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关洛道上,由洛阳向长安方面,一匹骏马飞驰着。
马上的上官印,浓眉、厚唇,左颊上一道刀疤,通体一身黑衣,他的衣着,纯依那位司马香主装扮。
那位司马香主生做何等面目他不清楚,但他在怀中备有一幅黑纱,戴上后,就与那位黑衣司马香主一模一样了。
上官印跋往长安,是有计划的。
现在才五月中旬,距中秋黄山之会尚早,他想趁此先去华山看看,看蓝衣秀士有无为华山带来灾害。
然后,他想由陕南入川,去一趟川西青城,再看看冷婆婆近况如何。
青山回头,奔巫山,联络一下金剑丹凤,有可能时,一道转赴黄山,上官英不须找,葛衣人已告诉他上官印去了黄山天都峰,如已回王屋,葛衣人自会吩咐她再赶去黄山相会的。
上官印一路暗忖道:天魔教徒们呵,你们运气好的,就别碰上我,少侠没时间找你们霉气,你们送上门来我只有不客气了!
又三天过去,到达华山。
上官印峰下系马,一迳飞奔金龙厅,金龙厅外,平静如常,华山五剑中的首剑正在树下指正几名三代弟子基本招式。
首剑一时未能认出他,愕然注目喝问道:“朋友来此何为?”
上官印向天一指,随抱拳道:“白掌门人有无讯息?”
首剑会悟,忙堆笑道:“原来噢,是的,很好,她还留在巫山,目前有口信传回,要我们三个中秋在黄山会面。”
上官印又问道:“蓝衣秀士来过没有?”
首剑皱眉答道:“来过一次,来去都很匆促,似乎有甚心思,脸色也甚憔悴,他问掌门在不在,回他有事去了川中,就走了,问他要不要留话下来,他摇头,看他那神情,真令人深感不解……”
上官印点头道:“很好,他如再来,照样回他,千万得罪不得。”
首剑讶然张目道:“有什么不对?”
上官印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留待日后问贵掌门人罢。”
语毕,道声黄山再见,返身走下莲华峰。
由子午谷入川,一路无耽搁,入川后,剑阁卖马,由诸葛亮出栈道奔青城,至绵竹地面,竟意外地遇上一场正热烈进行中的恶战。
那是仲夏的一个黄昏,在一片荒地上,二对一,缠搏成一团的是三个人。
落单的一方,是个道人,年约五旬上下,灰扁脸,青眼眶,正是八荒四凶中的邛崃婬道非非子!
邛崃婬道非非子第一个看入了上官印眼中,上官印罢低骂得一句:“原来是这厮……”
目扫另外二人,不禁一怔,原来另外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道另外二人是谁?
贪奴蔡度!
鄙奴夏靖!
上官印大感奇怪,心想:这三个家伙可说“风牛马”怎么在这儿打起来的呢?
尤其是贪鄙两奴,一向争财不争气,动口不动手,婬道非非子以闻名,对财帛并不甚在意,贪鄙两奴恰恰相反,趋利如骛,对一道,却是徒无兴趣,他们这一仗为了甚么?
上官印靶到有趣,便不禁停身观起战来。
战圈中双方,见上官印现身,均显得稍稍紧张,因为双方原是势均力敌,谁要来帮手,另一方就非败不可了。
上官印现下这副相貌,丑恶而威武,看来相当怕人,这一点,更令三人为之暗暗心寒。
婬道非非子以貌取人,误把上官印引为同类,这时,一边发掌,一边高声向上官印联络感情道:“朋友如何称呼?”
上官印笔意傲然答道:“花脸阎罗沙念。”
婬道吃惊道:“杀我?”
上官印忍笑冷冷道:“沙场的沙,念头的念,名不见经传,可叫道长取笑了!”
婬道一哦,忙赔笑喊道:“误听,误听,原来是沙朋友,久仰得很。”
上官印冷冷答道:“道长似为邛崃非非子,名列八荒四魁,在下姓沙的,才是真正的久仰呢……”
婬道听了上官印花脸阎罗这个混号,虽然一时间无法记取这么一号人物,心理上却产生一种安全感,这时见上官印居然认得出自己是四凶中人,且将凶字易为魁字,更属友好表示,不禁大喜,忙又喊道:“贫道忝居天魔教两川分舵主持,沙朋友如肯见助,早点打发了这两个家伙,咱们好叙叙。”
婬道抬出天魔教这块招牌,显有威胁之意,上官印心想:不提“天魔教”三字倒还能罢了,看来这婬徒是走死运啦!
上官印想着,并未立即出手,他没有帮两奴的必要,如能由两奴打赢,他免得污手,两奴不胜时,另作打算亦不为迟,他又想:最理想是两败俱伤。
于是,他含混地唔了一声,表示尚要观望和考虑一下。
其实,婬道并无一定要上官印出手相助之意,最主要的,他是判别敌我,只要上官印不为敌用,也已够满足了。
上官印虽然没有答应,然这一唔,亦非坚拒,婬道心宽之下,声威立即为之大振。
另一边,两奴可慌了手脚。
鄙奴天性卑劣,他见婬道与上官印一说一搭,立生开溜之意,迎拒间,渐渐有意落后,贪奴狂,心机较粗,他虽与鄙奴一样心中不安,却始终没有考虑到独善其身的一着,二奴原先是合力抵抗,方跟婬道非非子打成平手,鄙奴这一欺心,贪奴随即吃上大亏……
婬道一掌攻来,鄙奴游闪不上,贪奴单独接实,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命伤婬道掌下,上官印见了,不禁暗叹道:“交上这种朋友,也够可悲的了。”
贪鄙两奴虽然同为人所不齿,但在上官印,厌鄙奴,较贪奴尤甚。
鄙奴见贪奴挨了一记重的,不但不咎己责,反愈觉胆寒,溜意也随之更显坚决,这时口中叱喝着,人却逐步后退。
贪奴大怒,厉目吼道:“你滚,夏老二,三七分我正心疼呢!”
