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幽林,残星明灭,晨飘动野,百鸟离巢,东方出现一片鱼肚白,不知不觉,已是天将破晓的时分了。温庭筠那首“赠知音”,写的正是“晓别”情景,武林天骄显然是心有所感,特为自己吹奏这一支曲子的。余音袅袅,随着晓风飞散,但曲中那一片无可奈何的伤离惜别之情,却是吹不散、荡不开,几自在蓬莱魔女耳畔索回,心头统绕!
蓬莱魔女一片茫然,凝眸处四野清寂,武林天骄的影子早已在她眼前消失了。蓬莱魔女情思惘惘,暗自想道:“他把我当作知音,唉,我却怎能接受他这番情意?”
武林天骄的影子消失了,笑傲乾坤的影子却泛上了心头。顿时心乱如麻,端的是剪不断,理还乱,怅怅惘惘,难以自休!蓬莱魔女本来是巾帼须眉,具有豪情壮志的女中豪杰,这时却是一片迷茫,不知情怀何托?深深地陷入了感情苦恼之中。
朝阳从密云之中钻出来了,揭开了笼罩大地的夜慕,周围景物,豁然开朗,蓬莱魔女吸了一口晓风,精神顿爽,暗自想道:“武林天骄之谜已经揭开了,笑傲乾坤却仍然还是一团谜,不知何日方能揭开?我是应该尽早了结此间之事,前往江南了。”
蓦地想起:“武林天骄托我问候笑傲乾坤,我却只知武林天骄是金国的檀贝子,还未曾问他的名字呢。”
想至此处,翟然一惊,神智清醒,这才忽地又想了起来:“我忘记问他的岂只他的名字,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情,我竟也忘记问他了。他既然不赞同金主南侵,却又为何与玉面妖狐哪样亲近?玉面妖狐不正是为着完颜亮奔跑,到处拉拢武林人物,为虎作怅的吗?我师兄就是受了她的毒害的了。以武林天骄的为人,怎么会和她交上了朋友的?”还有,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
次次不同:金国贵族中没有“赫连”这个姓氏,武林天骄在和他仆人的谈话之中,又何以将她称为“赫连郡主”,玉面妖狐的来历端的如伺?这种种都是难以索解之谜。
这种种疑团,在蓬莱魔女追赶武林天骄之际,本来都是准备好了要问他的。但后来两人一见了面之后,武林天骄先是剖露自己的心事,随即谈及她师兄师嫂的纠纷,跟着又提起了笑傲乾坤,这一些更是蓬莱魔女所关心的,不知不觉就把玉面妖狐之事置之脑后了。如今才想起来,武林天骄早已是走得不知去向了。
蓬莱魔女暗自思量:“算了,妖狐之事暂且搁过一边。我还是先办自己的正经事要紧。先回山寨安排一下,再往江南揭开那笑傲乾坤之谜,他是唯一知道我身世秘密的人,揭开他的谜,也就是揭开我自己的身世之谜了!这才是我最迫切需要知道的事情!”
蓬莱魔女心意已决,便即调匀气息,施展轻功,迎着朝阳,匆匆赶路。说也奇怪,她身上所受的热毒,本来还没有驱除净尽的,所以她才要调匀气息,准备一面赶路,一面默运玄功,驱毒疗伤,但真气一运,脚步一迈,立即发觉自己竟是精力充盈,功夫非但没有减退,反而胜似从前。运气驱除热毒之时,本来应该有一种消渴烦躁之感的,这时亦己爽然若失!蓬莱魔女初时有如坠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但她毕竟是个武学大行家,从真气运转所得的奇妙之感,立即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武林天骄所弄的神通,他刚才和我双乎紧握之时,已在我不知不觉之中,以真气输进,助我打通了奇经八脉,把热毒都驱除净尽了。”
不禁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到自己竟然未曾发觉,不禁又是面红。原来以蓬莱魔女的武学造诣,虽说及不上武林天骄,也差不了多少,本来是应该可以发觉的,但在武林天骄紧握她双手之时,她正自心头惘惘,意乱情迷,真气输入的刹那间,那一点点微妙的感觉,当时就被忽略过去了。
蓬莱魔女功力既已恢复,当下便即兼程赶路,不过三日工夫,便横过了鲁西八百里山区,回到了自己的山寨。她离开的期间,寨中事务,由心月复侍女玳瑁代为主持。一女数月,此际归来,玳瑁率领大小头目出来迎接,相见之下,都是喜不自胜。
蓬莱魔女巡视一遍,见寨中一片兴旺气象,各项事务,玳瑁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更为高兴。坐定之后,对玳瑁笑道:“好妹子,多谢你啦。我去之后,寨中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么?”玳瑁说道:“正要禀告小姐,发生了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山寨几乎遭到覆灭之危,幸而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有人意外相助。”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情?是什么人助了咱们?你把经过详细道来。”玳瑁笑道:“小姐,你再也意想不到,这个帮助咱们渡过险难的人。不是别个,却是那玉面妖狐!”
