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着酒,他正准备休息一会,一个空中服务员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小包:“原医生?在机场上,有一位美丽的小姐,嘱咐我们在机上交给你--是一架录音机,一卷录音带,上面是她要告诉你的话--”原振侠陡然坐直了身子,那服务员明眸皓齿,本身也是个美人胚子,可是玫瑰的美丽,给她极深的印象,所以她忍不住又道:“那位小姐真美,和你……正好是一对!真叫人羡慕--”原振侠接过小包来,口中礼貌地道谢,心里却在苦笑。
任何事,只看表面,绝对无法了解真相:“正好是一对”,那真正只有天晓得,两个人的身上,都不知有多少麻烦,而这些麻烦形成了重重阻隔!
原振侠再要了一杯酒,拆开小包,拉出耳机,按下掣钮。
首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在录音时,她的心情十分激动,以致气息也不能均匀。
然后,是海棠;不,是玫瑰的声音。
(每一个人所发的声音都不相同,几乎没有一个人一样,那是由于发声器官--声带,喉部左右侧各一,凸的膜状轫带,构造上人人有些微的差异,所以在振动发声时,也绝不一样。)(原振侠听到的,不是海棠的声音。)(这证明,她的改变是如何彻底,至少她现在的声带,就和以前的不同,所以原振侠听到的,是玫瑰的声音,而不是海棠的。)玫瑰的声音听来十分甜腻,但又不致于腻得化不开,动听的声音,使得听到的人,心旷神怡!
“原,听到了你那一声大叫,我整个人,都像是因为你那一下呼叫而爆炸,成了无数在空气中飘荡的尘埃,而每一颗、每一粒,都带着快乐,沉重的快乐,使我又落到地上,凝聚起来,又有了我。原,我不再计较,原谅你过去几天的一切行动,那真令人羡慕嫉妒得发狂--我不知道有没有同样的机会?”
原振侠苦笑,他料中了,过去几天,他和黄绢一点防范也没有,玫瑰以她第一流特工人员的本领,要窥伺他们的生活细节,自然再容易不过--适当距离、角度,一具普通的望远镜已经可以达到目的了。
原振侠的心中,也不免有点恼怒!这种行迳,她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反倒还要生气,若不是那一下叫唤,她还要不原谅自己!
“原,我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我逃走了!经过情形又奇妙又复杂,三言两语,也难以讲得完。简单地说,自从在南中国海上,知道爱神轻而易举可以进入电脑,我就有了这个大胆想法,要求她帮忙,把所有有关我的电脑资料,都消除掉,她不但做到,而且,还进一步,消除了几个主要人物脑里的记忆,在电脑和那些可以控制我的人的记忆之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过--”原振侠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心头怦怦乱跳,他喝这口酒,算是替海棠庆幸--从此之后,海棠消失,玫瑰出现,一切全不同了,人形工具成了人--“原,本来,我早该和你相会,可是由于组织的势力太强大,我还是十分害怕,而且,在我身上又发生了相当怪异的事情--你可以看到,我的外形整个变了,事实上是,你绝对要相信,虽然事情怪绝,可是却真的发生在我身上,嗯……你可能不会理解,我……我换了一个身体,换了个别人的身体!”
原振侠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挥着手,激动之极,可是他又立时冷静了下来,他按下了暂停掣,急速呼吸,又大口喝酒,他需要平静一下。
玫瑰的话,别人可能真的不容易理解,她也以为原振侠不会明白。
可是,对于“换了一个身体”这种怪异莫名的事,原振侠却再也明白不过:他不但知道奥丽卡公主换了黑纱的身体,而且他自己也换了一个身体--只不过他换的,是自己的新身体--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太明白了!
这也是令得他大为震撼的原因--他的身体转移,是两位来自幽灵星座的幽冥使者的安排,那么,她的情形又是怎样?是爱神的安排?
爱神也和幽灵星座有关,还是除了地球人自己之外,别的异星人或别的生命形式,对地球人的生命了解得极其透彻,反倒是地球人自己对自己的生命方式--生死程序,一无所知?
