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刀大会第十七天,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对很多人都很重要。
这一天对张弟本来也很重要,但如今情形恰好相反,这一天反而成了张弟最难挨过的一天。
因为他不愿违拂白天星的意思,只好勉为其难,反复去熟记乌八教给他的那番话。
这是一件很乏味的工作。
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如今已面临最后的存亡关头,他不能因自己一时任性,而影响到白天星整个的策划。
时间慢慢过去,那最难堪的一刻,终于来到。
张弟的一颗心跳得很厉害。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尽避他清楚这只是一场假戏,心头仍有着说不出的紧张。
他站在品刀台上,双颊火热,起初的一段时刻,他紧张得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终于回复镇定,慢慢有条不紊地将乌八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这一番话,当然引起不少掌声。
不过掌声并不太热烈。
至少比快刀马立、狠刀苗天雷以及将刀郭威等人要差得多了。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掌声,均是来自广场上的一般群众,这一次鼓掌的人,则多为江湖人物,耳台上的七位刀客,反应尤其热烈。
换句话说,这番见解虽不如何动人,却获得了行家的好评。
张弟答询完毕,立即退返耳台,按照常例,接着应由廖三爷以台主身份,宣布本日大会结束,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了一点变化。
只见主台上面,廖三跟那位西贝一品刀、百善大师、三绝道长以及华山擎天居士宰万方等人,经过一番窃窃私议,忽然离座而起,大步来至台前,向下面广场上宏声宣布:“本大会决定提前一天结束,适才经四位大会见证人公议结果,七星刀的得主,业已一致推定。”
便场上马上沉寂下来。
廖三眼光四下一扫,一字字地大声接着道:“这位得主便是旋风刀张弟,张-少-
侠!”
整座广场登时被一片轰雷似的喝彩声所淹没。
授刀仪式于喝彩声中隆重完成。
一场轰动江湖的品刀大会,至此方算真正结束。
当初人人认为出场愈早愈占便宜,最后事实上抢先者反是最后登台的人一个名不见经传,原先榜上无名的少年人。
这种结局,谁想得到呢?
表刀花杰,开山刀田焕,追风刀江长波,将刀郭威,情刀秦钟,怪刀关百胜,绝情刀焦武等七位落选的刀客,都表现出良好的风度,纷纷上前向张弟致贺。
在这七人当中,张弟印象最佳的两位刀客,本来除了将刀郭威,便是怪刀关百胜。
不过,现在他的观感不同了。
因为如今事实证明,这位怪刀已向邪恶势力屈服,成了对方阵营中的一员,张弟虽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心底则不免对这位怪刀产生出一种鄙视之感。
廖三对七名落选的刀客,每人均当场赠送了一笔很厚的程仪,并宣布今晚将于七星庄举行一次惜别盛宴。
张弟没有立即表示参加与否,他想找白天星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白天星不在七星广场上。
张弟站在高处,游目四下张望,白天星一向是离不开白酒担子的,可是,所有的白酒担子他都-一查察过了,硬是看不到白天星的人影子。
白天星又溜到哪里去了呢?
白天星人在热窝。
热窝后院。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在红姑娘美凤的房间里。
白天星正在跟一个人据案小酌,但这个人并不是美凤,而是一名满面风霜之色的青衣老人。
这青衣老人正是黑鹰帮帮主江西流。
江西流虽然又换了一副面目,但白天星还是很快地就认出了这位大帮主。
没有人知道白天星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当白天星在大厅中跑上前去跟这位大帮主打招呼时,显然相当出乎这位大帮主的意料之外。
然后,两人便相偕来到美凤的房间,叫了酒菜,吃喝起来。
两人从见面开始,一直以眼色行事,谁也没说一句说。
最后还是江西流忍不住停杯问道:“你老弟找上老夫,该不会只是为了要请老夫喝这杯酒吧?”
白天星笑道:“当然不是。”
江西流露出迷惑的神气道:“然则有何见教?”
白天星笑道:“我浪子找帮主的用意,帮主真的不明白?”
江西流摇摇头道:“老夫年事已高,已经没有这份精力去揣摩别人的心思,老夫只知道品刀会明天结束,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也将于明天这个时候结束。”
白天星微笑道:“是的,旧的契约明天结束,新的契约今天开始。”
江西流一怔道:“你说什么?”
白天星笑道:“旧契约是只保小张一个,新契约改为两人,期限先定十天,只等帮主开价。”
江西流道:“哪两人?”
白天星笑道:“小张,加我。”
江西流皱眉道:“你老弟少开点玩笑好不好?”
白天星道:“谁开玩笑?”
江西流抬头注目道:“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老弟是谁?”
白天星道:“我没有说你帮主不知道,但这并不能成为拒绝的理由,我记得贵帮一向似乎并不计较委托人的身份。”
江西流又皱起眉头,像是自语自语似的道:“名震江湖的一品刀居然也要请求别人保护,听来真像笑话。”
白天星微笑道:“我浪子要找贵帮保护,正是怕闹笑话。”
江西流道:“既然连你老弟这样的人物都要找人保护,老朽如我,又当如何自处?”
白天星笑道:“我们现在是谈交易,不是叙年龄。”
江西流默默思索了片刻,忽然抬头正容道:“如果老弟一定坚持要这样,老夫的确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有一件事,我可得提醒你老弟。”
白天星道:“洗耳恭听!”
江西流正容道:“你老弟应该明白,老夫就是答应了你,也不能派出一大批人来,成天跟在你的身后。”
“当然。”
“老夫最多只能挑一两名帮中的高手,时时留意你老弟周围可疑的人物。”
“这样就够了!”
“如果真的有人要向你老弟下手,当不难想像对方定非泛泛之辈可比,既然对方连你老弟都不放在心,我们这边的人,即使拼尽全力,无疑也是白饶。”
“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老弟既然知道,又何必白花这笔冤枉钱?”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花钱的方式,阁下春秋之年已高,精力弥足珍贵,似乎不应为此操心。”
江西流长长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那么你就付个整数吧。”
“一万两?”
