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入侵的消息,似旋风一样琼过草原,草原上的人们,特别是草原上的青年们,一见面就谈论这个消息,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心头燃起,谁想压熄这个火焰,谁就将被火焰烧死。
在喀尔沁草原,人们不敢公开谈论,可是每当草原日落,晚霞余缔,羊群休息之后,青年牧民在草原上漫步闲游,便时不时三五成群,走到僻静之处,窃窃私议。这些人之中,竟有着孟禄的女儿孟曼厢丝和哈萨克的青年酋长呼克济。
呼克济的父亲是杨云骢的朋友,当呼克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给楚昭南捉去作为人质,后来全靠飞红巾和杨云骢将他救回(事详拙著《塞外亥二侠传》),因此在喀尔沁草原上的各族部落中,呼克济是主战最力的人。可是孟禄的势力太大了,还有清廷派来的武士帮助他,因此呼克济也只好把复仇的火焰压在心中,不愿向孟禄当面透露。
这日黄昏,呼克济和孟曼丽丝在草原上的一条小河边漫步,孟曼丽丝的脸给晚霞染上一层红晕,两只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动,眼光中有兴奋也有忧郁,呼克济道:“你父亲昨晚派长老来提亲啦,今天晚上,他就要如开各部落酋长的大会啦!”孟曼丽丝幽幽说道:“我知道啦!这两件事情联在一起,不是好事!”呼克济笑道:“我不是傻子,我也知道他的用意。他知道我喜欢你,以前暗中阻挠,现在却派人提亲,还不是想我今晚赞同他的主张吗?”孟曼丽丝黯然说道:“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父亲越老越糊涂,竟然要做引狼入室的大罪人,我看他将来死无葬身之地!我做女儿的也不知道怎样救他。”呼克济紧紧握着她的手,欢然说道:“孟曼丽丝,你真是我的好妹子,今晚你的父亲不会成功的,他有清廷的武士,我们这里也来了两个异人。”孟曼丽丝诧然说道:“异人?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异人?我就怕各部落的酋长,今晚会在他势力之下低头,更加重了他的罪孽!”呼克济道:“什么异人,今晚你就知道了。”孟曼丽丝娇嗔道:“这样神秘?连我也不告诉。”呼克济笑道:“让你也惊讶一下嘛!”孟曼丽丝道:“那么你是智珠在握,稳操胜算了!”呼克济道:“全是那两位异人给我出的主意。”孟曼丽丝道:“那么怎样处置我的父亲?”呼克济递过一包药粉,在孟曼丽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孟曼丽丝道:“也只好这样了。”
晚霞消逝,草原上新月升起,各部落的酋长、长老和有地位的人都聚集在帐慕环绕的一片草场上,孟禄带着甲兵,身旁还有两个老者和四名清廷武士,大草原上鸦雀无声,盂禄睥睨作态,环顾全场,十分得意!朗声说道:“朝廷大军,已破关直入,所至之处,如汤泼雪,不日便将到此,诸君作何打算?”各部落酋长不发一言,视线纷集在哈萨克年轻酋长呼克济身上。呼克济支头微笑,有人知道孟禄对呼克济提亲的消息的,更是猜疑,塔山族的年轻酋长忍不住起来道:“清兵入关后三十余年,对回疆亦曾屡次用兵,端赖各族一心,矢志抵抗,清兵只敢占伊犁等几个大城,我们在草原上还可牧羊放马。如果不战而屈,甘受奴役,对我们的祖先也对不起!”孟禄冷笑道:“你有多大年纪,妄敢谈战!二十多年前,草原上的女英雄飞红巾集南疆各族之众,还敌不过清军,她的军队瓦解,她自己侧逃入深山,再不敢出来现世,今日入关的清兵,十倍于昔,而我们的人才,还没有人比得上昔日的飞红巾。试问以此边鄙一地,将寡兵微,如何去抵抗王师!”塔山族的酋长热血沸腾,大声说道:“我们是了为玉碎,不为瓦全!”孟禄嘻嘻冷笑,身边两个清廷武士,走过来道:“这位英雄着实令人佩服,咱们交交。”塔山族的酋长紧握拳头,准备反击。呼克济一笑起立,遮在搭山族酋长前面,举杯说道:“咱们来这里商讨大汁,不是打架来的。好好喝酒,再听孟老酋长的高见。”塔山族的酋长瞪了呼克济一眼,孟禄眉开眼笑,招回两个清宫武士,说道:“我也没有什么高见,古语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滨,莫非王臣。清军入关,中原华夏之区,尚望风投顺,我们边疆僻地,岂可与之抗争?我们还是献血为盟,保土安民,等候迎接王师吧。再说朝廷也特别尊重我们,派了两位名满天下的使者,来到我们这荒野之区,各位还有什么说的!”说罢,施了一礼,请身旁两位使者站起,两位使者都是须眉如雪的老人,孟禄恭恭敬敬地介绍道:“这位是便是长白山派的教祖,名闻天下的风雷剑齐真君!这边这位是西藏天蒙禅师的师弟天雄上人,也是塞外数一数二的武林人物,各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天雄心高气做,性子最急,扫了各酋长一眼,走至草场中央,草场中央有一个大石鼓,用粗藤系着一头西藏野牛,是孟禄准备拿来献血为盟用的。天雄叱咤一声,腾起一脚,石鼓向天飞去,在半空中裂为几块!野牛月兑了羁绊,野性大发,倏地向人多处冲来,各酋长猛不及防,纷纷骇叫,齐真君微微一笑,伸出两只指头,在野牛颈上一搭,那野牛痛极狂嗥,四膝跪下,齐真君骈指一戳,牛月复当堂洞穿,鲜血喷出,孟禄持大钵装盛,装了满满三钵,要知西藏野牛,皮质坚厚,可御弓箭,齐真君只轻轻一插,便告洞穿,这真比刀剑还厉害十倍!
镑部落酋长几曾见过如此神力,大都瞠目结舌#合禄得意洋洋,将牛血和酒,在每个酋长之前,放了一盎,朗声说道:“请尽此盅,共图大事。”各酋长虽是震骇,却仍端坐不动,孟禄大怒,正想发作,孟曼丽丝忽自旁掩出,笑盈盈地对孟禄说道:“爸爸,你好糊涂,该是做主人的先喝呀!你喝了,女儿再劝伯伯叔叔们喝。”
她捧起一盅血酒,在熊熊的野火上一暖,递给父亲。孟禄一饮而尽,将酒盅一摔,哈哈大笑,说道:“丽儿,劝酒!”塔山族的酋长眼喷怒火,瞪了哈萨克的年轻酋长呼克济一眼,啐道:“哼,你爱的好姑娘!”
呼克济仍是微笑不语,孟禄向他一指,叫道:“呼克济,你先喝!”呼克济倏地起立,说道:“孟老酉长,我有两位客人,想见识满洲英雄的神技!”天雄纵声笑道:“好呀,你们这些蛮子,不挨一顿好打,也不心服!”孟禄含嗔说道:“呼克济,你还是不肯喝酒?”呼克济笑道:“喝寡酒有什么意思?还是看热闹之后再喝吧!”天雄早月兑下大红袈裟,跳出场心,大声叫道:“你那客人何在?”
呼克济微一招手,身边倏地站起两人,也不见怎佯作势,却已到了场心。一人解下遮面的“斗篷”,面上有一道刀痕,十分醒目,另一则是矮小清瘦的老头儿,毫不当眼。两人刚才默默地杂在人堆之中,孟禄只道他们是呼克济的从人,毫不在意,这一亮相,令他猛吃一惊,大声叫道:“咦,凌未风!”场中有过半酋长也认得凌未风,齐都欢呼起来,齐真君面色青白,只有天雄还未见识过凌未风的本领,仍然睥睨作态,立掌胸前,大声叫道:“你就是什么凌未风吗?你想和洒家单打独斗,还是想两人齐上?”
