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中,三条人影流星般的扑到了外方山舍身崖上。
舍身崖,是一座高峰上的峭壁顶巅,其下深达千丈,云雾蒸腾,不论是白昼夜晚,都难以看到崖下的真实情形。
这里流传着许多真实感人的故事,因为若干年以来,到这里舍身的人不知凡几,有的为父母尽孝,有的为情侣殉情,凡是来跳崖舍身的人,都是抱定必死的,在奋身一跳之下,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保存下生命。
那三条人影正是聂云飞与南仙北圣。
三人神色沉肃,在崖上四周审视了一遍,转到靠深涧的一面停了下来。
聂云飞长吁一声,目光凝注着崖下飘渺的云雾,道:“崖下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形……”
南仙符兆南接口道:“乱石如林的山涧。”
聂云飞皱眉道:“这悬崖不下千丈,以前辈的武功而论,如果跳了下去,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符兆南干笑一声道:“十成中只有一成生存的机会。”
聂云飞道:“前辈说得对,所以晚辈觉得有些怀疑。”
符兆南道:“是怀疑那胡妪之言?”
聂云飞颔首道:“不错,晚辈觉得如果一个女人由峰上跳下去,是不可能不摔死的,所以胡妪之言,实在大有问题。”
北圣卓元伦接口道:“这也难讲,要知道任何事都不能说绝无可能!”
符兆南强自一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搜查一下又有何妨,既然千里迢迢的赶了来,总不可能认为没有可能就这样回去吧!”
聂云飞忙道:“这是自然,不过……”
目光微微一转,又道:“为了证实那胡妪的话,我们应该找出她是由哪里走到崖下去的。”
于是,三人在崖上四处打量。
不久,只听卓元伦叫道:“快看,一定就是这条路。”
聂云飞与符兆南急忙赶过去看时,只有左面崖边果有一条羊肠小路,虽然下面仍是云雾飘忽,但却并不似其他各处的陡峭。
符兆南欣然一笑道:“那胡妪虽然武功不高,但这样的山路,大约还可以攀援得下。”
聂云飞点头不语。
符兆南迈步当先,向崖下滑去。
聂云飞、卓元伦,也相继跟了下去。
那条路果然不算难走,三人费了大约两盏热茶左右工夫,就已经平安的滑到了舍身崖下。
符兆南微微一笑道:“这情形至少证实了一点,那胡妪说的绝非假话。”
聂云飞颔首同意,心中却也更为激动不安,因为这女人究竟是谁,纵然她当时不死,事隔十年,现在还能活着么?”
只听卓元伦叫道:“好险恶的一条深涧,老朽对那胡始的话又起了疑问。”
原来涧底尽是直竖的钟乳石,连半尺的空地仅都没有,不要说是人,就算是一条猫掉崖下来,也会撞到尖利的石上。
由高达千丈以上的崖顶跳了下来,若说平安无事,那是实在无法相信之事。
符兆南与聂云飞相觑无语,艰难的在崖下开始寻觅。
崖下似乎甚难见到阳光,加上处处有细小的流泉,一阵阵霉烂的臭味,不时随风飘传,有些叫人欲呕。
聂云飞忽然掩鼻叫道:“尸臭!”
南仙北圣早就嗅到了,符兆南苦笑道:“这并不为奇,因为此地是舍身崖,大约有人舍身未久。”
丙然,一丈之外他们就找到了一具半腐的尸身,臭气熏人,使人难以忍受。
那尸身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人,至于她为何舍身,是为了情人,抑或为了父母,却是不得而知。
同时,他们陆续的发现了不少骷髅骨架,零零落落,横七竖八,有的已经化成了粉屑,有的却新腐未久,可以知道这里若干年来断断续续,不知有多少人先后在这里坠崖而死。
那山涧十分狭窄,除了遍地的钟乳石与烂泥枯草之外,再有就是骨架骷髅,与使人刺鼻欲呕的臭气了。
聂云飞皱眉道:“纵然胡妪说的属实,那跳崖的女子也不可能在这里一耽十年!”