“是的。”
白天星毫不犹豫,立即取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双手送去那位大帮主的面前。
白天星于前面大厅中出现时,张弟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问酒。
白天星笑着走过去,问道:“情形怎么样?”
张弟一声不响,从身后座位上拿起那把七星刀,往桌上轻轻一放。
白天星轻轻哦了一下,对大会提前结束以及张弟获得了这把七星刀,似乎并不如何感觉意外。
他过来坐下,拿起七星刀,仔细欣赏着,一边不断点头道:“唔,果然是把宝刀……。”
就在这时候,大厅中忽然骚动起来。
原来钱麻子回来了。?
钱麻子脸色苍白,人也瘦了不少,对一大群围上去慰问的伙计和酒客们一语不发,只是摇头苦笑。
张弟一怔道:“奇怪!这麻子要求保护的时间,不是一个月吗?怎么还没有满期,就提前回来了?”
白天星笑道:“大概是受不了躲躲藏藏的囚犯生活,牙关一咬,认命了吧!”
张弟皱眉道:“这麻子提前回来,岂非自寻死路?”
白天星笑道:“注定了要死,迟死早死,还不是一样。”正在说着,乌八忽然出现。
乌八兴冲冲地走过来,双拳一抱道:“恭喜,恭喜!”
辞色之间,颇有功臣自居之意。
白天星笑道:“坐,坐!”
他这两声招呼,根本是多余的,乌八事实上不等他话完就已坐下。
老萧马上送来两份酒肉。
乌八喝了口酒,忽然压低声音道:“外面又在传着一个新消息,两位知道不知道?”
白天星道:“什么新消息?”
乌八低声道:“听说京师里来了好几批人,都在打听得到七星刀的人,愿不愿意割爱月兑手。”
白天星道:“他们出什么价钱?”
乌八伸出一只右手,正反比了两下,道:“目前有人愿出十万两,如果坚持一下,可能还会加上去。”
白天星啧啧有声道:“好家伙,十万两!一个人有了十万两,岂非一辈子也吃喝不完?”
乌八道:“一辈子?嘿嘿,八辈子也吃喝不完!”
白天星道:“那些人如今落脚在什么地方?”
乌八道:“七星栈。”
白天星道:“七星栈不是没有空房间了吗?”
乌八耸耸肩膀道:“有钱的人,什么事情办不到。”
白天星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把刀我作不了主意,否则你乌兄倒是可稳赚一笔佣金。”
乌八面孔微微一红。
白天星忽然改口道:“乌兄最近有没有看到杨燕那女人?”
乌八眨着眼皮道:“你想动那女人的脑筋?”
白天星笑笑道:“我哪有这份福气,随便问问罢了。”
乌八眼珠子一转,忽然也笑了一下道:“如果你不怕碰钉子,现在倒有一个好机会。”
白天星道:“哦?”
乌八笑了笑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她正在何寡妇店里,跟蔡大爷等人说话。”
白天星欣然起身道:“走,这里的酒菜淡而无味,我们还是去找何寡妇烧几个菜,好好地喝个痛快!”
何寡妇店里,人可真不少。
井老板今天了一身新衣服,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双手交互紧握,脸上红白不定,一双眼光老在何寡妇身上打转,像是想说什么,又提不起勇气似的。
何寡妇只顾跟别人说笑,根本不去看他一眼。
白天星等一行进店,店里马上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以钦羡的眼光望着张弟,望得张弟很不自在。
杨燕走过来,嫣然一笑道:“该请请客才对,小张。”
张弟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白天星笑笑道:“有人的确该请客,但绝不是小张。”
杨燕道:“那应该谁请?”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你!”
杨燕一怔,忽然掩口吃吃道:“我?我又没有发财,凭什么请客?”
白天星微笑道:“要你请客的原因,是因为你才是七星刀的真正主人!”
他意味深长地又笑了笑接道:“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杨燕当然不会忘记。他们当初的约定是:只要白天星能为她取得七星刀,白天星就可以得到她的人!
她当时如此怂恿白天星,实际另有居心,而并不是真想获得七星刀。后来,她为了要达到同一目的,不仅白赔了身子,几乎挨上一飞刀,如今这浪子旧事重提,是不是故意在揶揄她呢?
蔡大爷等人觉得白天星的话说得离奇,都忍不住转向杨燕望去。
杨燕面孔微微一红,勉强笑了笑道:“那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
白天星笑着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岂可不算?”
他口中说着,手已伸向张弟。
张弟正因为这把七星刀来路不正,佩在身上很不是滋味,当下立即连鞘送上。
白天星捧向杨燕,微微躬身道:“七星刀在此,请姑娘笑纳。”
满屋子的人,起初还以为这浪子在说笑话,如今见笑话竟成了事实,莫不为之目定口呆!
这浪子难道疯了不成?
这把七星刀如今已有人开价十万两,送出这把七星刀,就等于放出了十万两雪花银子。
拿十万雪花银子平白送人,不是疯子是什么?
杨燕也呆在那里,茫茫然不知所措。
白天星硬将七星刀塞去她手里,然后转向何寡妇笑道:“请大姐张罗一点酒菜,我们大伙儿庆祝庆祝!”
七星刀又换了一个新主人的消息,像火烧野草一般,很快地便又传遍镇上每一个角落。
这消息几乎比钱麻子的突然出现还要轰动。
因为从钱麻子身上并不一定就能追出大悲宝藏,但是获得了这把七星刀,则无异到手一宗惊人的现款。
那浪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除了发疯,大概没有更好的解释。
当天晚上,在黑皮牛二豆腐店后一间破草房中,昏黄的菜籽油灯,静静地照着一双紧紧依偎着的青年男女吴才和杨燕。
吴才的两只手,正在轻轻抚摩着杨燕的手腕,一双温柔的眼光,正多情地盯在杨燕脸上,他望着她,低低地道:“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杨燕点点头,没有开口。
吴才柔声接道:“总结一句:这正是那浪子的嫁祸东吴之计。如果你舍不得将七星刀退回去,就只有一个办法,赶快离开此地!”
