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岸上站的是谁?
只见此人约模四十岁左右,生就一副短身材,脸方皮黑,双掌宽厚多肉。……谁?对了,一点也不错,他正是我们那位见闻宏博,待人和蔼可亲,以金刚掌法名重武林,与独秀峰独孤子的太极指被武林中合称为“指掌双绝”的金刚掌侯四。
玄龙、白男、官家凤、大头乞儿等四小,一见侯四平空出现,莫不是又惊又喜。尤以白男,见到侯四如见亲人一般,先高喊了两声侯四叔,然后回头炫耀般地介绍道:“余侠,这位候前辈您见过没有?”
玄龙心底暗暗好笑,嘴里却答道:“慕名已久,尚望白侠赐予引见。”
等四小走近,金刚掌侯四目不转睛地瞅定回复了本来面目的玄龙,从头到脚,打量又打量,一脸惊奇欣悦之色。
白男高兴地指着玄龙朝侯四介绍道:“侯四叔,我来为您介绍,这位余拜白余少侠是小吊眼儿在平昌新交的朋友,武功甚为了得,余侠因有师命在身,不肯以师承见告唯称师门与我爷有甚深渊源,侯四叔您能想得出那位老前辈的名讳来么?”
侯四见白男如此介绍,先啊了一声,又唔了一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朝大头乞儿狠狠瞪了两眼,现出一脸又恨又怒。又喜又怨的神情。嘴巴翕动了两下,似乎想骂,又仿佛想笑。
白男奇怪道:“侯四叔,您怎么啦?”
侯四忍住笑,摇摇头道:“一时可也想不起来”
白男失望地自语道:“那只有我爷爷才会知道了。”
接着,白男又指着侯四向玄龙介绍过:“这是我的侯四叔,外号金刚掌,和巫山独孤子的太极指同时被人尊为指掌双绝!”
玄龙等白男说毕,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侯前辈,以后请多指教!”
白男还待为官家凤介绍时,侯四摇手笑道:“我知道,这位是川南贾少侠,眉山一目神尼的高弟,在巴州孙氏台见到过。贾少侠的剑法已得神尼真传,在擂台上虽只露了一招,姓侯的可真佩服得紧。”
贾凤脸颊微微一红,月兑口逊谦道:“贾凤的几手皮毛之学,哪及得这位”
说着,用一手指玄龙,贾凤才待继续说下去时,旁边的大头乞儿忽然失声道:“咦,我的葫芦呢?噢噢,挂在这一边。”
贾凤顺朝大头乞儿望了一眼,双颊又是一红,连忙改口道:“哪及得上这位余侠的好友,白少快的师弟,那位外号潜龙子的赵少侠哩!”
白男正在眺望山景,一时竟未觉察,这时听到潜龙子几个字眼儿,回过头来向侯四问道:“侯四叔,您来这儿几天啦?见到小吊眼儿没有?”
侯四纳罕地想道:“你们这班小表头到底在闹些什么名堂啊?玄龙恢复了本来面目,官家凤好像已经知道了,而白男却给蒙在鼓里,大头乞儿又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你们尽避闹,可别惹出其他的纠纷才好呐。”
侯四心里想着,嘴里却应道:“没有啊!我怎么知道?你们几个不是做一路走的么?”
白男得意道:“我们一人一路呢。喝!侯四叔,有个妙法庵您听说过么?”
“妙法庵?”侯四惊讶地问,一面朝大头乞儿望了一眼。
大头乞儿做了个鬼脸,同时别过脸了。
白男又问道:“侯四叔要听么?”
侯四瞪眼道:“听什么?”
白男得意地道:“给我破啦。”
侯四失惊道:“破啦?”
白男道:“可不是!”
侯四皱眉道:“妙法庵主妙法尼传是天乞婆之徒,武功已得天乞婆真传,你们几个
你说你一人将她怎么啦?”
大头吐吐舌道:“什么?天乞婆之徒?”。
辟家凤那么目空一切的人,居然也失声讶道:“天乞婆?贺兰双奇中的那个女的?她不是早死了吗?”
侯四点头道:“是的,天乞婆已经死了,但那个妙法尼可不是好惹的哩!”
白男冷笑道:“哼,不好惹,给我一剑便赶跑了。”
侯四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少主人,侯四说句您不多心的话,您知道妙法尼为什么不战而退的原因么?”
白男不服道:“大头和这位余侠都是证人,您问他们俩,妙法尼是不是给我一剑赶跑了的?”
侯四忽又笑道:“一点不错,是您那柄紫斑剑赶跑了的。”
白男诧道:“这与我用什么剑有何牵连?”
侯四道:“盘龙、蓝虹、紫斑,虽同为武林三大名剑,但少主人您那天手上假如拿的盘龙或蓝虹两剑中的任何一支的话,妙法尼有那般好说话才怪。”
四小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道:“为什么?”
