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天英的狂叫声,引来了许多人,奔在前面的一个,身形如飞,当他疾掠向前来的时候,在他身边的花木,都像是有一阵狂风带过一样!
那人在高天英的前面,倏地站定,喝道:“甚么事?”那人奔向前来的气势,任何人看去,都可以知道他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他一站定,样子却显得十分滑稽,正是神偷西门冲。
斑天英缓了一口气道:“西门四叔,葛三叔死了。”西门冲的面色变了一变,一伸手,拨开了高天英,便向水轩之内冲了进去,他几乎才一进去,立时便退了出来。这时,因为高天英突如其来的呼叫声,而来到水轩附近的人,已然十分之多。
西门冲一出来,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可是他却咧嘴笑道:“各位请回,寿宴就快开始,这里没有甚么事,只不过是高贤侄贪玩而已!”
众人本不知道水轩之中发生一些什么事,一听得西门冲那样说,自然各自散了开去,不再理会。
斑天英在一旁,却是奇怪之极,几次想要开口,但是西门冲却不住地向他摆着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等到各人散开,高天英才忍不住道:“四叔,这……”可是,他一开口,话还未曾讲完,西门冲已疾转过身来,高天英从也未曾看到西门冲脸上的神色,如此之严肃的,是以他也不禁陡地一惊。
西门冲疾声道:“天英,快,快,快去请你父亲和你童二叔来,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水轩中的事,快去!”
斑天英也已知道事态十分严重,不然,他绝不是大惊小敝的人,也不会大声惊呼的,可是当他看到了金爪葛鹰的体之后,他实在是没有法子不吃惊。
梆鹰的武功何等之高,而且死在三湘神剑的宅中,那实在是足以令得任何人咋舌的。
斑天英当下点着头,一声不出,返身使奔了出去。西门冲就在水轩门前站着,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不久,三湘神剑高允、八臂金刚童洪已大踏步赶了过来,高天英是和他们一起走进水轩的,直到这时,他才看到水轩中遗下的那件化子的衣服。
斑天英失声道:“那小化子……她是有心来找葛三叔的,我……竟将他带了进来!”
可是,高允、童洪和西门冲三人,却似乎没有听到高天英的话,他们只是将葛鹰掩在心口的手,慢慢移开,然后,他们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而从他们的口中,也不的而同,吐出了三个字来:“翠凤剑!”
斑天英又是一惊道:“爹,翠凤剑,不是早在十年之前失盗了么?”
这一次,高天英的话,仍然没有人注意,三大高手站直了身子,又一起望柱上的字,童洪声若洪钟,大声道:“那一定是沈盾的存孽!”
斑允缓缓点着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少不得到土地庙东,去会一会她,听说,沈盾当年,有一个女儿,十分聪明伶俐,现在自然是她来了!”
斑天英接连说了两次话,没有人理睬他,他的心中,已然纳闷到了极点,这时忍不住大声响道:“爹,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葛三叔是怎样死的?”三湘神剑高允的面色十分严肃道:“叫你大哥来!”
斑天英还未曾回答,便看到高天威和一个红衣少女,一起走了进来,那红衣少女来到童洪面前,娇声响道:“爹,外面好多人在找你喝酒!”
八臂金刚童洪的身形魁伟,面目威武,自有一股慑人的气概,再加上他的武功又高,等闲人物,连望也不敢向他多望一眼,可是此际,他一看到了那少女,面上的神情,显得极其亲切。
那少女身形硕长,和高天威站在一起几乎和高天威差不多高下,妩媚俏丽,正是童洪的独生爱女童明珠。八臂金刚童洪,和三湘神剑高允,是生死之交,高天威和童明珠,两情相悦,也早已有了婚约。
斑天威看到葛鹰的体,也是大吃一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性格敦厚诚实,吃惊之下,张大了口,连问一声是甚么事也难以讲得出口!
斑允道:“好,你来了,现在,有人向我寻仇来了!”
斑天威一怔,道:“爹,我们还怕甚么人来寻仇?”
斑天威那样说法,倒也绝不是妄自尊大,因为以三湘神剑高允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如今又是他六十大寿,高手云集之际,谁敢来多事?
斑允叹了一声道:“你葛三叔已然惨死,你是看到的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斑天威远想说甚么,高允已道:“你们两兄弟在家中,我们去土地庙东,去察看一下再说。”
斑天威点着头,可是高天英已然道:“爹,我也到土地庙去,我见过小叫化……我带他来的。”
斑允望了高天英一眼,点点头道:“也好。”
他话才讲完身形便已向外掠去,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西门冲,童洪吩咐了一句:“别让旁人进来,也别对人说起出了此事,知道了?”
童明珠点着头,童洪和高天英两人,也已一起掠出。
斑天威月兑下了身上的外衣,轻轻盖在葛鹰身上,童明珠依在他身边道:“那仇人的本领很高?”
斑天威苦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一定是的,要不然,葛三叔的武功何等之高……唉!”
他们两人并没有留在水轩中,轩转走了出来,走过了那一道曲曲折析的回廊,就在回廊口站着。葛鹰的体还在水轩中,府中的来宾又多,要不让人知道出了意外,就只有不给人到水轩中去!