杨燕又点了一下头。
吴才抚着她的手道:“这件事越秘密越好,一切我都已为你准备妥当,等人静起更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七星刀上路。”
杨燕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道:“自从有了这把七星刀,我心里一直矛盾得很。”
“什么事情矛盾?”
“我总觉得你实在也应该趁此机会一起离开,犯不着再为那批大悲宝藏担冒风险。”
吴才微笑道:“可惜你话说得稍晚了些。”
杨燕怔了怔道:“为什么?”
吴才微笑道:“因为就在你来这里之前,那批宝藏已经有了下落!”
“真的?”“当然是真的。”
“宝藏如今在什么人手里?”
“大悲传人:一品刀!”
“就是那个该死的浪子?”
“不错!”
“谁说的?”
“钱麻子。”
杨燕眼中一亮,不觉坐正了身子道:“那麻子怎么说?”
吴才微笑道:“这一次可说全是宫老儿一个人的功劳,这老儿不愧人稳足智多谋,的确有他的一套。”
“哦?”
“今天下午,宫老儿去热窝找到这麻子,首先表示非常同情他的遭遇,然后告诉这麻子,事情尚未了结,要他仔细想一想,这场误会究竟怎么引起的,好想法子帮帮他的忙。”
“结果”
“结果这麻子经过一番苦苦思索,终于慢慢想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哦?”
“据说事情是由那浪子在他那里存放了一笔银子所引起,那浪子藉赌钱需要本钱为由,派张弟去向他支取存款,他当然只有如款照付,而那浪子则大放厥词,说他钱麻子有短处落在他手里,随时均可予取予求……”
杨燕恍然大悟道:“结果弓无常就上了他的大当!”
吴才叹了口气道:“上当的人,其实又何止弓无常一个。”
他又拉起了她的手道:“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坚持要留下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为了那批大悲宝藏,一方面也是想趁此替你出出气!”
杨燕双颊微微泛红。
白天星的确“欺负”了她,只是吴才指的是一回事,她想到的则又是一回事。
她思忖着,忽然摇摇头道:“这件事我看还是不大妥当。”
吴才道:“何处不妥?”
杨燕道:“七星庄那边的人,对这批宝藏一定不肯放手,一场惨烈的争夺,势必无法避免,我还是不放心你……”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你已经有了安排?”
“是的,我已跟宫老儿和钱如命二位详细研究过了,七星庄那边的一批人,主要的是想清除异己分子,对大悲宝藏热中的人物,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这一点照说你也应该明白,上次他们要你冒充京师才子尹文俊,只要你查清那浪子是不是一品刀,井未要你追查大悲宝藏,便是最好的说明。”
杨燕点点头,那次她虽然未能达成任务,但对方还是照付了她的酬劳,而且对方要她进行的任务,也的确没将大悲宝藏包括在内。她向白天星套问宝藏下落,纯出于她个人的贪心,而最后也就为这件事差点露出破绽。
她点着头,忽又摇头道:“还是不对,这里面还有问题。”
吴才道:“什么问题?”
杨燕道:“他们若是知道那浪子就是一品刀的化身,即使不为了大悲宝藏,他们也不会放过那浪子。他们如杀了那浪子,你又向谁追讨宝藏?”
吴才微笑道:“关于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
杨燕道:“怎么呢?”
吴才笑笑道:“那麻子已没有机会再向别人泄露这段秘密了。”
杨燕一呆,随即轻轻叹息道:“可怜的麻子,全是自己找死。”
吴才笑道:“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杨燕情深款款地凝眸道:“那么,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离开七星镇?”
吴才搂着她的腰,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杨燕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吴才仍坐在油灯阴影下。
柴门忽然无风自启,两条人影悄悄地问了进来。
前面是飞腿追魂宫寒,后面是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宫寒一进门就为那人引见道:
“这位就是吴公子!”
那人躬身道:“吴公子!”
吴才微微欠身道:“不敢当。”
爆寒接着道:“这位便是京师万珍楼的店东,金大当家的。”
吴才道:“请坐!”
爆寒道:“金大当家的想请问公子,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吴才道:“明天午前。”
那人立即双手捧上一只封套道:“这里是定金三万两,请公子点收。”吴才没有伸手去接,示意那人将封套放在桌子上,同时淡淡地道:“这宗交易有多少人知道?”
那人道:“知道的人,都在这里。”
吴才又道:“金当家的准备几时返回京师?”
那人道:“成交之后,立即起程。”
吴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好!”
于是,宫寒又领着那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两人一走,吴才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把紧紧抓住那只封套,口中喃喃地道:“要没有这笔银子,明天的日子,真不知道怎么打发!”
朦胧月色之下,一辆马车正沿着北上官道,向黄花镇进发。
杨燕已靠在车座上睡去。
那把七星刀就放在她的身旁,她一向很少使用兵刃,所以这把七星刀对她的意义,也像对大多数人的意义一样:它只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
一笔可观的财富,一位如意郎君在一个女人来说,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跋车的是反复客居笑仁,他打着呵欠,似乎也有几分睡意。
只有在车厢中陪伴着杨燕的金枪客熊飞,两眼睁得大大的,精神反而愈来愈旺盛。
杨燕的睡态极为诱人。
熊飞以眼角偷偷打量着她那曲线玲珑、随车身微微颠晃的胴体,双目中慢慢燃起一股欲焰。
他挑起车帘一角,朝外面官道瞄了几眼,脸上不觉油然浮起一抹邪恶的笑意。
唔,是时候了!
