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旗门主一掌拍出,表面看来平平淡淡,但聂云飞心中有数,他对自己绝不会使用简单的招数,当下屏息凝神,静以观变。
丙然,血旗门主掌势出到了一半,突然招式一变,易掌为指,五缕指风分向聂云飞五处重穴点去!
他暗暗得意,因为这一招“五弦齐拨”,是他最厉害的绝技之一,只要在变招前未被对方看出,则变招后绝难躲闪,只要有一缕指风点中,则聂云飞势必立刻被制于掌指之下。
但聂云飞却在指风即将临身之际,使出了一式“咫尺天涯”。
血旗门主明明觉得自己五缕指风俱都点到了聂云飞前胸重穴之上,但等招式用完,方才发觉事实大谬不然。
只见聂云飞仍然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丝毫没有被点了穴道的模样,当下不由为之一怔。
就在这一怔之间,聂云飞猛然一掌拍了出去。
要知对敌搏战,最忌心神分散,血旗门主一招“五弦齐拨”未曾制住对方,心中大为困惑,苦思对方为何能躲开了这一招,以致视听之力大打折扣,如何能躲得开聂云飞闪电般拍出的一掌。
及至他匆忙之中出手应敌时,已经为时太晚,但听蓬的一声,胸前着了一记重击,登时口血狂喷,踉跄后退。
幸亏阴山双煞及时赶到,把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了下来。
聂云飞双手一拱,道:“失礼了!”
血旗门主口唇蠕动,却没说出话来,连忙双目紧闭,就地调息。
但见恨海一妪却慢吞吞的踱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道:“小子,你师父是谁?”
聂云飞冷笑道:“你当真要知道么?”
恨海一妪冷冷地道:“如不要知道,老身为何问你?”
聂云飞朗然道:“家师乃是梦觉禅师。”
恨海一妪怒道:“没听说这个和尚的名字,他俗家的名字叫什么?”
聂云飞道:“家师俗家姓名,复姓皇甫讳文”。
恨海一妪哼道:“这人的名字也没听过。”
聂云飞笑道:“那只怪你江湖经验浅薄!……”
血旗门主经过一阵调息,已经稳住伤势,精神好了甚多,当下一咬牙关,叫道:
“原来你是那老贼的徒弟!”
聂云飞冷哼道:“你敢再辱骂家师,在下将不顾你我之间的关系,登时将你置于死地,使你的血旗门尽化灰烬。”
血旗门主大喝道:“方才如非本座疏于防守,也不会为你所乘,本座对天发誓,如不将你们师徒完全诛除,誓不为人。”
恨海一妪横身一拦,摇手道:“老身还没问明白呢?小子,你方才说老身江湖经验浅薄,是吗?”
聂云飞朗笑道:“家师乃是鼎鼎大名之人,既然你不知道,自然是江湖经验浅薄了!”
恨海一妪叫道:“老身所活的零头,也比你年纪大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老身的江湖经验浅薄?……”
声调一沉,道:“方才你施展的算是什么本领?”
聂云飞淡淡地道:“不论我施展的是什么本领,以能取胜就算高招,如果你不服,也可以动手试试!”
恨海一妪冷笑道:“不论你用什么高招,还放不到老身眼中,但老身一定要弄清楚你是由哪里学来的?”
聂云飞昂然道:“自然是由家师处学来的。”
恨海一妪大叫道:“快说,那招式叫什么名字?”
聂云飞冷冷地道:“玄天三掌之一。”
恨海一妪呸了一声道:“我没问你那一掌,我问的是你躲过血旗门主攻势的那一记身法!”
聂云飞朗然一笑道:“芳驾的眼光倒是厉害……”
声调一沉,又道:“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一式身法名为‘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
恨海一妪喃喃着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聂云飞冷笑道:“芳驾既是自诩经验丰富,自然应该知道的了!”
恨海一妪咬牙道:“依老身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会那种身法,那身法可是共有三式,对么?”
聂云飞笑道:“完全正确。”
恨海一妪咬牙道:“快说,她在哪里,为什么传你这三式身法?”
聂云飞大笑道:“你问得着么?”
恨海一妪怒道:“最好你能说了出来。”
聂云飞目光一转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她所以传授我三式身法,只不过兴之所至,愿意与我结个忘年之交,至于她在哪里?…”
慢悠悠地一笑道:“这却连我也不知道。”
恨海一妪怒叫道:“为什么不知道?”
聂云飞道:“因为她云游无定,目前去了哪里,自然连我也弄不清楚了!”
