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酒堂人夜以后的警戒措施是相当严密的。
只是要防护占地六十余亩,前后深达九进的一座大庄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花酒堂庄里庄外,共设置了五座刁斗。九处暗桩,十八个哨位,由庄丁们轮流交替,另外每夜还派有一名高级总巡查。
除了罗老太爷,唐老夫子,四大天王,以及堂内女眷之外,凡杀手级以上的人物,包括三位总管,七名管事在内,均有排夜轮值总巡的义务。
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尤其是在灰鼠帮和黑刀帮公然进军关洛道的今天,这项任务更显得危险而重要。
虽然平均下来,每六七天才轮得着一次,虽然每次轮值时都有宵夜点心,有勤务加给,有补眠例假,但在每个人的心目中,仍然视轮值总巡为畏途。
如意棍古苍松过去也跟别人一样,把这项差事看做一种灾难。
只要能找到逃避的借口,即使贴上几两银子,也乐得来个一推六二五。
但是,忽然之间,情形改变了。
他从北印回来的当天夜里,便提着灯,去把贴在壁上的轮值表看了又看。
他的值夜日期,是后天晚上。
换了平时,他看清表上日期,不骂几句难听的脏话才怪。
而这一次,他却觉得中间隔的这一天,几乎比一个世纪还要长久。
第二天他闲着无事,至少又将那张轮值表反反复复地看了五十多次。
好不容易,这一天总算挨过去了。
今晚,该他轮值总巡了。
黄昏时分,他洗了个澡,剃光胡须,还在手颈胳肢窝各处抹了点油。
在天黑以前,他共计照了十三次镜子,他对自己的仪容很满意。
这使他对这一次的行动,更具信心。
最后,天终于黑了下来。
他匆匆的扒了二口饭,便精神抖擞地走出了饭厅。
死鬼花枪小邓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表面工夫做得很好,前前后后,每道桩卡,每个哨位,每一处刁斗,他都打过了招呼。然后,约于二更时分,他悄悄的来到七姨太太白玉娇的卧房外面。
他相信花枪小邓的话,白玉娇如今一定另外有了户头。
花枪小邓不知道这个户头是谁。
他也不知道。
如今,这一点并不重要,这个问题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的解决。
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是:男女幽会,必有特定的联络暗号。这女人与情夫联络的暗号是哪一种?
他要发出什么样的信号,才能叫开房门,而不致露出马脚?
这是个谁也不能替他借箸代筹的问题。
他只能碰运气。
运气如果要“碰”,那就像掷骰子喊四五六一样,喊中的机会并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喊不中的机会一定要比喊中的机会多无数无数倍。
万一一开头就露出了马脚怎么办?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是他现在已顾不了这许多。
他这样做,本来就很危险,本来就是在以性命作赌注,连最坏的结局,他都估算过了,不是发笔横财,享受终身,就是贴上老命一条!
于是,他吸一口气,轻叩窗户。
“谁?”
“我。”
“今夜怎么会是你值巡?”
“掸班。”
“你的声音怎么哑了?”
“伤风。”
如意棍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
他发现他的运气不错。
第一关似乎已经通过了,他希望这种好运能继续保持下去。
这种偷情的滋味真够刺激。
他生理上已在开始变化。
他才三十八岁,正当壮年,这种冲动是无法制止的,奇异的感受,照样不会产生。
他如今几乎已分不清他到底是为那批宝物来的?还是纯为了这个骚女人来的?
房门轻轻打开了,他蹑足走进去,两条腿竟因过度兴奋而微微发抖。
他顺手关上房门,转过身去想张臂搂抱。
结果他搂抱到的是一团空气。
他倾耳细听,听到床上传来一阵——的声音,才知道她已经上了床。
那——之声,正是她自行月兑去内衣裤的声音。
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是个恶心的动作,但在黑暗之中,它却是听觉上一种新奇的刺激。
这种刺激足以令人疯狂。
迸苍松心跳手抖,也迅速月兑光自己的衣服,然后便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扑了过去。
但古苍松毕竟是个冒牌货,即使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个男人的身材、动作、体味,以及姿态等种种,还是有着很大分别的。
第一遍高潮过去,白玉娇移动的双手一停,突然轻啊了一声道:“你?”
迸苍松带着求告的语气道:“玉娇,我这个如意棍的外号有两种解释,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白玉娇像叹息似的道:“你?”
