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已在指挥着警员离开屋子,我仍然不走,因为我想要在宾纳的检查中,得到结论。
可是当我听得宾纳那样问的时候,我心中实是好气,又好笑,我道:“你看这里,像是经过猛烈爆炸么?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完整的。”
宾纳四面看着,他苦笑着,退了出来,一直来到了草地上,我一直跟着他。
宾纳叹了一声:“在我这部门工作,我接触过许多不可解释的事,但是以这次最是奇特,除非是仪器失灵了,否则,我认为在这里,曾经有过一次强烈的原子分裂反应,十分强烈。”
我呆了一呆,立时想起那块大石上的痕迹,和那股奇异的气味来。
当时,我曾认为有什么东西,降落过在那大石上,我还曾对余全祥说及在亿万的星球中,一定有着高级生物。
在那时,我心中已经想及,可能曾有星球人的飞行体降落在那块大石上。
是以我忙道:“宾纳先生,你认为是不是有可能,那是一种奇异的燃料,譬如说,来自其它星球的飞行器起飞时所造成的?”
宾纳的眉十分稀疏,是以当他皱起时候,样子看来很可笑。
当然我不曾笑出来,宾纳摇着头:“没有个可能,那是一次原子反应留下的辐射,而且,那是一次极奇异的原子反应,我全然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甚至无法加以想像!”
我又道:“那么,你还应该到悬崖上的那块大石上去检查一下,或许会有更令人惊讶的情形出现。”
宾纳背着仪器,和我一起来到了屋里,绳梯仍然在,我们爬了下去,宾纳继续使用他的仪器,他哺哺地道:“情形一佯,这里曾发生过一种变化,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变化!”
他向我苦笑了一下:“在我们的档案之中,又要多一件奇异事件的记录了?”
我冷冷哗:“在你来说,只是多一宗记录,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两个人不见了,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我的好朋友。”
宾纳翻了翻眼睛:“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找不出其中的原因来,如果像你所说,其它星球有生物来,试问,我们有什么抵抗的余地,那情形,就像蒙古骑兵冲进中国平原一样!”
我厌恶地望了他一眼,自顾自爬上了悬崖。
当我向上爬去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决定。
云妮是第一个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余全祥是第二个。云妮后来,虽然还曾在岩石上现过一现,但是她总是在那浴室中消失的,当我和警官讲完了话,回到屋子中的时候,他一定才走进卧室,进入浴室之中,要不然,那沙发垫子不会正在涨起。
我曾叫他,那时,他应刻听到我的叫声,我猜想他的消失,是在那绿色的光芒一闪间所发生的事,那么,在我叫他时,他应该听到。
可是我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是没有理由不回答我的,除非那时,他已经遇到了异乎寻常的意外,是以他才顾不得回答我了。
那时,他可能已经不在浴室。
一切全是那浴室中发生的,我的决定便是,我在那浴室中等着,等着一切的出现。已经有了两个消失者之后,我就有可能成为第三个消失者。
只有当我成为第三个消失者之后,我才能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当然,我未曾将我的决定告诉宾纳,我上悬崖,警员团守着屋子,我驾车离去,可是在半途,我将车驶进了草坪之中。
然后,我下了车,循着一条小路,攀上去,然后,在接近屋的一处地方,在一大丛灌木的掩遮之下,我躺了下来,好好睡了一觉。
一夜未睡,我已然很疲劳了,而且,我还要应付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奇异的遭遇。
我自然不是睡得十分好,但是在傍晚时分,我醒过来时,精神却好了许多,我只是觉得口渴得厉害。
我向前看去,屋子的附近,仍然有两三名警员在守卫着,大队警员已然撤退了。要避过那两个警员,进入屋子,是十分容易的事。
我轻易地翻了栏栅,避过了守卫警员的注意,进入了屋子之中。
屋中更黑,而且静得十分可怕。
我穿过了客厅,推开了卧室的门,在那刹间,我的心中泛起了一个十分奇异的念头:要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才能令我消失呢?
