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几天已过。
毛盾开始想认真打探有关二娘之事。想起两娘,他又想起那猪鼻子坏蛋武子威,现在不知变成如何了。
他想要打探此事,张通是最好的对象。故而他已往大门行去。
张通仍是担当卫兵领班一职。其实能派来守大门,总有被看重的感觉他倒未抱怨或责怪毛盾高升而忘了提拔之情,甚至他以自己推荐之人受赏识而觉得光荣。
他还是以长者身份和毛盾闲聊,两人谈得倒是融洽。
毛盾觉得时机差不多,正想准备问及二少堂主之际,门外街道已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白底金边花袍的男子急急忙忙飞奔回来,他后头追着几名官兵。
张通忽见此状况,心头一紧,斥道:“这坏胚又惹事了。”
毛盾乍见那人猪头鼻子,已认出那是武子威。没想到三年不见,他也是长得人高马大,只是面相更形丑陋,尤其那股阴险狡劲,让人瞧得很不舒服。
他逃得并不快,似有意捉弄那群官兵,待到门口,他才凛凛生威喝道:“把他们挡下!”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大摇大摆晃进里头。
才十三、四岁,已是一副小大人作威作福的模样,实让人看不惯。
张通讨厌他,但职责所在,还是拦下十几名官兵。
那中年短髭捕快似知道金武堂威风,并未硬闯,但语气相当凶恶:“快把那小表交出来,否则事情无法收拾,金武堂从此休想在太原城混。”
如此恶劣,张通还是第一次碰上,但他早知武子威素行不良,总得问清事情再说。
“官爷,本门少堂主不知出何事?”
“大事,他犯下婬行,死罪一条。”
张通瘪问:“他……他犯了谁?”
捕快好言:“西城柳员外女儿,才十六岁就把人家玷污了,人家差点自杀身亡,柳员外一状告到告督府,任谁也保不了。
“这畜牲!”张通气得面红耳涨:“金武堂竟然出婬徒,这是耻辱,太可恶了。一定要拿他正法。”
他顾不得武子威身份,立即以紧急状况处理,马上击向门前那口战鼓,咚咚声响起,金武堂整个沸腾起来。
张通很快向那捕快领拱手:“金武堂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捕快脸容稍缓,也以拱手回礼:“多谢帮忙!”然后他若有所思:“大家都是混饭吃,你家二少太过分了,弄得让人无法收拾,为今之计,只有找人说情,把柳家女儿娶过门,否则我们很难办事。”
金武堂威风,终非浪得虚名,捕快们若非万不得已,又怎么会去招惹他们。
张通道:“我们自会处理。”
他急急望向内堂,但见副堂主已领人匆匆赶来,他很快迎上前去,并将事情做了详细说明。
陆不绝闻言亦是满脸凝重,他很快奔出大门,朝那捕快拱手道:“请官爷宽限一天,金武堂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还请多多帮忙。”
捕头拱手后,方自领人离去。
张立通立即迎来,说道:“属下击战鼓,是怕二少堂主趁机又溜走了。”
“你做得很好。陆不绝面露坚决:“金武堂不可能包庇婬徒,任谁犯此婬行都该受处罚。”
张通觉得有理:“副堂主教训得是。”
陆不绝决定:“到金凤阁抓人!”
陆不绝一声令下,几位高手已掠往金凤阁方向。陆不绝又向守卫下令:“看到二少堂主,一律留住他。”
守卫个个气愤填膺,齐齐应是。
陆不绝长啸一声,亦亲自掠往金凤阁。
毛盾是自由之身,当然不肯错过这机会,他很快跟去。
那金凤阁情势已相当紧张,二娘已亲自领着几名手下挡在门口,她怒笑不已:“反了,连我的住处,你们也敢闯?”