蓬莱魔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叫道:“什么?是玉面妖狐!”玳瑁道:“是呀,当时我们也不敢相信呢,但后来事实证明,她说的都是事实,的确是咱们的恩人”。蓬莱魔女心急如焚,叠声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
玳瑁说道:“有一晚,我已卸衣上床,但还未曾睡着,忽觉微风飒然,窗门打开,我连忙跳起,只见有一个人已进入我的房间,那晚月色很好,一眼就认出了是玉面妖狐!”蓬莱魔女从玳瑁刚才的说话中,虽然已知道玉面妖狐是来助她的,而玳瑁此际也好端端在她的面前,可知当时并无危险,但听到这里,仍是禁不住心头怦怦跳动,心想:“玳瑁武功远不及那个妖狐,要是妖狐那时下了毒手。咳,这可就真是不堪想象了!”
玳瑁接着说道,“当时我认出了玉面妖狐,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立即便一剑向她刺去,她架住我的青钢剑,却不还招。”
蓬莱魔女忽地问道:“她用什么兵器架住你的剑?”玳瑁说道:“是一支笛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我使尽气力劈下去,她的笛子竟然毫无伤损。”蓬莱魔女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过她这支笛子,那的确是件宝物。你继续说吧。”心里想道:“这一次她又是用笛子了。真是奇怪,每当她用剑的时候,总是在做着坏事,用笛子的时候,即使不是在做好事,也总是叫人捉模不透,不敢断定她是好是坏。比如那次在师兄家中,他是用笛子的,但她又是与武林天骄同来,救出我的师嫂的。同是一个人,怎的有时好,有时坏,这却是什么缘故?”
玳瑁继续说道:“她架住我的剑,并不还招,却笑了一声,说道:‘玳瑁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我当然不会相信,骂道‘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危险,要你来救?’我要抽剑刺她,但她的笛子却似有一股粘力似的,我的青钢剑被她粘住,竟是不能移动。我大为着急,立即发啸示警,叫姐妹们前来帮我。”
蓬莱魔女有八个侍女,八人中以珊瑚、玳瑁武功最强,其他六人,虽然稍逊一筹,也颇不弱。蓬莱魔女道:“后来怎样?她们能否及时赶到,围住了那玉面妖狐?”
玳瑁说道:“脚步声已经可以听到了。但那、那王面妖狐既不向我攻击,也不逃跑,却滔滔不绝他说出一番话来。”蓬莱魔女道:“她说什么?”玳瑁说道:“她说金国的冀鲁招讨使兀哈赤元帅已查知小姐你离开了山寨,要趁机‘袭灭’咱们,已定下了明日晚间,前来偷袭。她未曾说完,明珠、绿云等一众姐妹,都已来到。将她围了起来。这时她不得不移开笛子迎敌,就在屋顶上和我们交起手来。”蓬莱魔女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六人,若然依照我布下的阵法,那是绝不会输给玉而妖狐了。”原来蓬莱魔女上次临走之前,也曾顾虑到玉面妖狐会来捣乱,传给众侍女一个“六合剑阵”,是完全针对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而设的。
玳瑁说道:“她一面抵御我们的攻击,说话却没有终止。他说:‘信不信全凭你们,但这关系你们一寨存亡,我却不能不告诉你们。官军定下的计划,是明日晚问三更时分,先用三百名精选的武土,都是善能纵跃,武艺高强的人,从你们后山那条猿啼谷小路模来,一模进山寨,就举火为号,里应外合,攻破你们的山寨。正面的大股官军,兵分三路,一见火起,便立即上山。’”“猿啼谷”形势险峻,猿猴也难攀援,故有“猿啼谷”
之名,山寨各处防御严密,只有“猿啼谷”那一处,因为形势奇险,一向认为敌人绝难从该处攻来,所以简直没有什么防守。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敌人这个行军计划的确是狠毒无比,我对山寨的防备,讨虑未周,倒真是百密一疏了。”
玳瑁接着说道:“她言之凿凿,不由得我们不半信半疑,但想到她是恶名昭彰的玉面妖狐,我们总是疑多于信。于是我就发动阵势,把六合剑阵一步步地收紧,将她困在核心。说道:“你要我们相信,那也不难,委屈你在山寨里暂留几天,倘若真有其事,事情过了,我们自会放你。笛子抛下来吧!’”这即是说要俘虏玉面妖狐,留作对证。蓬莱魔女点点头道:“对,你处事很有分寸,是该这么办。”
玳瑁说道:“惭愧得很,我们虽是全力施为,卸依然困她不住。她听了我的话后,冷冷说道:‘信不信全在你们,你们要把我留作俘虏,这可不能!我也还有事情,请恕失陪了!’我们的阵势步步收束,她的笛子挥舞起来,也骤然加紧,所出的招数,都是我们意料不到的,不过数招,唉,惭愧得很,我的虎口竟就给她点中,剑即坠地,给她打开了一个缺口,突围而去了!”