原振侠勉力定了定神,又不由自主,大大喝了一口酒,才继续去听。
“原,转移身体这种事,听来很骇人听闻,但掌握了这种能力,却又相当简单--细节,我也不知道,自然无法详述,我现在的身体,是勒曼医院的一个复制人,你自然听说过勒曼医院……”
原振侠双手紧握着!又是勒曼医院,这个医院,在许多怪异莫名的事件中,担任着重要的角色!
“原,这个美女身体的来源,十分有趣,勒曼医院的一个医生,在东方旅行,在一个场合中见到了她,震惊于她的惊人的美丽,未经她的同意,制造了小小的意外,取得了她的一些细胞,回到勒曼医院,加以培植,他的用意是,这样的美女,不应该衰老,美丽应该永存,所以在培植的过程中,特别注重于衰老体的增长。”
“据他说,很成功,我现在的身体衰老的周期不是如常人的五十比一,而是两百比一,就是说,我到了一百岁,看起来,还像是二十五岁一样!那个美女的名字是玫瑰,我就袭用了她的名字,我是不凋谢的玫瑰。”
原振侠用力贬着眼,事情奇幻得似乎比任何幻想小说中的情节还要荒诞了!
“原,女美,我也不例外,这身体那么美丽,而且又不会衰老,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她,可是,这选择却给我带来了一些小小麻烦。”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他有豁了出去的心情,准备接受更怪诞的事实。
“原,小麻烦是,那位黄玫瑰小姐,由于她的美丽动人,在社交场合中,十分著名,见过她的人很多,每一个都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故事,甚至被写成小说,拍成电影。我既然和她一模一样,就少不得引起很多误会,而我总还在『逃亡』中,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不是好现象!”
原振侠苦笑:“你可以戴上面纱,或者,再去整容,把自己弄得难看些!”
“原,我开始时很不习惯,可是现在,我越来越喜欢现在的身体,我变得极喜爱照镜子,每当我想起,原来的我已经消失,我已经从魔掌下逃月兑,已经由一个工具,转变成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我心中是何等喜悦,当转换完成之初,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来看你,我能逃离组织,可是没法子自你身边逃开去--而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月兑离组织,主要也是为了可以更接近你,记得南中国海上我们之间的对话?你的话启示了我,我必须先得回我自己,才能再得到别人。原,现在,我得回自己了!”
原振侠紧闭着眼睛,身子不由自主,有点微微发抖,那么动听的声音,在向他娓娓诉说着衷情,每一个字,都那么出自肺腑的真诚!
原振侠心中在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为什么这次见了面,又要分开?为什么这些话,不直接在我耳边说?
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心情,又是充实,又是空虚,竟不知道如何才好!
“原,有几个原因,使我没有再前来见你,其一,在组织中还有人记得我,觉得事情太怪,会展开追查,可能自你那里着手,所以我只好暂时忍着,其二,另外又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我要追查下去,和我也有相当切身的关系。可是我越来越想你,请相信,飞机上的相遇,纯是偶然,当我看到你时,有如雷击一样,而那时你正在熟睡--原来你有坏习惯,在熟睡中,会低念你想念的人的名字,那当然不是我,使我推测到你会和什么人见面,女性的自尊使我避开你。”
原振侠苦笑,真的是偶遇?竟然那么凑巧!