护法黑不亮怒斥:“若非看在你是二夫人分上,老夫早就拆了金凤阁,还容得那畜牲作威作福。”
黑不亮年约七十,比堂主还老资格,江湖人称黑旋风,一把太极斧不知砍过多少人头,却难逢敌手。
有人甚至把他排名跟武向王同等级,可见其武功之要得。生就一副火爆脾气,本早已不管事,但最近不知怎么,又被堂主邀请出来。
他瞧及二娘种种行为,早看不惯,此时有了异火线,他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那二娘花弄情又岂肯买他的账,闻声更是震怒:“怎么儿子是堂主生的,你想拿他砍了不成?就是想砍,也得先问问老娘手中这把剑。”
黑不亮哇哇大叫,一把斧头飞砍过去,那二娘举剑封来固然敌不过,被撞退两步,虎口为之生疼。她更怒:“你敢,我跟你拚了!”
一式奇异怪招猛挑出去,直取黑不亮双眼,黑不亮根本不闪不避。左手斧面架向眼面,右手利斧照样打出,只见利斧旋飞砍向二娘腰际。
眼看双方就要见血,二娘后边护卫亦出手想杀人。陆不绝很快赶来,长喝一声:“住手!”
随即飞身欺前,双掌凝力将双方给推开。
黑不亮接回飞斧,恨怒难消:“逮不着那婬贼,老夫这条命天天就耗在这里。”
二娘冷笑:“凭你这几招,你准备受死还差不多!”
陆不绝礼貌地拱个手,说道:“现在不是谈打斗,是谈二少堂主,他非礼良家妇女,总该给人家一个公道。”
二娘冷斥:“笑话,你怎知不是那妖女忍受不了,勾引我儿子?”
陆不绝忍耐:“人家都已闹得要自杀。”
二娘瞄瞄眼:“死了没有?”
“话不可如此说……”
“哼!明明是作戏。”二娘斥道:“女人,我懂得多还是你们懂得多?一个女人要是痒起来比男人还要骚得多。我儿子才十四岁不到,他会做这种事?”
陆不绝还想讲理:“已经做了。”
二娘根本不听:“胡说,片面之词,谁也不能说我儿子如何。”
“你叫出来对质,一切自可明白。”
“办不到。”
看二娘那吃定人的模样,陆不绝不禁也有了怒容:“属下以礼相求,夫人要是再护短,属下不得不请出帮规。”
“那又如何?”二娘冷哼:“你敢伤我?”
“我们只想要二少堂主,得罪了。”
陆不绝忽然抽出绝情扇,一个罩面就冲打过去。
二娘谑笑,她武功并非方才的弱势而险些着了黑不亮的道儿,此时认真防备,竟也能抵挡陆不绝高超的武功。
甚至黑不亮加入战圈,她照样能从容应会。
毛盾偷偷瞧她武功路数,大都来自《多情宝录》之中。她本该可以相当容易制住陆、黑二人,但二人似也知二娘武功路子,许多地方都能巧妙避开。二娘方战十余招,已是惊心不已,道:“你们是如何学得这武功?”
陆、黑二人不答,只是攻击。
陆不绝说的诚恳:“还是请二娘交出二少堂主吧!”
“凭什么?交给你们杀了?”二娘冷笑:“没那么容易,看招!”
她突然换招,只见得剑光暴闪,似如孔雀开屏封住两人攻势,猝又一道强光由下而上冲至,直捣两人下档。
不知何时,二娘手中又多了一把长剑,扫得两人诧异万分,纷纷走避,那陆不绝避得较慢,左裤管已被划出一道三寸长的裂缝。
“如何?以为老娘我好欺负!”
二娘一招得逞,那剑又自捣来,似如江河溃堤,剑气一波未竭一波又起,成形于五丈方圆,使得周遭冷风冽冽,引面割寒,似进入万年旋冰黑洞之中。
陆不绝和黑不亮见状,不得不吼出劲声,引出全身力道以抗敌,否则两人真要被切了。
毛盾心知他俩不再存礼让之心,联手攻出,任由二娘招式怪异,但在两大高手联攻之下,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甚至捉襟见肘,节节败退,先前耀武扬威之态尽失,被逼的直靠墙角,甚是狼狈!