蓬莱魔女道;“你不闹惭愧,这是我的六合剑阵,有个大大的破绽。我设的这个剑阵,是完全针对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的,但我当时只知道玉面妖狐的一套武功家数,却不知道她还有另外一套。她改用笛子,难怪你们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了。”
玳瑁说道:“她突围之后,却也并不立即走,在屋顶上抛下一个纸团,说道:‘你们不信,再看看这个!你们愿否化祸为福,那就全看你们自己了!’她跑了之后,我拾起纸团,打开一看,却原来是一道行军密令,是金国的招讨使兀哈赤给本城兵备道的,果然是兵分三路的指示,连进军的路线都绘在上面。上面还有招讨使的大印,那是很难假冒的了。当下,我就和众姐妹商议,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但我们也怕中了她调虎离山之计,好在按照官军的计划,他们是先来奇袭‘猿啼谷’,那里形势奇险,他们来的三百武士,我们只需用百数十人,扼守山头,就可制他死命。于是我们也针对官军那个计划,作下布置。
“第二天晚三更时分,月暗星稀,扼守山头的弟兄,果然发觉有一队官军,恼愉地进了猿啼谷。弟兄们毫不声张,待他们爬上半山,这才把大石树木滚下,又用煮沸的热油浇他们,这三百名武士,就似老鼠悼进了油锅,不是给热油浇得皮焦肉烂,就是给石头树木压得乎断脚折,三百名武士,非死即伤,没有一个逃月兑。我们消灭了后顾之忧。立即又出动全寨弟兄,给宫军的中路来个反奇袭。可笑他们还在等待山寨火起,一点也没防备我们会突然来攻。”
蓬莱魔女听得眉飞色舞,说道:“这一仗是大获全胜了?”玳瑁说道:“不错,这一路敌军正是那兵备道本人率领的,给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连那狗官也成了我们的俘虏。敌军中路覆没,左右两路,不战而溃!这一次敌人动用的兵力,比我们多出两倍有余,我们以少胜多,实在是侥幸之极!说来都是靠了那、那玉面妖狐暗通消息之功。”听得出玳瑁对连清波已是甚为感激,因此当她说这“玉面妖狐”绰号之时,心中已是感到不妥,但一向说惯了嘴,又是当着蓬莱魔女的面前,故而一时间改不了口。
蓬莱魔女也是惊诧之极,心念一动,忽地问道:“你们可曾问了那狗官的口供?”玳瑁笑道:“问了。说来可笑之极,他还了知他们元帅给他的那道密令已被人偷了。当我拿出那道密令蓬莱魔女一算日期,是在她到桑家堡之前的五日,心里想道:“看来她早已知道公孙奇是我师兄,但却想不到在桑家堡会碰上我。故而先给山寨送信,提醒玳瑁防备,并劝我不可上当。”
但她那次在桑家堡,却是以北宫黝代表的身份,去见我的师兄,向他索取密谋破坏义军的计划的,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玳瑁见她低首凝思,面色不定,心里也有点奇怪。
事情像是一团迷雾,但蓬莱魔女用心思索,终于在茫无头绪之中找到了一点线索,“那夜玉面妖狐与我师兄在密室商谈。
言谈之中,露出许多破绽,常常是彼此的说话接不上头。嗯,莫非玉面妖狐是假冒北宫黝代表的身份,套取师兄的秘密?北宫黝在临死之前,曾向我供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师兄是否被金主收买,他毫不知情,也没提到曾派玉面妖狐做代表的事。谅这北宫黝在完颜亮手下,不过是个二等角色,真有这等机密之事,也不会让他主办,我师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敢恰当场就识破了玉面妖狐乃是假冒,故面对她丝毫不假辞色,当时连我也给骗过了。”再三推敲,只觉唯有这样的解释,才比较合理。
“那么这玉面妖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蓬莱魔女又再思量:“这次她暗通消息,令我阖寨弟兄姐妹化险为夷,说来当然应该是我们的大恩人。可是她串同张定国,谋害义军主帅耿京之事,也是铁证如山,决难狡辩的。还有许多其他罪恶的勾当,也都有证据,指明是她干的,这又如何解释呢?只是她谋害耿京这桩事情,其罪就足以死有余辜!能因她这次功劳,就饶了她吗?功罪、善恶、好坏,都同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矛盾,如此离奇,当真是令人百思莫得其解!”