鄙奴一听提及三七分,立显犹豫,这时,由于鄙奴的迟疑不前,贪奴又被婬道逼退四五步。
鄙奴见状,试探着抱怨道:“打不赢就是四六又有何用?”
上官印本不知三人所争何事,当下不禁忖道:“三七、四六的,显为拆账成数,婬道非非子身上,难道藏有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上官印怕鄙奴真个抽身,心生一计,大喝道:“有生意,姓沙的参加一份。”
婬道一惊,被贪奴打中一掌,贪奴高声道:“沙朋友参加,想分几成?”
上官印忍笑大声道:“非五五不谈!”
贪奴眼珠一突,怒吼道:“五五?笑话!”
鄙奴见有人补缺,忙不迭喊道:“还是我来,蔡老大。”
一边喊,一边捣出一拳,两奴余力,立占上风。
上官印只知这场战事与财货有关,却不明详细情形,他见这时婬道有心虚之状,遂提高声浪道:“既然谈不拢,你们照旧拼罢。”
婬道心定,战况转趋先前之秋色平分。
婬道求胜心切,这时忽然出声恐吓道:“道爷何人,在天魔教中占着什么样地位,你们也不去打听清楚,这种生意是好赚的么?”
贪奴哼着说道:“亲娘老子的银子老夫也照赚不误!”
鄙奴也帮腔喊道:“正是这样!俗话说得好: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一穷,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上官印摇头暗叹道:“一个人怎会厚颜到这种程度?”
两奴斗志奋张,手风大顺,鄙奴眼看胜券在握,这时语音稍顿,意犹未足地又接下去喊道:“月前在洛阳,咱们哥儿俩丢掉一宗买卖不算,还碰上一群无赖,弄得咱们哥儿俩结果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天好不容易逮住这机会,嘿嘿嘿,牛鼻子,咱们看你还是认命了吧!”
言下踌躇志满,大有在婬道身上连本带利收回之意。
上官印只知三人争财,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下一声重咳,向战圈中高声问道:“线上朋友讲究的是见者有份,三位争的,想来不是小数目,咱们大家不伤和气,来个四一二十二怎么样?”
交斗中三人听如不闻,谁也没有接腔,似乎各有各的忌讳;上官印笔意狂笑一阵,厉声又说道:“三位朋友听清了,你们现在是势均力敌,在下一伸手,总有一方落不到好处,为祸为福,最好多多考虑!”
婬道非非子欲言又止,脸有尴尬为难之色。
贪奴哼了哼,仍没有开口,鄙奴见风使舵,反应最快,这时连忙满脸堆笑,一面抢攻,一面高喊道:“我说,我说!”
拳出如捣蒜,口中接下去道:“本地首富蔡大官人,掌珠日前失踪,悬了一笔巨赏,声称如有人能将他爱女找回……”
上官印接口喝道:“鬼话!”
鄙奴一呆道:“你不信?”
上官印冷笑道:“那位蔡大官人既无能卫护妻奴子女,显属无拳无勇之人,你俩既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以定欲以人换赏?难道你们两个还是无功不受禄的高人义士不成?”
鄙奴着急道:“唉唉,你不知道,他的赏品是一对金人,一双明珠,你知道它们藏在哪儿?”
上官印恍然大悟,暗骂道:“原来如此,真该杀!”
婬道非非子见上官印沉吟不语,以为上官印心动,大感慌张,当下忙大吼着扬声喝道:“天魔教的财你们也敢发?”
婬道表面上是恫吓两奴,骨子里则在提醒上官印:这事有关天魔教,伸手不伸手,最好三思而行。
上官印立即明白一切:的“非非子”虏了蔡首富之女,“贪鄙”两奴财迷心窍,甘为厚利而亡命一拼。
上官印迅忖道:为救一名弱女子,为除两川巨患,我当以先帮婬道非非子将两奴打发上路的好……
念定,并不立即有所表示,仍维持着战场上均势,然后以传音功夫,向婬道密语吩咐道:“两奴月兑身必为贵教后患,为一劳永逸计,至少得将二人打成重伤,本侠不便公然相助,现在你听本侠指示行事。”
婬道先惊后喜,月兑口高应道:“谨遵台命!”
鄙奴退跳一步,叫道:“住手,蔡老大。”
贪奴愕然回脸问道:“做什么要住手?”
鄙奴手一指道:“人家说遵命你没有听到?”
贪奴向婬道问道:“没错吗?”
上官印为之忍俊不禁,急急传音道:“两奴中以鄙奴脚下较滑溜,可从这厮先下手,这厮一套拳法中最大弱点是招式喜走三盘,双肩以上,拳影虽密,其实空档甚多,你发一掌攻他面门,故意用老招势,暴露胸月复,他定然不会放过蹈隙机会,那时你可以灵蛇盘游身法拧腰间避,上面掌下招则化虚为实,包你得手,一击不中,不妨故技重施,这厮天赋有限,一时定不能悟出化解之道……”
贪奴不耐,连声催促道:“是不是快说呀!”
鄙奴反为婬道解围道:“这等大事怎能不让人家好好考虑一下?”
婬道因上官印的话还没说完,乃将计就计点头道:“是的,贫道得想想……”
上官印趁机仰脸接下去说道:“而贪奴,恰恰相反,其弱点在于攻势多过守势,下盘堂呈不稳之状,只须拿准火候,一招连环腿便可解决问题。”
婬道连连点头,由衷敬佩。
鄙奴见状,含笑拱手说道:“假如道长肯买这份人情,咱们这就去贵分坛提人如何?”
婬道蓄足内劲抬起脸来道:“只怕另外两个朋友不大愿意。”
鄙奴不解,注目问道:“哪两位朋友?”
婬遭冷笑着喝得一声:“就是这两位!”