凌未风冷冷说道:“我们两人,想见识你们六个人的本领,看你们有多大本事,敢在这里飞扬拔扈,称强道霸?你们六人一齐上,我们就两人接住,你若一个来,就随你在我们两人之中,挑一个对手,喂,齐真君,你也来呀,你高兴挑哪一个?”齐真君硬着头皮道:“你何必在这里多事?别人怕你,老夫却怕你。”其实他正是害怕得紧。凌未风冷一笑道:“不怕就来吧!”齐真君迟迟疑疑,正想月兑身之计,有两个清宫新招纳来的一等卫士,来自江南,尚未知凌未风的名头,暗恼齐真君那么大的威名,在凌未风面前,却显得那么畏缩。这时齐真君已是清宫侍卫的统领,天雄上人尚是新近拉来的客卿,两个卫士心想,若不把这什么凌未风当场降伏,不但折尽大内卫士的威风,只恐连天雄都瞧他们不起。两人一样心思,不约而同地飞纵出场,冲过来道:“好,让我们兄弟先接这场!”凝未风冷冷问道:“你们想选哪一个对手?”
两名清宫卫士,冲向凌未风,不约而同地齐声喝道:“找你!”长笑声中,凌未风身形骤起,双臂箕张,向外一展,一招“铁锁横舟”,第一名敌手连身形尚未看清,手腕已给拿住,凌未风步法轻灵,倏然转身,将擒住的卫士猛然摔出,第二名敌手刚刚攻到,啊呀一声,闪避开时,凌未风早已和身扑上,那名卫上突觉劲风贯胸,如中巨斧,给凌未风用金钢大力手法折碎胸骨,登时惨叫一声,血染草场!
凌未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天山掌法,举手投足之间,连毙两名大内卫士,在场人等,全都呆了。天雄上人连退几步,凌未风又陡然喝道:“怎么样?你要和谁对手?”
天雄惊魂稍定,强摄心神,心想:凌未风的武功,看来已臻化境,确是不易抵挡,但不信世间尚有第二个似凌未风的人。自己深得天龙掌法精髓,在武林中也是有数人物,不如避开凌未风,挑战那个瘦小的老头儿。
凌未风又催道:“想好了没有?”天雄道:“凌未风你刚斗过一场,我再斗你,胜之不武。我先和你的朋友比试一场,待你歇息过后,我再奉陪。”凌未风哈哈笑道:“和你们对手,等于和小孩子玩耍,有什么累的?不过,你要见识我这位朋友的本领,那只好由他来教训你了!他的手底比我更辣,你等着瞧好了!”
天雄正想发话,忽听得背后有人阴侧侧地说道:“臭和尚,你吹什么大气?你要怎样动手呀?”天雄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就正是自己看着不起眼的那个老头儿!凌未风一笑退下,辛龙子喝道:“留神,接招!”天雄眼神一花,拳风已到面门,天雄含胸吸月复,一招“神龙掉尾”,左掌起处,势如卷瓦,横拔敌人手腕,这本是天龙掌法中的杀手,不料辛龙子滑似游鱼,矮小身躯竟从他掌底钻过,呼的一掌,掴在他的面上,天雄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吐出两颗门牙!
天雄几十年功夫,也自有相当造诣,输了一招,猛然醒起,足跟一转,双掌翻飞,身随势转,端的是把周身封得风雨不透,“天龙十八掌”共十八路,每路包括九个变化,总共是一百六十二手,一正一反,相生相克,变化循环,悉仿龙形,撒开势子,也是一派犷厉,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两人走马灯似的乱转,把众人看得眼花撩乱!天雄禅师斗了一会,正想抽空进招,辛龙子已把他的掌活路数模熟,而他却还不知道辛龙子的掌法是何派何家,猛攻几招,招招落空,忽然胁下被人掏了一把,又酸又痒,转得身来,颈背又被人捏了一把,反手一掌。却连敌人的衫角都捞不着。辛龙子仗着怪异的身活,把他戏弄得啼笑皆非,下台不得。众人只见辛龙子在掌风中倏进倏退,哈哈大笑,而天雄禅师则连连怪叫,犹如一头负伤的蛮牛!
辛龙子施展武林怪技,像逗弄小孩子一样地戏耍天雄禅师,齐真君一旁凝神注视,又喜又惊,喜者是他无意之中,得睹武林绝学,心内的疑团渐解。原来他以前吃韩志邦几记怪招,拔去胡子,引为平生的奇耻大辱,但因韩志邦那几手只是零碎的片段功夫,他怎样揣摩也揣摩不出道理来。如今看了辛龙子的怪招,想起以前韩志邦的手法,心中方始豁然贯通,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出自同一家数。惊者是虽然看出一些道理,但越看越觉出它的复杂深奥,真是武林中仅见的功夫。自己若出尽全力,也许可抵御这种怪招,但却绝无把握取胜,他想凌未风的功夫已这样厉害,再加上这个怪物,那是万万不能抵挡。
正当众人全神贯注场心之际,齐真君忽然飞身跃起,其他两名卫士才醒起齐真君原来是畏惧先逃,急忙离座飞奔,哪里还来得及。凌未风双手一扬,三道乌金光芒,早已电射而出,射齐真君那枝,因为距离过远,射到时力度较弱,给齐真君反剑拨落,那两名卫士,却是无法躲避,给天山神芒,自背心直贯前心!场中心辛龙子也忽然一声怪啸,一把抓着天雄禅师的袈裟,倒提起来,他急于要追齐真君,随手把天雄禅师往外一摔,不理他的死活,便追上去。
凌未风忽然叫道:“辛大哥,穷寇莫追!”辛龙子愕然止步,只见孟禄手舞足蹈,如中疯魔,大叫大号,跑出场来,各族酋长一拥而上,把他擒住。孟曼丽丝哭道:“我的爸爸这几天得了大热病,心智迷糊,我本来劝他今晚不要召开什么劳什子的会的,他偏不听。”各族酋长,本来对孟禄十分愤恨,原想把他擒住之后,就要公议处决,但一模他额头手足,果然滚热,他们草原部落的规矩,重病之人,不论他犯了什么大罪,也不能当场审问处刑,堪恰族的酋长叫道:“先把他看管起来。”孟曼丽丝道:“我爸爸怎样也是一族之长,由我看护他吧。”塔山族的酋长道:“哼,由你看护。你和你爸爸还不是一鼻孔出气。”呼克济排众而出,说道:“你们别冤枉好人,她是听我的话才来的。”各部落酋长,因见凌大侠是他请来,刚才的嫌疑尽释,正想说话,草原上忽火把通明,喀达尔族的战士四处涌现,大声叫道:“孟禄重病,拥孟曼丽丝姑娘做我们的领袖,与各族同抗清兵!”孟曼丽丝微笑接受了欢呼,各部落酋长齐都大喜。孟曼丽丝道:“我们的族人和你们一样,都是热血男子。我爸爸的主意,我早就反对,我们族人这次愿联盟抗清,就是我这几天安排好的。”塔山族的酉长告罪道:“那么是我错怪姑娘了。”孟禄忽然大叫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咕咚倒地。