卓元伦首先同意道:“不错,这里实在无法住人,也根本没有地方可住,就算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十年来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聂云飞叹口气道:“只怕我们是虚此一行了。”
符兆南摇摇头道:“这也难说。”
目光转动,又道:“这条山峡很长,我们找上一找吧!”
于是,三人向山峡深处行去。
山峡深处,已经少见累累白骨,原来舍身崖只有十丈左右的地方贴近悬崖,但这一带却可以看得出是人迹罕到之处,也许有史以来就没人到过这地方。
三人缓缓而行,仔细注视着两侧的山壁,与峡谷中的每一寸土地。
忽然,聂云飞蓦地一惊,身形一晃数尺,跳到了一块巨石之上,沉声叫道:
“长虫!”
原来一条长丈余的花蛇由乱石之中游了过去,聂云飞天性畏蛇,故而惊得纵身避到了巨石之上。
南仙北圣同时笑了起来。
聂云飞顿觉一阵脸红,连忙由石上疾跃而下,呐呐的道:“两位前辈见笑了。”
符兆南没有理会聂云飞的话,却急忙伸手一指道:“快看,那是什么?”
卓元伦与聂云飞也看到了,原来是一条蛇骨。
那蛇骨约有五六尺长,白森森的横在石上,如不仔细,很容易误认为是一根折断的枯枝。
聂云飞道:“这不过是条蛇骨,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么?”
符兆南凝重的道:“不错,这只是一条蛇骨,但这条蛇为何而死?”
卓元伦接口道:“不错,这条蛇虽然不是小蛇,但却只有数尺长短,没有老到要死的时候,怎会陈尸此处?”
聂云飞道:“莫非两位前辈怀疑是……”
他既未说出怀疑什么,南仙北圣也没有回答,三人又向前走去,但走出不过数步,卓元伦也叫道:“那是什么骨头?”
原来在一堆荒草中发现了一堆白骨。
符兆南大叫道:“奇了!”
原来那些骨头成一堆堆在一起,绝不是人或动物死后自然的留下来的骨骼,而是死后经过收集而堆在一起的。
卓元伦凑到近前看了一阵,道:“我敢打赌这不是人的骨头。”
符兆南沉凝地道:“用不着打赌,我也看出那是兽骨来了。”
聂云飞苦笑道:“由这些情形看来,这里果然有人了,这兽骨蛇骨大约都是被人吃剩丢出来的了!”
符兆南颔首道:“这推断一点不错。”
目光一转,又道:“这人住在哪里呢?”
原来两面俱是陡峭的山壁,不要说没有房舍,连个山洞也无法找到。
而且前面已经到了峡谷尽头,再走下去,就已无路可通了。
忽然,聂云飞伸手一指道:“两位前辈请看!”
他所指的是一株巨松,那巨松在于谷底峭壁之下,松干虬结,十分茂密,足有一丈方圆。
符兆南苦笑道:“这株松树果然有些怀疑,但那人绝不会住在松树上吧!”
近前看时,松枝虽然茂密,但却没有人住的样子。
但一经走到近前,聂云飞却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那松枝所遮掩的山壁之上,却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正好在枝叶掩蔽之下,所以三人不走到近前,一直都不曾发觉。
符兆南向聂云飞与卓元伦使个眼色,三人就站在洞下,不言不动,向距地面高约两丈的洞穴注目静观。
不久,只见一条黑影走到了洞口向外张望。
聂云飞等不禁又吃了一惊,因为与其说那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件东西来得恰当一些。
那只是一团模糊的形体,整个的包裹在青布黑纱之内,五官四肢没有一点露在外面。
只见他在洞口张望了一下,又迅速的缩了回去。
聂云飞心头激动,忍不住沉声叫道:“前辈留步,前辈留步……”
同时,人也唰的一声,跃到了松树之上。
卓元伦、符兆南相继而上,只见那洞穴虽然十分宽大,但其中却黑黝黝的一无所见,但一股霉湿气味却刺激得人几乎恶心欲呕。
聂云飞又叫道:“前辈……前辈……”
但洞中毫无应声。
聂云飞返身投注了南仙北圣一眼,苦笑无语。
符兆南忖思着道:“依我看来,这洞中的人,十之八九是你聂家的人,你不妨走进去看看。”
聂云飞轻应一声,悄然飞身而入,一步步试探着向内走去。
但当他走到七八步时,却听到里面那人大喝道:“站住!”