双掌一错,分别往鄙奴左右颊扇去。
婬道遵上官印吩咐,这一招系直身挺攻,有如大人打小孩,不但掌势浮泛,胸月复以下更是空档大露。
鄙奴习性使然,口喝:“混蛋”左拳虚格,右拳一捣,便往婬道丹田撞去。
依常情应撤招换式,同时闪身旁挪,那么,鄙奴左拳跟上,婬道便非受创不可。
不过,令鄙奴震骇的,一切都反了常。
婬道腰身一弓一扭,正好将他一拳避开,上面双拳不退反进,“叭叭”两响,打个正着。
婬道并非慈悲人,这两掌劲力用足八成,鄙奴直被打得牙折腮破,满眼金星,婬道一招得手,十指一曲,化掌为拳,藉鄙奴一愣挺胸之际,又在鄙奴左右将台分别狠顶一拳!
将台,为人身肺经重穴,鄙奴气血一散,呛血栽倒。
贪奴又惊又怒,什么也没想,呼呼两掌,便朝婬道后背劈下。
这时的婬道非非子不啻在代上官印发招,凭耳辨声,连头也没回一下,上身斜倾,一足驻地,一足旋扫,疾逾闪电,迅赛狂风。
贪叟跟婬道打了大半天,做梦也没想到婬道竞藏有这等奇招,惊呼没出口,左踝骨已被踢碎。
婬道非非子一声狞笑,便想将两奴各补一掌了结。
上官印暗忖:为天魔教多添几个死对头,不亦甚佳?口喊“且慢”纵身过来道:
“武人首重扬名,道长为天魔教主持两川,难道就不想立立威么?”
婬道想想能击败两奴乃上官印之功,听了竟大感受用,当下不住点头,表示赞同,说道:“甚是甚是。”
接着,傲然手一托道:“沙兄,我们走!”
上官印正欲深入了解一番,闻言也不推辞,点头道:“道长带路,不必客气。”
婬道非非子有意炫耀,双肩不动,连步如飞,领先向邛崃山中走去。
这时天已大黑,二人走了顿饭光景,抵达“烟谷”中一座道观之前,婬道回身指着道:“这座分坛,便是贫道旧有住所。”
进入观中,只见满观尽是面目俊秀的年青道童,上官印仔细打量,这才发现所有道童竟均为少女伪装。
婬道吩咐在大殿中摆下酒席,端上来的酒菜,极为精美丰盛,那些少女伪装的道童们,则团团将二人围住,吐桂嘘兰,语如燕簧莺笙。
上官印怕露破绽,只好任其自然,心想,这贼道倒真会享受呢。
那批少女,多半轻挑,上官印丑恶的外貌,她们全不在乎,似乎婬道非非子未能雨露均施,有些按捺不住,竟倚酒三分醉,乘机爬到上官印膝头上,仰首贴胸,瞑目娇喘颤吟,一片荡漾春情。
上官印大窘,在翻脸不得的情形下,几乎比受困于红娘时更感进退两难,婬道会错意,包斜而笑道:“沙尼不必拘泥,只要看中意随时可以方便。”
怀中桃花眼的少女扭腰不依道:“坛主糟踏人嘛”柳腰揉绞,扬臂做出要打婬道的姿态,一个反带,却将上官印脖子勾住。
嗲声嗲气唔声说道:“奴,奴要你喝。”
说要上官印喝,酒杯却往自己唇边送去,似欲以“反哺”方式表达“情意”,上官印大惊,连忙一把夺下道:“我喝,我喝!”
婬道大乐,哈哈抚掌不已。
上官印为化解这愈来愈浓的气氛,于是向婬道问道:“这儿分坛成立多久了?”
非非子计算了一下答道:“教主华诞后,约七八个月光景。”
上官印又问道:“总坛常有人来?”
非非子摇摇头道:“很少,有事都是由这边飞鸽报告上去。”
上官印月兑口问道:“蓝衣秀士来过没有?”
非非子答得一忖:“听说”眼珠一滚,忽觉不对,心想这是本教最高机密指示,这姓沙的乃教外人,怎知道的呢?
上官印出口已悔,这时计上心来,缓缓接下去道:“总坛有位司马香主坛主见过没有?”
非非子戒备地道:“没有,怎样?”
上官印接着说道:“那么也不知道总坛有这号人物了?”
非非子摇摇头道:“不,人没见过,却知道得很清楚,据说那人系南海门下,剑法甚为了得,现掌本教总坛大字第一堂,地位且在四大天魔之上,本坛主因教主华诞后一直没有回去过……”
上官印知事可为,乃仰脸拦住道:“那么,坛主以为在下是谁?”
非非子心头一震,忖道:“对呀,他说姓沙,外号花脸阎罗,似他这等身手,怎会名不见经传的呢?”
非非子眼光偶掠,更为惊心:尤其这一身黑衣……
上官印一声不响,缓缓自怀中取出那幅黑纱戴上,双目自纱孔中灼灼如电地注定非非子道:“愿坛主记取一点,本座自南海来到中原,除了天魔三号牡丹公主,你是见到本座真面目的第一名本教弟子!”
刹那间,莺啼燕飞,纷纷扑去一边跪倒,非非婬道虽为分坛坛主,但与总坛天字第一堂香主比起来,地位仍差得甚远,这时脸色大变,也忙自座中站起,垂手偏立一边打躬请罪道:“卑座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上官印不敢太过分,于是颔首淡淡地道:“没有什么,坐下来吧。”
非非子谢了座,方偏身坐下问道:“司马香主此次入川怎不事先通知卑座一声?”
上官印冷冷一笑反问道:“以便粉饰是吗?”
非非子大为惶恐道:“不,卑座是说好,好接待。”
上官印懊摆的摆完,嘿了一声,逐渐缓和下语气又道:“听说什么?”