她的语气一次比一次的软弱,似乎连挣扎的气力也没有了。
在男人来说,这是一种鼓励。
迸苍松精神大振,他的表现,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你怎么会有这种胆量的?”
“小邓临死之前,他被我逼出了很多话。”
“他说我白玉娇是个婬贱的人,人人都可弄得上手?”
“你冤枉他了。”
“那他怎么说?”
“他说了你很多很多的好处,听了他的描述,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得住不生非非之想。”
“我有没有他说的那些好处?”
“比他说出来的,至少要多三倍。”
“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
“我说的全是实话。”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他想活命。”
“告诉你这些话,跟他活命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以一个秘密打动我的心。”
“什么秘密?”
“他说,他跟你本来处得好好的,而且还共同知道一个秘密,最近他不晓得做错什么事,竟把你于无意间得罪了,才……”
“别拐弯抹角了,你不说,我来说,他就是我害死的。”
“这其实也怪不了你。”
“为什么?”
“如果换了我是你,我也一样会想方法把这小子去掉的。”
“你是在安慰我?”
“决不是。”
“哦?”
“这小子轻浮怫挞,不论男女,只要一不小心,误交了这种朋友,迟早必会受到连累,尤其你的处境,跟一般人都不同,除了斩草除根,别无他法,所以我认为你这样做,不仅表现了你的勇气,同时也显露了你的智慧不同凡俗。”
“你真的这么想?”
“我是直肠子,有一句,说一句。”
“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今晚来,究竟是为了那批宝物?还是我的人。”
“我照直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我不会生气。”
“我起初的动机,的确是为了那批宝物。”
“现在呢?”
“现在我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
“改成怎样?”
“我现在既要宝物,也要人。”
“是真心话?”
“我可发誓。”
喁喁耳语,突告停顿。
他们仍然抱得很紧。
但是,很明显的,他们虽然黏在一起,两颗心却离得非常遥远。
他们都在默默思索。
镑想各的。
棒了很久,白玉娇才轻轻地打破了沉寂道:“有关宝物的秘密,他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不是全部。”
“哦?”
“他为了想活命,没有肯说出宝物目前落在何人手里。”
“所以你来找我?”
“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今晚我来,动机也许不够光明,但只有这一条路,我别无选择。同时我也说过,我的想法已经改变,我固然希望取得宝物,但也已经不能没有你这个人。”
又隔了片刻,白玉娇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明白,这件事进行起来,实际上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容易。”
“我知道。”
“至少你必须先杀掉一个人。”
“我知道。”
“你若想杀掉这个人,也许并不十分困难,但也绝不像你杀小邓那么轻松。”
“我知道。”
“无论这个人是谁,你都已下定决心要杀掉他?”
“我现在只想快点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你不会后悔?”
“绝不会!”
“好,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他就是大总管沙如塔!”
这是个很巧妙也很复杂的连环计。
花枪小邓因为有个当朝奉的表哥,因而于无意中获得了无忧老人那批宝物的消息。
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白玉娇。
白玉娇后来又搭上了大总管沙如塔,又把这秘密告诉了沙如塔。
于是,谋杀行动展开了。
两人为了除去多余的花枪小邓,由沙如塔先向罗老太爷报告花酒堂中有了奸细,再由白玉娇接手向罗老头献计设陷,最后终于达到了把花枪小邓送上黄泉路的目的。
没想到,花枪小邓临死之前忽然省悟,又将如意棍古苍松拖了进来。
以后将如何继续发展,谁也无法预料。
现在也许只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白玉娇为什么又忽然背弃大总管沙如塔,而倒向如意棍古苍松这一边?
沙如塔的人品不如古苍松?
迸苍松武功较高?
迸苍松老实可靠?
还是床第间的功夫,古苍松较沙如塔更胜一筹?
其实,统统不是。
除了武功无法比较之外,沙如塔无论哪一方面都不比古苍松逊色。
而白玉娇决定取舍的,也根本就不是这些问题。
她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弥补遗憾!