原来孟曼丽丝刚才捧血酒给父亲喝时,长袖低垂,暗中弹下一些白色的药粉。这药粉乃是草原上的异草炼成,性极燥热,服后全身发滚,就如患了大热病一般。这种配药之法乃是呼克济从族中最年老的牧人那里学来的,他传给孟曼丽丝,叫她如此设计救父。孟禄老奸巨滑,听女儿指他有病,立刻将计就计,装得真的像个热狂的人,其实,神智还是清醒的。到了后来,一见族人都拥护她的女儿抗清,众叛亲离,又愤又怒,气得吐血,弄假成真,真的变成病人了。
孟曼丽丝宣布加盟之后,自扶孟禄回帐幕休息。喀尔沁草原的各族各部落推呼克济做盟主。凌未风十分高兴,举杯笑道:“我还要讲一个好消息给你们知道,刚才孟禄说飞红巾躲在深山,不敢出来,这不是真的!飞红巾现在已经复出,重作南疆各族的盟主,我们就是她派来的使者!”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呼克济紧握着凌未风的手,感激得流下泪来,高声说道:“凌大侠,二十多年前,你的师兄杨云骢和飞红巾女侠救了我的命,现在你又来救出我们族人。飞红巾再出来那好极了,我们喀尔沁草原的各族各部落,愿遥受她的节制。”当下和凌未风喝了一盏血酒,算作正式加盟。
再说孟曼丽丝把父亲扶入帐后,用雪水给他解消药力,孟禄潸然泪下叹道:“女儿,你人大心雄,鸟儿长上翅膀,要拣高枝飞了!”孟曼丽丝急道:“爸爸,这是哪里话来,只要你诚心悔改,向各位伯伯叔叔谢罪,女儿包保他们不会难为你。”孟禄苦笑一声,忽然说道:“你们有凌大侠帮助,还要你爸爸作甚?”孟曼丽丝道:“凌大侠还要回到南疆,他哪能在我们这儿停留?只怕他明后天就要走了。再说,多一个人就多份力量,何况爸爸还是二十年前的抗清英雄?”孟禄道:“只恐怕别人不是这么看法!”孟曼丽丝正想反复开解,孟禄已闭上眼睛,说是疲倦欲眠,叫女儿不要吵扰他了。
不料第二天一早起来,孟禄竟然私逃去了。孟曼丽丝又急又气,她父女情深,一时糊涂,不敢将孟禄逃跑的事说出来,甚至连呼克济也不敢告诉。第三天凌未风和辛龙子向她辞行,她感到十分尴尬,只是恳请凌未风给她问候飞红巾。
时序推移,这时已是深秋时分,草原上碧空如洗,气候虽然寒冷,却是令人心旷神怡。凌未风干了这桩大事,更是十分愉快,一路上教辛龙子唱草原的民歌。从喀尔沁草原回到吐鲁番附近,要经过天山支脉的慕士搭格山,这山虽没有天山的高入云霄,但也险峻异常。山脉是许多冰山雪岭所构成,从这丛冰山雪岭上流下数不尽的冰河,好像许多姿势不同的银白色的舞龙,镶在雪山峡谷,爬行在峰峦山坳之间,构成无比壮丽的景色!
凌未风纵目冰河景色,对辛龙子赞叹道:“天山上虽有冰河,却还不如这里的壮丽。”辛龙子道:“我们哈萨克人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的情郎到关内去,一去不回。她攀上慕士塔格山痴痴凝望,头发变成了冰柱,眼泪淌成了冰河!”凌未风道:“我们汉人也有望夫成山之类的传说。可见不分种族,儿女情怀都是相同的。”
凌未风给辛龙子的话挑起愁思。怅惆良久,忽然问道:“辛大哥,你也有过爱慕你的少女么?”辛龙子翻着怪眼,木然不答。过了一会,才叹口气道:“这座山我二十多年前曾到过的,那时我的师父为了躲避白发魔女,有一回就避到这山上来,害我找得好苦。我看了师父的情形,心都凉了,就算有天仙似的姑娘,我也不敢招惹。”凌未风喟然叹道:“你真聪明!”前尘往事一幕幕地从心头翻过:钱塘江大潮之夜,少年情侣的颤声呼吸;石窟中玉手敷伤,重逢后的又恨又爱;水牢里伤心话旧,那凄凉幽怨的眼光…凌未风蓦地打了一个寒噤,心底里叫道:“刘郁芳,你在哪里呢?”
辛龙子怪眼睁得更大,奇怪凌未风那么好的武功,竟会耐不住寒冷,在冰河冷气侵袭下打起寒噤,他好意地问道:“怎么样,你着了凉了?”凌未风茫然不觉,辛龙子一掌拍去,喊道:“你中了邪么?”凌未风跳了起来,愕然道:“我……我,我怎么会中邪?”辛龙子正想再问,忽然脚下一阵震动,急拉着凌未风往高处跃去。叫道:“不好,是雪崩了!”刹那间,山沟里响起巨大的雷鸣声,万山回应,震说欲聋,磨盘大的冰雪从悬岩上滚塌而下,声势极为惊人!天山和慕士塔格山等高山,山巅积雪,常沿着山坡向下滚动,是为雪崩。若然正当其锋,任多大本领的英雄好汉也会给雪块冲落山谷,活活埋掉。幸得凌未风和辛龙子都甚有经验,又有极上乘的轻功,在满山雪块飞滚中腾挪闪避,居然毫发无伤。
饼了许久,雪崩才渐渐停息,凌未风方透过口气,忽又听得阵阵哀号声,辛龙子拉着他跃出山沏,哀号之声越来越大,而且此起彼落,显然有不少人受雪崩压顶之灾。辛龙子道:“奇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行人?”凌未风急道,“咱们快去看看,能救得多少就是多少。”跑出山口,往下一望,只见山谷中无数清兵,断手折足,挣扎呼号。凌未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忽听得对面山峰上有人叱咤呼喝,辛龙子道:“看呀!那边有人斗剑!”凌未风抬起头来,一声清脆的呼救声,随风飘到:“凌未风,是你吗?快来呀!”
凌未风一听,比刚才所惊尤甚!睁眼看时,只见刘郁芳站在一块危岩之上,楚昭南正似猿猴般地纵跃上去!
凌未风叱咤一声,天山神芒抖手飞出,楚昭南身形闪展,宝剑撩劈,闹得手忙脚乱,好容易才避过天山神芒的连环攒射,凌未风和辛龙子疾如飞鸟,赶了过来。楚昭南大喝一声:“与你拼了!”据在岩石之上,居高临下,奋力挡住凌未风,另外两名卫士,又从危崖的另一边跑上,刘郁芳频频呼唤,但楚昭南占着地利,凌未风急切之间却攻不上,只得大声喊道:“你挡住一阵,我就来了!”
凌未风稍定心神,周围一看,只见辛龙子也赶了过来,在山坡上斗得正烈!拦着他的正是长白山派的祖师、风雷剑齐真君。另一堆人则在围攻一个白发老人和一个红衣少女,白发红颜在刀光剑影之中左冲石突,老人大叫“辛师弟”,少女则呼唤“凌大侠”。凌未风心稍宽慰,暗道:“原来是石天成和武琼瑶!他们两人都是武艺高强,谅不会败在敌人之手!”运剑如风,迫楚昭南让了一步,再放眼看时,又不禁大吃一惊,围攻石天成和武琼瑶的竟是七八个喇嘛僧,其中就有和自己恶斗过的天蒙天雄两师兄弟。看情形,西藏天龙派的高手,除了掌门的天龙禅师外,竟是倾巢侧出,再放眼看时,还有七八个大内卫士,正分成两拨,一拨去围攻辛龙子,一拨却向自己这面扑来!凌未风暗叫一声“苦也”!“抽撒连环”唰!唰!唰!疾刺数剑,抢上了岩石,反身一个旋风疾舞,迎上了来攻的几门兵刃!