前面就是八里洼,八里之内,杳无人烟,是这条官道上最荒凉的一段也正是他预定动手的地方。
熊飞缩回身子,慢慢挨过去,然后一下扑上,将杨燕紧紧压住。
他原可以先点上杨燕的穴道,再从容摆布的,但他不愿那样做。
因为那样做不够情趣。
这正像一个喜欢吃鱼的人,绝不会为了鱼鳍扎手,就把鱼先杀死,再动手烹调一样。
杨燕惊醒了。
她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竟是奉命护送她的金枪客熊飞时,不禁骇然道:“熊四爷,你这是干什么?”
熊飞暧昧地笑道:“熊四爷要干的事,你看不出?”
杨燕挣扎着道:“放手,四爷,别开玩笑了,给公子知道,大家不好意思。”
熊飞不理,一手搂住她的脖子,一手去拉她的衣带。
杨燕喘息着道:“真的,四爷,你也知道我是吴公子的人,这怎么……怎么……可以。”
熊飞兴奋得也在喘气,他的一只手已经完成任务,现在他的手正抖着在解自己的衣带。
杨燕颤声哀求道:“四爷……”
熊飞脸红如火,哑声吃吃道:“呆会儿再叫,心肝儿。”
杨燕大声呼救:“居二爷,居二爷,你快来,四爷,他……他……哎晴!”
熊飞喘着道:“居二爷,他……不会,管……管我的事。”
杨燕突然停止挣扎。她紧盯着熊飞道:“你们是串通好了的?”
熊飞咬着牙龈,脸孔扭曲得像在抽筋,表情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杨燕眼珠子一转,忽然闭上眼皮,申吟道:“四爷,我其实也很欢喜你……我只是怕……怕吴公子……要不然……四爷,你,你……救救我……”
熊飞的感受马上起了变化,他附在她耳边道:“你只要顺了四爷,四爷一定会想法帮你的忙。”
杨燕一点也不吃惊,因为她已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她搂紧熊飞,道:“四爷说话,可要算数才好。”
熊飞的动作也温柔起来,他亲了她一下道:“当然,四爷可不像姓吴的那么黑心,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杨燕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但仍柔声道:“四爷有没有见过那女人?”
“这两天一直住在一起,怎会没有见过。”
“人长得怎么样?”
“就是黑一点,错是不错,咳咳,……当然,跟你……比起来,还差得远。”
她知道那女人是谁了。
黑牡丹辛玉姬!
她把握住紧要关头,轻轻扭了他一把道:“四爷,好人儿,你……你……慢点……我还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
“姓吴的要你们杀人夺刀,你如果放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四爷当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
“姓吴的要刀,四爷要人,这叫做井水不犯河水,等会儿我让老二带刀回去,我们两个从此远走高飞哎唷!”
“四爷哎唷!”
两人的身体同时扭动、痉挛。
熊飞想跳起来,但只挣了一下,便又申吟着伏了下去。
只听一人冷笑道:“远走高飞?嘿嘿!想得倒好。”
熊飞痛苦地道:“老二,咱们自家兄弟……这又……何苦?”
反复客居笑仁紧握着刀柄,望着血从熊飞背上涌出,一点也没有怜惜的意思:“你玩这娘们,是奉命行事,我赏你一刀,也是奉命行事,咱们各行其是,谁也别怨谁!”
熊飞申吟道:“我只要人……又没要刀……我……我……什么地方错了?”
居笑仁冷笑道:“错就错在你对女人的兴趣太浓厚了。吴公子说,若是留下了你,总会有那么一天,连辛玉姬你也不会放过的。”
熊飞断续地道:“小弟这个毛病,你老二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终究……是结义……
一场,老二……你……你……又何苦……一定要……向着外人?”
居笑仁哼哼道:“兄弟?嘿嘿!去年你搂着我女人亲嘴时,你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熊飞眼珠渐渐突出:“我……我……”
居笑仁刀柄往前一送,三尺长的刀身,登时全部没人熊飞的身躯。
熊飞的前后胸没有三尺宽。
加上杨燕的也没有。
漫漫长夜过去,阳光又照大地。
七星镇上到处是人。
就像流动的河水,因下河阻塞,而突然泛滥开来一样。
现在大家已没有什么地方去了。
大家现在只有像无事忙的蚂蚁一样,到处走动,找人闲聊,向别人探听秘密,或是把秘密告诉别人。
不上一会儿工夫,新的惊人消息又传开了。
钱麻子和杨燕均告离奇失踪!
这一男一女,于一夜之间,”又去了哪里呢?
有些人原已准备离去,这一来不禁又改变主意。
品刀大会虽已结束,但真正的好戏,似乎才刚开吵。
此时离夫,岂非可惜之至?
闲了几天的井老板,忽又忙碌起来。
不过,他如今赶制的,已不是棺材,而是家具,何寡妇昨天又狠狠拧了他一把:“死人!你样样都准备好了?”
这是他结结巴巴,转弯抹角,说了半天所换来的一句话。
有这一句,就够了!
白天星站在门口,含笑打量着,似乎十分欣赏井老板熟练的手艺。
乌八从镇头上走过来,远远拱手道:“白兄好!”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我不太好,你好。”
乌八一怔道:“这这是什么话?”
白天星笑笑道:“这意思就是说:我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还能看到你乌兄。”
乌八面孔一变,道:“嗨,老兄,我早上还没吃过东西,你怎么一开口就触我的霉头?”
白天星笑了笑,道:“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乌八沉脸道:“你说!”
白天星上前一步,低声道:“你先交出人来,我就告诉你。”
乌八愕然道:“交什么人?”
白天星道:“那个买你作说客,怂恿争取七星刀的人!”
乌八脸色一白,讷讷道:“你,你,原来……”
白天星微笑道:“你可以慢慢地考虑考虑,在天黑之前告诉我。在我告诉你逃命的方法之前,走路最好经常望望前后左右!”