非非子连忙赔笑道:“听说蓝衣秀士最近一两天内要来青城,这是总坛飞书传示,要本分坛暗予方便和呵护……”
上官印心想,这么说来得还真是时候呢。
于是目光一寒说道:“蔡姓少女何在?”
非非子一呆,旋挥手吩咐道:“带人上来。”
两名道重应声退去,婬道又向上官印谀笑低声道:“分坛有密室,坚固隐密,那丫头姿色不恶,卑座不忍用强,所以人虽弄来三天,尚属完壁……”
上官印哼了一声道:“真的吗?”
非非子忙答道:“这是假也假不来的,卑座斗胆也未敢蒙骗香主。”
上官印知他不会说谎,颇感宽慰,一名弱女子被弄到这种地方居然还能保住清白,可算是够幸运了。不一会,那名蔡姓少女带到。
上官印一看,此女果然生得不错,秀发披肩,满脸泪痕如梨花带雨,益增楚楚可人之致。
非非子强笑了一声低低问道:“香主满意否?”
上官印沉吟不语,思索着如何救人方能万无一失。
婬道武功虽不及他远甚,然分坛中人手颇众,护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应敌,终究是件麻烦之事,尤其对方是名黄花闺女……
就在这时候,突自外殿遥遥传来一声接一声连串娇呼:“云梦、洞庭两坛主驾到!”
上官印暗喊一声:“糟了!”他没想到天魔教这次东山再起,竟比二十多年前声势远要浩大,居然两湖都有分坛设立。
他想:来的这两个家伙虽不知为何等样人,然能受魔教委政一方,当非泛泛武学之辈可比,这一来,要救人岂不更难?
婬道非非子神色喜动,一声轻哦,便拟离座出迎,眼光偶及上官印,不由得悚然一咳,又复坐下。
娇呼甫歇,院中立即出现一胖一瘦两条身形。
上官印扫目看清,原来竟是四凶中后面两名:泰山恶丈陶天钧,黑水之鹰端木年。
两凶大踏步登殿,似因无人迎出而露着满脸不快之色,及至登殿抬头,于烛光中看到一身黑衣,脸垂黑纱的上官印,两凶愣住了。
两凶手一垂,愠意尽敛,同时躬身喃喃道:“司马香主亲自到来,实出卑座意外。”
上官印一听两凶话中有话,不禁暗凛,惟恐一个弄不好露出马脚,于是冷冷一笑,试着套问道:“有什么值得意外的?”
恶丈陶天钧连忙赔小心道:“香主下令时并未提及您也要来,卑座等奉令登程,片刻未留,而且完全抄的近路,想不到还被香主走在前头……”
婬道非非子向恶丈一丢眼色叱道:“老三,你怎能跟香主b匕?”
上官印心有所念,不觉月兑口道:“叫你们到什么地方去?”
恶丈陶天钧一呆,大感莫名其妙,上官印缩口不及,这时只好将错就错,强蛮地接着喝道:“问你话听到没有?”
这种恶劣态度,正与现分吻合,恶丈陶天钧经此一喝,反而疑念全消,当下连忙躬去答道:“是的,卑座听到了,香主命我们两个赶往青城,将青城派尽数消灭,一个活口不留。”
上官印冷冷又问道:“知道本香主这样做的用意吗?”
黑水之鹰端木年抢着献好道:“当然知道!香主旨在个别铲除六大门派,这样做是为进行顺利起见先从六派中软弱的一环下手。”
上官印再向恶丈问道:“还吩咐过什么没有?”
恶丈思索着摇摇头,惴揣不安地道:“别的,卑座就记不起来了。”
上官印抓住话风,眼色一寒道:“有没有要你们先拢这儿一下?”
黑水之鹰端木年又抢着回答道:“没有!香主的吩咐,卑座一字一字的记得清清楚楚。”
上官印桌子一拍,注目喝道:“那你们为什么敢违命到这儿来?好大胆子,今天是你们可以随便联络私人情感的时候么?”
词言义正,堂而皇之地将漏洞补得干干净净。
两凶相顾失色,为之语塞,当下双双转身,似即往殿外纵去,上官印暗惊,心想两凶任何一人之成就也在青城冷婆婆之上,这一去还了得?
情急之下,出声断喝道:“回来!”
两凶愕然止步回头,上官印冷笑着道:“因为你两个分量不轻,才将这等要务交付,没想到你们阳奉阴违,果然没将本堂命令放在心上……
两凶面无人色,上官印注目又接道:“本堂已来,还忙什么?”
上官印至此忽然有了主意,于是一面起身,一面向婬道非非子交代道:“事迟易变,看来为万全计,我们得全部去一下才行,这蔡姓少女为她备轿带在身边……”
婬道接口传令道:“备轿!”
上官印缓缓说道:“这少女不错,事后带给公主当使女也好。”
上官印这番措施及措词,可说异常勉强,但他为救一命,除此别无良策,他的打算是,将三凶引去青城,合青城上下之力,将三凶一举歼灭,然后再将这少女交青城弟子护送回家。
不过,他也知道,三凶虽畏司马香主之婬威,人并不笨,要得三凶不疑,另外不耍点花样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是令三凶相信他已对这名蔡姓少女动心垂涎!
司马香主好不呢?他不敢肯定,现在只尽力而为,试着做罢了。
于是,他故意目不转瞬地在那名蔡姓少女身上贪婪地瞪着,然后,突然有所警觉地转过脸来,一扫三凶,暧昧地低低威胁道:“你们以为公主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想法?”
三凶会意,一致垂下视线巴结道:“公主不会知道的。”
上官印装出满意之色,点点头道:“能懂这个,今后教中你们三个大概是不会不出头的了。”
三凶一致感激地道:“都仗香主栽培。”
上官印完全成功,便挥挥手道:“连夜上路。”
这时,四名分坛弟子抬来一顶大型双人转轿,婬道非非子凑近上官印身边,低低说道:“路上……不妨……咳,他们四个的臂力大概还耐得住,前后有卑座等三人保护也足够的了。”
上官印真想一掌刮去,终于忍下气淡淡说道:“青城房子你们想烧了不成?”