玳瑁说道:“小姐,敢情你还是在疑心这玉面妖狐?说实话,我也是有点疑心,深感捉模不透,天宁寺那件案子……”蓬莱魔女道:“不只是天宁寺那件案子!她还有更大的罪恶!”玳瑁一脸惶惑的神色,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是怎样对待她?把她当作敌人还是当作恩人?请小姐指示。”蓬莱魔女道:“这很难说,对这玉面妖孤,我是下了决心,要查她个水落石出的。在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还是要对她小心为妙。尤其在她不是用笛子作兵器而是用剑的时候,更要小心!”玳瑁大感诧异,问道:“为什么?”蓬莱魔女道:“此时我也无暇细说,而且,我也还弄不清楚呢。此人似乎是个两面人,在用剑的时候,就是恶面孔、坏心肠了。所以你们的六合剑阵,还要加紧操练。”玳瑁奇怪极了,但蓬莱魔女既然说不出所以然来,她也只好应了一声“是”。
蓬莱魔女又道:“还有,山寨的防备以后还应该更周密些,玉面妖狐偷偷到了你房中你才发现,这样的事情不可再发生!”
玳瑁满面羞惭,说道:“我防范不周,很是惭愧,以后大约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已经在山寨各处重要处所,布下机关,有人踏进,就会铃声大响。有些地方,墙壁里还装有暗箭。”
蓬莱魔女笑道:“好,你很干练,今后我离开了山寨,也可以放心了。”玳瑁诧道:“小姐,你刚刚回来。怎么又提到离开了?”
蓬莱魔女喟然道:“我问尝不想和你们多聚些时,但国难当头,我已是席不暇暖了。金国即将大举侵宋,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和你们先作安排的。待这里布置停妥,我又要前往江南了。玳瑁,冀鲁两省绿林,唯咱们山寨的马首是瞻,今后的担子更重,这副重担,就要由你来替我挑起了。请受我一拜!”耿泪连忙跪下,说道:“小姐为国奔劳,婢于不能追随左右,也自当尽我本份。请小姐快快吩咐,别忻杀婢子了。”蓬莱魔女双手将她扶起,说道:“金主完颜亮已定好秋风一起,就要兵渡长江,他狼子野心,妄图在临安过中秋呢。到时你要联络各处寨主,扰乱敌人后方,切断他的粮道,务必令完颜亮渡江之梦,成为泡影。今晚我写好几封书信,你拿我的令箭,把书信分送给几个最靠得住的寨主,想他们见了我的亲笔书信以及令箭,定会依计而行。”当下又叮嘱了几件应该注意的事情,玳瑁一一记在心上。
蓬莱魔女把那几封书信写好,已是将近五更时分,搁下纸笔,毫无睡意,顿时间又是心事如潮,她打开华谷涵送给她的那个盒子,将那对连体生的红豆拈了起来,怔怔地出了一会神,跟着又把玉面妖狐留下的那封信再看了一遍,怔怔地又出了一会神,暗自想道:“华谷涵已到了临安,辛弃疾所率领的义军此际想也已经渡过长江了。我稍微耽搁几天,再赶去和他们相会,也还不迟,腾出这几天时间,我应该再到桑家堡一看。公孙师兄丧心病狂,竟接受了金主封号,意图裂土为王,并将有所不利于义军,此事关系重大,虽说已有师嫂去制止他,我总是放心不下。”又想:“师嫂是武林天骄的师姐,或者可能知道玉面妖狐的底细,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得心安,嗯,即使师嫂依然对我有所误会,我也是要去见她一面的了。”主意打定,这才闭目养神,稍息了片刻,便听得雄鸡报晓,天色已白。
蓬莱魔女将书信与令箭交给玳瑁,又和她巡视了一遍山寨,见一切布置周密,心中已无牵挂,便即下山。