乌八呆呆地道:“我……我……是……是……啊!就是那边走过来的这个家伙。”
走过来的是太白义樵。
白天星低声道:“别慌,有我在这里,他不敢怎样,你现在往镇尾,绕个圈子,去洪四那里,向洪四嫂要套衣服,扮成村妇模样,从镇后小路溜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太白义樵进了赵老板的酒坊。
乌八像游魂似的,踉跄而去。
白天星转身朝张弟点点头,也跟着向赵老板的酒坊走了过去。
太白义樵正在酒坊里跟赵老板说话。
白天星在门口站下来,本想跟赵老板打招呼,忽然神色一动,慢慢转过身子,移目朝镇头那边望去。
从镇头的那一边,慢慢地走过来两个人。
这两人看来并无惹眼之处,身材、衣着、相貌,看上去均与常人无异。
如果一定要说这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许,便是两人都在腰间佩着一把刀。
这一点的确十分特别。
自从举行品刀大会以来,公开有人佩刀出现,这无疑还是第一次。
白天星忽然转向张弟道:“昨天夜里睡得好不好?”
张弟道:“还好。”
白天星点头道:“好!去店里搬张凳子出来,我们坐在这里晒晒太阳。”
张弟去酒坊里借来一张板凳,两人在坊前坐下。
那两人慢慢走近了。
两人之中,穿蓝衣的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个子不高,面有菜色,但一双眼光却如寒星般炯炯有神。
另外一个已五十开外,穿着一套灰棉裤袄,背已微驼,脸上甚多皱纹,右耳与眼梢间,留有一道刀疤,一眼便看出是个深谙世故的老江湖。
这时只见那刀疤老人,以肘弯碰碰蓝衣青年汉子,低声道:“看到没有?获得七星刀,又送给别人的,就是那边那个小老弟。”
蓝衣青年汉子瞟了张弟一眼,哼哼道:“一个大呆瓜!”
街面本来就不宽,两人又是经过他们身边时才说出来的,尽避两人声音不大,他们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白天星但笑不语,张弟却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这位兄台,请问你说谁是大呆瓜?”
那两人同时止步转身,蓝衣青年汉子扬脸悠然道:“就算说的是你老弟,又怎样?”
张弟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道:“很好,你兄台还算是个爽快。”
他语气一冷,盯住那汉子道:“朋友挑战的手法已经完全成功,为什么还不拔刀?”
对面是蔡老板开的肉店。
肉店里也聚着很多人,这时店里的人听见外面有人高声说话,不禁自店中一涌而出,争着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敖近几间小店里,也跟着探出了无数好奇的面孔。
白天星仍然含笑坐在那里。
他很快地将街道两边所有的闲人分别溜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去那刀疤老人身上。
这时只见蓝衣青年汉子转向那刀疤老人,嘿嘿一笑:“刀老,你瞧瞧这老弟多狂!”
刀疤老人微微一笑道:“人家现在坐上了刀客首席,少年得志,气血方刚,自然受不得一丝闲言闲语。”
白天星忽然笑着接口道:“这话我完全赞成!”
他等刀疤老人转过脸去,目光如利锥一般盯着对方,仍然带着笑容道:“如果换了像你我这样的老狐狸,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无疑就会避免。对吗?”
刀疤老人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又慢慢转向蓝衣青年汉子,轻咳了一声道:“那边的一位朋友说得不错,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你老弟自己瞧着办吧!”
他口中说着,人已慢慢向后面店帘下退去。
现在,谁也不难看出,除非是白天星出面劝阻张弟,一场惨烈的刀战,大概是怎么也无法避免的了。
大街两端,闲人愈来愈多,很快就被两道厚厚的人墙所阻塞。
白天星游目四顾,不断地跟熟人点头招呼,好像根本就忘了他一个最好的朋友,此刻正在面临一场生死之战。
蓝衣青年汉子右手缓缓伸向刀柄,张弟的右手,也缓缓伸向刀柄。
两人四目相对,双刀立时缓缓出鞘。
刀光在阳光下闪动。
在这短短的一段街面上,像是突然升起了一片无形的杀气。
每个人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大家心里有数,这一场刀战,时间一定不会太久,所以每个人都像死鱼般瞪着眼睛,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深怕错过了那忧目惊心的一刹那。
有人开始冒汗。
有人头往前伸,身子却不断往后退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瞬间,激战终于爆发,只见刀光一闪,两条身形突如月兑兔般立时向前扑出。
没有人能分出双方究竟是谁先起步,以及双方出手时用的是什么招式,大家看到和听到的,只是两条人影突然合二为一,又突然一分为二,以及一片蓝色火花和一声震耳的脆响。
等两条人影分开,落定,大家方才看清,交手的双方,这时已互换了站立的位置。
蓝衣汉子站在张弟原先站立的那一边,张弟则站去另一边。
两人衣着完好如故,在这第一回合中,双方似乎都没有受到损伤。
起了变化的,是两人的表情。
张弟双目中微露惊愕之色,蓝衣汉子眼光中则浮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张弟为何惊愕?
是因为他满以为这一招可操胜券,结果竟未能占到分毫便宜呢?还是因为他从敌人的身形或换式中,有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呢?
还有,蓝衣汉子眼中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是他觉得这位少年刀客,并不怎么难对付?还是他已从方才试探性的一刀中,找到了这位少年刀客的弱点?
白天星抬头望望太阳,脸色忽变。
这是一条南北伸展的长街,张弟跟蓝衣汉子此刻是分东西两边相对站立,这时已为辰已之交,太阳的位置,正好是在张弟左肩的后上方。
白天星脸色一变,正待向张弟提出警告时,可惜已经慢了一步。
蓝衣汉子举刀微微一晃,一股强烈的光芒,经过刀身的反射,顿使张弟的视觉变为一片空白!
张弟大吃一惊,正想闪身变换方位之际,蓝衣汉子一刀已发,疾风般卷扫而至!