原来刘郁芳正是找凌未风来的。她自凌未风去后,心中悬悬。到第三日,飞红巾已和南疆各族酋长联络上了,清兵到了一地,都是先筑碉堡,因此行军迟缓,还在数百里外。清军战略,非常显明,是想仗着优势兵力,稳扎稳打,蚕食全疆。飞红巾对着这种战略,无法可施,十分忧急。傅青主道:“我们兵力薄弱,要想强玫,绝对不行。但他们以碉堡战术,也未必制服得了我们,草原广大,有如茫无边际的海洋,我们就如游鱼一样,在碉堡中间穿来插去,草原上处处是我们的人,我们耳聪目灵,他们若来追捕,势大我们就避开它,势弱我们就吃掉它。”飞红巾叹息道:“那么,这是一种无尽期的作战了!”傅青主道:“以弱抗强,只能这样,我们若把草原变成一个大泥淖,让他们越陷越深,他们也不能长期停留下去!”战略一定,大家倒不心急了,战事一时也爆发不起来。刘郁芳苦念凌未风,暗里和武琼瑶商量,想和她一同到喀尔沁草原去接应凌未风。武谅瑶性子好动,和刘郁芳交情又好,一口答应,愿为她带路,两人向飞红巾请求,飞红巾见目前无事,而且她也挂念凌未风,一求便允。
再说那石天成,他自误杀师兄,历尽忧患之后,心中自责,每图文功自赎。听说刘郁芳和武琼瑶要到喀尔沁草原,他也愿意同行,刘郁芳是想去接应凌未凤,而他则是想去找辛龙子。如今他只有这一个师弟了,这个师弟虽然怪僻糊涂,他也只能把光大本门的希望众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尤其因为他有过几乎误入歧途、以至错杀师兄的沉痛经验,因此他特别挂心辛龙子,他想以“过来人”的身份,现身说法,叫辛龙子醒觉过来。不要只是潜心学艺,而不顾人间的善恶是非。
至于楚昭南却是随着大军远征回疆的。大军的统帅成亲王格济武艺不强,但他是个精通战略的人,他一面以碉堡战术,逐步推进,一面叫楚昭南率数百精骑,奇兵突出,以夜间的急行军,在草原边缘衔枚疾进,避过飞红巾的营地,深入喀尔沁草原,清军的如意算盘,是想以这队精骑帮助孟禄控制草原各族,令回疆各族分崩离析。这样内外夹攻,南疆各族的抵抗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各个击破。
楚昭南将到慕士塔格山之际,忽见齐真君带着十几个喇嘛,迎面而来。问讯之下,始知凌未风和辛龙子也到此地,喀尔沁的各族已经奉哈萨克的酋长做领袖,不要孟禄了,齐真君说:“幸得天雄上人,早已邀集同门,赶来此地。我们受挫之后,一过慕士塔格山,就和他们会合了。只是我们自忖人数还少,不想马上攻击他们。”楚昭南哈哈笑道:“这回凌未风插翼难逃!我算他事成之后,必赶回南疆,我们埋伏在幕士搭格山中,等他人网!”
无巧不巧,刚到慕士塔格山口,石天成等三人也正策马驰来,一场混战,石天成等三人险些被擒,忽然山顶雪崩,除了十多个武功较高的喇嘛,以及楚昭南齐真君等一班卫士外,数百清军,都给满山乱滚的大雪块冲下深谷。雪崩声中,各人自顾不暇,战斗暂停,刘郁芳在纷乱中爬上一座危崖,石天成武琼瑶两人,一面出手攻击天龙派的喇嘛,一面闪避那满山乱滚的雪块。两人都是绝顶武功,到雪崩停止之时,他们已击毙了五个喇嘛,两个卫士。而这时凌未风和辛龙子也已经现身了。
冰河映日、剑气腾霄,两边人分成四处厮杀。刘郁芳高据危崖之上,左手锦云兜,右手青钢剑,远攻近挡,敌住了三名卫士;凌未风在山腰处,独拢楚昭南与另外四名卫士,运独步海内的天山剑法,咬牙死战;石天成连环腿起双掌翻飞,在众喇嘛中施展他九宫神行掌的绝技;而辛龙子则以武林绝学的达摩剑法,恶战齐真君!
辛龙子亮出宝剑,精神抖擞,怪招骤展,顿时银光遍体,紫电飞空,满身剑花错落,怪啸声中,一名卫士的头颅飞上半空,洒下血腥红雨,齐真君大喝一声,双剑一圈,剑光和剑光一撞,金铁支鸣,直荡开去,辛龙子只觉手腕一阵酸麻,剑身一沉,解开来势,而齐真君也是虎口发热,左手长剑给截了一段。两人功力正是旗鼓相当,齐真君方闪了一招,辛龙子已是唰!唰!唰!一连三剑,剑风直逼面门!齐真君下盘功夫极稳,双剑一攻一守,在间不容发之间,挡开辛龙子的连环攻势,趁势也还了一招。辛龙子怪叫道:“好呀,三招换一剑,亏你身为一派祖师,还敢恋战下去?”武林中成名高手相斗,输了招,便该服输。而今辛龙子连发三招,齐真君才还了一剑,显然已输了招。只是此次两边交锋。乃是性命搏斗,哪里还会讲什么江湖规矩?齐真君闷声不响,双剑霍霍展开,隐隐带着风雷之声,辛龙子强攻猛扑,他竟然寸步不让,脚跟钉在地上,剑尖似山,剑光如练,剑招虽慢,却是具见内力深厚,非比寻常!
齐真君本来无法抵挡辛龙子的怪招,但辛龙子在喀尔沁草原戏弄天雄之时,他在旁观望,潜心揣摩,仗着五十多年的功力,承然能化险为夷。又仗着有三个大内高手相助,这才堪打了个平手。
酣斗声中,围攻着石天成武琼瑶的喇嘛僧忽然纷纷大喝,天蒙禅师托地跳出圈子,向同门吩咐了几句,挥舞着一根镣铁禅杖,恶狠狠地加入了齐真君这堆,喝逼:“何物妖邪?快还我镇山宝剑!”禅杖扫处,呼吁声响。辛龙子忽然向着禅杖冲去,天蒙一招“老树盘根”,满拟把辛龙子双脚打断,不料铁杖打空,辛龙子一口浓痰,正正唾在天蒙面上,耳边听得一声嘲骂:“呸,不要脸!”天蒙禅杖一翻,已是不见人影。耳边又听得齐真君苍老的声音叫道:“守离宫,大坎位,不要慌乱!”天蒙面上热辣辣的作痛,袖子一抹,已见鲜血,他给辛龙于唾了一口浓痰,就如中了一颗铁莲子一般!
其实天蒙还不知道,若非齐真君及时出手,他早已丧命于辛龙子三尺青锋之下,辛龙了一见天蒙禅师使了上招,就知他的武功勇猛有余,精纯不足,使儿达摩一百零八式的武林绝学,一个“金赡戏浪”,在刀剑禅杖朴击之下,钻了过去,仗着怪异身法。到了天蒙背后,天蒙尚且懵然不知,齐真君见形势危险,一个“盘膝拗步”,长剑往外斜递,身剑相合,一缕青光,也自追到了辛龙子身后。辛龙子无暇击敌,反手一剑,解开了齐真君暗袭的威胁,到天蒙禅师的禅杖落下,他已圈到齐真君的右侧去了。天蒙依着齐真君所教,脚踏八卦方位,在坎位进招,这才见着辛龙子的身形,他在间不容发之际,刚好能够避了开去!
天蒙功力,在清廷这边仅次于齐真君、楚昭南、成天挺等有限几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依着齐真君所靓守稳门户,抡起禅杖,呼呼轰轰,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杖影,威力亦甚惊人,辛龙子的宝剑还真不敢和他相碰。齐真君风雷双剑,挡着正面,更是沉稳雄健。三个大内高手,则从两侧配合钻攻。辛龙子武功再高,也抵敌不住五名一流好手。这一战打得沙飞石走,流冰滚动,恶斗了三百多招,辛龙子已是汗湿麻衣,呼吸紧促,只能仗着怪异的身法,在周围兵刃夹击中,挪腾闪避,偷空进招了!