“你们敢对我无礼,我跟你们拚了!”
二娘一脸怒容,伸手往怀中似想拿出什么暗器,只见得寒光一闪,她更形冷笑,就要打出那东西。
陆不绝和黑不亮心知那必是致命玩意,除了更加小心之外,并未有丝毫退怯。
二娘再次冷笑,手已提起,那寒光更亮,不是一颗,而是二大把。
情势更加紧张,众人心弦绷得更紧。
忽而一声冷喝:“住手!”二道灰影已掠至。
二娘根本不听,更似怕那灰影拦截,出手更形快速,寒光一闪,满天星影当天罩了过来。
那灰影暴喝,人如大鹏展翅旋飞,一件灰袍似天罗地网般地裹向天空,密不透风地全把暗器裹在灰袍里。
另有几颗因力道过猛,仍穿出灰袍,软弱地掉在地面,一副长了尖针的小骷髅,甚是刺眼。
全场目光已移向那灰袍老人,毛盾一眼即认出他即是身材高大的门主武向王。他冷目凝向二娘:“这种毒东西,你也用在本门兄弟身上?”
二娘斥道:“谁跟他们是兄弟?谁惹我,我就杀谁!”
武向王冷道:“你太过分了!”
“又如何?你想吃了我不成!”
二娘的跋扈,让在场诸人侧目。
武向王瞄了她几眼,不理她,冷道:“把子威叫出来。”
二娘根本不惧:“你管不着。”
“叫出来。”武向王口气颇硬。
二娘但觉丈夫语气变了,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你敢把我儿子交给他们杀了,我就跟你拚命!”
武向王怒斥:“事情已经闹成这局面,你还护短,金武堂以后要如何见人!”
二娘笑的嘲弄:“我管不着。”
“叫出来!”武向王转向陆不绝:“进去把那兔崽子抓出来。”
陆不绝应声,很快想闪过二娘去抓人。
二娘怒斥:“你敢!”拦了过去。
武向王也不慢,立即截住她。二娘眼看无法拦人,急得尖叫:“武儿快走,你爹反了;他要杀你啊!”
“出来!再不出来,我真的会杀掉你!”武向王吼道。
这一吼,武子威已藏不了身,他一脸不甘心地走出去:“要逃到哪里?全被围住了!”
二娘见状,立即护向他身前,急怒道:“谁敢动他,我跟他拚了!”
没人动,武子威除了稍带惧意,毫无悔错态度。
武向王冷目逼向他:“你这畜牲,敢做伤天害理之事。”
武子威翘嘴角:“谁说我她,是她勾引我。”
武向王冷斥:“还狡辩!”
“明明就是如此。”武子威一点也不认错:“她要不是多看我几眼,我才不会被她吸引,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武向王冷眼:“人家看你几眼,你就说她勾引你,你就明目张胆去非礼人家?”
“她还不是一样叫得爽!”武子威蛮横不已:“她有意赖着我,爹,您别上当。”
“住口!”武向王气得脸红脖子粗:“简直畜牲,简直畜牲,还不跪下受缚!”
他逼前行去,武子威吓着了,急往母亲背后缩去,二娘立刻挡在前头:“你敢动他,我跟你没完。”
“这件事,谁也挡不了。”
武向王猝然出手,也未见着是何招式,只见得他手掌突然暴长数尺,奇快无比地把二娘推向一边,再一个探手,已将武子威肩头扣在手中。
如此移形换位的功夫,已慑住在场诸人目光,就连毛盾也不得不佩服天下第一高手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二娘惊诧:“你的武功?”
似乎不相信自己一照面即被逼退。
她还不及追问,武子威已哀叫道:“娘快救我,我不想死。”
二娘怒冲过去:“武向王,你敢,我会毁了整个金武堂!”