有人惊呼出声。
有人闭上眼睛,已不忍心再看下去。
砰!一条灰色身形,突然从酒坊内横着飞了出来。
身形落下时,正好落在蓝衣汉子的右肩上,蓝衣汉子一刀劈出,忽觉右臂有物压下,以为有人从后偷袭,不由得又惊又怒,急切间一声大吼,赶紧刹步旋身,同时曲臂以肘拐往后猛然一下拉去。
这一意想不到的变故,等于从鬼门关上为张弟捡回了一条性命。
张弟天性忠厚,一向不愿乘人之危,如今由于怒火攻心,几乎想也没想,便顺手回敬了蓝衣汉子一刀。
当张弟一刀扎向蓝衣汉子时,他身后人群中的那名刀疤老人,神色一变,目露杀气,伸手就想拔刀。
只见他手才碰及刀柄,便发现一双严厉的目光,正在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瞪着他的人,正是白天星。
刀疤老人眼珠一转,忽然冷笑着一缩手,转瞬之间便于人丛中消失不见。
一场慑人心魄的刀战,就这样意外地结束了。
两具死尸躺在街心上,躺在血泊中。
两个人,两种不同的死法。蓝衣汉子死得很意外,但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
因为他如果不倚诈术取胜,只要站立的位置稍稍偏一点,或是不抢着发动攻击,从酒坊飞出的这个人,就不会无巧不巧,正好落在他的右肩上。
至于从酒坊飞出的这一个人,当大家看清他仁兄的死状之后,表示同情的也不太多。
原来这位破坏了蓝衣汉子好事的仁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以食量惊人名传一时的太白义樵武炳辉!
一只乌光闪闪的强力弩筒,依然紧握在这位义樵的手上。
这说明他仁兄临死之前,也没怀着好心眼儿!
他仁兄大概趁着别人看得出神之际,想利用机会谋算某一个人,结果遭人及时发觉,狠狠地赏了他仁兄一老拳。
这位太白义樵想算计的人是谁?及时一拳将他打出酒坊的人又是谁?
大家马上就知道了是那个人。
因为他们刚从太白义樵的尸身上抬起眼光,便看到白天星正向一名精壮的灰衣汉子含笑抱拳致谢!
“噢无影神拳!”
“就是黑鹰帮的那位总香主?”
“是的。
“怪不得一拳打出来,有这么大的力量!”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白天星眼光四下一扫,忽然朝对面人群中一招手笑着道:“关兄,你出来一下。”
众人顺着手势望过去,立即认出白天星招呼的人,正是十八刀客中的怪刀关百胜。
敝刀关百胜在众目集视之下,脸上的神色显得很不自然。
不过,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人丛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对白天星似乎存着戒心,远远就站了下来,冷冷地瞪着白天星道:“白兄有何见教?”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前夜里承蒙关兄关照,为聊作报答什,小弟想告诉关兄一个好消息。”
敝刀关百胜脸色一变,不期然伸手向刀柄模去。
白天星只当没有看见,目光略一转动之下,忽然又转南边人丛中一人招手道:“花兄,你也来一下!”
他这一次招呼的,也是一位刀客。
表刀花杰。
众人顿又紧张起来。这浪子难道竟想一次邀斗两名刀客?
表刀花杰皱皱眉头,也从人丛中走了出来。
白天星扫了两人一眼,笑道:“两位别误会了我的意思,小弟清楚得很,有很多事情,同是出于逼不得已,现在小弟请两位出来,便是为了解决一个根本上的问题!”
敝刀关百胜和鬼刀花杰都没有开口。
白天星指着蓝衣汉子的尸身道:“诸位的威胁,已随着这位仁兄的死亡解除,据小弟所知,死去的十一位刀客之中,有七位都是这位仁兄的杰作!”
众人愕然相顾,人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蓝衣汉子就是谋害刀客的凶手?
有什么证据?
敝刀关百胜的脸色好看多了,他虽然也跟众人一样,对白天星的指认存疑,但他至少已澄清一件事,白天星似乎的确对他没存恶意。
表刀花杰忍不住问道:“这个人你白兄认识?”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是的,我们大家都认识。”
众人闻言,不觉又是一怔。
敝刀关百胜神色一动,忽然快步走去那蓝衣汉子尸身旁,从怀中取出一条带有药味的丝巾,俯去,以丝巾在那蓝衣汉子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抹过的地方,肤色和脸型立即为之改变。
众人不禁齐齐啊了一声!
敝刀关百胜继续抹拭。
死人的面孔不断改变,活人的面孔也跟着不断改变。
“天啦!快刀马立!”
一点不错,这蓝衣汉子,正是快刀马立。
已死过一次的快刀马立。
白天星缓缓走了过来,微笑着道:“戏法拆穿了,其实一文不值。各位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快刀马立被人杀死不稀奇,但绝没有一个人能以那样怪异的方式砍中马立一刀。那种怪异的死法,只有一个解释:死的不是马立!”
他微微一笑,又道:“死的不是马立,而又未见马立出面加以澄清,那只有一个解释:
马立便是那名凶手!”
表刀花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你白兄既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白天星笑道:“花兄怪错了人,小弟事实并不如你花兄想像的那么聪明。”
表刀花杰道:“这一点你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白天星笑笑道:“那倒也不是。不过,你花兄应该看得出,最近这两天,我也忙得很。”
“你忙什么?”
“保命!”
表刀花杰一怔道:“你认为这家伙也在动你白兄的脑筋?”
白天星笑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两位应该看得很清楚。”
敝刀关百胜自语似的喃喃道:“我还是有点奇怪,我们十八位刀客,一向相安无事,马立这个家伙,为什么一定要跟大家过不去……”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
敝刀关百胜道:“怎么解释?”
白天星笑道:“这姓马的只是一名刽子手,主谋者另有其人!”
表刀花杰失声道:“对!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家伙,一定也不是个好东西,我们去找那老家伙问个清楚。”
白天星道:“恐怕不容易。”
表刀花杰道:“什么事情不容易?”
白天星道:“不容易找到人。”
表刀花杰道:“为什么?”
白天星道:“因为那老家伙的面目,显然也经过乔装。刚才那副面目,绝不可能还会出现。”
他轻叹了一声,微笑道:“你们其实可以另外去找一个人。”
表刀花杰道:“找谁?”
白天星道:“廖三爷!”