他们在回廊口的一张石凳上,并肩生了下来。
才一坐下,童明珠便将头靠在高天威的肩上,她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显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而全心全意,沉浸在高天威对她的深情之中。
他们才坐下不久,就听得不远处的繁花丛中,有的声音,传了出来,高天威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一面嗅着花,一面向前缓缓走了过来。
转眼之间,白衣少女已出了花丛,来到了轩前。
直到此际,高天威才看到少女的一身白衣,白得耀目,长得拖在地上,而她的胁下,则支着一副青苍碧绿的拐杖!
斑天威一看到白衣少女,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可以说从也未曾见过那白衣少女,如果他见过,那么他对一个如此俏丽,装束又那样异特的一个少女,一定会留有相当深刻的印象。
然而!当他看到那少女之际,他却又似乎有点印象!
斑天威一时之间,心中奇怪着,是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白衣少女,几乎连童明珠在和他讲些甚么,他都一点也听不到。
那白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前,惨死在崖洞之中,沈盾和花娘子的女儿沈冰红。
沈冰红当日,在高允等四人没有发现她,而离去之后,她从崖洞上的石缝之中,爬了出来,用翠凤剑挖着泥,将她的父母葬了,她还只有八岁,却目击了那样的惨事,发生在她父母身上。
她曾在山野间疾奔飞走,嚎啕痛哭,但是她躲在崖洞的石缝中之际,那里恰好有一股秉性至寒的寒泉,她的双腿在那股寒泉,足足浸了几个时辰之多!
所以到了第二天,她的双腿便开始麻木,当晚,她每走一步路,便已经要仆跌一下,可是到了晚上,情形更坏,第二天朝阳升起时,她的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几天中,沈冰红是在山中爬行移动着的。
她只有靠双臂支着地,在地上爬行着,她的身子和手臂,在山石上,不知擦出了多少伤痕,也不知流多少血,她简直难以想起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她强忍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在深山中爬着,她年纪虽小,也知道流泪是没有用的。
在那几天中,不论她闭着眼也好,睁着眼也好,她都看到那四个人的脸,那四个,她永生也不会忘记就是那四个人,在她眼前,杀了她的父母。
一直到第十天,沈冰红才遇到了隐居在深山中的一位武林异人。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足足十年了。
在深山中爬行的苦痛,对沈冰红来说,已像是场遥远的梦,但是那四个人的脸在她的眼前,都还是那样的清晰,一切就像是还在昨天一样。
沈冰红几乎不爱讲究,她只是为着武功,用竹拐支着走路,将翠凤剑藏在竹拐之内,出剑如电!
当她翠凤剑倏地刺进金爪葛鹰的胸口之际,她心中的那份愉快,是难以形容的,地出了水轩之后,也一直躲在水轩之外的花丛之中不出声。
她看到了高允及西门冲,也看到了童洪。
在那一刹间,她要用极大的忍耐力,方能制止着自己不向外冲出去,那是她咬牙切齿恨了十年的仇人,她要不冲出去,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在那片刻间,她只好想着,如何才能令这三个人,慢慢的死,死得痛苦,死得令她称心如意!
她也看到,三个仇人和高天英,都匆匆地离了开去。
沈冰红自然知道,他们几个人,是看了她大柱上的留言,到土地庙东,去找她去了,却没有料到她根本就仍然在高宅之中,而且,正向着高允的儿子,和童洪的女儿,一步步走近去!
沈冰红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已在盘算着如何害他们。
但是,当她在盘算如何害人之际,她脸上的笑容,看来却是如此可亲,如此动人,如此纯真!
沈冰红早已懂得这个道理了,她懂得自己若是美得亲切,人家就越不提防,自己也就越容易得手!
沈冰红来到了高天威身前的时候,她的身子,突然闪了一闪,高天威忙站了起来,扶住了她,道:“姑娘小心,这里路滑!”
沈冰红早已知道,自己一闪跌,高天威一定会来扶的。
是以,当她的身子向下跌去之际,她手指已握到了翠凤剑的剑柄,她只要五指一紧,手腕一翻,翠凤剑就立时可以从竹拐中拔出来,刺进高天威的心口!
可是,就在高天威突然将她扶住的时候,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极其异样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陡地一震,在刹那间,她根本说不上那是甚么感觉,她从来也没有和任何人隔得如此之近过,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她也难以相信人和人之间,会有好感。
当她和她的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始终觉得自己是孤零零地,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这时她忽然觉得,现在是她和高天威两个人!
也许那是由于高天威的那种敦厚诚恳的脸,也许更由于他那一双充满了真正诚意的眼,更也许由于沈冰红从来未曾和一个年轻男子亲近过。
沈冰红在刹那间,她的手指已经抓在翠凤剑的剑柄上了。可是也在那刹间,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上,一点力道也没有,再也不能拔出剑来!
她的心头抨抨跳着,她脸颊上也不由自主红了起来。高天威扶住了她向她笑着,她不由自主笑着。在她笑的时候她可以感得到,她是真的在笑,那是表示人心中善意的笑,而不是想害人的笑!
斑天威扶起了她,沈冰红才低声说道:“谢谢你!”
斑天威微笑着说道:“不算什么,姑娘从哪里来?”
沈冰红还没有回答,已听得童明珠有点不耐烦地叫道:“天威,怎么了?不用理会我了么?”