声调凄厉,而且嘶哑得不近人声,但却能够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聂云飞呐呐地道:“请前辈恕我鲁莽,但我却……”
那嘶哑的声音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聂云飞忙道:“在下姓聂名云飞,是……”
那嘶哑的声音忽又大叫道:“你说什么,你……”
聂云飞心头一动,连忙又道:“在下是聂云飞,是武林第一家的聂云飞。”
那人半晌没有声音。
山洞中虽然黑暗得伸手难见五指,但聂云飞内功精湛,而且由于进入了洞中一会儿,已经约略的可以看到洞中景物。
只见洞中简陋得实在可怜,除了洞壁下一堆枯草,那是人的坐卧之处而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那人坐在枯草之上,有如一堆黑布。
聂云飞静静的等待着那人开口。
但那人却肩头颤动,似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可以清晰的听到她喉间有一种格格之声,似是她已哭泣。
聂云飞大为感动,忖思着向前走了过去。
但那人却立刻大叫道:“站住……站住……”
声调嘶哑而又颤抖,但就像发疯一般的狂吼!
聂云飞悚然一惊,但却依言收住脚步,道:“前辈,我……不会伤害您的,您不要……”
那嘶哑的声音终于哭了出来道:“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我更不会怕你,可是……
你应该怕我……”
聂云飞急道:“我不怕你,……前辈,您是谁呢,如果在下判断不错,您大约也是武林第一家的人是么?”
那人埂咽了一下,道:“先别问这些,你……由什么地方来?”
聂云飞忙道:“我……我是由泰山来的!”
“泰山!”
那人又震了一震,道:“你……爹爹呢?”
聂云飞黯然道:“先父已经在……贺兰山遇害了!”
那人哽咽道:“是……死在什么人的手里?”
聂云飞咬牙道:“留春谷!”
目光焦灼地盯在那黑影之上,迫切的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
脚步迈动,又要向前走去。
那人再度大喝道:“站住,你再走过来,也会身遭惨死!”
聂云飞叹道:“在下对前辈毫无恶意,前辈为何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人叹口气道:“好吧,我先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的拒绝你,你看……”
双手一掀,将头上的青布面纱俱皆扯了下来。
聂云飞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差一点惊呼出声。
原来那人面目五官,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双手也变成了森森白骨。
聂云飞呐响地道:“前辈……这是……”
那人凄厉地叫道:“恶性麻疯,如今……我已活到了最后的日子,大约再有三天,也就到了我的死期了!”
聂云飞叹道:“前辈是怎么患上的这种病,为什么不离开此山去找郎中看看?”
那人叹道:“这些话不说也罢!反正现在已经晚了……”
哽咽了一阵,又道:“现在你既然来了,也算是上天的安排,使我在临死之前能够见你一面。”
聂云飞皱眉道:“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告诉晚辈?”
那人摇头道:“现在不要问我,快告诉我这些年来的事,从武林第一家离开泰山时起!……”
聂云飞忖思了一下,果然依言把武林第一家迁至塞外,以及聂华天遇害身死,与留春谷。血旗门争雄江湖的经过,大致的说了一遍。
那人已经哽咽不能成声。
良久,良久……
方见她长吁一口气道:“劫数,这真是劫数!”
微微一顿,又道:“前半段的事,我约略的知道一些,因为……万象隐者曾经来过一次……但后来他去了留春谷,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聂云飞大惊道:“万象隐者……那是我外祖父,他……”
忽然,聂云飞像袭电一般震了一震,因为他突然发觉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极小,但聂云飞清楚的可以看到系在那人腰间的一条带子之上。
他再也顾不了许多,纵身扑了过去,大叫道:“娘……”
只喊了一个娘字,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人大急道:“我不是你娘,你滚开滚开,你不想活了么?”
但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推得开聂云飞,只好嘶声叫道:“恶性麻疯是会传染的,快些离开我!”