言下透露着,到青城,办完正事再行乐不迟。
婬道非非子阿谀称是,吩咐换轿,约三更光景,一行上路,三凶打前站,两名由女魔徒装成的道童抬轿居中,上官印殿后。
中烟谷到青城,约八十余里光景,全是山路。
一行中,蔡姓少女虽然不会武功,但她系坐在轿内被人抬着,所以并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天甫黎明,青城已到。
上官印吩咐抬轿两女在一座荒林深处守护软轿,自己则领着婬道、恶丈以及黑水之鹰向青城飞花宫奔去。
飞花宫前面是片空场。两名少年正在演练十八散手的剑式。
上官印怕三凶将两名少年伤害,一个箭窜超前,以闪电手法将二人点倒。
他点的,是人身最轻的神藏及左右肩井,左右肩井令二人软瘫,神藏则令二人昏不能言。
由于上官印身形快速,手法又妙,是以三凶皆未看清上官印点在二人何处,且就为这样,三凶对上官印包是敬佩不已。
三凶几乎一致这样想道:“这位司马香主只知他剑法好,不意拳掌。轻功方面的成就竟也如此惊人,真了不起!”
四人鱼贯飞登厅脊,连越三重深院,方在最后的练功场上看到那位青城本代掌门人冷婆婆。这时的冷婆婆,手拄鸠钢拐,正在四下纠正着约三十余男女弟子演练各种武功的错误姿势。
三凶目视上官印,似有要上官印对付冷婆婆,由他们三个将一干年轻弟子扑杀之意。
上官印冷冷而低低吩咐道:“各门弟子在师长应敌时,决不会抽身逃避。杀光,是基本原则,不过本堂见这批弟子中颇不乏奇村异质,待老婆子解决,再由本堂挑拣几名留下呈送太上教主,这是太上教主临行交代……”
三凶颔首,齐答道:“悉听香主吩咐。”
上官印接着说下去道:“有本堂亲自来此,今天的青城派,一个个不啻网中之鱼,血洗六派,这是个开始,六派掌门中,以这名老婆子功力最弱,假如你们凭个别力量不能将这名老婆子收拾,以后派人就不无考虑了……”
语意甚显,司马香主想考究他们一下。
三凶闻言,虽无一人敢于接腔,但人人眉纵目张,一派激奋自许之色,上官印顿了顿接着说道:“下去后,陶坛主出手!”
八荒四凶之武功,各有擅长,青海暴僧玄通和尚擅拳法,邛崃婬道非非子擅暗器,泰山恶丈陶天钧擅掌法,黑水之鹰擅轻功,话虽如此,如就内家功力而论,却数恶丈第一。
那么,上官印为什么还要这样安排呢?
上官印,另有一番打算。
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青城冷婆婆在六派掌门成就虽是较差的一位,但她差的,并不是内力。
那根鸠头钢拐,总重不下五十来斤,正是力的表现。
冷婆婆欠缺的是灵和巧!上官印看出,在这方面,恶丈比冷婆婆可能欠缺得更多,上官印吩咐毕,一声沉喝,领先飞身而下。
冷婆婆脸色一寒,双目精光陡闪,容三凶相继纵落,鸠头拐一横,向为首的上官印厉声喝问道:“尊驾何人?”
上官印阴阴答道:“现在不是通名报姓的时候。”
冷婆婆厉声又喝道:“有何见教?”
上官印向恶丈陶天钧下巴一抬道:“你上去告诉她!”
冷婆婆不识司马香主,但对八荒四凶却面熟之至,这时见四凶一下子来了三个,另外这名黑衣人虽非四凶之首的暴僧玄通和尚,然气派更在四凶之上,心知不妙。
当下一手执拐,一手往身后一摆,约退众弟子,严厉地注定恶丈陶天钧,一语不发地以观来变。
恶丈陶天钧,人如其名,心黑手辣,为恶从不留余地。
心念狠毒的人,十九拙于言词,也懒于言词,这时的恶丈,因有上司司马香主在场,更是无话可说,嘿嘿迸出了一句:“要纳你命!”
连一个请字的套语都没有,双掌一提,便往冷婆婆抓去。
冷婆婆灰发飞扬,鸠头拐一撩,以拐当剑,以十八散手中一招散天花,旋起一天拐影,向恶丈头顶罩下。
恶丈不敢不退,右掌化抓为按,借一按之力,倒飘丈许。
上官印哼了一声,表面似对恶丈的无法近敌不满,心中却为冷婆婆出手占上风而暗感宽慰。
婬道忽凑上一步,低低说道:“香主久处海外,对中原武林也许不太熟悉,我们这位陶兄尚有绝招未施,香主放心……”
上官印微惊,忖道:“真的?”
四凶原为黑道中顶尖儿人物,只因八年前追魂丐、迷糊仙二位奇绝中人声称要为武林除害,销声匿迹了一段很长时期,千面侠也最不耻四凶为人,上官印从父受业时正值四凶自江湖中隐去,所以,他对四凶虽然知道不少,但所知仍不算十分详尽。
当下,定着神,故意轻哦道:“什么样的绝招?”
婬道非非子压低喉咙道:“这位陶兄的看家功夫在腿肚上,他腿肚上藏有二支匕首,锋利无比,只待他佯为受伤而踉跄俯腰而退之际……”
话说之间,场上又拆了七八招之多。
这时,冷婆婆拐化笔使,正以一招画龙点睛向恶丈陶天钧胸口点去,恶丈陶天钧身形一挫,冷婆婆拐尖以毫厘之差,自右肩走空,冷婆婆拐尖虽未沾及恶丈陶天钧身躯,恶丈陶天钧却似肩胛被拐风擦伤般地一声轻哟,左手按上右肩,同时申吟着弯下腰去。
冷婆婆见状一呆,讶忖道:“他又没伤着,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印经婬道非非子一说,早就暗中留上神,这时见恶丈伪装受伤弯下腰去,心喊一声不好,连忙高喝道:“陶坛主绝招速发!”