斑天威的神情,十分尴尬,连忙转过身去,沈冰红向童明珠望去,只见童明珠正满面怒容地瞪着她。沈冰红的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她不知道那红衣少女为甚么会对自己如此恼恨。
沈冰红自从在经历了崖洞中的惨事之后,她根本心头除了恨之外,甚么感情也没有,她的心中非但没有爱,也不知道甚么叫妒嫉。
但是,在现在那一刹间,她的心头的感情,却有了极大的变化,自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她已知道甚么是不恨!她本来是准备一剑刺进高天威的胸口的,可是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恨高天威了,这实在是以前想不到的事。这时,沈冰红心中,对于童明珠为甚么要那样,她的心头,也十分模糊,难以明白。
所以,她只是望了一眼,便点着竹拐,身形轻轻地向前飘出了两三尺,又到了高天威身前。
她一到高天威身前身前,童明珠便大是不耐烦,道:“你是甚么人?水轩中出了事,不准人乱走,还是快离开去吧!”
沈冰红明知故问道:“水轩中发生了甚么事啊?”童明珠挥手道:“不关你的事!”
沈冰红一侧头,道:“那么,你又怎可以在这里呢?”
沈冰红这一问,倒给童明珠问得难以回答。她和高天威,虽然还未成为夫妻,但是那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他们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人尽皆知!但是童明珠究一竟还是女孩儿家,她总不成告诉沈冰红,自己等于高家的儿媳,根本不是外人!
是以她在呆了一呆之后,又羞又怒,一推高天威道:“天威,你告诉她我是谁,叫她快走!”
斑天威忙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八臂金刚童洪的爱女,她……也是我……她日后便是高家的儿媳!”
斑天威也觉得十分难以措词,是以迟疑片刻。
沈冰红呆呆地站着,她自然不会蠢到听不明白高天威的话,在那刹间,她所想到的只是她自己,她和高天威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那已给她带来一种极异样的感兑,令她很想一直和高天威在一起。
而当她听得高天威那样说法之后,她明白了,她明白,能和高天威在一起的,并不是她,而是童明珠!
而童明珠,却是她四个仇人之一,八臂金刚的女儿!
沈冰红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恨意!
沈冰红深深地吸着气,在她的双眼之中,刹那间,也射出了一股怨毒深到了难以形容的光芒来!
沈冰红的武功虽然高,心中尽避充满了恨,但是她的身子,十分纤弱,面色很苍白,双眼中,也闪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神色,使人同情。
八臂金刚童洪,乃是湘西的首富,家中仆从如云,童明珠自小养尊处优,颐指气使,一呼百诺,在她眼中看来,沈冰红和她家中的一个丫头,实在没有分别。
而且,她在高家的地位,也十分特殊,自是了无所惧!
然而,当沈冰红的眼中,突然射出那股怨毒之极的眼光之际,童明珠却全身都震动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突然失声叫道:“你看!”她从来未曾看到一个人的眼中,现出过如此可怕的光芒来的,但是,当她向沈冰红揩去,高天威也向沈冰红看去时,沈冰红却已恢复原状了!
是以,高天威呆了一呆,根本不知道童明珠叫他看甚么!
而沈冰红则在此时,格格她笑了起来,叫道:“高大哥,我有句话和你说,那件事,十分重要!”
沈冰红一开口便叫高天威为‘高大哥’,那不禁令得高天威有些愕然,但高天威生性忠厚,忙笑着道:“姑娘有甚么话,只管直说。”
沈冰红满面笑容,但是她却斜睨着童明珠,并不开口,高天威等了半晌,才道:“你想说甚么啊?”沈冰红道:“这事关系高家命脉,十分机密,除了你之外,任何人不能在一旁偷听,所以……”
沈冰红在话话的时候,眼一直盯着童明珠,她的意思再明白也没有,她要童明珠离开!
童明珠如何有不明白这一点之理?她心中怒意大盛,立即冷冷地道:“天威,别去理会她的胡说。”
沈冰红笑道:“不理会我,于我却没有多大的干系,但是三湘神剑赖以成名的那柄翠凤剑,却是再也得不回来的了,高大哥,你可得想清楚了!”
斑天威一听得‘翠凤剑’三字,心中不禁坪然而动他的父亲,三湘神剑高允,名震天下,全是得力于那柄翠凤剑,那剑在十年前失去,至今未曾追寻回来!这件事,武林中人可说知者甚鲜。
因为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对于三湘神剑的声名,一定大有影响,是以非瞒着不可,高天威也知道,他父亲日夜耿耿于怀,想得回这柄剑来!
如果只有这一点缘故,高天威还是不致于非听沈冰红说话不可的,但是,金爪葛鹰刚死在水轩之中,死得十分离奇,而且已被认出是翠凤剑刺死的!
沈冰红为人,可以说是聪明绝顶,她明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只要一说,高天威是一定要知道究竟的,是以她话一说完,立时转过身去!
她的拐轻轻一点,身形如同在水面滑行一样飘开去。
丙然,她身形一动,高天威已急叫道:“姑娘留步!”
沈冰红站定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道:“你要听我将详细的情形说出来,就先将姓童的赶走!”
童明珠在一旁,听得沈冰红那样说,气得俏脸煞白,柳眉倒竖,瞪着高天威,高天威的心中,为难之极,叫道:“明珠……”
他才叫了一声,童明珠已怒道:“你试试叫我离开,只要你开口!”