石天成武琼瑶那边,形势较好,但也占不了便宜,石、武二人合斗六名喇嘛,两名卫士,而两名卫士之中,有一个是仅次于楚昭南的成大挺,他的一双判官笔,各长一尺八寸,专打人身三十六道大穴,石武二人,不能不小心提防。好在石天成几十年来,专练两门绝技,鸳鸯连环腿专攻敌人下盘,九宫神行掌则专门伺隙擒拿敌人兵刃,一众喇嘛,未曾见过这种战法,不敢过份迫近。至于武琼瑶的剑法,乃是白发魔女的真传,只论辛辣险狠之处,比天山剑法尤甚,只有成天挺敢和她正面进招,其他喇嘛都是稍沾即走。但这六个喇嘛,都是天蒙的师弟,功力也自不弱,更兼他们同出一门,天龙剑法练习有素,六个人如同一体,此进彼退。辗转攻拒,布下了天龙剑阵,饶是石武二人,各有独门武功,高强技艺,也被他们困在核心。
但恶斗得最激烈的还是凌未风那一边,协助楚昭南的四名卫士,都是大内十名内的入选,比协助齐真君的那三名卫士,又高出一筹!楚昭南的游龙剑又已取回,仗着宝剑之力,也是着着迸迫。凌未风心悬战友,迭走险招,几被楚昭南所乘。斗了一百来招,兀是未能冲出,楚昭南大声嘲笑,叫凌未风弃剑投降。他道:“凌未风,你挫折在师兄手内,有什么要紧?赶快投顺,免被刀剑分尸。”凌未风一声虎吼,手中剑“力划鸿沟”,向下一扫。剑光闪处,吧吧吧吧,一片连响,把几名卫士的兵刃全都荡开,连人带剑,几似化成一道白光,直向楚昭南冲去,楚昭南不敢和他拼命,向后一仰,连退几步。
凌未风剑法凌厉无前,紧紧钉住,对其他四名卫士的兵刃,只凭着听风辨器之术,趋闪躲避,转眼之间,连发十几招辣招,把楚昭南迫到下首,又跳上一块岩石,展高临下,再挡敌人的围攻。他是想要抢占有利地形,逐步移上恳岩,先解刘郁芳的急难!
刘郁芳那边,形势最是危险,她独据危崖之上,前无道路,下有追兵,环攻她的三名卫士,全非庸手,幸她的内家无极剑法,讲究以柔克刚,以巧降力,配上她的奇门暗器锦云兜,居高临下,拼死苦斗,敌人急切之间,还攻不上来。只是,虽然如此,敌人仍是一步步地迫上。斗了一百来招,三名卫士,先后都已上到峰顶,把刘郁芳困在核心,刘郁芳失了有利地形,更见吃力,剑招展处,只能在周围八尺之内,苦苦封闭门户,毫无还击之力了。
凌未风连连抢攻几次,逐步上移,和刘郁芳已然相望,刘郁芳大声叫道:“凌未风!咱们到底见着了!”凌未风叫道:“嗯,我就来!”楚昭南冷笑道:“哼!原来你还有个心上人在这里!好,就让你做鬼也风流!”剑招一紧,一剑快似一剑,他仗着四名卫士协助,不须防守,竟把天山剑法中最凶辣的攻招全使出来,凌未风额头见汗,冲了两次没有冲出。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展开了拼命的招数。一柄青钢剑突如神龙戏水,忽似飞鹰盘空,进如猛虎出押,道若狡兔避鹰,楚昭南疾攻几剑,都给他连消带打,反刺过来,拿捏时候,妙到毫巅,厉害之极!楚昭南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他的剑法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比上次相遇,又精妙了许多!但想凌未风虽然凶犷绝伦,到底不是铁打的人,自己合五个高手之力,虽不能取胜,谅也不会落败,他这样强攻猛打,不须多久,气力定耗完。主意打定,打个暗号,剑招一变,用大山剑法中攻守兼备的须弥剑法和四名卫士,联成一线,首尾呼应,布成了铁壁铜墙,只和凌未风游斗!
楚昭南打的主意不错,但他却不知道凌未风得了晦明禅师的拳经剑诀,又悟了许多武功的窍要。以前凌未风和楚昭南所领悟的剑法,完全一样,但现在他一见楚昭南使出最深奥的须弥剑法,就知道他尚未到家!这倒不是晦明禅师有什么偏心,也不是剑诀上留下几手未教,而是因为最深奥的剑法,常于窍要之处,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楚昭南只是得了师父所授,而凌未风则是对拳经剑诀,潜心苦学,豁然贯通,在最深奥的地方,所得最大。若楚昭南另用其他剑迭,凌未风一时还不能将它破去,如今楚昭南使出须弥剑法,正合他意,他忽地一声冷笑,青钢剑扬空一闪,突如银龙入海,不过数招,就把楚昭南的剑法破去。楚昭南正想换招,肩头已中了一剑,大吼一声,跳出圈子。凌未风反臂刺扎,疾如闪电,“波”的一声,把身后一名卫士,刺了个透明窟窿!他冲出缺口,和刘郁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楚昭南眉头一皱,一招“东风折柳”,宝剑卷地扫去,凌未风纵身一跃,利剑斜挑,又刺伤了一名卫士,楚昭南蓦地长身,手上已握了一把碎石,大叫一声:“散开。”竟以“反臂阴镖”的手法,向刘郁芳洒去。刘郁芳的锦云兜迎门一挡,一大把碎石,给她荡得四面纷飞,但楚昭南发暗器的劲道奇大,锦云兜的碎金钢丝网也给震破了十几个小洞,不能再用来勾锁兵器了,这一来刘郁芳的威力大减,给右翼的卫土一剑把包头青中削落,几遭不测,凌未风大吃一惊,那一剑虽未刺中刘郁芳,却“刺中”了他的心头。他身子陡然一震,楚昭南一剑自后刺来,他闪躲稍慢,给剑尖划伤了一处皮肉。凌未风舌绽春雷,一声暴喝,反手一剑,把一名卫士拦腰斩断,这时忽听得辛龙子连声怪啸,惨厉之极!
辛龙子独战齐真君、天蒙禅师和另外三名大内卫士,以一人之力和五名一流高手厮拼,而且齐真君的功力和辛龙子又正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辛龙子仗着达摩秘技,怪异招数,苦斗了三五百招,汗如雨下,身法渐渐迟滞,齐真君风雷双剑虎虎迫来,辛龙子二连受三处剑伤,怒极狂噙,天蒙禅师以为有机可乘,呼的一杖,“迅雷击顶”向他头颅打落。哪料辛龙子虽是强弩之未,余势未衰,左手捏着剑诀,斜斜向外一推,右手剑“白鹤啄鱼”直点天蒙胸膛,天蒙立起禅杖,一个翻身,“乌龙盘树”,横扫辛龙子中路,杖风人影中,怪啸与狂呼杂作,辛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抓抓在天蒙的胸膛上,立时五指洞穿,禅杖月兑手飞去!齐真君双剑劈来,辛龙子己是跄跄踉踉地从双剑缝中钻了过去!