我经过了卧室,来到了浴室的门口,我握住了门柄,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浴室门,我立了片刻,才能在黑暗中看到浴室中的情形。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浴室中没有人,也没有我想像中的星球人的飞行体。
我的口更渴,我来到了浴白之前,俯,仰起头,扭开了水龙头,让清凉的水,流进我的口中,我连喝了几口水,站起身来。
当我站起来的那一刹间,水仍然从水龙头中,哗哗地向外流着。
可是,我才抹了抹口,水流停止了。
我绝没有关上水掣,水应该继续流出来的,但是,水流却停止了。
在那一刹间,我突然想起,我曾问过余全祥,当云妮失踪的时候是谁关上了水龙头的,余全祥说并不是他,当时我只是心中存疑。
但是现在,水流却自动停止了!
我几乎立即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要发生了,在刹那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之感,像电流一样在百万之一秒时间通过我的全身!
我也立即想到:我会消失了!
那是生与死之间的一刹间,我呆望着头,突然,一片绿光闪起。
我无法说出那片绿光是从何处而来的,在水流突然停止之时,也根本未曾看到什么别的东西,然而,绿光突然闪了起来。
绿光只是闪了一闪,我全然无法形容,在绿光一闪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因为只看到那种碧绿的光芒,闪了一下,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怎么恰当,只是觉得感觉,好像“淡”了许多,还可以想到一些事,但那只是一点点事,譬如说,想起了一个英文字母的读音,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什么地方。
再接着,又突然“醒”了过来,眼前一片黑暗。
我只觉得自己在冒冷汗,想伸手抹去我头上的冷汗,然而不能移动手,手上并没有什么束缚,可以肯定这一点,然而不能移动,我只好睁大着眼,望着黑暗。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了什么地方,心中反倒不怎么恐惧,奇怪的是那时脑中所想的,是一些十分可笑的事。
我想到封神榜和西游记中的那种“法宝”。这种“法宝”,大多数是一个葫芦,一拔开塞子,“飓”地一声,就要以将人吸了进去之类。
在这时想起了那些事来,因为颇有被吸进了那种葫芦之中的感觉。
我尽量将双眼睁得大、想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但是一点也看不见,手可以碰到一个很平滑的表面,显然我还活着,不但有呼吸,而且吸进的空气,还清新,好像是森林中清晨的空气一样。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因为一动也不能动,我知道,我已经“消失”了,在突然之间,从浴室中,到了另一个地方。
不知道我是如何被移出浴室的,但是余全祥和云妮的遭遇,一定和我一样。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即想到,余全祥和云妮,可能也在黑暗之中。如果他们也在黑暗中,那么,我或者可以试试和他们讲话,于是,我努力在喉咙,发出一阵伊哑声来。
我听得我自己发出声音,十分怪异,像是人在用八百尺以下的深海中所发出来的声音一样,听来有点像鸭子叫,虽然我的呼吸很畅顺,但是由于;我无法运动我的嘴唇,同时舌头也无法灵活运转,是以我始终未曾讲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发着“伊伊哑哑”的声音,大约有两分钟之久,才停了下来。
当我停止发声之后,四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和无比寂静。
我失望了,但是并不绝望,因为我想,就算是我听到了在黑暗中突然有一陈那样的“伊哑”声发出来,也决想不到那样的黑暗中,另外有一个有的,我所要做的,是讲出一句话来。
于是,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弯卷舌头,尽量使双唇张开来,那实在是一种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情形,用尽了气力,总算从口中,迸出了半句话来那只是四个字:“全祥,你在一”
我本来是想问“全祥,你在么”的,可是在讲了四个字之后,却再也没有法饼出第五个字来了。
只觉得心口突然传来了一股十分沉重的压力,实无法明白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形的。
因为实在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到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可是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我深呼吸着,以清除胸口的那种重压之感,那种感觉,几乎令我昏了过去。我可以听到我在深呼吸时所发出的“哧哧”声,接着,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那是一种像鸭子叫一样的声音。
在刹那,我心中的高兴难以形容,可以肯定,那是另一个人发出声音!
我不知道那声音是什么人发出来的,可能是余全祥,可能是云妮,但是可能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是一个人,是人所发出来的声音。
因为我自己曾努力发过声,我发出来的声音,就是那样子的。
我高兴得张大了口,在那样的情形下,听到了另个人发出来的声音,都足以使人感无比的兴奋,想大声欢呼!
但是,我却未能发出声音来,我竭力想着,我该如何来表示我已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就在那时候,我又听到了一定是经过了竭力挣扎,才发出来的声音,那只是两个字:“是……谁?”