斑天威明知自己如果真是开口叫童明珠离去,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但是他希望童明珠能谅解。
是以他道:“明珠,这件事……这件事十分重要……”
童明珠在刹那间,面色变得难看之极,她发出一下听来刺耳的冷笑声,道:”那比我重要么?”
斑天威陡地一呆,他秉性敦厚,绝未曾想到童明珠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童明珠的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没有法子作一个很好的回答的……
斑天威自然深爱着童明珠,虽然童明珠自小被娇纵惯了,有些时候,会令得高天威感到十分难堪,但是那却也绝不影响高天威对童明珠的情意。
然而,现在这件事,却是和高天威的家声、荣誉,以及寻上门来的大仇人有关,对高天威而言,两件事同样重要,他自然希望童明珠能避开一会。
但是,高天威看到童明珠的神色如此之难看,他却再也不敢出声,只是站着发呆。
而童明珠却仍然厉声问道:“说,有甚么比我重要?”
沈冰红在一旁,看到了这样的情形,心中大是快意,她发出了十分动人的微笑,道:
“童姑娘,你这人,怎么那样不识趣?高大哥为了怕你脸上挂不住,是以才不好意思直说,你还问他作甚?”
沈冰红这句话一出口,高天威便大吃一惊!
斑天威是老实人,越是吃惊,越是讲不出话来!如果他这时,能急急分辨几句,倒也好了……
可是,他却只是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童明珠的耳际,只听得沈冰红的嘲笑声,而听不到高天威叫自己留下来的话,已是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在把不住发抖,但是沈冰红意犹未足!
她看到童明珠站在那里,仍然不走,她右拐突然一松跌在地上,身子向右侧一侧,在她身子向旁侧跌下去之际,她娇呼了一声,道:“高大哥,扶一扶我!”
斑天威这时,正因为童明珠已动了真怒,而急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才好,听得沈冰红一叫,他自然而然转过身,伸臂将沈冰红扶住!
在那一刹间,童明珠只觉得自己,气往上冲,眼前一阵发黑,她一声也不出,掉头向前便走!
斑天威叫道:“明珠!”
可是,此际童明珠心中,怒到了极点,就算有人在她身际呼唤,她也是一点都听不到的了!
她可以说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她向前直冲出去的时候,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甚么也看不到,而她向前掠出的势子又快,转眼之间,便见她闯进了一大玻翠竹之中!
斑天威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心中更是又惊又急,忙又叫道:“明珠!明珠!”
他一面叫,一面也顾不得扶住沈冰红了,足尖一点,身形便向前掠了出去,他一走,沈冰红的身子,便突然一侧,跌倒在地上,她立时叫道:“你看,这是甚么?”
沈冰红自小双腿便麻痹不能行动,她支持着的两根竹拐,简直已如同她身体的卜冰天侠侣一部份一样!
在她而言,高天威离去的那时侯,只凭一根竹拐,她身子只要向左微侧,一样是可以稳稳站定的。
但是她却故意向下跌去,她跌倒在地,一面叫,一面已陡地从右拐之中,掣出了那柄翠凤剑来。
斑天威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像是闪起了一股寒森森的光芒,高天威陡地一凛,立时转过身来,他一转过身,就看到沈冰红的手中握着翠凤剑!
只要学武之人,看到了翠凤剑没有不发呆的!
包何况那柄翠凤剑本来就是高家的传家之宝!
是以高天威一转过身之后,一看到了那柄翠凤剑,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刹那之间,他根本顾不得再去理会童明珠,身形一闪,便向前掠来。
童明珠在向前冲出之际,以为高天威是一定会追上来,向自己道不是的,她也觉出高天威已经在追上来了,因为高天威的武功甚高,在向前追上来之际,带起一股劲风,直逼了过来。
但是突然之间,童明珠觉出背后的那股劲风消失,同时,她听得沈冰红的声音,发出了一下欢呼,童明珠不必转过身去,也可以知道,那是高天威突然之间转过身来,不再追自己,而转向沈冰红的。
也正因为童明珠根本未曾转过身来,所以她也全然不知高天威为甚么会突然之间转过身去的。
而且,她那时,心中怒到了极点,也决计不会去好好地想一想,刹那之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本来是向着一片竹林疾冲了过去的,这时,眼前一黑,不辨方向,向竹林中冲了过去!
童明珠家学渊源,自小习武,武功根底,也自不弱!这时,她撞向竹林,只听得‘劈劈啪啪’一阵响,在她面前的竹子,尽皆被她撞得断折下来!
而童明珠也根本不觉得疼痛,她身形越走越快,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竹林,向前直凉了出去!
斑天威听到竹林之中,传来了一片竹子断折之声,连忙回头看去,一看到童明珠那种不顾一切闯出的情形,他也大吃了一惊,忙想阻止童明珠。
然而,童明珠的去势何等之快,转眼便看不见了!如果高天威在这时向前追去,或者还不致于完全决裂,可是高天威的心中却想,自然是先追问沈冰红如何有翠凤剑要紧,慢慢向童明珠解释不迟!