表刀花杰愕然道:“为什么要去找廖三爷?”
白天星笑笑道:“去问问他:为什么要举行这次品刀会?以及刀客相继发生意外后,为什么刀会仍然照常举行?”
敝刀关百胜点头道:“是的,如果没有这一次的品刀会,我们十八个人绝不会聚集一起,姓廖的如此安排,居心的确可疑。”
白天星又咳了一声道:“小弟还有一个建议,十八刀客,尚有七个,今后最好能够行动一致。死了一个马立,谁也难保没有第二个马立出现!”
人丛中忽然有人沉声接口道:“是的,关兄、花兄,我们一起去!”
大家循声望去,发话的原来是将刀郭威。
将刀郭威话才说完,人丛中忽又相继走出四个人来。四人正是另外的四位刀客:开山刀田焕,追风刀江长波,情刀秦钟,绝情刀焦武!
于是,在七名刀客带头之下,一股汹汹人潮,又向七星庄涌了过去。
张弟悄声道:“我们不去?”
白天星微笑道:“我们去干什么?”
张弟道:“你看这七人之中,还有没有马立的同党?”
白天星道:“好像没有。”
张弟道:“怪刀关百胜呢?”
白天星道:“怂恿怪刀关百胜监视我们的人,可能就是廖三,如今马立一死,真相全部揭开,这位怪刀当然不会再受利用。”
张弟望着街心上那两具死尸,双眉紧皱。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么事。
白天星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总算替那位马老先生了却一桩心愿,他老人家于九泉之下,应该瞑目了。”
张弟一呆,茫然转过头来道:“你说什么?”
白天星苦笑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懂我说什么,我真不知道,我们两人之中,究竟谁该惭愧。”
张弟呆呆地瞪大了眼睛道:“你你是说,马老先生传我武功,为的就是要我将来对付这位快刀马立?”
白天星道:“你难道看不出马立的刀法,跟你的刀法完全一样?”
张弟木然道:“是啊!这一点我当时就感觉得十分奇怪。马立他……他难道……也是……马先生的弟子?”
白天星两眼望着远处道:“关系也许还要亲密些。”
张弟又是一呆道:“父子?”
白天星叹了口气道:“是的,我的猜想是如此。”
张弟道:“这只是你的猜想?”
白天星道:“不错,我如此猜想,有两点根据。”
张弟道:“那两点根据?”
白天星道:“第一当然是姓氏和武功。第二便是马老先生传你武功时说的一句话。”
张弟思绪很乱,一时竟想不起白天星指的是哪一句话。
白天星接着道:“你不是说,马老先生传你武功时,曾叹息着说,他真不知道该不该将武功传授给你吗?”
张弟噢了一声,点头道:“是的,不仅说过,而且说了还不止一次。”
白天星继续说下去道:“现在你该可以想像得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当他说这种话时,内心该是多么的矛盾和悲哀!什么事情会使一个老人的心情如此矛盾和悲哀呢?那无疑是,他始终无法肯定,他究竟该不该栽培一个外人,去杀自己的儿子!”
张弟道:“但他老人家并没有提过马立这个名字啊!他又怎么知道,传了我武功之后,我将来一定会为他老人家完成此一心愿?”
白天星道:“这正是我猜想他们是父子关系的另一理由。俗语说得好:知子莫若父。正因为他们是父子,他才会有这种把握。”
张弟道:“什么把握?”
白天星道:“他相信你不需要知道马立这个名字,也不需要你去寻找马立这个人,等你出道之后,总有那么一天,马立自会找上门来!”
张弟道:“等马立知道了我使的也是一套天雷刀法之后?”
白天星道:“不错!”
张弟道:“那么,你知不知道,马老先生何以如此痛恨他这个儿子?”
白天星道:“当然是为了自海管教不严,不愿遗祸害世。”
他叹了口气,又道:“还记得你前些日子问我,为何不设法阻止惨案继续发生,我当时怎样回答你的吗?”
张弟道:“你好像说:十八刀客,人人该死,马立尤其该死。不过,你当时并未说出原因。现在不谈别人,只谈这个马立。这位马立过去到底犯了些什么罪行,竟使你们个个觉得他该死?”
白天星苦笑笑道:“简单一点说,马立的罪行,大致跟我差不多。”张弟愕然道:“跟你差不多?哪一方面跟你差不多?”
白天星道:“表面上好人一个,背地里却是个杀人魔王。”
张弟道:“那也得看杀的是些什么人啊!”
白天星叹息道:“那也许正是我们之间唯一不同的地方。”
张弟垂下目光,又朝手上那把刀望去,刀上还有血渍。
马立的血。
他恩师独生子的血。
死了一个马立,就整个江湖来说,无疑是件善事。可是,在他个人方面,他这份心情,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平复下来?
白天星忽然笑了笑,道:“振作点,伙计!我们要走的路,还远得很哩!如果心头打了个结,下一个倒下去的,恐怕就不是别人了!”
张弟慢慢抬起头来道:“这两具尸体怎么办?”
白天星笑道:“当然去找井老板。”
热窝里一个客人没有。
当白天星和张弟走进大厅时,老萧正在柜台上跟另外两名伙计闲谈。
两人坐下之后,老萧照常送上两份酒肉,照常含笑哈腰问好。
他似乎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白天星道:“钱老板呢?”
老萧眼珠一转,忽然低声道:“小的正想告诉白头儿我们老板恐怕又有麻烦了。”
白天星道:“哦?”
老萧道:“昨天后院来了一个老家伙,跟我们钱老板在房里不知嘀咕些什么,后来两人就忽然一起不见了人影,您说怪不怪?”
白天星道:“一个生做什么样子的老家伙?”
老萧道:“大约六十来岁,面孔皱得像块枯树皮,衣着很光鲜,手上拿着一根旱烟筒,看上去似乎不是个善类。”
白天星心头不禁微微一凛。
飞腿追魂宫寒!
他当初的预料,果然不幸言中,钱麻子最后果然落在这老狐狸手里!