她猛拉儿子,武向王扣得更紧,武子威猛哭。二娘和丈夫四目交接,像针般想刺穿对方心思。
现场情况又见紧张,除了哭声,个个沉静不语,一颗心都撞向胸口。
像过了半世纪之久,武向王终还是软化了。他长叹一声后放掉武子威:“把人娶过门吧!”
这是最好的结局,谁知武子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根本不喜欢她,为何要娶她?”
“你敢……”武向王一把怒火:“不喜欢她还搞出这种事?要死还是要娶她,你自己选择!”
从未行人见过武向王如此动怒,全场诸人全被吓着了。武子威哪还敢再放屁,百般不情愿地点头:“娶就娶,娶就娶……”
口中念个没完,心里却恨死了那丫头。
二娘此时突然转变另一种风情万种的骚样,含笑道:“对啊,娶过门不就没事了。害得各位长辈心情不好,实在罪过;现在变成了喜事,你们也该放松心情,赶明儿过来喝杯喜酒吧!”
陆不绝和黑不亮等人实在想不出二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说得出这番话。若非碍于堂主情面,他们早就甩头离去,何须在此听那毫无羞耻的言语。
武向王也觉得二娘实在过分了,冷斥道:“这种事,没什么好光彩的。要请,自家门请,还容得你那么宣扬。”
二娘闻言甚是不高兴:“这是你娶媳妇,你还说这种话,摆明了就是要拆我的台阶!”
“很多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要再来烦我!”武向王怒道:“婚事三天内解决,否则一切后果你自行负责。”
武向王懒得再理她,甩头即走。
他一走,陆不绝和黑不亮亦带着兄弟纷纷离去。
刹那间走个精光。
武子威这才松口气:“好险,从没看爹如此发火。”
“都是你,给我惹麻烦!”二娘狠狠给他一个响头:“做了事也不清理干净,留了大尾巴要人替你收拾!”
武子威甚觉委屈:“我以为她喜欢我啊!叫那么大声,还告我?”
“少臭美!自以为你是谁?”二娘怒斥:“天下女人多的是,偏偏找最近的!活该你要倒霉,现在弄得满城皆知,我再护短,准会引起公愤。给我乖乖待在家里,三天后准备娶人。”
“真的要娶……”武子威一脸不甘心。
“当时没一刀杀了人,你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娶过门。”
二娘又骂了一大堆畜生之类的话,才将儿子关回房间。
第二天。
提亲终于展开。但却没人敢去。
不,与其说没人敢去,倒不如说没人想丢这个脸。
堂主身份何等祟高,他岂可出面?而他又没指名谁去,下面当然一团乱。
陆不绝和黑不亮本就看不惯二娘,他们才懒得管这档子事。
二娘则更不必说了。以她那乖戾的脾气,怎会把柳家放在眼里?她本想随便派人去解决即可,却被堂主谕令训了一顿,干脆拖吧,抱久了自然会有结果。
他们各自盘算,当属下的又岂能帮上忙?
“你跟我去提亲2”
说话的是武向天,他要求毛盾同行,毛盾眼睛陡地睁得大大的:“你有没有没搞错,这是很没面子的事也!”
“没搞错。我说得很清楚。”武向天口气坚定。
毛盾直抽笑:“是不是你爹暗中要你去?”
武向天谈笑:“不,我自己想去。”
“奇了。你一向不是和二少堂主不打交道?”毛盾奇怪道:“你甚至有点恨他,昨天你恨不得把他捉来五马分尸,现在又替他出面?”
武向天无奈:“我不是为了他。”
毛盾不解:“喔?”
“这小畜牲实在该杀!”武向天恨恨道:“我是为了柳家姑娘,她无辜受害,我不能不管。”
“这倒是了……”毛盾若有所思:“一个女孩遭此事情,一定伤心欲绝。现在除了嫁过门,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武向天耸耸肩:“所以我非出面不可。”
“你的心情,小的了解。”毛盾皱着眉头:“可是您为何要找属下一同前去?我不是媒婆啊!”