“原,下面的情形不必说了,嫉妒之火,差点没把我烧成灰,可是你那一声叫喊,又使我浑忘一切,只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而且是永还不能忘的。”
腻人的声音,令得原振侠也忆起那一幕又一幕的快乐时光来,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原,我整个人都不是以前的了,可是我还是我,某些神态、小动作、习惯,熟识我的人一看,就会觉得十分奇怪,一个小妹妹(比亲姐妹还亲),就没有多久,就认出了我--这是一个大危机,她也属于组织,虽然她发誓绝不泄露我的秘密,事实上,就算她报告上去,组织也不会相信,因为电脑和人脑中有关我的资料,都已经消失,但那总是一个危机,我要设法弥补。”
“这个小妹妹的名字是水荭,和亚洲之鹰罗开,浪子高达很熟,请你略加留意。”
“前些日子,在地中海,午夜时分,海水忽然大放光明!相信你也留意这个景象了,我以为是爱神在地中海出现,曾想赶去见她,结果不是,就在那次,我见到了亚洲之鹰他们,都是很出色的人。”
“我正在加紧进行我对那件事的探索,待告一段落,会立即扑向你的怀抱,准备拥抱我,和听我讲述更多有关身体转移的奇妙经历。”
“愿意成为你的女人,吻你,亲你,抱你。记得,叫我玫瑰,我再也不要听到自己以前的名字,希望今天听到的,你大叫的那一声,是最后一次。”
录音带的最后,是她的几下亲吻声,原振侠由衷地接受着她的亲吻,幻想着那么柔软美丽的唇,会带来多大的快感!
听完了录音带,原振侠自然地想到,她现在在忙什么事呢?照说,没有再比回到他的身边来得重要了--可是,原振侠又想到这几天的情形,当自己和黄绢在一起,那样亲热时,她全都看在眼里,对重生了的她来说,那是一个什么样沉重的打击--虽然他和黄绢的关系,她是早就知道的,但作为一个女性,当时的痛苦,可想而知,说不定她还会后悔从组织中逃出来……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虽然她说原谅了他,可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他实际上,并没有做错什么,正由于这一点,他想不原谅自己,都无从不原谅起,这种矛盾缠结的心情,令得原振侠茫然不知所措!
他慢慢喝着酒,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设想着爱神是通过了什么方法,令得一个如此严密组织中的重要人物获得自由的。爱神能控制电脑的操作,要在电脑记录中,把资料删除,自然轻而易举。
但是,爱神又是运用了什么力量,竟然可以令人脑的记忆也消失呢?
现在,她应该是一个自由人了,和许多自由人一样。她心理上可能还有相当程度的恐惧,但久而久之,自然会克服的。
倒是她说的那个“小妹妹”,很值得担心--长期处在特务机构之中,难道还会保留着人性美好的一面,会因为友情而背叛组织?
原振侠也无法想像她如何在勒曼医院“转换身体”的情形,那自然也是爱神的大能!
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一切都极好,玫瑰会怀着对他的情意,而投入他的怀抱,黄绢在生和死的交替之中,也大有改变。
俏丽迷人的女巫,又一点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思,那有什么不好呢?为甚磨一定要在两个或三个之中选定一个?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有豁然贯通之感,所以心情轻松,下机的时候,甚至吹着口哨。
回到宿舍,他看到门上贴着老大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回来,第一时间和我联络,郭则清留。
原振侠一时之间,想不起郭则清是什么人,还好,在大名之下还有一个括弧,写着“小冰”。
这使他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郭氏侦探事务所的负责人。
原振侠是在那位先生处认识他的,一直没有什么来往,最近,才介绍了李文的父亲去找他,调查李文的下落,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就算李文有了下落,似乎也不必用这种紧急的方式来通讯息--他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伸手把纸条揭了下来,开门进去,果然,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那一定是手提无线电话。
听电话的正是郭大侦探本人,一听到原振侠的声音,就道:“你在哪里,我立刻来见你--”原振侠说了,问:“有什么事--”小冰的声音急促:“电话里绝说不明白!”
原振侠无可奈何:“好吧,我等你--”他放下电话,洗了一把脸,已听到有汽车的紧急煞车声传来,他来到窗前,向外看去,着到一辆纯银色的跑车才停下,小冰从车中出来,急急走进建筑物。
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原振侠连忙过去先把门打开。
因为看来,小冰急得像是会撞在门上!
丙然,电梯门才一打开,小冰就向内冲,一直冲到了沙发前,才停了下来,一面转身,一面抹汗:“找了你二十八小时!”