斑天威自己是老实人,在他想来,就算心中再怒,一听到解释,自然就会没事了,迟一步也不打累。高天威却不知道像童明珠那样性格的人,一世之间,未曾遇到过逆意之事,而忽然间受到了那样的羞辱,而且又是她所爱的人给她的羞辱,在她心中造成的创伤,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了!
当下,沈冰红一见童明珠掠走,心中便大为高兴。她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轻轻巧巧,支着拐杖,站了起来,衣袖一卷,将右拐自地上卷了起来,翠凤剑倏地没入拐中,动作之快疾,等高天威转过头来时,她手中的翠凤剑,已没人拐中了!
斑天威再回头来,不禁陡地楞了一楞,一时之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忙道:
“剑……呢?”
沈冰红看到高天威那种忠厚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有意逗他,她微笑着,道:“甚么剑?”
斑天威急着道:“翠凤剑,刚才……还在你手中的!”
沈冰红‘嗯’地一声,道:“是啊,刚才还在我手中,可是你突然一转身,一个人掠过来,一闪,就在我的手中,将那柄翠凤剑抢走了!”
沈冰红一面说一面还不住眨动她的大眼睛。
沈冰红这时心境十分之偷快,可以说,自从在崖洞之中,目睹父母惨死之后,她还未曾如此快乐过!
沈冰红说的话,实在超乎常理之外,高天威只是忠厚,并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这一番鬼话!
如果换了别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定也直斥对方之非了,但是高天威却只是苦笑着,道:“姑娘说笑了,那翠凤剑却是如何会在姑娘手中的?”
斑天威并不责怪沈冰红,那反而令得沈冰红的心头,泛起了一股歉意,这也是沈冰红心头从来也未曾产生的一种感觉,沈冰红只觉得天下的人,没有一个是对得起她的,所以才令得她目睹父母的惨死,所以才令得她甚至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地用自己的脚来走路。
她的心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恨,不论地做了甚么事,也不论她曾杀了甚么人,她却是从来不后悔的。
但是现在,高天威却令她感到了惭愧,她惭愧她竟戏弄了这样的一个老实人,沈冰红呆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我想你说错了,翠凤剑本是我的!”
斑天威楞了一楞,然后摇摇头,道:“姑娘如何这样说?家父七入苗疆,历尽千辛万苦,经历七峒十二岭,才得了那翠凤剑,此事天下皆知!”
沈冰红身子震了一震,双眉一竖道:“胡说,翠凤剑在我处,也已有十年之久了,自然是我的。”
斑天威皱着眉,道:“家父得剑,是二十年前的事。十年之前,剑被人家盗走,从此便下落不明!”沈冰红脑中,扬起了一股十分模糊的回忆来。
十年之前的事,大部份在她脑中,已经很模糊了,有崖洞的惨事发生之后的一切她历历在目!
她记得,最先开始是在一个黑夜,她正想睡,是她的父亲将她摇醒的,她只知道他们家中大祸临头,要连夜逃难了,自然她不知道为了甚么。
当晚,她是伏在她父亲的背上,由她的父亲负着,到睡到天亮时,然后,便一直在崇山峻岭中逃着,直到被那四个人,逼进了那个崖洞之中。
一直到这时,沈冰红听了高天威的话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甚么要逃,那四个人为甚么要追!原来是她父母,盗了三湘神剑高允的神剑!
沈冰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父母被杀这件事上,她从来也未曾知道得那么多,她也从来未曾想过那么多,现在这种情形,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但是,沈冰红紊乱的心情,在刹那之间,已平静了下来,她本来是不想将她心中所想的讲出来的,但是她却在不由自主间一个字一个字讲了出来。
她道:“就算你父亲当年是在苗疆找到这柄剑的,我父母都为这柄剑而死,剑也应该是我的了!”
斑天威突然之间,听得眼前白衣少女讲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他张大了口,叫了起来道:“你……是沈盾的女儿?”
沈冰红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高天威的那一下叫喊声。
而她的眼珠,在刹那间,也冷漠得像是在她的眼眶之中,嵌进了两粒石子一样。她又一字一顿地道:“而我也记得是谁杀他们的,杀他们的人,一定要偿命!”
斑天威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沈冰红,一言难发。
沈冰红也凝视着他,看他口唇掀动的样子,像是想说甚么,但是终于未曾说出来,她在突然之间,转过身去,竹拐晃动,她的身子向前飘了出去。
她向前飘去之际,如此轻巧,如此快速,更看得高天威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童明珠向外直冲了出去,当她冲到了大厅中的时候,看到她的人,都陡地吓了一大跳。
她是八臂金刚的女儿,谁不认识,但却也没有人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有几个人迎上来想问她,可是童明珠大声喝道:“让开……”她一面喝,一面双掌已向前疾推而出!
迎上来的那几个人,自然是和童明珠熟的,也有想乘机讨好的,如何会不明白童明珠的脾气?
他们看到,童明珠是真动怒了,如何还敢招惹她?
是以童明珠的双掌一发,他们便纷纷退了开去。而童明珠也旋风也似,卷出了大厅,直到她冲出了大门,才略停了一停,厉声道:“快备马来!”