聂云飞叫道:“不,我要陪娘同死,娘……孩儿想得你好苦……”
在洞口的南仙北圣对视一眼,长吁一声,把头转了开去。
那人叫道:“为什么你硬要说我是你的母亲,你疯了!”
聂云飞拉起她腰间所系的那件细小的东西说道:“孩儿就是凭这个认出是娘的。”
原来那东西是一只不足二寸的绣鞋,正是聂华天所交给他的那美人鞋相同的一只,虽然早已破旧肮脏,但一眼仍能看得出来。
那人惊道:“为什么你认得这东西?”
聂云飞道:“这是爹爹临死时交给我的!”
说着由怀中取出了另一只来。
那人呐呐良久,终于承认道:“不错,我就是你的母亲江倩华……你爹爹死时不恨我?”
聂云飞摇头道:“不……但他怀疑娘是在留春谷!”
江倩华叹道:“那是传言,因为没有人知道我来了此处,都知道我和你姨母去了留春谷!”
聂云飞忙道:“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倩华叹道:“我就要告诉你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方道:“聂家中道败落,弄得家破人亡,都是坏到一个人的手里,但这人与你的祖父却有些关系,也可以说是由于你祖父一时失足,所造下的恶果!”
聂云飞困惑地道:“那人是不是就是留春谷主,她与我祖父又是……”
江倩华沉凝地道:“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当你祖父年青之时,曾在游侠天下的一个机缘中结识了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与你祖父年纪相若,名为翁玉好,人称西荒仙狐!”
聂云飞接口道:“她可是现在的留春谷主?”
江倩华点首道:“不错,她就是,是她害了武林第一家。”
喘吁了一阵,又接下去道:“西荒仙狐对你祖父一见钟情,百般追求,但你祖父那时与你祖母已订婚约,而且又鄙薄她的为人,对她避而不睬!但西荒仙狐却施展诡计,在你祖父不注意时,在他酒中下了药!”
聂云飞忍不住道:“卑鄙!”
江倩华长吁一声,接下去道:“因此之故,你祖父在药力之下,与她做出了一件不可告人之事!等你祖父药力醒来,大怒之余,将她责斥了一顿,离别而去,这件事一晃就是五年,五年后,你祖父与你祖母已经成婚,而且也已生下了你的爹爹。”
聂云飞皱眉道:“那西荒仙狐是又找了来么?”
江倩华摇摇头道:“是你祖父找了她去。”
聂云飞讶然道:“我爷爷不是很鄙薄她的为人么?”
江倩华苦笑一声道:“那也许是你爷爷的同情心吧,因为他忽然觉得西荒仙狐十分可怜,五年前她以药酒与他发生关系,出发点是爱他,希望造成事实,而迫你祖父要她,结果不但没有达到愿望,反而受到了你祖父一顿责斥。”
聂云飞皱眉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爷爷这作法也是对的,至少看她一下,照顾一下她的生活,总是应该的。”
江倩华叹道:“但因此却给聂家带来了这一场大劫,为了表示心地光明,你祖父是带了妻子同去的,同时也是要藉此与你祖母游历一下名山大川!”
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在西北地带,你祖父果然找到了她!”
聂云飞道:“难道她没有亲人?”
江倩华摇摇首道:“她确然没有亲人,但孩子却生了一个。”
聂云飞一震道:“难道那是……我爷爷的?”
江倩华摇摇首道:“她跟你爷爷离别了五年,那孩子出生却不过一月,怎么会是你爷爷的。”
聂云飞一怔道:“莫非他就是现在的血旗门主?”
江倩华道:“不错,你又猜对了。”
聂云飞皱眉道:“但他们两人却没有母子之情,而且是不能共存的仇人!”
江倩华道:“这没有什么奇怪,因为血旗门主并不知道她是她的母亲。”
重重的叹吁了一声,又道:“当你祖父与她相见之后,情形如何,没人知道,但你祖父母却都同意了收养她的孩子,对外人则伪称是亲生之子!”
聂云飞道:“那西荒仙狐呢?”
江倩华道:“自然是随之就与你祖父分手了!”