原振侠摊了摊手:“所以,不必紧张了,该发生的事一定早已发生,无可挽救!说二十八小时。有人计算过,要毁灭全世界,单是地球人自己的力量,二十八分钟已足够了--”小冰盯着原振侠看,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真有意思--”他说着,坐了下来,神态果然安详了些。
原振侠和他不是很熟,只是在那位先生处见过他,知道他近年来,业务开展极其迅速蓬勃,当然。他也必然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
这时,原振侠打量他,竭力忍住了笑。因为这位郭大侦探实在太好修饰了,他的身上。几乎等于一个名牌精品的展览场,大白天。手表上的钻石多得令人目眩之外,连插在袋中的笔夹上,也有着各色宝石和钻石。
原振侠虽然基于礼貌忍住了笑,可是眼光神情,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尊敬欣赏的意味。可是小冰大有我行我素的豪情,怡然自得。说话的时候,还不住有意无意作手势,以突出他所戴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他劈头就道:“你介绍来自巴西的那位李老先生来看我,他提供的资料虽然不多,可是我们还是立刻查出来了--”他说着,打开了一只公事包(当然也是名牌精品),取出了一叠文件来:“这就是全部调查所得。”
原振侠不禁大是疑惑:“就为了这件事,劳烦你亲自找得我那么急?”
小冰笑:“第一、事情本身有十分蹊跷之处。第二、能和原振侠医生多亲近亲近,自然是人生赏心乐事!”
原振侠给他弄得啼笑皆非:“照说,李文和朱淑芬的事,不会太复杂?”
对于李文和朱淑芬的去向,原振侠并不是太有兴趣,所以他只是随便翻弄着文件,并没有进一步详细去阅读的意思。
小冰倒十分善于在他人的动作上,看出他人的心意来,他忙道:“我简单地说一说好了,他们离开本地之后,到了印尼的雅加达。”在雅加达停留了大约五天到十天,在这段日子中,他们显然地,参加了一个团体。那个团体的成员大约有一百人。“原振侠扬了扬眉,那是三年前的事,郭氏侦探事务所,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天之中,就查得那么详细。真是不容易之至。小冰反倒面有愧色:“我们没有法子查清楚那一百余人的身分--”原振侠由衷地道:“啊,你们能查到这些,已经是极了不起的成绩了--”小冰摇着手:“这样的一群人,一定有一个领导中心,这群人的领导人是一个大胡子,他的样子,当时见过他的人留有印象,大体是这样--”他从文件中抽出了一幅画像来,那是一幅速写像,一看便知道,是根据一些人的叙述而画出来的那种。
那种画像有一个特点,就是看起来几乎人人一样,尤其是大胡子更是没有特征。马克斯和卡斯特罗。在这种画像上,都可以打上等号。
我着了一眼,作了一个手势,表示那并没有什么用处,小冰也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住在一家酒店中,是早就把酒店包了下来的,酒店职工说他们经常聚会,唱几首听来十分怪异的歌,那大胡子几乎在每次聚会中都发表演说,没有人记得大胡子说了些什么,只是都记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十分洪亮。态度十分激动,像是正在鼓吹些什么,而听众的反应,也十分热烈,往往听着听着,就唱起歌来--”原振侠皱着眉:“这种情形,倒像是……什么宗教的聚会仪式--”小冰道:“很像,但说不上是宗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要为这个共同目的而奋斗--”原振侠想起来了,他想起李文曾和他说过的一切,不禁发出了“啊”地一声。这时,小冰已接着道:“很有趣,他们共同的理想,是建立一个乐园--”原振侠是早知道这一点,可是他不明白何以小冰也知道,所以他又发出了一下惊诧的声音。小冰有点洋洋自得:“我们的调查员访问了当时酒店里的每一个职员,请他们忆述当时的情形,有一个副经理,当时只是侍役领班,说了一个相当奇特的情形--”原振侠扬了扬眉,小冰在文件中抽出了一张纸来:“这是调查员和他的对话,你要不要看一看,比由我复述要好得多。”
原振侠这时,已经被小冰的叙述勾起了好奇心:如果有超过一百人,那不可能所有人都下落不明!
小冰又说事情相当古怪,那一定真正大有古怪了!