一路无事,三日之后,蓬莱魔女又到了孤鸾出下,桑家堡也已隐约可见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分,蓬莱魔女心想:“还是等到晚间,悄悄地进去较好。”于是缓步上山:暮色芒茫中。只见孤鸾山那座山峰:形似一头张开双翼的怪鸟,在黑暗中俯瞰猎物,蓬莱魔女心头怅触:“师兄当日抛家背父、与师嫂私奔,何等情浓,岂知今日仍是难偕白首!难道果真如珊瑚所说,这孤鸾山的名字大是不祥?”随即哑然笑道:“这是他们志趣不投,却关这地名何事?但志趣相投,便能成就美满姻缘么?”蓬莱魔女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不知怎的,一上到这孤鸾山上,便觉得心事重重,愁思难遣!
笑傲乾坤的影子蓦地泛上心头,接着又是武林天骄的影子。
笑傲乾坤曾在这孤鸾山上狂笑高吟,武林天骄也曾在这峰头飞出一片萧声,奏过缠绵悱恻的曲子。蓬莱魔女第一次到桑家堡碰见了笑傲乾坤,第二次碰见了武林天骄,如今是第三次旧地重来,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这两个人来。她想起了笑傲乾坤无限伤感的高吟:“弹剑狂歌到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她想起了武林天骄满怀心事的低奏:“我自飘零湖海去,嗟君此别意何如?”这两个人虽未明言,但蓬莱魔女已是可以深深感到他们的情意。她知道笑傲乾坤是和她志同道合的,虽然彼此还未有过交谈。但武林天骄则向她倾吐过心中的衷曲,经过了那一次深谈,似乎武林天骄更亲近得多,面笑傲乾坤虽说知道是志同道合,但却还似一团迷雾。这两个人在她心上,究竟孰轻孰重,连她自己也难分辨!
蓬莱魔女是女中豪杰,但也还是个少女,“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叶她有时也会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的。此际,她在孤鸾山上触景伤情,就不知不觉地从师兄师嫂的婚姻不如意,引起感触,想到了自己在爱情上的遭遇了。师兄师嫂是因志趣不投而演成悲剧的,但笑傲乾坤和武林天骄都可以说得是侠义中人,与她志趣相投的了,她却要选择谁呢?在理智上,她偏向于笑傲乾坤,在情感上说,她又似乎更靠近武林天骄。终于总是感到深深的苦恼。
月影西移,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蓬莱魔女好不容易才收束了心猿意马,定了定神,心道:“是时候了,该进堡中一探了。但愿能碰见师嫂。”武林天骄的影子蓦地又在她眼前摇晃,她想见的是师嫂,但这时却又不自禁地想起了武林天骄。这刹那间,她也蓦地发觉自己心底的秘密了。原来她之渴望要见师嫂,除了要解决师兄的事情,除了要打听玉面妖狐的来历之外,原来心中还隐隐藏着一个希望,希望从师嫂口中,更知道多些关于武林天骄的消息。这希望隐藏心底,平时她自己也不会想到的。如今发现了心底的秘密,不由得面泛红潮。
就正在蓬莱魔女意乱情迷之际,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这是她师兄公孙奇的叫声!蓬莱魔女心头一震:“这是突然受到重伤,绝望之极的临死呼叫!
哎呀,难道是我师嫂已对师兄下了毒手了?”她想起武林天骄曾对她说过,她师嫂已下了决心,倘若师兄不受她的约束,她就要用化血神功令师兄终身残废!蓬莱魔女虽然不齿师兄所为,但听到这一叫声,仍是不禁大为震动。这时她已进入堡中,连忙施展绝顶轻功,向这声音的方向赶去。正是:堪嗟情海风波险,变化离奇不忍看!
欲知蓬莱魔女师兄是否给她师嫂打死,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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