斑府的家丁,早已吓得呆了,童明珠一喝,忙不迭牵马过来,童明珠一见马到,飞身上马跑去。
童明珠驰出了里许,瞥见前面有几匹马正在急驰而来,她忙勒住了马,那几匹马迅速驰近,马上正是高允、童洪、西门冲、高天英四人。
童明珠看到了他们四人,这四人自然也看到了童明珠,八臂金刚童洪,和童明珠父女连心,自也格外关切,一看到童明珠,便大吃了一惊。
他连连加了几鞭,催着马儿向前驰去,转眼之间,父女两人,便已在道间相会,童洪急问道:“明珠,你……不在高家,却为何这般……”
童明珠虽然性格高傲倔强,但是在父亲跟前,她却是撤娇女敕惯了的,此际,她心中正悠着一肚子难以形容的委屈。一见了童洪,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一听得爱女痛哭,童洪更是心如刀割,连忙下了马。
童明珠一面哭,一面道:“爹,你不必下马,我们走!”
童洪呆了一呆,心中已猜到了八九成,一定是她和高天威拌了嘴了,童洪也不是不知道高天威是老实人,是以便劝道:“明珠,两人拌拌嘴……”
怎知这次,童明珠所受的委屈,实在是非同小可!
是以她父亲才一说,她便失声叫了起来,道:“走!走!我再也不要见到姓高的人,我们走!”
这时,高允和高天英、西门冲三人也赶到了,高天英一听得童明珠那样说,笑道:“明珠,干嘛又生我大哥那么大的气,我大哥他可是……”
斑天英的话还未讲完,童明珠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电光火石之间,只晶光一闪,童明珠剑已出手,身形拔起,竟直向高天英头际削了过来!
这一下,实在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高天英身子陡地向后一仰,已自马背滚跌了下来!
可是,饶是他避得快,头顶一凉,顶上的头发,还是被童明珠削下了一络来。
斑天英虽然是天性乐观,爱好说笑,但在这时,却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刚才童明珠的那一剑,他只要逃得稍慢一些的话,怕不连整个天灵盖,都被童明珠削了下来!
而童明珠一剑将高天英自马上逼了下来,她身形自半空中下落,便已落在马背上,一拉绳,尖叫道:“爹,我们走!”
她一面叫,一面已兜转马头向前疾奔了出去!
童洪也翻身上马,他看到女儿气成那样,自然护短,也气冲冲的道:“高兄,回去看看令郎怎么了!”
他那样说,自然是话中带有讥讽之意在,三湘神剑高允正要开口讲几句话,但是在他还未曾想出应该怎么说之间,童洪父女,早已跑远了!
斑允皱着眉道:“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一回事?”高天英惊魂未定,西门冲的神色,十分凝重,他道:“高兄,我看这事,非同小可,一定又是沈盾的余孽在作怪,你想想,土地庙东,甚么人也没有!”
斑天英听得西门冲那样讲,又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斑允沈声道:“也有可能,但是她至今未曾露面……”
三湘神剑高允才讲这里,便陡地停了下来,不再向下说去,因为这时,路上正有一个白衣女子,像是在水面飘行一样,正在向前凉了过来。
那女子的一身白衣,长可及地,衬着她两边两根碧也似翠的拐杖,看来十分夺目,她向前来时,姿态之优雅,也是令人神往,转眼之间,她已来到了近前,高允等三人也看出,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少女自然就是沈冰红了,她一来到了近前,便先向高天英笑了一笑,高天英的心头,疑惑之极,指着她道:“你……你……是谁?”
沈冰红笑得更甜,她的笑容,令得高天英心头抨抨乱跳,只听她道:“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斑天英一听得她说话,心中更是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沈冰红又‘格’地一笑道:“我该多谢你,在土地庙前,替我打发了金爪葛鹰的那四个豪奴!”
斑天英仍然伸手指着沈冰红,而他除了一个‘你’字之外,也讲不出别的话来。这种情形,若在三湘神剑和西门冲两人的眼中,心内自然大是奇怪,齐声问道:“英儿,这少女是甚么人?”
斑天英笑着说道:“她……就是我带回家来的……”
梆鹰死在水轩中之后,高天英便向各人讲起葛鹰的金丝爪如何被一个小化子偷去,而他又带着那小化子来到家中的事,那小化子的破衣,还留在水轩之中,人是小化子所害,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是以此时,高天英的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得西门冲两人都大吃了一惊,而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沈冰红突然发出一声长笑,身形向旁门掠去!
看她白衣飘飘,身形向旁门掠去的情形,她像是准备向外逃走的。
而这时,西门冲、高允两人,已经知道她是甚么人了,如何肯放她就这样逃走?三湘神剑是一代高手,看到对方年轻,还不免略为踌躇了一下。
可是神偷西门冲,一看到沈冰红的身形,向外闪了出去,他如何肯放过?一声怪叫,双臂一张,足尖一点,真气提起,已同怪鸟也似直扑了过去!
西门冲号称‘伸偷’,轻功造谙极高,他一扑过去,眼看沈冰红是逃不月兑的了,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却又生出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罢才,沈冰红的身子,明明是在向外疾掠而出的,但是,一等到西门冲身形掠在半空,沈冰红的身子,突然一转,变成迎面向西门冲撞了过来!
这一下的变化,可以说是突然之极,不但西门冲料不到,连三湘神剑那样的高手都料不到!