恨海一妪顿足道:“好刁滑的老狐狸,……你与她有师徒之份么?”
聂云飞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她只是愿意与我结个忘年之交,自然没有什么师徒之份,何况在下已有师承,如何能背师别投?”
恨海一妪咬牙道:“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譬如说,为何她要云游天下。”
聂云飞忖思着一笑道:“不错,芳驾如不提起,我倒忘了,她老人家是说过一件事,……”
恨海一妪忙道:“她说过什么?”
聂云飞道:“她老人家要找一个人!”
恨海一妪又急道:“她找谁?”
聂云飞慢悠悠地道:“听说那人是个万恶难赦之人,当年曾经施用诡计,害了她老人家一生,她老人家发誓要在找到那人之后将她碎尸万段……”
冷冷一笑又道:“听说那人名叫九瓣梅丁媚香!”
恨海一妪大叫道:“气死我也!”
聂云飞冷笑道:“芳驾为何生气,这与芳驾又有何关系?”
恨海一妪咬牙道:“吕无瑕找的就是我,但她完全胡说八道,她侮辱了老身!”
聂云飞沉凝地道:“可惜吕老前辈不在此处,否则自然可以弄个清清楚楚,究竟谁是谁非?”
恨海一妪叫道:“你可知老身是为何来到中原么?”
聂云飞笑道:“想必是逃避吕老前辈的追踪吧!”
恨海一妪怒叫道:“胡说,老身就是为的找她,因为老身一生的幸福毁在她手上,也是要找她算算老账……”
声调一沉,叫道:“今夜你也难逃活命,因为你既是她传过武功之人,老身就不能因你活在世上,纳命来吧!”
身形一欺,双掌平胸推来!
聂云飞原本要施展天遁三转,避开恨海一妪的掌力,但恨海一妪双掌一出,他方才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原来那两掌实在怪异客对到了极点,掌力似乎分从四面八方而来,天遁三转虽然奇妙,但当四面人方仅被掌力压住之时,要想施展却也极难。
聂云飞心头愕然一惊,一时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但就当他险象环生之际,只见公羊子黑影一闪,幽灵一般的扑入了两人之间,挥手两掌,迎击了过去。
聂云飞趁势疾跃而退。
但见公羊子与恨海一妪互对两掌,并没有发出什么惊人的暴响,原来两人已经演变成了真力之搏!
大厅前的情势顿时为之紧张了起来。
但见南仙北圣、伍子渔、黄伯扬、洪不讳、彤云仙子,以及聂云飞,俱皆屏息凝神,缓步踱至公羊子身后,以图在必要时出手应变。
另一方面,血旗门主已经调息好了伤势,与红木真人,以及一干客卿以及血旗门高手也都围到了恨海一妪身后。
在大厅院落的内内外外,则站满了胸绣骷髅的血旗门弟子,从夜色中望去,只见一片刀光剑海,显然已把聚义厅内外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但所有的目光却都集中在公羊子与恨海一妪两人身上。
两人俱都坐了下来,四掌交抵,默声不响。
鲍羊子的头脸俱都蒙在青巾之后,面目神情,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表面看去,两人似是毫不着力一般,但由两人衣袖的挺直看去,却可以知道两人正各出全力,逼退对方。
这是一种生死存亡的搏斗,倘若一方不支,必会被另一方当场压得血肉模糊,至少也会震断心脉而死。
在气氛门得令人窒息之中,已经过去了盏茶左右。
忽然
恨海一妪双目一睁,咬牙叫道:“你是什么人?”
鲍羊子不声不响。
恨海一妪怔了一下,又叫道:“为什么你要与老身相搏内力?”
鲍羊子仍是一气不吭。
恨海一妪大奇道:“你是哑巴么?”
恨海一妪无暇再开口说话,也猛加力道,徐徐扳回了劣势,但如此一来,却已使她满头满脸俱是淋漓大汗。
又是盏茶时光相持了过去。
恨海一妪再度开口叫道:“老贼,为什么你既不敢见人,也不敢通报姓名?”
不待说话,噗的一声,匀出一口真气吹了过来。
鲍羊子并未躲避,一方青巾登时被吹得飞了起来。
恨海一妪啊地惊叫一声,呐呐地道:“你……你是……”
由于情绪激动,真力不继,身子猛然后挫,公羊子大喝一声,全力推出,但听蓬的一声,双方胜负已分。
只见恨海一妪斜欹地上,口角鲜血直流,但公羊子却也面如蜡黄,唇角间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显然两人俱已受伤,只不过一轻一重而已。
场中有短暂的沉寂。
但只不过瞬息之间,只听血旗门主发声大叫道:“杀!”