冷婆婆闻声一惊,目光闪扫,两道银虹已至喉前三尺不满之处,鸠拐忽格,两栖匕首叮当磕飞,冷婆婆受此一激,勃然狂怒,当下也不按出手规矩,手中拐低低一送,一声不响地便向恶丈下盘扫去。
恶丈匕首取到手中,上官印正好发出那声大喝,恶丈一呆,两柄匕首打虽打出,却完全失去出奇制胜的偷袭之效,同时因受意外影响,在准头和劲道上也大打折扣,恶丈骇异不已地忖道:“谁告诉他我这招杀手的?他这不迟不早的一喝,究竟是为我助阵还是在有意提醒敌人?”
恶丈猜疑着,不期然朝身后掉过头来。
恶丈回头,冷婆婆鸠头拐适时扫至,恶丈一声厉嚎,一条又矮又胖的身躯已被鸠头拐扫上半空,然后化作一具骨肉绽开的血尸摔去三丈之外。
婬道非非子大惊失色,颤呼道:“司马香主你?”
上官印一手插腰,一手并指欺了一步喝道:“你说本堂主怎样?”
婬道怖栗后退,似欲分辩,上官印左臂暴长,双指电刺,婬道两双眼球立被刺瞎,掩面待逃,上官印又补一腿,婬道当场腿折身倒。
黑水之鹰端木年惊觉有异,掌扬处,狠命向上官印后颈劈下。
上官印乃有心人,手插腰际,正是扣在那柄柔蓝剑的剑把上,这时以耳代目,头也没回一下,左手一带一抖,一道耀眼蓝虹随身之势反撩,黑水之鹰一只右手立遭齐腕削飞。
黑水之鹰忍痛腾身,上官印大喝道:“乖乖躺下罢!”
蓝虹上穿,透心而过,黑水之鹰连上官印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就这样扑通二声,一命了结。三凶中,只剩下一名婬道非非子躺在地上申吟。
上官印不去理睬,拭剑围人腰际,然后走过去向如醉如痴的青城冷婆婆垂手深深一揖笑道:“婆婆受惊了。”
冷婆婆退出一步,张目期期地道:“你……你……上官少侠?”
上官印点头一笑,正待说什么时,忽然想起宫外林中的蔡姓少女,于是向冷婆婆匆匆说道:“晚辈出去一下就来。”
语毕,飞身越过屋脊,冷婆婆手一招,带着三名弟子紧随而出。
上官印去势较急,身法也较快,冷婆婆与三名弟子追出宫外时上官印已向林中闪身窜人。
林内,两名道童于软轿前席地对坐,不知谈及什么艳史,正在低声咯咯浪笑着,见上官印到来,双双跃身而起。
其中一名向上官印身后望了一眼道:“三位坛主呢?”
上官印朝两人身后一指道:“从那边过来了。”
两女转身,上官印曲指连弹,以数道锐劲指风分将两女后背天宗、凤眼、凤尾等三大穴一起点中。他骗两女转身,为的是前胸不便下手,上述三穴,七日不解,一个人的武功便会自然消失。
两女娇躯一阵战抖,无力坐地。
这时,冷婆婆已领着三名弟子赶到,上官印向冷婆婆说道:“轿中少女姓蔡,系绵竹首富蔡大官人掌珠,婆婆可派两名女弟子立刻将她送回,父女情深,那位蔡大官人大概够焦急的了。”
稍顿,又指着地上两名道童装束的天魔女徒道:“这是天魔两川分坛中随来的,晚辈已点了她们天宗、凤眼、凤尾三穴,请婆婆将她们暂留飞花宫,七天后,待她们一身武功消失,婆婆再教训她们一番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冷婆婆向三弟子交代了几句,然后向上官印道:“回到宫内再说不迟。”
在走回飞花宫的路上,上官印将天魔教动态,以及昆仑一鹤、蓝衣秀士父子的遭遇简略地告诉了冷婆婆。
冷婆婆思索了一阵,问道:“少侠以为老身今后怎么做恰当?”
上官印恳切地说道:“婆婆不见外,晚辈方敢放肆,天魔教目前,其声势有如日正中天,六派如个别与之周旋,不论主动或被动,皆极不利,依晚辈愚见,青城一派最好暂时封山,婆婆将一般弟子安插妥当,然后可领几名得力者先去武当或少林,一面集中六派力量,一面趁便通知他们提高警觉,眼下但求无过,等黄山中秋神鬼师兄妹会过天魔之后,再定方针。”
冷婆婆不住点头,上官印又道:“这期间如遇上蓝衣秀士,最好见面便告诉他他师父的死讯,这样他会苦海回头也不一定。”
说着,已来至宫内,一名弟子过来请示道:“那名被打瞎双眼、打折双腿的恶道人应如何处理?”
冷婆婆眼望上官印,上官印想了想道:“万恶婬为首,这厮死有余辜,就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挨下去吧,为世人留个榜样也好。”
那名弟子领命退去,上官印回过身来又向冷婆婆道:“婆婆珍重,晚辈尚需赶往巫山,就此别过了。”
此刻的冷婆婆已不似往日的冷婆婆了,神色激动,欲言复。止,终于点头一叹,什么也没有说。
上官印辞出踏上官道后,仰天深嘘一口气忖道:“对恶人慈悲无异自取灭亡,真是一点不错,今天,我上官印总算明白了做一名真正武人的道理了。”
炎热的六月天,上官印连步如飞,毫无热意,他想到金剑丹凤,就有一种微妙的浅晕之感,这种无可言谕的感觉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也许他不敢去肯定它,总之,它令人振奋,充满着活力与希望,它令人意识到生命的美好和价值,区区劳苦,在这种神奇力量下可说是微不足道极了。
七天后,神女峰已然在望,上官印于薄暮时分到达神女庙前的一座竹林边,人至林边,忽闻林中送来一阵曼唱:
水绕溪桥缘
泛苹汀步迷花曲
衣巾散余馥
种竹
包洗竹咏竹题竹
扁阴转双毂
可惜许等间愁万斛
世事种种
只是荣和辱
念足
又愿足意足心足
忘了眉头怎生蹙……
上官印知道,这是首词,宋人无名氏的山樵乐,另外,他还听出歌者非别人,正是金剑丹凤白嫦娥!