刹那之间,三湘神剑只是发出了一下惊呼,只见沈冰红和西门冲两人的身子,已撞在一起!他们两人的身形,一撞之间,立时又向外分了开来。
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子突然撞在一起时,依稀之中,似乎有一股碧莹莹的光芒,略为闪了一闪。
而一看到那股光芒,三湘神剑高允的心中便陡地一凉。
但是因为意外发生得太仓猝、太匆促了,高允不但没有法子采取任何行动,而且在他惊呼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来的机会!
西门冲和沈冰红两人的身子,各自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弧形,落下地来,沈冰红一落地,便转过身来,而西门冲在落地之后,手却捂在心上。
那时,高天英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但是高允却已知道,极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丙然,西门冲也立时转过了身来,由他捂在胸口的右手指缝中,鲜血一滴一滴地渗了出来,他张大了口,可是一句话也未曾讲出来便跌倒在地!
在那一刹间,高天英心中的诧异,实是难以形容。
而接下来的变化,更是令得高天英目瞪口呆!他只听得他父亲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已然掠起,同沈冰红扑了过去!去势之疾,真是难以形容!
斑天英实在呆住了,也只是大叫了一声,道:“爹!”
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忽然要那样叫了一声。
沈冰红在突然之间,以如此巧妙的手法,刺死了西门冲,那是他亲眼看到的,而他的那一声响唤,却还像是要他的爹,不要对沈冰红下手!
斑天英在那片刻之间,心头的迷蒙难以形容。
沈冰红看来是那样纤弱的一个少女,当她一身白衣,向前飘来之际,她身形幽雅得像仙女一样!
但是,她的出手却如此狠毒,她先杀了葛鹰,现在又杀了西门冲,这两人都是武林中各重一时的高手!
她为甚么要那样?她为甚么要不断杀人?爹又为甚么要用那样狠猛的身法,向前扑去?
这一连串问题,在高天英的心中,纠成了一个结!
斑天英其实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他立时抬头向前看去。但是就在那极短的时间内,情形却已有了变化!
原来三湘神剑高允,向前疾扑而出,那一股劲风,已令得沈冰红几乎透不过气来。沈冰红自从离开深山之后,已经伤了不少人,每一次出手之前,人家都是对她丝毫也不加以预防,是以她在一击之下,便自得手,根本不必缠斗。
这种情形,不但她对武功差的人如此,就算是对一等一的高手,也是那样,可是此际情形却不同了!
这时,她还未曾向高允出手,高允便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直扑了过来,扑来的势子,如此之猛,沈冰红在急切之间拔剑在手,却根本没有出招的机会!
因为高允双袖拂起,所带的那股劲风,实在太猛了!
斑允也知道对方有翠凤剑在手,那翠凤剑乃是他当年费尽千辛万苦,才在苗疆得到的,他自然知道这柄剑锋利无匹,非同小可,非一上来制了先机不可。
是以他向前扑出之际,足运了七八成功力之多。以沈冰红的功力而论,如果她的双脚能站在实地上,那么,或许还能在高允扑来之际,发出奋力一击!
但是,沈冰红之能站在地上,靠的全是一副竹拐!而且,当她的右手,倏地拔剑而出之际,她右臂略松,支住她身子的只是她左臂下的竹拐而已。
一根拐杖点地之力,如何能与高允那样的力道相抗?
所以沈冰红虽然翠凤剑已然出鞘,但是她却根本没有发招的机会,高允衣袖一拂起,就将她整个人,全都拂得向后,直飞了出去!
沈冰红身在半空中,轻风拂着她的白衣,看着更是异特,沈冰红心中吃惊,面色苍白,发出了一声惊呼,她从来也未曾处过如此下风,不禁慌了手脚。而就在她身形被高允的大力涌出之际,高允身形拔起,立时也身在半空之中,高允的衣袖再度扬起,拂向沈冰红的面前。
沈冰红只觉得又是一股劲风压来,几乎连气都闭过去!
百忙之中,她不顾一切,撩起了手中的翠凤剑来。只见碧莹莹的光芒一闪,‘嗤’地一声响,翠凤剑的剑锋过处,已将高允的衣袖创下了一截来。
斑允的武功虽高,但是看到翠凤剑的光芒,他也不禁心寒,连忙真气一沉,向后翻了出去。
而沈冰红的身子,也在那时,又向后飞出了七八尺,向下直落了下来,她双拐俱已跌落,身子直跌在地上!
沈冰红在身子落地之际,伸手一掌,向地上拍去。
那时侯,她心中恨极,是以那一掌力道也用得十分大,‘蓬’地一声响在地上击出了个小坑来!
那一掌沈冰红虽是恨极而击出的,但是却也将她身形下跌之势消去,令得她稳稳落在地上。
她一落在地上之后,高允已大踏步赶到了她身前。
沈冰红连忙身子伸缩着,迅速移开了几步,靠住了一株大树,她没有法子站起来,只是倚树而生,握住了翠凤剑,眼中射出充满仇恨的光芒来。
她一面喘着气,一面用几乎要哭的声音叫道:“我打得过你的,只要我双腿和常人一样站立,我一定打得过你的!”
