煤精,而这些煤精,同样地古怪,于是他们紧急呼唤,要道格工程师前来。而结果,道格还没有到,就发生了惨事,道格一到,惨事继续着!”
我讲完了我的推测,奥干古达立时道:“我不明白你的要点是甚么!”
我道:“那些煤精!”
奥干古达道:“如果你说的那些煤精,和在蔡根富家中我们见过的一样,那么,这些煤精并没有甚么古怪。”
我道:“这其中究竟有甚么古怪,我还弄不清楚,但是我必须指出,一件和一百零六件之间,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比拉尔道:“我不明白!”
我挥着手,道:“很简单,如果这里,忽然出现了一只老鼠,你一定不会吃惊,是不是?”
他们两人都点着头,我又道:“如果忽然出现了一百零六只老鼠呢?”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都明白了我的意思,奥干古达道:“你的比喻很生动,可是老鼠是生物!”
我叹了一口气:“你们以为那一百零六个煤精,到哪里去了?”
奥干古达和比拉尔直跳了起来,齐声道:“你究竟在暗示些甚么?”
我苦笑道:“不是暗示,我说得十分明白,那些同样大小、形状的煤精,一定有古怪,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是甚么古怪!”
奥干古达还想说甚么,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去听电话,比拉尔却瞪着我。
在奥干古达听电话之际,比拉尔道:“卫,我们可以不可以现实一点?”
我瞪着眼:“事实如此特异,甚么叫现实一点?”
比拉尔提高声音:“那些煤精,不论它们有甚么古怪,你不能将它们想像为生物!煤层在形成过程中,高温和高压,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煤层中生活下来!”
我指着他的鼻尖:“首先,‘任何生物’这句话肯定不对,科学家早知道,有一种细菌,在煤中生活!”
比拉尔道:“对,细菌,而且到如今为止,还只在泥煤层中发现过这种细菌!”
我不理会他的辩白,继续道:“第二,地球在形成的时候,是甚么样的?后来生命也产生了!”
比拉尔本来还要和我争下去,但奥干古达已向我们走了过来:“别争了,装备已快运下来,那洞中究竟有点甚么,很快就可以明白!”
我向比拉尔摊了摊手,我们三人一起向坑道走去,来到了升降机口,升降机刚好停下,几个工人搬着奥干古达吩咐的东西出升降机,又逃一样地逃进了升降机之中。看来奥干古达的官威,敌不过他们对一四四小组矿坑的那种致命的恐惧。
我们三人将一切装备运回矿坑中,迅速地装配起来,等到装好,那是一具装在一辆用无线电控制,用蓄电池发动的木板车上的电视摄像管,有红外线摄影装置,可以在黑暗中拍摄到影象。另外有一具电视接收机。我们先试了一试,一切全都性能良好。
这是相当紧张的一刻,当比拉尔控制着车子,向洞中驶去的时候,我们三人,全屏住了气息,一起注视着电视机的萤光屏。
车子带着电视摄像管向前驶,我们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的是煤层和那通道的情形,通道愈来愈窄,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我记得中士说过,他转了三个弯,所以等到转了三个弯,估计已深入三百公尺之际,我们变得更紧张。突然之间,比拉尔先吸了一口气,奥干古达也叫道:“停一停!”
比拉尔立时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掣,带着电视摄像管前进的车子,停了下来。
这时,我们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的,是一个半圆球形的隆起物,那是中士进去时所戴的头盔!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奥干古达才又向比拉尔作了一个手势,比拉尔又按下了发动掣,电视萤光屏上的画面继续向前,十秒钟之后,奥干古达又叫停。
这一次,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通道中的那一具无线电对讲机。
我们不由自主,深深吸着气。通道十分狭窄,仅仅可供一个人伏着向前移动身子,当时中士的确是这样说的,他说过,上面的煤层已经压到了他的背脊。
在接下来的二十秒钟内,我们看到了那支电筒,滚跌在一边,再接着,是那柄自动步枪,然后看到了中士的防毒面具。
可是中士呢?中士到甚么地方去了?带着电视摄像管的车子在继续前进,我为了一眨不眨眼地盯着电视画面,连眼睛都酸痛了起来。然后,突如其来地,电视画面上,变成了一片黑暗。
那种变化是突如其来的,像是在刹那间,有甚么东西突然遮住了摄像管的镜头一样。
比拉尔的反应十分快,他立时控制“车子”往后退,“车子”一后退,电视画面又清晰了,看到的是中士的防毒面具。比拉尔再控制着“车子”向前进,情形和上次一样,又被遮住了,甚么也看不到。
比拉尔连接试了五六次,都是一样,画面的黑暗是突如其来的。我大声道:“通道里面有生物!”
比拉尔不说话,在控制器上按下了另一个掣,我看到那个掣注明“高速前进”,画面仍然一片黑暗,突然之间,黑暗的电视画面,变成了一片花白,那证明电视摄像管损坏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比拉尔忙又按掣,令“车子”后退,电视画面上的花白的条纹依旧,“车子”也没有后退的迹象。
比拉尔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在他忙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奥干古达突然大叫了起来:“够了!”