石天成闻厚辛龙子怪啸之声,关心过甚,在辛龙子肉搏天蒙之时,他也执死肉搏一众喇嘛,突然跃出,一掌打在侧翼喇嘛的手腕上,第二个喇嘛一剑刺来,将他的肩胛穿洞,他竟不闪避,九宫神行掌招数丝毫不缓,五指擒拿,把侧翼的喇嘛挥舞起来,反手一脚,又把刺伤他的那个喇嘛活活踢毙,这一来无龙剑阵登时大乱,石天成高呼酣斗,冲过成天挺的封锁,去援救师弟辛龙子。
辛龙子本已力竭筋疲,一见师兄拼死来援,大为感动,奋起精神,一个怪招把齐真君迫退几步,回身二剑,用个“回龙归洞”,一翻一卷,右面攻上的那名卫士,登时惨叫一声,左手五个指头,全给剑锋割断,痛彻心脾,扑通倒地,一直滚下冰河。石天成和身扑上,双掌一分,“大摔碑手”照准一名卫士的“太阳穴”劈去,那名卫士使个“野马分鬃”,身躯刚转得一半,已给石天成一脚踢翻,也滚下了冰河。齐真君怒极气极,右剑一招“风卷残云”,敌着辛龙子的怪招,左剑唰地直刺到石天成肋下,狠疾异常!
石天成回身拗步,齐真君的长剑贴肋而过,石天成反手一掌击去,齐真君也缩腰回肘撞来,两人都大吼一声,托地后退,辛龙子乘势补上一剑,把齐真君肩头刺伤。
忽听得石天成凄厉叫道:“师弟,我不行了,你要好好光大本门!”辛龙子骇然回顾,只见石天成回色惨白,瑶瑶欲堕,这刹那间,辛龙子心头无限难过,想起自己自恃得了师父衣钵真传,不把师兄放在眼内,甚至连师兄也不想认,而今师兄却舍了性命来救自己!辛龙子顾不得追击齐真君,回身来救师兄,不想剩下的那名大内卫士,手舞混元铁脾,又从旁边狠狠扑上,辛龙子愤怒非常,猛吼一声,一剑劈去,把卫土的铁牌击得飞上半空,伸臂一抓,把那名卫士抓了过来,活活摔死,再想回身,忽然觉得双臂酸麻,脚步虚浮,眼前金星乱冒,原来刚才自己动了真气,拼命一击,气力竟已耗尽,辛龙子长叹一声道:“不想我今日命毕于此!”他害怕齐真君乘势反击,将他凌辱,正拔自尽,忽见齐真君也站在一边凝身不动,似在喘息运气,辛龙子心念一动,急忙双脚钉地,也调息呼吸,运武当秘传的吐纳之洁,这时辛龙子和齐真君面对面地站着,相距不过数步,但两人都似斗败了的公鸡,互相睁着一双怪眼盯住,面上神色,非常恐怖!
原来刚才石天成吃齐真君撞中胸膛,而齐真君的肋下也给石天成击了一掌,竟是两败俱伤!但齐真君的功力要比石无成高出一筹,吃了一掌,虽然折断了两根肋骨,却还能够咬牙苦抵,石天成给他捶肘一撞,登时把横练的铁布衫功夫也撞破了。当他嘱咐辛龙子要光大本门之后,已是百骸欲散,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而齐真君虽然稍好,但事伤之后,又给辛龙于补上一剑,也是精气涣散,像辛龙子一样都已无力继续拼斗了。
两人相持了一会,辛龙子气力稍稍恢复,齐真君也慢慢举起长剑一满面狰狞之色,白发如针,根根直坚。辛龙子怪叫道:“好,你伤了我的师兄,我纵死也不能给你逃出我的剑下!”宝剑一横,也是缓缓地移动脚步,迎上前去。正在此时,忽听得远方一声清脆的叫声,接着似是凌未风的大声叱咤,而近处武琼瑶忽然锐声叫喊,似一只白鹤飞下冰崖!
原来在刚才辛龙子连中三处剑伤,怪声呼唤的时候,凌未风正在和楚昭南死战,闻声一震,深怕辛龙子惨遭不测,折了最有力的帮手,回头一望,不觉剑招稍缓。高手比剑,哪能分神,楚昭南一招“倒眷星河”,宝剑从凌未风头顶削过,凌未风身躯一矮,举剑上迎,背心已中了一个卫士的铜锤!幸他功力非凡,中了一锤,踉踉跄跄地奔出几步,还能趁势一剑,剑锋直取楚昭南的魂门穴。
楚昭南“怪莽翻身”,往回一转,游龙剑“金雕展翅”,骤往凌未风的剑身上崩砸,喝道:“撒手!”用足十成力量,凌未风青钢剑疾往下沉,随即往外用腕,一招“沛公斩蛇”,剑锋下斩楚昭南双足,冷然说道:“叛贼看招!”楚昭南的反臂尽避迅如电火,到底未能碰着凌未风的兵刃。凌未风的青钢剑疾收疾发,楚昭南剑招使老,无法利用宝剑所长,肩头一动,腾身跃起,凌未风翩如巨鹰,也从斜刺冲出,这时距离刘郁芳已不到十步了。
楚昭南抢先一步,又据了一块岩石,居高临下,挡着凌未风的去路,游龙剑劈剁撩挡,光芒四射,两个卫士又来抡锤舞戟,前后夹攻。凌未风已清清楚楚看到刘郁芳那又惊惶又喜悦的神情,只就是这数步之隔无法冲过。
刘郁芳见凌未风就将来到,精神大振,一柄青钢剑舞得滴水不入,把三名卫士拦在周围八尺之外。凌未风挺剑一冲,楚昭南斜身进剑,凌未风正想冒险冲过,背后呼呼风响,那名卫士的铜锤堪堪砸到后心,凌未风勃然大怒反手一捞,捞着锤头,大喝一声:“去!”把那卫士骤然扯了起来,掷下冰河!但楚昭南也趁此时机,俯身又抓起一块石块,用力一捏,变成无数石弹,打个招呼,围攻刘郁芳的三名卫士霎地散开,楚昭南用“满天花雨”的金钱镖手法,一把石弹洒将过去,距离既近,力道又大,刘郁芳的青钢剑挡格不住,身上中了几颗石弹,大叫一声,脚步一松,竟然从危崖上跌了下去,人在半空,犹自尖声叫道:“凌未风,你现在还不说实话吗?”
凌未风摔死那名卫土之后,转过身来,刚好见着这惨烈的画面,刘郁芳的语音瑶曳长空,震荡心魄!凌未风急极骇极,不理生死,一个“凌鹊摩云”,凭空跃起数丈,从楚昭南头顶飞琼而过,他的青钢剑在半空上尚使了一记辣招,剑尖在楚昭南头顶三寸之处,斜斜拖刺,楚昭南忙于躲避,竟然无暇伤他!
凌未风一惊而前,大声叫道:“我就是那个孩子,在杭州长大的那个孩子呀!”可是刘郁芳已听不见了,他冲到岩边,依稀见着刘郁芳的衣裙在半空飘荡!凌未风正想跟着跃下,前后左右几般兵器,已同时刺来!围攻刘郁芳的那三名卫士和楚昭南已然会合一处,要把这绝世武功的大侠,迫下悬崖,学武的人,碰在极度危险之时,本能地会躲闪反击,凌未风突使出天山剑法的神技,“大漠流沙”,青钢剑倏地飞扬,寒光万点,真如台风扬沙,迫得卫士们睁不开眼,一名卫士受了剑伤,楚昭南也迫退两步,凌未风反身跳出场心!
和楚昭南夹攻他的那名使双戟的卫士,刚刚赶到,双戟一探,“激荡风雷”,向凌未风迎面插去,凌未风骤觉金刃劈风之声,猛然把前冲之势煞住,陀螺似的,一个“靠山背”闪了回来,接着“拨云见日”左手向后一挥,砰的一声,掌缘竟震在方天画戟的熟铜吞口上,那名卫士,吃他这一掌,震得虎口热辣辣的,连右臂也一阵麻木,歪歪斜斜,直跌出去,收势不住,竟然也从悬岩之上,似断线风筝的直跌下去!