她一面叫着,一面勉力挺着身子,想要站立起来。
然而地的双腿,当年在寒泉之中,浸得太过久了,十年来就没有丝毫知觉,这时如何能站得起?高允的去势十分快,倏然之间,已经来到了沈冰红的面前,突然伸出脚,向沈冰红的手腕踢来。
沈冰红紧咬着牙,手腕一摇,翠凤剑便向前刺来。
然而,当高允一脚向她的右腕踢下之际,早就知道她会如何对付的了。那一脚踢下去之势,看来虽然猛烈,然而却是虚招,沈冰红的剑才一剌出,高允脚一缩,便已缩了回来,沈冰红一剑刺空。
但是三湘神剑高允的武功也极高,变招也快,脚才缩回来,只是避开了沈冰红的一刺,立时又向前疾踢而出,‘啪’地一声,正踢在沈冰红手腕上。
沈冰红只觉全身一震,五指不由自主,松了开来。而高允的那一脚,力道着实不轻,沈冰红的五指一松,那柄翠凤剑便‘呼’地一声,向上斜斜飞了出去,射在离地六七尺高处的树干之上。
沈冰红失了翠凤剑,心中的惊悸,实是难以形容,她的额上,已沁出了大颗的汗珠来。
她也顾不得高允就在自己的身前,立时转过了身去。
她双手扶住了树干,拚命地想挺直身子,那柄翠凤剑,只插在离地不过六七尺处,如果沈冰红可以站立起来的话,她要将剑取回,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现在,沈冰红却是难以做到这一点,因为她根本站不直身子。
她勉力使身子倚在树上,手向上拚命用力地伸着。
她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强,以致她的手背和指骨,全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响来。然而,她的指尖,和翠凤剑相隔,却还有七八寸的距离。
而她是再也没有法子使她的身子挺高八九寸的了!
在那刹间,沈冰红心中的难过,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在那片刻之间,她如果能够将翠凤剑握在手中,以她那样冲动的性格,那样充满了仇恨的心理而论,可能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没有知觉的双腿,砍了下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她身后,究竟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她也懵然不知,她只听得高天英叫了一声‘爹’,然后,有一个人到了她的身边。
沈冰红闭上眼睛,她等待着来到她身边的人下手。
可是,那来到她身边的人,却并没有对她下手,沈冰红只听到了一下叹息声,而当她睁开眼来时,她发现站在她身边的人,是高天英而不是高允。
斑天英正用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着她,而当她睁开眼来时,高天笑道:“可要我……
扶你?”
沈冰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她自己的耳朵。可是她就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的,是一对充满了诚意的眼睛,高天英用那样的眼光望着她!
沈冰红略抬高了头,她看到那柄翠凤剑,仍插在树上。
翠凤剑没入树身一半,还有一半,在树身之外,正闪耀着碧莹莹的光芒,看了便令人心寒!
只要高天英扶起她,她就可以伸手抓那柄剑了!但是,会有那样的事?高天英会帮助她,取得那柄翠凤剑?那是不可能,绝不可能有那样的事!
沈冰红在不由自主之间,喘起气来,她凝视着高天英,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高天英等了片刻,又道:“我扶你一下,你的双腿,就像你告诉过我一样,是因为小时侯,躲在崖洞之中……”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指着高允道:“是的,就是那样,四个人要杀我父母,我父母惨死在崖洞之中,那四个人之中,有你在,姓高的,有你在!”沈冰红突然怪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才起,高天英便不由自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沈冰红一面笑,一面道:“我躲着,我躲得很好。”
她讲到这里,笑声和语声突然停止,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声,道:“真可惜,我等了十年,只报了一半仇,未能将你们四个人全杀死!”
当沈冰红在讲那句话的时候,她的脸容神情、语调声音,突然又变得十分缓和,像是根本没有发生甚么别的事故一样,然而仔细转来,却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深切悲痛之感,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沈冰红看来,全然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沈冰红的情形,更令得高天英在陡然之间,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同情之感,他失声响道:“爹!”高允沈声道:“英儿,你让开!”
斑天英忙又道:“爹,你不是……爹,她还只是孩子!”
三湘神剑高允的只眉,皱得紧紧地,而沈冰红也在那一刹间,陡地睁开了眼来,刹那间,高允和沈冰红两人的心情,自然截然不同,但却也有相似之处。
他们两人心情上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全都十分激动!
斑允久历江湖,凿貌辨色,自然看得出高天英对沈冰红有着一份深切的同情,这正是令高允心中十分担心的原因,因为他同时也看出,沈冰红的心中,充满了恨,高天英是仇人的儿子,如果对她同情,只有更容易遭了沈冰红的毒手!
而沈冰红心中的激动,是因为她从来也未曾听过有人用那样充满了诚意的话维护过她!
沈冰红望着高天英,她的双唇在微微发着抖。在那一刹之间,她实在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斑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沈声道:“沈姑娘,你在看到我们与你父母动手,可是你知道,我们为甚么要与你父母动手?我想你一定不知。”
沈冰红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们要夺剑!”三湘神剑高允长叹一声,向仍然插在树上的翠凤剑一指道:“这柄剑,我三进苗疆,花了好几年工夫,几乎丧生在毒蛇猛兽之口,才得到手中,是你的父母,藉名结交,包藏祸心,偷了去的!”
沈冰红的双眼瞪得老大,现出十分倔强的神色来。
斑允接着道:“沈姑娘,如果当时,你确然在崖洞中,那么你必然可以记得,我们才一冲进洞来,第一句对你父母说的话,是甚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