他接过那张纸,第一行就说明:一切根据当时谈话录音而化为文字。
这行注明,大概是表示文字记载的可靠性,而一开始是调查员的问话。
问:请尽可能,忆述一下当时那群人的活动情形。
答:那一批把酒店包下来的人,和来开什么商场会议的人不相同,他们之间,几乎什么样的人都有,来自世界各地,有医生、艺术家、建筑师、科学家,男女都十分出色,其中还至少有十对以上新婚夫妇,也有很多是夫妇关系……数量很多,因为只有少数人住单人房。
问:他们的活动情形怎样?
答:经常聚会,由一个大胡子作领导,那大胡子是单身,说十分流利的英语,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他在演说时大声在说:我们都是孤儿--他们聚会并不避人,但偷听总不礼貌,不过,我听到了这句话,却感到十分亲切。
问:为什么?
答: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孤儿院的纪录,说我在孤儿院大门口被发现,身世不明,从我的外形来判断,我可能是西方人和印尼土着的混血儿。嘿嘿,孤儿有孤儿独特的心态,会对同是孤儿的人很有亲切感。我听说“全是孤儿”,自然更大有兴趣,几乎以为那是一个什么孤儿代表大会了--问:我明白了,后来,你是否和那个大胡子再交谈?
答:是的,我们之间有一段对话,虽然事隔三年,可是我每一个字都记得,因为,我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员,参加那个理想乐园去了--问:等一等,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本我有点不很明白!
答:找了一个机会,我向大胡子表示。我也是一个孤儿,他听了十分有兴趣,问我是不是结婚了,我那时正在热恋,他就告诉我,他们所有的人,是独身的,都是孤儿,是一对的,必有一个是孤儿,孤儿的特点是,在世上并没有亲人,就算有了配偶,亲人也只有配偶一个,只要配偶同意,两个人一起行动,就无牵无挂,对任何人都不会发生影响。
他说,他们要去建立一个理想乐园,问我是不是愿意参加他们的行动--问:你显然没有参加,为什么?
答:当时我热恋的对象不同意,而我又舍不得离开她,所以就没参加。
问:直到现在,听你的口气,像是觉得没有参加,很遗憾的?
答:说真的,我时常在想:那些人不知怎么样了,所谓理想乐园,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心中十分向往。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心理,孤儿常有自卑感,怕被别人看不起,但如果置身在一个全是孤儿组成的团体中,自卑感就自然消失无踪,心理上会十分舒坦,所以当时,对我的吸引力极大,直到现在还在想念--问:那大胡子有没有说,他们的理想乐园在什么地方?
答:没有。我问了,他却不肯说,只说,去了就知道了,我也没再问下去。
问:谢谢你,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答: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所有人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嗯……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有点忧郁,我起初以为他是日本人,后来,才知道他是中国人,他和新婚妻子曾有一次争吵,我只听到了几句,男的在大声埋怨,说什么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他不想再干下去;女的却说,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着那个人做任何事。男的又说,你是孤儿,我可不是,我还有父亲--就这样!我在房门外听,也听不清楚,那中国人是一个医生。
问:还有什么特别的,请尽量想一想!
答:嗯……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整个记录到此为止,原振侠看完之后,抬起头来,小冰指着文件:“最后提到的那个中国医生,我相信就是委托人的儿子--”他用他侦探社的术语来说,“委托人”是李老伯,“委托人的儿子”,自然就是李文了!
原振侠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段记录,显示李文并非自愿,而是有某种力量在强迫他--”小冰打了一个哈哈,念着文件上的句子:”“只要爱一个人,就肯跟那个人去做任何事“!原医生,这种来自爱情力量的强迫,并不构成犯罪行为,李文还是心甘情愿去参加的………。”
原振侠缓缓摇着头:“他在出发前,曾一再向我表示过他的疑惑,他还曾提及过……一参加,就不准退出这一点,极不合理--”原振侠把当时李文来向他求助的情形,说了一遍,小冰吃了一惊!