侯四抬头望望天色,道:“不早啦,先找落脚处再说吧。”
四小这才发觉日已西斜,便鱼贯地随在侯四身后,沿着岸边乱石,往一条狭仄的谷径走入。五人脚下均不含糊,约走了两个时辰,便已抵达一座峰脚下,正好有一块突出花石,盘益数株巨榕之上,形成一个土地庙式的敞洞,大头解下水葫芦,各人将就着用了一点。进食之际,侯四用手指指头顶上空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四小一起摇摇头。
侯四笑道:“你们此行的目的地不是神女峰么?”
四小齐声语道:“神女峰?”
侯四点头笑道:“一点不错,这里就是神女峰。”
白男兴奋地道:“我们这就上去如何?”
侯四摇摇头道:“今夜月色欠佳,路径不熟,山路甚为难行,不若在这里休息一宵,先听听你的妙法庵经过,明天清早上去的好。”
白男道:“倒是侯四叔您先说说妙法尼不战而退的内幕吧!”
大头拍手道:“对,我第一个赞成!”
侯四朝大头瞪了一眼,笑骂道:“你第一个赞成?哼,我也第一个想揍你呢!”
大头连忙躲向玄龙背后,笑道:“这么一说大头可得坐远点。”
辟家凤笑问道:“侯前辈如此责备于他,难道这位大头兄弟做错了什么吗?”
侯四笑道:“这个大头就没有做对过任何一件事。”
大头在玄龙背后探头抗议道:“只做对过一件事!”
白男也掉转头笑问道:“哪一件?”
大头笑道:“那就是令诸位满意于自己头颅的大小合度!”
这句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男笑着催促道:“别闹了,侯四叔您快点说吧。”
侯四整整脸色,开始述说道:“我之所以晓得这个典故,也是听白老说的。那一年,天乞婆刚将一元经中各项武功粗粗学成,白老那时候尚被人称为三白先生,声誉隆极一时。天乞婆在知道江湖上有着这么一位行踪飘忽,武功高不可测的奇人之后,一时间雄心大发,自以为已从一元经中习得天下无敌的绝艺,想找三白先生较量一番,冀希一举成名天下知,将当时公认为武林第一人的三白先生降服。以当时的情况而言,武林中门派虽杂,但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谁都不敢自诩该武功在三白先生之上。所以,那时候,三白先生虽然独来独往,既不收徒,也不开山立派,但人们只要提到一个‘白’字,无不肃然起敬。天乞婆的算盘没有打错,只要她能赢得三白先生一招半式,无可讳言的,她马上就可以将三白先生的地位取而代之。”
白男听到这里,逞急地道:“她找到我爷没有?”
侯四点点头,正色地道:“她当然找到了,你听我说嘛。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乞婆不辞千山万水地远自贺兰来至中土,经过成年累月的查访追踪,终于打探到三白先生有事于赣北鄱阳,便一迳向赣北赶去。
这一天,时当夏末秋初,天乞婆歇脚在鄱阳湖边一个小镇叫徐家埠的一家小客栈里,正当赶路之后在栈前湖畔垂柳底下散心宁神之际,忽自湖畔左前方施施然踱来一位身穿皂白夏布长衫的中年文生。”
白男又岔道:“那时候天乞婆多大年纪?”
侯四道:“这个倒不太清楚,但知道那时候她下嫁狻猊不太久,想来最多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罢了。”
白男又道:“那时候她的外号就叫做天乞婆么?”
侯四摇摇头道:“天乞婆是她晚年的自称,那时候她在江湖还无甚籍籍名,白老若非和三宝和尚有着师门渊源,知道一元经已人此人之手,很可能将她忽略过去,说不定还要吃她的大亏哩!”
白男惊道:“天乞婆如此厉害?”
侯四点点头道:“当然喽!想想看吧,一元经是本什么书?虽说她修习的时日尚短,功候未能炉火纯青,但在当时说来,如果本身武学与一元经没有渊源的话,根本就无从招架!”
白男又道:“快点说下去吧,那个穿夏布长衫的是什么人呢?”
侯四继续说道:“天乞婆年青时长得很不错,只是皮肤黑一点,三目狻猊成名在她之前,在武林中的名声,三目狻猊那时候也比她大得多,人家因了三目狻猊的关系,便喊她一声‘黑玫瑰’,玫瑰多刺,因为她是三目狻猊的老婆,这里含有一种别看她生得美,可沾染不得的意味在内。”
白男脸颊微红嗔道:“侯四叔也真是,人家问你的是那个穿夏布衫的人是谁啊!”
侯四笑道:“您刚才不是问过她年轻时的绰号么?”
大头乞儿这时忽然低声自语道:“唔,玫瑰多刺,……一朵紫玫瑰,一朵蓝玫瑰……玫瑰双艳……唔,妙极了。”
玄龙回头朝大头瞥了一眼,笑道:“大头,你在念什么经?”
辟家凤大概也没有听清楚,这时笑答道:“大概是一元经吧。”
倒是白男留上了意,瞪眼叱道:“大头你可得小心点!”