他一面叫,一面显然失去了自制力,用力推动着一些大煤块,搬动着到洞前,看他的行动,像是想将那个洞堵起来。
我叫道:“你想干甚么?”
奥干古达转过身来,大声喘着气:“够了!我宣布,这件事到此为止,永远封闭这个矿坑,再也没有人可以追究这件事!”
比拉尔满头是汗,看他的神情,也分明同意奥干古达的措施。我道:“你们怎么啦?至今为止,我们的调查愈来愈有成绩!”
奥干古达因为情绪的紧张,甚至面部的肌肉也可怕地扭曲着:“这里面……”他反指着那个已被他堵塞了一部分的洞口:“有一些东西,我们不明白,我也不想再弄明白了!”
我大声道:“我们已经接近弄明白的边缘!”
奥干古达摇着头,他摇头的动作十分奇特,全然表示他的坚决。他道:“我不想弄明白!”
我有点火起:“你不想,我想!”
奥干古达歪着头:“这是我的国家!”
我怒极反笑:“好,文明的脸罩终于扯下来了!你在你的国度可以称霸,可是,你不能不让人探索神秘事物的真相!”
奥干古达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用力推了我一下,我实在料不到他忽然会动手,给他出奇不意地一推,推得我向后跌出了几步。当他跟着向前踏出,看来还要向我推来之际,我已经有了准备,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反扭过来。
奥干古达叫道:“比拉尔!”
比拉尔望着我,又望着奥干古达,显然他心中很矛盾,决不定该站在谁的一边,我用力将奥干古达推了开去,不等他再有向我出手的机会,就大声道:“你在害怕甚么?奥干古达先生,你在害怕甚么?”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他的态度改变,实在令人奇怪,他不应该这样改变。而且,他的神情恐惧,内心深处,一定有甚么在困扰着他,是以才会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
他给我推了开去之后,手扶着煤层。本来他的肤色可以和煤层媲美,但这时看来,却泛着一种异样的灰色。看他的神情,正像在竭力使他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效果却并不见得怎样。
他在喘了一会气之后,才道:“中士的尸体呢?”
我听得他这样问,莫名其妙,比拉尔却已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他不等奥干古达再开口,就对我道:“卫,他们这个民族,相信人死了之后,尸体如果消失了,就是最大的灾害!”
我呆了一呆,心中倒是很同情奥干古达。他明明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可是在他的心中,仍然摆月兑不了古老的、愚昧的传说。这种悲剧,也常发生在中国人的身上,我倒很可以理解。我吁了一口气:“何以肯定中士一定死了?”
比拉尔道:“如果中士不是遭了不幸,那么,他绝不会放下他的武器!”
我皱着眉道:“你以为中士的尸体到哪里去了?”
奥干古达的口唇掀动了一下,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比拉尔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有太多事是我们无法了解!”
比拉尔这样说,显然他也开始同意奥干古达的意见。我迅速地考虑着眼前的情形,感到目前,一个人和他们两个人争,争不过他们,在刹那之间,我已另有打算:“那他好,反正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结论的,你们既然同意放弃,我只好算了!”
我这句话一出口,他们两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我只觉得心中暗笑。因为我已有了决定。为了不使他们起疑起见,我甚至先转身向外走去。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两人,搬动了许多煤块,将那个洞完全堵了起来之后,才追上了我,和我一起离去。我听得奥干古达在对警卫人员千叮万嘱,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入这个矿坑。
回到奥干古达的住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思索着。我在想:中士到哪里去了?如果死了,他的尸体呢?在那通道之中,是甚么妨碍了电视摄像管的工作而且将之破坏?
要解决这些疑问,思索其实是没有用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进那个通道去看个究竟,而我也正准备那样做。这是我发觉他们决定放弃之后附和他们时决定的,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看个究竟!
当然,这是极度的冒险,可是我天生喜欢冒险,明知有办法解决疑难而不实行,那会寝食不安!
我知道行动要快,因为奥干古达不但要封锁这个矿坑,而且还准备毁灭这个矿坑。二十磅烈性炸药,就可以使这个矿坑永远被埋在三百公尺的地下,没有人再可以进得去。
我心中一直盘算着,表面上竭力装出轻松和不在乎的神情来。
我道:“看来是除了等待蔡根富出现之外,没有甚么别的事可做了!”
比拉尔和奥干古达有点歉意似地望着我。我又道:“就这样等着是很烦闷的,借一辆车子给我,我想到处去兜兜看看。”
比拉尔盯着我:“你不是想独自展开甚么行动吧?”
我摊开双手,装出一副绝无其事的神情来:“当然不会,难道我喜欢去送死?”
他们两人都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比拉尔道:“我要花一番功夫整理一下这里,结束整件事,你可以用我的车子。”
我索性再装出从容的样子:“不急,休息一会再说!”
我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一面洗着脸,一面计画着行动的方针。十五分钟之后,我又下了楼,奥干古达已经离开,比拉尔正在收拾凌乱的物件,我吹着口哨,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