而这个字的声音很尖厉,根本辩认不出是谁发出来的,但那当然是另一个人在讲话,那是更没有疑问的事了,我在那一刹间,竟然发出了一下尖叫声,而且,接着讲出了一句十分流利的活:“我是卫斯理,你是谁?”
在那句话之后,我突然感到了一下极其剧烈的震荡,那一下震荡,令得我的身子,忽然向上弹了起来,然后又重重跌了下来。
在感觉上而言,好像是我在一个封闭的容器之中,而那容器,又猛烈地撞在什么东西上一样。
当我的身子弹起又跌下之际,我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而就在那一刹间,我觉出,我的身子能动了,我立时一挺身,站了起来。
虽然我仍然在黑漆一样的黑暗之中,但是我已经可以自由活动,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消失!
我也立即想到,我即然能够一跃而起,那么,我就一定能够出声讲话了,我大叫了一声,又道:“我是卫斯理,你是谁?”
我的那一句话,声音也立时恢复了正常。
而我也立即听到了余全祥的声音。
他在叫着:“天,我们在什么地方?”
又接着,我又听到了云妮的声音,她急促地叫着余全祥的名字:“我们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连忙向前走去,可是脚下十分滑,我起步起得太急了,以致才走出了一步,便跌了一跤。
我连忙又爬起身来,我就在我站身来之后,我的眼前,突然亮起了一片柔和的光芒!
人是喜欢光亮的,再没有比长期在胶漆一样的黑暗之中以后,再见到光芒那样令人舒畅的事!”
而且,那种光芒十分柔和,它使我立时能看到眼前的一切情形!
我看到了余全祥,也看到了云妮!
他们两人,自然也看到了我。他们呆立着,然后,他们两人,互相向对方奔去,可是脚下实在太滑,他们两人的身子才向前一倾,便跌了一跤。
他们爬着,互相接近,终于相拥在一起。
而我则在那时,站立着不动,仔细打量着我们所在的地方。
我只能说,我们是在一只方形的大盒子之中,因为那是二个封闭的容器,它的三面墙壁,都是乳白色的,光滑无比,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它的每一边大约是二十尺长,那是相当大的一个空间,在那么大的空间之中,就是我、余全祥和云妮三个人,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什么也没有。
扁线从一面墙壁之外透进来。
我敢肯定说,决没有任何发光的东西。在我们的观念中,可以透过光线的东西,总应该是透明的,但是那辐射,看来却是一个实体。
我小心地,慢慢地向那幅有光线透进来的“墙”走去,来到了“墙”前,我用手抚模着。
那是一种异样的光滑,我立即自身边,取出了随身所带的小刀,用力在那墙上刻画着,可是连一点刻痕也没有留下。
我转过身宋,想看看我是不是有影子出现,但是我看不到影子,我们三个人,连影子也没有,却身在一个充满了乳白色的大盒子之中,那实在是骇人之极的事。
余全祥吸着气:“我到浴室中,忽然有绿光闪了一闪,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余全祥的经历,是和我一样的,我不必再问下去,也可以肯定这一点,但是,我却知道,云妮的情形,必然和我们不同。
我们是说消失就消失了,但是,云妮在消失之后,还曾在岩石上出现!
我忙道:“云妮,你呢?”
云妮的脸色十分苍白:“我的情形,也是一样,我可以知道我还在,但是却又感到自己不存在,那……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形容才好。”
我完全明白云妮在说些什么,因为在绿光一闪后,我也有那样的感觉。
我忙又问道:“你应该不是一下子就处身在黑暗中的,全祥将我叫了来,我们到处找你,你还曾在峭壁的岩石上,现了一现。”
云妮紧皱着双眉,她道:“我记不清楚,我觉得我好像曾离开过黑暗,但那像是一个梦,我记不清楚了。”
余全祥苦笑着:“我们,现在是在梦境之中?”
我缓缓地摇着头,我也希望快醒来,梦醒了,我仍然在余全祥的屋子中,打点行李,余全祥和云妮,则仍然在海边的别墅中,过他们新婚后甜蜜的生活,那有多好!
这些希望,本来都是自然而然的生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但是当现在,处身在那样乳白色的大盒子中时,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日子了。
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不是在梦中,而是实实在在,在乳白色的大盒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