场中顿时一片大乱,喊杀连天。
红木真人一掌向聂云飞拍来,但南仙北圣与金星堡主黄伯扬分从三面扑来,三人同时出手,与聂云飞四人合力接下了一掌!
蓬然大震影中,双方旗鼓相当。
血旗门主与白洛天等趁机抢向公羊子,欲图藉他负伤调息之时,将之一举致于死地!
但神斧开山洪不讳与南海钓叟伍子渔双双拦了上去,动手搏战!
鲍羊子趁机抖手打出了三点绿磷火光,飕飕飕直冲夜空升去!
那三点火星一闪,陡然听得一片喊杀之声由外传来,原来预先分路赶来的九组人马,早已在斩云峰血旗门大寨四周埋伏妥当,一见号令,登时冲杀了进去。
要知这些人中,包括公羊子的七星侍者,与留春谷的十八名好手,单是会用百花掌的就有九人,再加上南屏山庄的四五十名高手,一经冲入血旗门,情势顿时为之大大改观。
聂云飞急急下令,使众人护住鲍羊子与恨海一妪两人,率领其他之人开始与血旗门主等人殿开了一场大战。
一时之间,但听喊杀震耳,惨号连天。
惟一能独撑场面的只有红木真人,这名老道果然武功超群,单是他一人,就缠住了南仙北圣、金星堡主与聂云飞四人。
洪不讳与伍子渔则对付血旗门主与白洛天等人,七星侍者已经冲了进来围住了公羊子与恨海一妪。
彤云仙子也没闲着,琵琶弹出了一片横戈跃马之声。
琵琶声虽说作用不大,不曾使血旗门主等人受制,但那铿锵震耳之声,却使一般血旗门人斗志大消。尽避他们人多,却已渐渐抵不住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与四五十名南屏山庄高手的攻袭。
血旗门主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大喝道:“聂云飞,记住今夜之事!……”
聂云飞应声大叫道:“我不会忘记,聂家的昔年傻事,也得在今夜弄个清楚!”
血旗门主大笑道:“只怕你永远也弄不清楚了,聂云飞,就算你征服了血旗门,破灭了留春谷,你也要做个身世不明的人了!”
聂云飞正与南仙北圣等合力与红木真人相搏,闻言抽身就向血旗门主扑了过去!
但血旗门主突然闪身而退,同时放声大叫道:“退!”
身形一闪之间,已经隐入了聚议厅内。
聂云飞纵身欲追,但神斧开山洪不讳却飞跃而至,拦到了他的面前,沉声急急的道:“穷寇莫追!”
聂云飞怔了一怔道:“但他是重要的人物,聂家的昔年惨事,有他才能破解得开!”
洪不讳摇摇头道:“那也不见得。何况,他纵然此次逃走,日后仍有相见之时,他绝不会就此永隐不出,因为他舍不下这口气!”
聂云飞皱眉道:“但前辈为何不要晚辈追赶?”
洪不讳一笑道:“如果他是落荒而退,倒不妨去追,但他却是退人聚议厅中,谁知他会捣些什么鬼?”
聂云飞忖思着道:“莫非前辈认为他有什么埋伏?”
洪不讳道:“血旗门在此盘据已近十年,自然有可能建造一些御敌的机关,就眼下情形而论,血旗门虽处劣势,但未全败,就此而退而逃,似乎有些不大合理,自然可能是别有图谋!”
两人谈话之间,所有血旗门人各自觅路而逃,白洛天等与一干血旗门高手在红木真人掩护下,也相继而退,顷刻间没了踪影。
聚议厅前又出现了异常的平静。
场中遗留下了十余具尸体,其中只有两个是南屏山庄之人,其余仅是血旗门的属下爪牙。
聂云飞目光四转,突向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下令道:“迅速搜查血旗门内外。”
十八名留春谷的高手立刻应命而去。
但整个血旗门大寨中静肃无声,历时顿饭之久,没有听到任何声息,显然去搜查的十八名高手一无所遇。
不久,十八人陆续而回,综合他们的禀报是:“血旗门上上下下,在顷刻之间俱已逃走一空。”
另外,一共发现了四条暗道,分别通向斩云峰四方。分明他们正由这四条暗道中分头逃走。
聂云飞剑后深锁,一语不发。
洪不讳微微一笑道:“这点事你还如此放在心上么?”
聂云飞沉凝地道:“晚辈忽然担忧了起来。”
洪不讳奇道:“担忧什么?”