凌未风掌劈剑戳,转过身来,又接上楚昭南和另外三名卫士。他心痛如割,本想跳下悬岩,去寻刘郁芳的尸体,但一想死者已矣,不如替她报此血仇。楚昭南扬手又是一把石弹,迫得甚紧,凌未风痛怒成狂,忽然仰天长啸,青钢剑比成一道银虹,连人带剑,回身冲去,剑风激荡,石弹乱飞,哪有一颗打得到他身上?楚昭南不由大惊,忙命三名卫士,协同自己,联剑防守,免得被他冲下悬崖。
刘郁芳跌下悬崖之际,武琼瑶正自把那班番僧杀得手忙脚乱。天龙剑阵,给石天成击毙两人之后,阵势已破,武琼瑶剑招催紧,施展白发魔女秘传的杀手,一片寒光,上下翻飞,有如奔霆骇电,剩下的那六名番僧,未及联防已给武琼谣杀得头昏眼花,着着退后。六名番憎之中,天雄禅师是天蒙师弟,辈份最高,在一班师侄之前,不甘被一个年青少女,杀得如此狼狈,仗着自己练过大力金钢手的功力,右剑“白鹤梳翎”,斜切出去,左掌随后,在长剑掩护之下,一招“金豹探爪”,直递出来,要抓武琼瑶胸部,哪料一抓抓空,武琼瑶身形忽然不见,侧面砰砰两声,武琼瑶已抓起一名喇嘛,往前一荡,正正撞在另一名喇嘛身上,两人一齐仰翻倒地,滚在天雄禅师的足旁,狂嚎呼痛,天雄一脚踏去,正正踏在一名番僧的头颅之上,也其不意,吓了一跳,武琼瑶就趁他一窒的当儿,剑花一绕,天雄猛觉颈际一凉,左边一只耳朵,已和身体分家,痛得他一声怪叫,托地向后口跳,恰恰和另一个师侄撞个正看,双双堕下冰河。成天挺在沙漠上曾领教过武琼瑶本事,此际只求自保,双笔带攻带守,封着门户。武琼瑶正合心意,不理成天挺,片刻之间,把剩下的三名番僧,全部了结,正想对付最强的成天挺,猛见对面山峰,刘郁芳跌了下来,大吃一惊,她和刘郁芳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知是相交颇厚。她仗着白发魔女的独门轻功,迳自冒险跃下,跃下之际,还反手打出银针暗器,将成天挺手腕打伤。成天挺见多识广,知道这种毒针的厉害。急忙闭着穴道,静坐地上,拣起一把利剑,剜肉取钉,连齐真君和辛龙子在旁边拼死恶战,也顾不得了!
辛龙子听得凌未风大叫之后,跟着又看见武琼瑶从山头飞下,不禁大骇。微一疏神,齐真君风雷双剑已分心刺到,辛龙子咬牙大怒,喝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晃身连避两招,然后用个“秋水横舟”之势,向左一封,再和齐真君拼死恶战。两人都已筋疲力竭,好不容易,休息少许,才稍稍恢复元气,这番苦战,双方都是险象环生,杀得神智昏迷。辛龙子只觉脑胀欲裂,自知无法再战,但又不能不战,猛地咬牙,想道:我纵死也不能让他苟活,吸了一口气,振起精神,两臂一抖,使个“白鹤冲天”,拔起两丈多高,在半空里倏地一声怪叫,舞起丈余长短一朵剑花;齐真君万料不到辛龙子在久战之后,尚能用此恶招,正要右手回剑,一个“玉带围腰”,向后截去,哪知眼前一暗,人影已经飞来,猛觉左肩头上,砰的一声,中了人家一脚,痛人心肺,连“哎哟”两字未喊出,右胁下陡的一麻,“白海穴”又着了敌人指戳,原来辛龙子知道齐真君剑法精妙,飞身扑下来时,用剑佯攻,冷不防一脚蹬在他的肩头上,趁他身躯一晃之间,骈中食指,向他“白海穴”一戳,戳个正着。齐真君扑地便倒。
辛龙子得意狂笑,叫道:“师兄,我替你报仇了!”一剑劈下。哪知齐真君十岁学剑,至今已七十多年,七十多年功夫,非比寻常,虽然力竭筋疲之后,又受重伤,但临死挣扎,犹自十分厉害!竟用“卧虎翻身”之势,腾地一腿,直向辛龙子档下踢去,辛龙子拔身欲起,已来不及,齐真君左腿直蹬,右腿横扫,嘭嘭两声将他踢倒。辛龙子宝剑一掷,使出达摩剑法中的最后绝招“白虹贯日”,宝剑“波”得一声插入齐真君胸膛,自己也翻翻滚滚,一大口淤血吐了出来,把雪地都染红了!
那边厢,凌未风与楚昭南也到了生死立判、强存弱亡的地步。那三名原先围攻刘郁芳的卫士,挡不住凌未风凌厉的剑法,连连后退,楚昭南大声喝道:“围着他,缠死他!不要松劲!”他见凌未风面上,已滴下黄豆大的汗珠,知道他也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了。那三名卫士被楚昭南一再催迫,不敢逃跑,只好再翻身拼命。凌未风想起刘郁芳就是被他们三人迫下悬岩的,一见他们回身再战,顿时双瞳喷火,奋起神威,青钢剑一引,将楚昭南的宝剑引过一边,身子一躬,左掌一个“单掌开碑”向一名卫士劈去,咔嚓一声,把他的颈项打折,楚昭南一个旋身,疾发两剑,凌未风足跟一旋,让楚昭南的剑锋在耳边削过,他一转身,一个“龙形飞步”,又绕到另一名卫士身旁,左掌向外一挥,他这一掌含着百步神拳的真力,那名卫土急忙用个“鹞子钻天”向上一升,可是哪开里还来得及?“砰”的一声,已给掌锋扫中右胯,在空中打了个滚,坠下了尤底的冰河!
还剩下一个卫士,魂魄不齐,不理楚昭南的吃喝,抽身便退,凌未风猛吸一口丹田之气,连人带剑舞成一道白光,飞琼过去,这一手正是天山剑法中登峰造极的功夫,名唤“流星赶月”,只见白光一闪,如箭离弦,那名卫士,如何挡得?登时给凌未风一剑自后心直透驹心!
一场恶战,凌未风连毙七名大内高手,呼吸紧促,全身滚热,冰河冷气,阵阵袭来,不觉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头脑胀闷,楚昭南唰!唰!唰!连刺数剑,凌未风着着退后,竟给他迫至恳崖边缘!楚昭南料他油尽灯枯,心中狂喜,纵声狞笑,叫道:“凌未风,你也有了今日!”游龙剑剑锋一指,直取凌未风咽喉!
不料,凌未风闻言瞿然醒起,大声喝道:“叛贼,你想在我手上讨得好去?”剑把猛翻,呼地圈转身来,青钢剑疾发如风,反撩敌人腕底,带挂腰胁,一招两式,虚中套实,把楚昭南攻势轻轻解了。楚昭南大吃一惊,给他反转来迫退几步,仗宝剑的威力,挽起一个剑花,护着胸月复,剑招一变,使出天山剑法的防身剑术,紧紧封闭门户。
凌未风本将精气焕散,给楚昭南一激,想起刘郁芳给他迫死,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精神陡振,一招紧似一招,剑光霍霍,剑剑直指楚昭南要害!