词句清新,歌喉婉约动人,上官印静听着,一声不响。
在往日,他对这种歌声也许会漠然视之,而现在不同了。
他自于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词句中悟得一式剑招之后,心灵间常存有一种敏过常人的感应。
这时,他断定一事,金剑丹凤这首词必与虚幻心宗有关。
从这种歌声能给人出尘之感来看,金剑丹凤一定已在虚幻心宗方面有了相当成就。
拌声悠悠而止,上官印缓步向林中踱入。
林中,一方洁净的青石旁,倚着一名白衣少女,新月眉,云发轻拢,鼻如分水秀峰,隔开一对明亮莹澈的眼睛,玉躯亭亭,充分透着一种成熟少女美,眼前这位背斜长剑,纤手中却在抚弄着一支紫笔直箫的绝色美人,正是华山本代掌门人,金剑丹凤白嫦娥。
金剑丹凤眼光抬处,讶色微露,旋即回复平静。
上官印从对方眼光中想及自己伪装的丑恶面目,不由得有点好笑,他忽生异想暗忖道:“终南易容术冠绝天下,我如不道破,丹凤一定不能认出我是谁,我何不一方面开开她玩笑,一方面藉此试试她近日成就?”
于是,走过去,故意一沉脸色冷冷问道:“你是这儿女主人的什么人?”
丹凤从竹缝中望着西天晚霞,听如不闻。
上官印声浪一扬,喝道:“问你话听到没有?”
不意丹凤不但不怒,反而嫣笑回脸道:“阁下要找谁?”
上官印心想,说找神女,方足显示来头非凡,因此装了一副目空一切的傲态冷冷答道:“巫山神女楚织云!”
丹凤淡淡一笑,接着反问道:“阁下既找的是巫山神女,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小女子为这儿女主人的什么人?”
丹凤说时,语气温和,面带微笑,于平静中另具一派娴淑、庄平,以及一股无比的高傲气质。
上官印为之语塞暗佩道:“与义妹上官英之锋芒毕露泅然不同,真不愧一代掌门风范!”
想着,故意恼羞成怒喝道:“本侠问到谁,谁就得答话。”
丹凤轻轻一哦,微笑说道:“是这样的吗?那么假如你碰上一个不愿意回答,也就什么都不肯回答的人时,你预备怎么做?”
上官印冷冷一笑道:“查查她武功够不够资格这般任性!”
丹凤点点头,自语般说道:“这种人当然要受考验。”
口中说着坚定而含蓄的双关语,娇躯却未挪动分毫,根本就没将来人的汹汹气势放在眼里。
上官印沉声道:“准备接招!”
丹凤弹箫向天答道:“请便!”
上官印喝道:“站出来!”
丹凤悠然侧目道:“是你想考验我,还是要我考验你?”
丹凤这种前所未见的锐利词锋,以及这种较前更甚的镇定雍容,令上官印油然生出一阵爱敬交织的激情。
因此,他想知道她成就的心意也愈切,当下冷喝一声:“且让你尝尝口利之果!”
将天罡三十六式中一招遥叩紫府在形式略予变化,单掌似抓似拿,似劈似打地一掌拍出。
这一招遥叩紫府经过变化后,顿似一般掌法中的五了问路,但招式中却隐蓄一股天罡真气,金剑丹凤如凭原来的一身华山武学,纵能闪开来势,决无法不遭天罡真气的波及。
此刻只见丹凤容得掌风近身,手中紫箫一挥,箫孔迎风,带出一串有如凤啸龙吟般的清越和鸣。
上官印但觉去势一阻,真气竟无法逼近。
上官印既惊且喜,丹凤一箫挥出,也似有着意外之色,眼角一扫,缓缓从青石上支起身躯。
上官印声色不动,又喝道:“再接一招试试!”
双掌一合一分,亮掌后,十指微曲,有如鹰爪凌空而降。
这是正罡三十六式,六绝招之一的天爪裂地,为使不与原招相同,他将十指收合一起,看去颇似猴拳中的灵猿摘果。
这一招发出,敌方若无上乘玄功护身,十九要触处洞穿,上官印劲用五成,准备着随时紧急撤招。
丹凤眸闪异光,喝彩道:“好,如稍正派点,就与天罡三十六式中的天爪裂地无异了。”
上官印暗惊,丹凤的眼力,说明一切,她的的确确练成虚幻心宗了。
念及丹凤一定有破解之能,真气一递,劲力又加两成,丹凤突以紫箫划起一连串小圈圈,像水波一般地一圈大过一圈,向上官印双掌旋转漫散而来。
上官印靶觉自己发出之真气在对方气圈中荡撼,有如小舟被风摇荡,心知两股力量势均力敌,如硬拼将两败俱伤。
他一面收掌后退,一面庆幸:“如不添两成力道我还要出丑呢。”
上官印身形定住,情不自禁大声赞道:“虚幻心宗能借箫化为有形劲力发出,果然不愧奇绝人物的门下。”
丹凤紫箫平持,微微一笑道:“想不想更上一层楼欣赏欣赏?”
上官印忙接口冷笑道:“固所愿也。”
丹凤微笑说道:“唯恐你不够资格消受一曲奈何?”