聂云飞凝重地道:“如果血旗门主率众去了淮阳山,在毫无准备之下,也许会造成不可收拾的残局!”
洪不讳微笑道:“这是你多虑了,依我看绝对不会。”
聂云飞道:“为什么呢?”
洪不讳道:“情形十分明显,因为血旗门主并不是就此报复一下,就算了的,他还要东山再起,欲图把你打垮!”
微微一顿,又道:“何况笑天翁百里青等不是平凡人物,当在淮阳山开始大兴土木以来,就已经准备了应付猝变!……”
聂云飞忖思着道:“不知他们会去哪里,下一步的计划又将如何?”
南仙符兆南忽然插口道:“依老朽看来,血旗门主必然是去了留春谷。”
“留春谷?……”
聂云飞急忙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血旗门主与留春谷主格格不入,他们本来每年相搏一次,互争江湖霸权!
符兆南笑道:“这就是正邪不同之点,当江湖中出现了另一强敌,使他们的安全受到威胁之时,他们就会很自然的团结了起来,自然,到头来他们还是免不了分裂,或是火并,但至少就眼前而论,他们会合力来对付你!”
金星堡主黄伯扬插口道:“依老朽看来,不论那血旗门主去了哪里,都是以后的事,倒是眼前的事须要先行处理……”
说着伸手向公羊子与恨海一妪指了一指。
原来恨海一妪与公羊子仍然一欹一坐,恨海一妪喷血已止,但却面如白纸,只有微微的呼吸。
鲍羊子气色倒是好转了一些,但仍然跌做瞑目,不声不响,七星侍者站立背后,面色沉肃,一言不发。
所有的十八名留春谷高手以及四五十名南屏山庄之人也都有如木石一般巍立四周,不言不动。
场中气氛沉寂,使人觉得窒息。
聂云飞急忙走到公羊子面前,轻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
鲍羊子双目一睁,吁了一口长气。
聂云飞心头松了一下,呐呐地道:“老前辈的伤势……重么?”
鲍羊子轻轻摇头道:“一点微伤,已经好了!……”
七星侍者顿时转到公羊子面前,同时一拜道:“弟子向师父请安!”
鲍羊子轻轻挥手道:“你们退开,不待为师招呼,不要过来。”
七星侍者同声道:“弟子遵命!”
唰的一声,分向四外退去,直到三丈开外,方才收住脚步。
鲍羊子目光转动,一指恨海一妪道:“她……死了么?”
聂云飞忙道:“没有,但……也差不多了!”
鲍羊子面色上刹那间有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聂云飞一时之间,竟无法看透他心中想些什么。
只见公羊子沉声一叹道:“扶她起来试试!”
聂云飞不由一怔,既是公羊子对她恨入骨髓,不知为什么还要扶她起来,忖念之间不由迟疑着未动。
恨海一妪喘息微弱,连头也无法挺直起来。
聂云飞心头一动,凑了过去,右手五指平贴到她的背脊之上,一股内劲缓缓的送了过去。
恨海一妪虽然受了重伤,但她内力深厚,经聂云飞内力一催,登时悠悠的又醒了过来。
只见她哇的一声,又复喷出了一口紫黑的血块,但人却因之更加清醒了一些。
鲍羊子双目呆直,沉声道:“九瓣梅,你……还有什么话说?”
恨海一妪咬牙道:“没有话说。”
鲍羊子沉默了一下,又道:“九瓣梅,我终于杀了你!”
恨海一妪平静地道:“这样最好,我死得心安目瞑!”
鲍羊子大叫道:“为什么你要安心,为什么你不恨我!为什么……”
恨海一妪咬牙道:“我爱你……”
鲍羊子像发疯一般地叫道:“你不能说这句话。”
恨海一妪苦笑道:“为什么我不能说,为什么我不能爱你,……”
她喘吁了一阵,又叫道:“公羊子,我做法也许不对,想当年我确实在你和吕无瑕之间挑拨过,我千方百计的破坏你们,也只有一个原因,我爱你……”
鲍羊子像斗败了的一头公牛,咬牙叫道:“你不能说这句话,为什么你还要说?”
恨海一妪叹道:“我说错了么,我说的是真话,我撒过很多谎,但这句话却是实话,我一生中没嫁过人,没想过另外的任何男人,到老到死,我还是想着你,公羊子,你虽然杀了我,我仍然不恨你,我仍然觉得心安,还不够说明这一切么,还不够说明我爱你么,公羊子,你……你自己去想想吧!”