聂云飞道:“但以后的事呢?”
江倩华喘吁了一口道:“而后一下子过了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中你祖父始终不曾见过西荒仙狐,但在二三十年中的一天夜晚,你祖父却又见到了她。”
聂云飞急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江倩华道:“自然是在武林第一家家中了。”
聂云飞奇道:“她是怎么样混了进去的呢?”
江倩华道:“怎么混进去的也十分难说,因为她出现的十分稀奇,是在仆妇之中,同时,她那时就已年青了不少,因为她是由留春谷而去。”
聂云飞道:“那时她就在留春谷了?”
江倩华点首道:“不错,她倒也是个痴情的人,虽然她生活糜烂,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是她却没有嫁人,一直在千方百计炼制一种可以使人心神受迷的药物。”
聂云飞道:“想必她是想用那药物迷惑我爷爷?”
江倩华道:“正是如此,二三十年中她确实也有些成就,药物已经炼得差不多了,于是她进入中原,找你爷爷,但在到中原之后,她却在无意中发现了留春谷,当时认为那是世外桃源,于是她设法在谷中布置了许久,大兴土木,预备等迷到你爷爷之后,在谷中共度余年!就在谷中大兴土木之时,匆匆的过了两年,两年一过,她发现自己年青了许多,使她更加惊喜!
两年的时间,已把留春谷布置成了洞天福地,于是她离开了留春谷,混入了泰山的武林第一家。”
聂云飞叹口气道:“想必我爷爷当真受了她的迷惑?”
江倩华苦笑道:“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聂云飞奇道:“这,这怎么说呢?”
江倩华道:“她所炼的药虽然有些效果,但是效果不大,而且因人而异,她混入武林第一家,施术的对象,自然是你爷爷,就是你爷爷发现她的那天,她就已经早把迷药混入了你爷爷的饮食之内!”
微微一顿,又道:“她所以故意使你爷爷发现,就是希望你爷爷在药力驱使之下,与她同去留春谷,共度余年。
但是,她的药力不能说无效,你爷爷确然受了一些影响,譬如说对她特别同情,或是顺从她的每一句话等等,例如善待聂胜天,将龙华宝录的上卷传他等等,你爷爷都同意了!”
聂云飞呐呐地道:“怪不得!”
江倩华叹口气道:“但重大的事情,你爷爷却不答应。”
微微一顿,又道:“较大的事情共有两件,第一是将家主大位传与聂胜天,而不传与你爹爹,这一点你爷爷不会答应,第二则是要你爷爷陪她归隐留春谷,这一件你爷爷也没有答应,使她希望再度落空!”
聂云飞道:“就因为如此,才使她要害了我祖父母的是么?”
江倩华道:“不错,她见她的药没有多大效果,并不能使你爷爷就范,又见你祖父母恩爱弥笃,才使她在绝望之余,兴起了害人之心,于是她那迷魂的药物,暗地里下在了武林第一家大多数的饮食之中,你祖母,你父亲,以及我和你姨母……”
聂云飞讶然道:“我爹爹也服用过了!”
江倩华点首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变得那样软弱,但他的秉赋根基较深,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不久之后,她却使你祖父母相继谢世……”
聂云飞咬牙道:“不错,我已经证实了祖母是被她害死的,这样看来,我爷爷大约也是她所害的了!”
江倩华并没有太注意聂云飞的话,忖思着又道:“当时武林第一家中因忙于两位老人家的丧事,呈现着一片混乱情形,没有人知道使武林第一家濒于破灭的却是混在仆妇群中的西荒仙狐翁玉好,更没有人知道你祖父母的真正死因……”
恨恨地喘吁了一阵,又道:“当时我受药力较深,一切都以她的话为准,她教我与你爹爹发生口角,她教我恨你爹爹,最后,她教我杀你爹爹……”
聂云飞大惊道:“那么,娘……”
江倩华叹口气道:“我说过我受她的药力较深,当时我当真像中了魔法一般,趁你爹爹在睡眠之中去向他行刺!但是,我的动作不够快,也许还是她的药力不够深,在我下手之时,不免有些犹豫,因此而惊醒了你爹爹……”
聂云飞惶然道:“而后娘就跑来了这里,是么?”