白玉娇的遗憾,跟死鬼花枪小邓的遗憾完全一样。
花枪小邓后悔不该把秘密毫无保留的全告诉了白玉娇,白玉娇也后悔不该把秘密毫无保留的全告诉了沙如塔。
迸苍松突然“插”进来,事情也突然“插”出了转机。
因为古苍松知道的不是全部秘密。
他只知道持有财物的人目前住在洛阳,却不知道这个持有人是谁。
如果古苍松杀了沙如塔,知道全部秘密的人,就只剩下她白玉娇一个人了。
那时,她便可以全盘掌握大局,生命也变得更安全。
如果将古苍松利用完毕,再将古苍松除掉,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一人独占全部宝物!像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试问她怎能轻易放弃?
所以,她跟古苍松最后情假意假分手的两句话是:“我等你的消息,越快越好!”
这种消息,当然是越快越好。
只是大总管沙如塔的那根杀人枪,又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呢?
(二)
洛阳城中的情势,愈来愈混乱了。
很多人开始忙碌。
灰鼠帮忙着追究瘟鼠八号金胡子跟斗鼠三号楚公子自相残杀的真正原因,忙着探听十八金鹰帮,在洛阳出没的秘密窝巢。
黑刀帮忙着飞骑催请“黄衣”“蓝衣”两位副帮主,尽快来洛阳为“红须老婬虫”弓鹿、“蛇婆子”胡姣以及先前被杀的几名黑刀帮杀手报仇。
他们在洛阳的人手,已愈来愈单薄。
凭这点单薄的力量,已不足应付未来不可预知的变故,当然也不足以再对丁比和战公子构成威胁。
花酒堂则忙着整顿内部,催收各地赌场、妓院、酒楼,及客栈的规银,充裕财库,俾作长期坚壁固守的准备。
十八金鹰帮则在等待分散各地的鹰王、金鹰、鹰杀手、鹰死士,全部会齐后,再研讨战略。
除了以上的三帮一堂外,目前城中还有四个人也很忙碌。
他们是老骚包、吴大头、跳蚤、和尚。
这一老三小,真是四个活宝。
老的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不正经,小的是三个肮肮脏脏的小捣蛋,四人走在一起,活似一个老叫化领着三个小叫化在赶集乞讨。
他们只是看上去像乞丐,实际跟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一点也沾不上边。
老骚包最瞧不起的帮派,便是丐帮。
不过,丐帮弟子如果烤好“富贵鸡”,或是烧烂一锅“香肉”请他去尝尝,他也并不反对,他说这叫做“多少得给人家一点面子”。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对丐帮弟子稍稍有点好印象。
他认为:“一个人只要还懂得敬老尊贤,就不会没出息到无药可救。”
因此,他不论走到哪里,只要给当地的丐帮弟子知道了,必然会弄上一二顿,招待这位“老”而且“贤”的“追魂叟”换取两句好听的评语。
而且就为了这个缘故,他虽然人前人后都表示瞧不起丐帮,但跟丐帮的关系还不算太坏,如果丐帮有了困难,他也会插一手。
有一次,丐帮得罪了一个大魔头,他自告奋勇,挺身而出,结果虽将那魔头降服,自己也几乎送掉一条老命,而他事后却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现在这老少四人,整天都在为着一件事忙:找那个“小癞子”!
小癞子如今当然已不再是十二三岁的大孩子。所以,他们的目标,都放在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壮汉身上。
但是,洛阳是个大地方,每天有千万人进进出出;他们又到哪里找这个已长大了的“小癞子”?
最后吴大头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他建议只要走在他们前面的人,看上去年纪相符,便在后面出其不意来上一声:“小癞子,我找到你了!”
如果那人根本不晓得小癞子是何许人,当然不会回头。
如果那人居然回过头来张望,他们便可以一面观察对方神色,一面去留意对方的头顶。
这个办法听起来还不错。
但实行了好几天,却一点成效没有。
这一天,他们从洛阳东门,丐帮东舵饱啖了一顿富贵鸡走出来,和尚忽然道:“大头的这个主意,我认为没有什么用处。”
吴大头道:“这主意哪点不好?”
和尚道:“我们喊出一声之后,就算有人回头查看,甚至那人就是小癞子,但如果对方已长了一头头发,我们又怎么去辨认。”
吴大头道:“你放心。”
和尚道:“我放心什么?”