这时,慕士塔格山上,唯闻朔风怒号,流冰裂响,楚昭南带来的十几名大内卫士,和天蒙禅师带来的八个天龙派高手,几乎全部死亡!只剩下成天挺一人在冰河之边打坐,调匀呼吸,疗冶毒针之伤,凌未风和楚昭南都不知自己的人打得怎样。只觉空山岑寂,沓无人声,心中都暗暗发慌,凌未风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心悬战友安危,剑招却是丝毫不缓,楚昭南大叫几声,毫无回应,冷汗沁肌,宝剑一封,猛地向后跃去,哪料他身形一动,头顶剑风飒然,他伸剑一格,只见凌未风已赶过前头,挺剑截着了他的道路!楚昭南汗毛倒坚,大声叫道:“凌未风,咱们不论如何,都是同门一脉,今日冰河之战,所有的人都已的亡,只有你我幸存,何必还要苦拼下去?不如各走各的,免致两败俱伤!”凌未风不理不睬,青钢剑迅如掣屯,扬空一划,直点敌手脉门,楚昭南一个盘旋,游龙剑一荡一圈,败里反击,凌未风叱咤一声,欺身直进,剑锋已在楚昭南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楚昭南负痛狂曝,黄豆大的汗珠点点滴下,狂叫道:“凌未风,你真不念同门之情?”凌未风手腕一翻,喝道:“叛贼看剑!”唰的又是一剑刺去,楚昭南剑交左手,一招“乘龙引凤”,奋力挡开,凌未风剑走连环,攻势绵绵不绝!楚昭南又给他迫退几步,险象环生,头面青筋毕现。
凌未风进一步,楚昭南退一步,渐渐又迫到了恳崖之边。论这时的形势,凌未风原可早把楚昭南杀掉,但凌未风想要为刘郁芳报仇,想照样把楚昭南迫下悬岩,因此便如灵猫戏鼠,步步追迫,楚昭南大急,游龙剑连走险招,拼命抢攻,凌未风冷笑一声,嗖地一伏身,利剑疾如闪电,对准咽喉,直刺过来,这剑又准又深,楚昭南虽明知再几步,就要跌下悬岩,但若不退,当场就被利剑穿喉,迫得退后一步,用剑一封。凌未风霍地收招,虎眼一睁,剑诀一领,唰地又是一剑,探身直取,剑扎胸膛,楚昭南往后又退了一步,用剑一架。凌未风这一回却不收招,剑尖一沉,反手一变招,旋身刺扎,借这甩臂回身之力,第三招斜肩带臂,狠狠扫来,楚昭南不敢硬接,伏身一旋,窜后数步,猛觉左足足跟踏空,半身已挂在悬岩之外,急急凝身,凌未风青钢剑倏地一指,剑尖闪闪,看看点到楚昭南的心窝!
楚昭南闭目待死,忽听凌未风“哎哟”一声,利剑堕地,楚昭南睁眼一看:只见凌未风身子抖个不住,脸上肌肉收缩,现出极痛苦的神情。楚昭南犹自不敢妄动,再看凌未风抖得更甚,膝盖下弯,看看就要倾倒,楚昭南大喜过望,反身跃出,一掌击去!凌未风竟毫无抵抗,给掌力震倒地上!
原来凌未风因少年时候,独上天山,在冰无雪地之中,受寒气侵蚀,得了一种怪病,常常突然会发生痉挛(抽筋),后来武功日益深湛,痉挛症已不常发了,可是偶然还会突如其来地发作,像以前他在吴三挂的水牢中就曾发作过一次,这次在冰河之旁,苦战一日,用力太甚,出汗过多,寒气又浓,竟然在最后关头,痉挛症突然发作,绝世武功,竟自无能为力!
楚昭南扑身上前,用重手法把凌未风的“晕眩穴”封住,纵声狂笑,随手在冰崖之边折下山藤,将凌未风捆得结结实实,这种山藤坚韧异常,纵许凌未风醒来,也要经过一阵挣扎,而一挣扎一定又会被楚昭南发现。再施辣手,所以楚昭南是有恃无恐。
这时楚昭南也已腰酸骨软,眼睛发黑,休息了一会,忽听得成天挺尖声叫唤,楚昭南挟着凌未风走去,只见成天挺也是面色惨白,神情狼狈。楚昭南惊问道:“你怎么样了?”成天挺一见楚昭南捉了凌未风,不禁大喜,精神一振:答道:“我中了女贼的一口毒针,幸得我内功尚深,运气行血,现在己无事了。你呢?怎么居然捉着了凌未风?”楚昭南得意洋洋,笑着说道:“我本来是他的师兄嘛,他的那套剑法,如何斗得过我?”成天挺将信将疑,连声道贺,楚昭南笑道:“我们虽折了数百精骑,十余高手,捉到了他,也抵得过了!”
楚昭南与成天挺游目四顾,只见流冰殷红,尸横遍地,间有断断续续的微弱申吟声传人耳鼓。楚昭南正想叫成天挺搜索一下,看敌我双方死伤了多少人,若发现有负伤未死的敌人,还可再补他一剑。忽听得山谷下隐隐有马蹄声,成天挺跳起来道:“恶斗一日,我已累得要死了,若来的是敌人,我们如何吃得消?还是快点走吧!”楚昭南虽然嘴硬,其实也是筋疲力倦,无能再战。张望一下,见冰河之边,辛龙子石天成齐真君三人满身浴皿,他跑去每人踢了两脚,三人哼都不哼一声,显见死了,楚昭南在辛龙子身上搜了一阵,空手抽出,忽然把凌未风点醒,嗖的拔出剑来,剑锋一挥,把凌未风右手的拇指削掉,疯狂叫道:“叫你终生不能使剑!”成天挺骇然相视,楚昭南昂头狂笑,对成天挺道:“辛、齐二人死掉,凌未风又成残废,从今而后,当今天下,没有人的剑法再比得上我了!”成天挺不觉心寒,想道:凌未风、辛龙子也还罢了,齐真君是自己人,他居然也幸灾乐祸!凌未风痛彻心脾,却哼也不哼,哈哈笑道:“凭你的剑法,便想横行天下?哼,那是做梦!”楚昭南瞑目叫道:“你说说看还有谁比得上我?”凌未风道:“师父的拳经剑诀,我早收藏好了,我传给谁,谁便要胜过你!”楚昭南心念一动,想起辛龙子以前对他说过在天山骆驼峰遇见凌未风的事,想道:“哼,原来他一到回疆,便上天山,取到了师父的遗书。”他伸手要搜凌未风,凌未风“呸”的一声,一口浓痰突然喷出,楚昭南一声狂呼,左眼眼珠,竟给浓痰射碎,血流满面。
凌未风在重伤大病之中,内功层然还是如此深湛!楚昭南愤极一戳,又把凌未风的晕眩穴封着。成天挺道:“何不把他杀掉!”楚昭南一面扎伤,一面摇了摇头。这时山谷下已有马嘶之声。楚昭南挟着凌未风腾身便起,叫道:“快走!”与成天挺二人施展轻功,翻山逃跑。
辛龙子石天成二人伤重昏迷,其实未死,给楚昭南踢了两脚,悠悠醒转,彼此相望,不觉哭出声来,辛龙子在地上慢慢移动,挨近师兄!伸手将他抱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兄,我知错了!”石无成道:“知错便好。”他们师兄弟俩一向隔膜,而今临死拥抱,又是辛酸,又是欢喜,石天成道:“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活了,你若能侥幸逃生,请代我还两个心愿,一个是将我的骸鼻拾去葬在剑阁之上,和我师兄桂天澜,葬在一处。另一个是望你指点一下桂仲明。”辛龙子内功深湛,一时尚死不掉,侧耳四听,只听一阵马嘶之声,不久又渐渐静寂,辛龙子叹口气道:“即使是草原马帮,也只能在谷中行走,绝上不来。而且我如此重伤。便有灵芝仙草,也难救治。还等什么?”他剧痛攻心,忽然眼睛一亮。
正是:
问君何事索怀抱,有愿难偿目未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