江倩华忖思着道:“当时胡妪发觉了我,在后一路追赶……”
聂云飞道:“她可知道是娘?”
江倩华道:“自然知道,她是我的乳母,当时陪嫁过去的人……”
聂云飞道:“奇怪她为什么不曾说明?”
江倩华道:“是我求她不要说的。”
聂云飞急道:“这又为什么呢?”
江倩华长叹道:“当我跑出武林第一家之后,一路狂奔,跑向后山,在途中一条毒蛇咬了我的足踝,才使胡妪追上了我聂云飞道:“那么娘又怎么来的这里呢?”
江倩华道:“那毒蛇咬了我之后,却发生了奇迹,我不但没有毒死,却把那迷药的药力解了开去,我像突然清醒过来的一般,我觉得愧对你爹爹……”
聂云飞道:“但娘若是回去向爹爹说明,爹爹一定是不会计较这事的,而且也可以除去西荒仙狐翁玉好!”
江倩华道:“胡妪也是如此劝我,但只怪我当时错打了主意,因为我觉得没脸回去,同时,我在期望着你爹爹派人或是亲自出来找我,于是我向胡妪说我需要在江湖上散散心,等过上几天,再回家去,就这样我流荡了此地……”
停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道:“在这段日子中,胡妪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一直在打听消息,但是你爹爹一直不曾找过我,而且,另一个消息传来,据说我和你姨母带领着十几名仆妇离开你爹爹,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留春谷……”
聂云飞道:“那自然是西荒仙狐捣鬼了?”
江倩华道:“不错,那时我存了一死百了之心,于是我告诫胡妪,日后对我的事绝不要泄露一点消息,我不愿让你爹爹知道,也不愿意让西荒仙狐知道,我只想默默而死,死得了无痕迹是最好不过。
胡妪陪着我,百般劝说,仍想说服我回武林第一家,但我死念既决,她是防不了的,于是我由崖上跳了下来……”
聂云飞长吁一声,欲哭无泪。
江倩华悠然叹道:“没想到我没有死成……”
聂云飞怔道:“对了,娘是怎么……”
江倩华苦笑道:“你看到这个了么?”
说着向一旁指了一指。
聂云飞此刻乃才看到在另一个角落之中,有一具死人骨骼,当下不由一惊道:
“这是……”
江倩华苦笑道:“这是救我性命之人,当时他正在崖下找死人肉吃,凑巧我跳下悬崖,被他接个正着才没有摔死……”
惨然叹口长气,又道:“那人是个麻疯患者,三年前才溃烂而死,我们在这山涧中一直以蛇鼠野兽为食,有时也会吃些跳崖而死的人肉……”
聂云飞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江倩华勉强一笑道:“孩子,别哭,这是命,今天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也就死得瞑目了,可是你……只怕传染上了麻疯,从此之后要快去觅医医治!”
聂云飞凝重地道:“娘!我不怕,我要消灭留春谷,杀死西荒仙狐,替爹娘和爷爷女乃女乃报仇,娘,您可知道武林第一家已经在淮阳山另外创下了基业,血旗门已垮,留春谷也是强弩之末,不日就要摧毁了么?”
江倩华忙道:“这总算皇天有眼,孩子……替为娘在你爹爹灵前告罪!”
聂云飞急道:“娘,您这病不是绝症,孩儿要带您去医治。”
江倩华突然发出一串沙哑地狂笑说道:“孩子,别傻了,娘就算能够治好,这样恐怖的模样,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聂云飞吴道:“不管怎样,孩儿也要尽人事以听天命。”
江倩华陡然凄厉地一笑,道:“孩子,那骨架之下有一个小包,你去替我取来!”
聂云飞不疑有他,连忙站起身来,向那副骨架走去,但他走出两步,却听蓬的一声剧变陡生。
原来江倩华已经双手交握,向自己胸前擂去,这一着来得太突然了,不但聂云飞抢救不及,连在洞口的南仙北圣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聂云飞大叫一声,返身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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