吴大头道:“小时候是个癞痢头,活到八十岁照样还是个癞痢头。”
他故意仰脸望着天空道:“所以一个长了癞痢头的人,最好认命,与其成天胡思乱想,倒不如多戴顶帽子,还实惠些。”
和尚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
他这一问的确别有用意。
癞痢头会不会再长头发,他不知道,也不好意思问人。
这是他突然间想到的一个好办法,拿公事做借口,如果当年的小癞子能长出头发来,他这颗癞痢头当然也就有了希望。
没料到大头这小子不讲一点交情,一口便道破了他的心思。
如果不是碍着有老骚包走在一起,他非冲过去跟这个臭大头干上一架不可。
和尚忍着一肚子火,又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一个报复的方法。
他故意向老骚包请教道:“老前辈,一个人头生得太大,难看死了,等将来长大了,原来的大头会不会变小一点?”
老骚包没来得及开口,吴大头已抢着道:“可以。”
和尚瞄了他一眼道:“哦,真的?那倒是个好消息。”
吴大头道:“我听人家说,人身上长得最快的就是头,但一到十七八岁,就不再长了。
所以年轻时头大一点,等身子长壮了,就刚好相称,反过来,年青时的头看上去不大不小,等长大了,就会变成一个难看的小头。”
他又加了一句道:“如果小头上再加长满癞疤,那就更糟了。”
和尚叹了口气道:“上次在彭麻子茶楼里,黑豹秦世伟那一脚要是踢得再重一点,该多好。”
吴大头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过来踢一脚试试看?”
和尚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吴大头道:“说了不算的是孙子!”
和尚果然真的冲了过去,抬腿便是一脚。
但他一脚尚未踢出三分之一,便给老骚包一把揪住衣领,提离地面,往回一带,又把他送返原来站立的地方。
跳蚤烧阴火道:“这俩家伙当着包老前辈也敢这个样子,真是太不像话。”
老骚包果然被烧得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是不是刚才几只富贵鸡把你们喂得太饱了?”
和尚道:“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而已。”
吴大头道:“我没有教训你这个臭小子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老骚包道:“跳蚤,一人给他们一个巴掌,大头打得重一点!”
跳蚤一听,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他不是几乎跳了起来,而是真的跳了起来。
他长得又高又瘦,平时无论动口或动手,都不是吴大头跟和尚的对手,难得碰上这么好个机会,他当然不肯错过。
他像怕老骚包反悔似的,赶紧左右开弓,分别掴了两人一个大耳光。
他掴吴大头的那一巴掌,果然比掴和尚的一掌要重一些。
吴大头和和尚都乖乖的挨了一掌。
跳蚤完全是奉命行事,他们虽然看得出跳蚤打他们这一掌,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情,但也只能恨在心里。
打完了,四人继续前行。
和尚边走边模着脸颊道:“这个巴掌挨得不轻,如果稍为再重一点,一定叫人受不了。”
吴大头也模着脸颊道:“这个巴掌的确挨得很重,幸亏就是再重一点,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疤痕痕的来。”
老骚包分别瞪了两人一眼,两个小家伙立即闭上嘴巴。
又向前走了一大段,老骚包忽然停下脚步道:“好,到了。”
跳蚤一抬头道:“这里是茂源老栈,我们来干什么?”
老骚包道:“你们等在这里,待我老人家进去瞧瞧。”
他不等三小回答,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
和尚道:“他进去找谁?”
吴大头道:“笨死了,当然是去找那位宫瑶姑娘,你不晓得宫瑶姑娘住在这里?”
和尚道:“找宫瑶姑娘又干什么?”
跳蚤道:“我猜是为了找那个小癞子的事情,我们转了好几天,一点头绪没有,他一定想来问问这位宫姑娘有没有新的线索。”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亲近得就像兄弟一样,刚才红脸捋袖的那一段,似乎已早丢去九霄云外。
没隔多久,只见老骚包又从栈里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
跳蚤道:“怎么样?”
老骚包道:“人不在,我们再去葫芦巷怪道人那边看看。”
葫芦巷口,那块义诊的木牌仍然竖立在那里。
巷子里仍排着长长的人龙。
敝道人也仍然很热心的为病家一个个认真的把脉处方。
惟一不同的,只是抓药的人,已由宫瑶换成怪道人的另一名徒弟。
老骚包走过去问道:“宫姑娘今天没有来?”
小徒弟道:“已有两三天没有来了。”
老骚包道:“晓不晓得去了哪里?”
小徒弟道:“不晓得。”
老骚包道:“她临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小徒弟道:“没有。”
老骚包露出满脸迷惑之色,喃喃道:“这就奇怪了”
小徒弟眨了眨眼皮道:“老丈贵姓?”