老萧道:“白头儿认识这老家伙?”
白天星点点头道:“是的,此人名宫寒,是小孟尝吴才的人。”
其实,老萧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两人不过是虚应故事,彼此互装迷糊而已!
白天里忽然盯着老萧道:“我们也去后面说几句话怎么样?”
老萧神情微微一变,故意望了望天色,道:“最好改个时间,客人恐怕马上就要涌过来了。”
白天星缓缓站起身子道:“今天的客人,不会来得这么快的,我先去小金花房里等你,最好别让我等得太久。”
老萧果然没叫白天星等多久。
白天星只跟小金花信口调笑了几句,老萧就掀起竹帘,跟着走了进来。
老萧走进来,小金花退出去。
白天星望着老萧道:“萧兄知不知道马立死了?”
老萧一呆道:“马立?”
白天星道:“快刀马立!”
老萧眨着眼皮道:“快刀马立不是早就死了吗?”
白天星道:“这一次死的是马立本人!与第一次稍有不同。”
老萧露出惊疑之色道:“上次死的那个人,不是马立?”
白天星道:“不是。”
老萧摇头喃喃道:“世上竟有这等事,真是想不到。”
白天星道:“还有件事,你萧兄一定更想不到。”
老萧道:“哦?”
白天星一字字缓缓地道:“太白义樵也死了!”
老萧虽想尽量保持镇定,但脸色却已发白,有点口吃地道:“太太白义樵?就
就是那个据说饭量大得惊人的家伙?”
白天星道:“不错!”
他顿了一下,然后注目微笑道:“岳人豪,令狐玄,彭老头,左羽,马立,太白义樵,你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现在你萧兄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活着的伙伴,还有多少?”
老萧两眼突然瞪大,身不由己地退后一步,露出满脸惊惶之色道:“白头儿……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天星微笑道:“你懂不懂?”
老萧哭丧着脸,像要跪下去似的道:“白头儿,我求求您,千万莫听别人的闲言阐语,我猜这一定是别人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才引起了您的误会。您白头儿想想吧:我老萧只是个无拳无勇的小伙计,又怎会跟他们那帮人搅在一起?”
白天星点点头道:“好,传言不可尽信,这事我们可以不谈。”
老萧大大松了口气道:“还是白头儿明理……”
白天星缓缓接着道:“另外有两件事,你萧兄能不能为我解释解释?”
老萧连忙挺挺胸膛道:“只要是我老萧知道的事情,你白头儿尽避问!”
白天星目不转睛地道:“第一:你可以先谈谈你萧兄跟那位太白义樵的关系那天恶花蜂梁强把太白义樵领到这里来,后来梁强被杀的经过,我全瞧得清清楚楚。请问萧兄,你这位无拳无勇的小伙计当时何以跟那位义樵那样合作无间?”
老萧一呆,脸色惨白,脚下不期然又往后退了一步。
白天星仍然坐着不动,面孔一沉,冷冷接着道:“我想请问你萧兄的第二件事是:我白天星跟你萧兄到底有何仇恨,七步翁被杀的那一天,你萧兄竟要在我们兄弟酒中下毒?如果出于别人授意,请交出那个人来!”
老萧双腿微微抖索,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叩头如捣蒜道:“白爷饶命……”
白天星哼了一声道:“磕头无妨,饶命也可以,只是你那只左手最好规矩点,你藏在靴筒里的那点玩意儿,就是掏出来了,也成不了气候。”
老萧身子一僵,如遭雷击,人就像把弓一样,弯腰跪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白天星冷冷道:“正如你萧兄所说,客人就要来了,希望咱们少耗时间!”
老萧忽然抬头,道:“白爷肯网开一面?”
他语气很平静,神态也很平静,仿佛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白天星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老萧道:“知道。”
白天星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放心?”
老萧道:“小人该死!”
他又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长长叹了口气道:“小人其实早已寒心,只是没有勇气……”
白天星等他说下去,没有催促。
“我们一共是十二个人,一向都是以代号称呼,从后面说起,十二号和十一号,是洛阳的公冶兄弟。”
“公冶方?公冶正?”
“是的!”
“一号到十号呢?”
“十号是胡老头儿,九号是太白义樵,八号就是小人。”
“说下去。”
“七号是飞花刀左羽,六号是魔刀令狐玄,五号是降龙伏虎刀岳人豪。”
“四号是谁?”
“岳阳铁头哈秋。”
“就是杨燕假扮才子尹文俊,他扮尹府易总管的那个老家伙?”
“是的。”
“马立几号?”
“三号。”
“一号,二号是谁?”
“一号我不知道,二号就是冒充你自爷的那位假一品刀。”
“此人容貌经过改装?”
“是的。
“这家伙真姓名叫什么?”
“回龙刀吕青云。”
白天星微微一怔道:“回龙刀吕青云?这厮不是三年前就在左名山被晋北老人杀死了吗?”
老萧道:“正反相反,那次死的是晋北老人,不是这位回龙刀。”
白天星道:“你说一号是谁,你不知道?”
老萧道:“小人的的确确不知道,当时小人是马立叫进来的,他说大功告成之后,才能告诉我们一号是谁。”
“什么大功告诉?”
“除去十八刀客中的强项分子,以及你白爷。”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马立答应事后由我管理扬州的烟赌馆。”
“大江南北那些害人的行业,原来均属马立所有?”
“属于一号!”
白天星想了想,道:“你认为一号会不会就是廖三爷?”
老萧摇头道:“绝不是。”
白天星道:“何以见得?”
老萧道:“因为”
一道银光,突然切断了他底下的话。
老萧慢慢倒下。
一把狭长锋利的柳叶刀,贯穿了他的左右双耳,这位老萧永远也无法说出一号为什么不会是廖三爷了!白天星顿足飞身扑出,庭院中风和日丽,哪还有什么刺客的影子?
白天星游目四顾,心中忽然一动,失声道:“不好!小张警觉不够,万一中了暗算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