侯四微微一笑,旋即敛起笑容,沉脸向大头喝道:“安静点,大头。”
白男回过头来,仍向侯四催道:“侯四叔,说下去吧!”
侯四这才继续又道:“你们且别忙着问那个穿夏布长衫的人是谁,且说那人走近天乞婆,那时候的黑玫瑰之后,故意将脚步放缓,朗声吟道:‘心如湖水意似鸥,不解名利不解愁……’声浪清越,音节曼妙,其抑扬顿挫之合拍动人,有若角羽宫征。因为字韵清楚,一字不漏地都听在天乞婆的耳朵里。鄱阳湖为天下知名之胜地,凭临吊赏者,颇不乏骚人墨客之流,所以天乞婆也未在意。那人在左近徘徊了一阵,然后从天乞婆站立处擦身而去。
天乞婆在柳树下休息了一阵,渐感暑意消失,抬头见柳条已呈微黄,想起去年腊冬便已起程,匆匆已是半载有余,尚不知何日能寻着三白先生,心中不由得生了一阵微喟。天乞婆正待回去客栈,偶尔侧顾之际,忽见坚若砖石的硬泥地上布满了一些足在十余寸深浅的,看去零乱,细看却又排列有序的脚印,天乞婆不禁大吃一惊。
要知道一个在内功上有火候的会家,在地面上留点脚印下来固非难事,但要能在负手徘徊悠然吟哦之际做到这一点的话,实在不简单,何况每印陷落处如削如切,印印均匀,更是不易之至。
天乞婆自忖、自己目前虽然也有这份功力,但留印时是否能赶得上人家那份从容,却无把握。尤其人家的立处和自己只在咫尺之间,人家行功连气,留印示警,自己居然一无所觉,就这一点,自己便算落了下风了。
天乞婆当下是又惊又气,将地面上的印重新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忽然发觉那些足印竟是排的一行字。
那是一行什么字呢?
只见天乞婆在看完之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气得直哼,原来地上用脚印写着的竟是:
三白到此四个大字。”
白男惊喜道:“那人就是我爷?”
侯四点点头,又道:“天乞婆在发觉三白先生已经找上门来,而自己竟然懵懂未觉之后,那份羞怒之情是当可想见的了。当时,一顿足一声不响地向三白先生去路拔脚就追。老实说,一元经上所载的轻功,我侯四虽然不诸其祥,但据白老言及,其快速程度,决不在白老的柳絮身法之下,白老早防到这一着,所以,天乞婆一气迫下去十数里,竟未见半个人影。
天乞婆无奈,只好暂时仍回客栈自己的房间,天乞婆进了屋,抬头之间,又是一怔。原来屋顶梁间正飘曳着一张笔墨犹湿的字柬,纵身取下一看,上面写着苍劲豪迈的两行行书:
你我行为虽异,但武学源出一家,理应自审一元经来历暧昧,上乘武功修习不易,悬崖勒马,多种善因则少尝恶果,余幸甚,阁下幸甚,武林幸甚!
如若迷不知返,今夜三更正,余候阁下飞鱼矾。
条陈
玫瑰大侠。
三白留草。
天乞婆看完字柬,心下越发惊疑。
‘你我行为虽异,但武学源出一家……”
她不住念着这两句,一面念着,便一面苦苦思索起来。最后,她终于想起来了,三白,她想,一白为此人之姓,家兄三宝和尚之师一芥禅师的俗家也姓白,莫非?不然怎会牵涉到“源出一家”呢?天乞婆想到这里,内心也有点不甚自在起来。
‘理应自审一元经来历暧昧。”
天乞婆复念到这一句时,脸红了。她恨恨地暗忖道:一元经是我从家兄三宝和尚那儿偷来的不错,但是,我已尽得经中奥秘,别说你只是一芥禅师的后人,就是一芥禅师复活,又其奈我何?至此,天乞婆对三白先生的身份越发确定无疑了,假如三白先生不是一芥禅师的后人的话,他决不能知道一元经在她黑玫瑰身上,更不会知道一元经是她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的。
天乞婆将字柬看了再看,渐渐地来火了,嘿,她想,好一副长者的口气,我黑玫瑰若果依了你而中途变旨的话,岂不透着惧了你姓白的?若是连我黑玫瑰也不能将你姓白的制服,天下尚有何人更能强过你去?天乞婆一想到只要胜得三白先生就无异压倒了天下武林中的各门各派,一霎时,气又壮了。
三更刚近,天乞婆业已准备就绪。飞鱼矾在徐家埠西北,沿湖而行,不消盏茶功夫,便已抵达。
那是一个明月之夜,清风徐来,冷暖宜人,满天星斗,映出湖面如银壁生辉,夹杂着萤火三五,夜景美妙至极。在这种美妙的夜景之下,谁能想像到会有两位武林中顶顶尖尖的人物正要为着武林第一人的崇高荣誉作强存弱亡的争夺呢?
天乞婆到达时,三白先生已经先到了。”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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