老骚包道:“老汉姓包。”
小徒弟哦了一声,然后压低了嗓门道:“好,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宫姑娘吩咐过,只有‘丁’、‘金’、‘包’这三个姓的人来找她,才能说她去了哪里。”
老骚包连忙道:“她去了哪里?”
小徒弟道:“她去了北邙。另外她说:要你们分出人来留意一个姓沙的大高个儿。”
“那一个沙?”
“沙石的沙。”
“还有呢?”
“没有了。”
丁比和战公子回来得很晚。
两人回来时,脸上都带着几分酒意和倦意,但当两人都听完宫瑶留话之后,两人脸上的酒意和倦意,都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战公子道:“来,你重说一遍看看。”
丁比道:“不必重说了,这两个哑谜我都可以回答。”
战公子道:“好,第一点,你先说:姓沙的大个儿是谁?”
丁比道:“洛阳城里姓沙的本来就不多,而姓沙的高大个儿,更是只有一个。”
战公子道:“谁?”
丁比道:“花酒堂的大总管沙如塔!”
战公子道:“难道”
丁比摇摇头,笑道:“断语不可下得太早。”
战公子道:“好,那么,第二位,你说她去北邙干什么?”
丁比皱了皱眉头道:“我虽然猜得到原因,但解释起来,却似乎有点勉强。”
战公子道:“说说看。”
丁比道:“正如大家所晓得的,北邙除了松柏成林之外,便是高高低低的历朝陵寝,只要一提到这个地方,便予人以鬼气阴森之感。”
“山中有无高人隐居?”
“只有鬼,没有人。”
“什么样的鬼?”
“邙山二鬼。”
“江湖人物?”
“第八流的。”
战公子道:“那不就得了?管他第几流的,总是江湖人物,宫姑娘若是去了北邙,当然就是为了这两个鬼东西。”
丁比道:“我说过,这样解释太牵强。”
战公子道:“为什么?”
丁比道:“北邙二鬼是对双胞胎兄弟,老大叫‘大头鬼’常大,老二叫‘大头鬼’常二,不仅武功是第八流,人品也一样。”
战公子道:“江湖上的绰号,虽说千奇百怪,无‘美’不臻,但哪有两个人同时被喊作为‘大头鬼’的?”
丁比笑道:“因为两兄弟人生得矮,脑袋却同样大得出奇,既住在有鬼城之称的北邙,又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江湖上人,便把两兄弟一齐喊成了大头鬼。”
和尚以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吴大头道:“听到没有?头大的人,都叫大头鬼,就是‘活见大头鬼’的那个‘大头鬼’。”
吴大头道:“听到了,以后你尽避喊我大头鬼就是了。”
战公子道:“据说头大的人都很聪明,这两兄弟尽避武功和人品都不怎么样,人是不是很聪明?”
丁比点头道:“这一点倒是不假。”
吴大头也碰了和尚一下道:“听到了没有?头大的人,必定聪明,换句话说,只有头上生疮长疤的,才是一种遗憾。”
和尚道:“我宁可傻一点,宁可头上生疮长疤,也不愿被人喊作大头鬼。万一是个八流的大头鬼,更是生不如死!”
战公子道:“若是果真如此,就更足以证明我刚才的看法没有错。”
丁比道:“怎么解释?”
战公子道:“黑道上的人物,只要自以为有点小聪明,武功越差,人品越低,也就愈欢喜卖弄风云,一方面以求自保,一方面也藉以求利。”
他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我认为宫姑娘去北邙,不但找的就是这对兄弟,而且还可能牵涉着一桩很重要的大事件。”
丁比不禁点头道:“颇有可能。”
老骚包道:“既然找出了结论,我们的人手如何分配?”
丁比稍稍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好不好?从现在开始,小金赶去北邙,接应宫姑娘。我去花酒堂附近守候,监视沙如塔的行动,包老则指挥三个小家伙,一方面打听各帮的动静,一方面充作联络人,以便遇上非常事故时,可以互相呼应。”
战公子已经点头说了一声好,忽又道:“北邙方面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丁比笑道:“这样分派我是占了一点便宜,因为北邙方面,随时可能发生凶险,你如果没有把握,就换我去好了。”
战公子两眼一瞪道:“我没有把握的事情就换你去?你算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