“这……如果有这样的规条,那……简直就像是某些邪教组织了。邪教他经常用”天堂“、”乐园“之类来诱惑人的!”
原振侠点头:“我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一般来说,邪教似是而非的理论,受迷惑的,都是些无知之徒,而这一大群人--”小冰立时道:“对。这一大群人,都是高级知识份子。虽然他们中一大半是孤儿,这只能说明他们易于聚在一起。不能说明别的!”
原振侠隐隐感到事态中有十分诡秘之处:“李文提到了他有父亲,是不是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此音讯全无,再也不能回去了呢?”
小冰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指了指那叠文件:“在那一百多人中,有几个是十分著名的人--并非姓名相同,后来查证过,的确就是他们本人,而他们从三年前离开了他们原来生活的圈子之后,再也没有在熟人面前出现过,而且全都音讯全无。”
原振侠“啊”地一声,小冰已翻出了一份名单来,原振侠粗略地看了一下,名单上有十七个人,其中有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有运动员,有年轻有为的银行投资顾问。有年轻军官、律师,最令原振侠瞩目的,是两个中国人的名字。
名单上各个国籍的人都有,别的国家的人名用英文字母拼成,问题并不大,甚至日本人,也自有他们的一套。可是一到了中国人的名字,拼音就大有问题。原振侠看到的拼音,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英文字母拼音,而是已有系统的汉字拉丁化拼音。
若单是拼音,那两个名字,也绝不会使原振侠有什么联想。因为中国人总是熟悉汉字的,对拼音文字十分陌生,就算十分纯熟,若到了“XUBEIHONG”这三个字。
也很难立刻就和大画家徐悲鸿联想在一起的,那么,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只是看过就算,只知道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而已。
可是,小冰手下的调查员,工作得十分认真,竟然在每个拼音名字的下而注出了汉字。一看到汉字的名字,原振侠就愣了一愣,抬头向小冰看去,小冰也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值得注意。
那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著名的画家,女的是一个著名的舞蹈家。
由于他们十分著名,所以,他们当年双双自杀的新闻,也相当轰动,原振侠颇有印象,所以他们的名,出现在那名单上,颇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两个人完全同名同姓的机会,又十分不可能。因此,不得不加以详细推敲。
小冰道:“他们自杀的新闻,我查过了,傅出消息时,是将近三年前,如果有某方面不想让大众知道他们失踪。公布说他们自杀,在某些惯于颠倒黑白、隐瞒事实的力量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振侠想了一想:“只好作这样解释了,这……他们之中,谁是孤儿?”
小冰道:“那位女舞蹈家虽然不是孤儿,可是所有家人都在战争时期死亡。”
原振侠大感兴趣:“一件从来不为人注意的事,追查起来,似乎隐秘越来越多--”小冰吞了一口口水:“他们在雅加达逗留了几天之后,包了一架属于印尼航空公司的飞机,直飞纽西兰,降落在该国最南端的城市英弗加吉--”原振侠一扬眉:“接近南极了!”
小冰扬了扬眉:“调查到了这里,更加神秘--”他说话相当夸张。但原振侠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他隐隐感到,一桩表面上看来并不怎么样的事,内中隐藏着极度隐秘的可能性太大了,他问了一句:“这批人,从此消失了?”
小冰发出了“啊”地一声,用甚为钦佩的眼色望着原振侠:“你料到了?在英弗加吉,这批人早就准备了一艘船--他们似乎有相当丰厚的财力,也像是早有人在那里接应他们,或许,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人,总之。有人看他们登船,当地港务局有这艘船出海的纪录,可是,这艘船和那批人……从此消失,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小冰的话告一段落,他摊着手,望定了原振侠。
原振侠道:“当地港务机关,应该有这艘船出海目的的纪录--”小冰指了一下文件夹:“是,由一家南极旅行社代为申请--所谓南极旅行,绝大多数只是在南极的边缘打一个转。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港务当局一定批准的--”原振侠又问:“那个旅行社--”小冰耸耸肩:“那个旅行社自登记开业以来,唯一的业务就是这一桩--它根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产生,事后,也全然无可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