尽避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但在她垂死之前还是这样痴心的向她一生中惟一爱过的一个男人诉说衷曲,这情形也不能不使人恻然心动。
聂云飞只觉鼻头阵阵发酸。
彤云仙子也把头转了开去。
场中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可以清楚的听到恨海一妪与公羊子的喘息之声,那声音有些像利刃,在戳着每一个人的心胸。
终于,只听公羊子嘶声道:“九瓣梅,你虽然心安,但我却不心安!”
恨海一妪苦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已经老到不能再老了,也就要伤重而死了,我不能不把内心的话说个清楚……”
声调一惨,又道:“也许老天对我的安排还算公平,叫我垂死之前见到你,而且又是死在你的手里,我觉得安心!”
鲍羊子声调嘶哑地道:“还有什么话,你尽避说吧!”
九瓣梅幽幽地道:“你愿意听么?”
鲍羊子喃喃地道:“我听,我听……”
恨海一妪两颗老泪已经流了下来,申吟着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我的功力比你如何,这百年以来的修为,我敢说比你高了不少!”
鲍羊子苦笑道:“方才我也试出来了,但你……”
恨海一妪笑道:“我本来要把对方击死,但我怀疑到是你,虽然百年不见,但你的一举一动,都还多少有当年的影子!”
鲍羊子叫道:“这样说来,你……”
恨海一妪凄凉地笑道:“当我吹开你的面巾,发觉果然是你的时候,我收回了我的内力,甘心让你打死了我……”
微微一顿,又道:“公羊子,大约你来此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在血旗门了吧!”
鲍羊子呐呐地道:“我……我……”
恨海一妪接道:“我相信你一定知道,要不然你绝不会挂上面巾,在我记忆之中,你是最讨厌别人蒙面的,是么?”
鲍羊子颔首道:“不错,我是知道,不过,我……”
恨海一妪叫道:“你怎样,说吧!在我垂死之前,难道你还不肯把内心中的话告诉我么?”
鲍羊子叹道:“我恨你,我一直都在恨你!”
恨海一妪叹口气道:“我知道,我也想得出来,我当年破坏了你,但你没有想到,我是被爱情蒙昏了头,如不是为了爱你,我不会做那些事……”
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我有什么不好,我自觉不输于吕无瑕,为什么你不能爱我?”
鲍羊子叫道:“那是因为我与吕无瑕相识在先!”
恨海一妪咬牙道:“不错,我恨的也是这一点,为什么你我不能先相见,如果我先遇到你,你也会爱上我的,你承认么?”
鲍羊子颔首道:“很可能!”
恨海一妪道:“有了吕无瑕,忽视了我对你的真情,我牺牲了一切,只为了你一个人,但换来的只是你的一片恨意,而后不惜杀了我,这不也是残忍的事么?”
鲍羊子啼嘘无言。
恨海一妪缓缓又道:“不论怎样,这结果还是我所满意的……”
鲍羊子叹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恨海一妪流泪道:“不要问我这些,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要问你一句,你究竟爱我不爱?”
鲍羊子呐呐地道:“我……爱你。”
恨海一妪满意地长吁一声,道:“这样我死得就更瞑目了……那吕无瑕大约还在世上吧!”
鲍羊子点点头道:“她在。”
恨海一妪叹口气道:“为我带一句话给她,说……请她原谅我!”
鲍羊子急道:“你……你怎么样了!”
说话之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恨海一妪的身边,一俯身将恨海一妪紧紧地抱了起来。
恨海一妪满足的泛起一丝笑意道:“我毕竟得到你了。”
鲍羊子叫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恨海一妪道:“我非死不可,你……下手太……重了……”
鲍羊子叫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
恨海一妪喃喃地道:“说一句你……喜欢……我!……”
鲍羊子果然叫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不要死!……”
恨海一妪又泛起了一丝笑意,但两串老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她口唇蠕动了一下,似是仍有什么话要说,但却没再说出来。
只见她头一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去。
鲍羊子大叫道:“九瓣梅,媚香!媚香!……”
但九瓣梅四肢逐渐冰冷,再也不会说话了,但她死得十分平静,脸上挂着笑意,自然,也挂着两条泪痕。
众人烯嘘无言,这一对老人的爱情感动了他们。
鲍羊子抱着恨海一妪的尸身,到处徘徊着道:“我要为她修座大坟,修座大坟!……”
洪不讳凑上去道:“这容易,你可以吩咐七星侍者去做……”
微微一顿,又道:“这泰山斩云峰上就是最好的地方!”
鲍羊子如梦初醒地道:“对对……七星侍者!”
七星侍者闪电般齐齐奔了过来,朗声道:“属下在!”——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