上官印冷冷一笑道:“未必见得。”
他知道虚幻心宗最高威力是藉歌曲传播,以意制人,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一种王道的武功,利弊纯决于敌者之根性,心有恶念者,方致痛苦不堪,如心胸光明,不生一丝杂念,反会无害有益。
丹凤又倚去青石旁,引箫近唇。
上官印心知这门武功当年能将天魔女折服,不同凡响,于是就地盘膝坐下,凝神以待。
箫声幽幽而起,如泣如诉,上官印神思不期然被一种玄妙的颤音导人虚幻之境……
这刹那,他似乎到达一座百花盛开的山谷。
春的气息令他沉醉,漾颤,他又似乎在清香的花丛中见到两名绝色美人儿正向他含笑走来……
恍惚间,他看到两女似是上官英和金剑丹凤。
印扮,你爱我还是爱她?
印扮,你爱我还是爱她?
说呀!
快快!
你爱谁?
你爱谁?
你究竟……。
上官印蜘躇、仿惶,他觉得他和义妹在感情上比较亲近,而他又觉得心之深处真正爱着的,也许是金剑丹凤。
他迷茫地想:我真的爱谁,就该说爱谁才对。
但他又想:那么,对义妹如何交代呢?她知我不爱她该多伤心?我能令她伤心么?我真的不爱她么?
他完全不知所措了,冷汗滴滴滚落。
忽然间,箫声停歇,上官印心神一定,诸般幻象消失,就在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丹凤的声音道:“真奇怪。”
上官印勉力睁眼起身道:“何怪之有?所谓虚幻心宗,也不过尔尔,嘿嘿嘿,你以为它将本侠怎么样了?”
丹凤黛眉徽蹙道:“真想不到你原本并不是什么坏人。”
上官印依然冷冷说道:“何以见得?”
丹凤微微一笑道:“要是有歪念,此刻别说开口,恐怕要坐稳了也不可能呢。”
上官印嘿嘿笑道:“本侠心胸光明。”
丹凤掩口一笑道:“少自诩了,要说多光明也不见得。”
上官印微怔,忙问道:“不然本侠何能好好站在这儿?”
丹凤微微一笑,说道:“阁下真的不生一丝杂念,就不该被我箫声引神离舍,阁下脸红气喘,正是陷入情障现象,尚幸阁下爱一个女人还爱得正当,于倾慕中不涉非分之想,不然,苦头可就……”
上官印一呆,月兑口道:“知道得这样清楚?”
丹凤为他率直的口吻引得又是一笑道:“只有一事也许不太正确,我说阁下爱一个人似有错误,阁下爱的,也许是两人而不止一人……。”
“哦,胡说,简直就是胡说!”
“阁下由陶然而微笑,而迷惑,而沉思,最后,因犹豫不决而现出一种挣扎的痛苦表情,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我谁也不爱!”
“好,不打自供了,不过,爱不爱是阁下自己的事,你这般气势汹汹的跟我赌气作甚?”
丹凤说着,忽有所悟,脸一红,跺足道:“原来……你……不理你了!”
纤腰一拧,负气别过脸去,上官印知道真象已给戳穿,当下一跃而前,含笑长揖道:“大姐恕罪。”
丹凤矜持了片刻,这才悠悠侧目道:“刚才……你……为什么会那样……那样装神弄鬼的?”
上官印赧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现在见神女方便吗?”
丹凤蹙额不悦地责问道:“我问什么你听清了没有?”
上官印眼光垂注,低低一笑道:“听清了,无法作答,大姐知道的比我还多,又何必问我?”
丹凤玉容又是一红,嗔道:“你是你,我是我……”
上官印俏皮地轻轻地接下去说道:“爱不爱是各人自己的事,是吗?”
丹凤大忿,扬箫作势道:“你真的讨打?”
上官印头一缩,忽向远处躬身道:“楚姑娘,您好!”
丹凤一怔,回头望去,鬼影子也没有半个,心知受诳,玉腕一挥,手中紫竹箫真个往上官印肩胛上打了下去。
上官印本能地手臂一翻,将来箫接住。
两人分别抓着紫竹箫的一端,脸抬处,四目相接,同时想说什么,同时一咽住口,最后,脉脉情,传灵犀暗通,终于同时心跳着,双双默然低下了头,箫横着,在两颗心之间像桥。
良久,丹凤低头如故,以一种走了样的带颤语音低低说:“真怪,就连你骗我,我都会相信。”
上官印一惊,期期失声道:“骗你?什,什么时候?”
丹凤抿唇一笑,飞了他一眼道:“就是现在。”
上官印慌了,丹凤不忍再逗,笑道,忽然一叹,幽幽接下去道:“为了这次八月十五的黄山之会,她老人自九屏谷回来,没有多久就闭了关,要到八月初一才能功德圆满,她因为另有女婢伺候,吩咐我什么时候将虚幻心宗修毕,便可迳自离去……”
上官印忙问道:“那么你修毕了没有?”
丹凤娇躯挪移,指着石后道:“看了这个明白不明白?”
上官印见石后放着一只衣包,立即领会过来:怪不得她携箫背剑,穿得好好的,原来已准备离开了。
丹凤低下头去,黯然地道:“我从早上直站到此刻。”
上官印知道她意思是舍不得离去,忙将此行来意表明,最后说道:“这不过先后脚而已,八月十五日在黄山,我们不但可以再见到她老人家和鬼谷先生,也许还能帮点忙也不一定呢。”
丹凤喜甚,哦了一声道:“如此我们走吧。”
上官印在她端庄的粉脸和修长灵活的娇躯上下打量了一阵,摇摇头道:“这样上路我看不行。”
丹凤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自洁的衣服,抬头又见到上官印现下这张丑恶的面孔,不禁失笑道:“不然怎么样?”
上官印伸手一拍肩上那只黑布包裹,傲然微笑道:“有终南姓上官的在此,这个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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