“因为没人想去,只好找你。”武向天回说此话,自己也觉得想笑。
毛盾更苦了:“我去做啥?当肉垫,让他们打着出气?”
武向天笑道:“别胡扯了,看你一副鬼灵精模祥,跟我去,总也可以提供我一些意见,免得没了主意。”
毛盾苦笑再苦笑:“少堂主的命令,小的岂能不遵。只是,除了小的,还有谁一同前去?”
“出糗的事,要那么多人干嘛?”
“意思是……只有我们两个?”
“不错!”武向天轻笑:“这是重用你。”
毛盾笑得更苦:“别的倒可以,把我当媒婆重用,小的好像突然变成女的了。”
“我还不是一样。”武向天道:“你计划一下该如何开口,我叫人准备礼品,随时出发。”
说着,武向天已步出东光楼,打点一些东西。
毛盾自嘲直笑,实在搞不清为何会听他的话,甚至还有点兴奋。
“大概媒婆和媒公婆差不多吧!”
他倒真的认真计划如何进行说媒较为顺利。
柳家在太原亦是名门,柳员外父亲还是朝廷命官告老还乡者。虽然前年过世,但柳家之声望仍高,就连总督大人都得礼遇三分。如此名门,又岂能失礼?
还好武家也非弱族,黄金万两,绢布千匹,外带珠宝首饰,足可让柳家再买一栋大宅院。
如此的重礼,任谁都挑剔不得。
然而让毛盾担心的还是柳家小姐要是不爱那猪鼻子奸人,怎么办?
“先去探听再说吧!”
武向天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难得他穿上正式的长袍马褂,连胡子都剃掉,江湖味去了不少,看起来斯文多了。
毛盾也穿上黄丝袍,他倒感到好笑,这跟作法的道袍相差未几。
两人领前走出大门,还引来一阵窃笑。
但是已经打鸭子上架了,想回头都难。毛盾只好正经八百地演完这出媒婆出寨记。
一行五辆马车果真只有五名卫士剩下两个有头有脸的,只有毛盾与武向天了。
还好,武子威之事被封锁得紧,知道的并不多。对于武向天和毛盾的隆重出现,皆投以好奇眼光。
有的还猜是武向天准备亲自相亲,这将是太原城的一件大事,故而凑热闹者越来越多了。
然而人群一多,武向天和毛盾以为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张脸早就红通通,恨不得马上走到柳家,把事情一勾眼全办完。
好不容易走到西街。
柳家宅院一片古朴,古树林林,别有一番幽雅情景,比起金武堂那霸气,又是另一种文人书生之格调。
木门已旧,却擦得干干净净。两名家丁早巳闻声等在外头,见着该是仇家却又可能变成亲家的人,他们仍不愿失礼,但目光却怀有恨意。毕竟自家小姐受辱,任谁都会一把火在心头。
尤其是毛盾,更让人瞪眼踱足。
“我好像特别受照料……”毛盾自嘲地说。
他想或许是武子威这小表做了坏事,故而那些人对小表有了偏见。
耸耸肩,他勉强原谅了这些人。
“可以去见你家老爷吧?”毛盾替武向天开道。
家丁也不说话,伸手做个请的动作,已先行入内。
毛盾瞄向武向天,干抽嘴角:“准备好了没有?他们似乎已经有准备。”
武向天看得甚开:“来都来了,有何好怕?”
“话是不错,但求人又求亲……”毛盾看着武向天及自己的膝盖,忍不住又笑起来:
“必要时,你会……”
下面下跪二字,毛盾以笑声解决。
武向天道:“没那么严重吧?若有,该是你脆才对。”
“要我替小婬贼下跪,门都没有!”
武向天笑而不答,毕竟错在弟弟,让毛盾受过也没意思。
两人很快走向前厅,尚未进门,已看见一对年迈夫妇面目冷森地坐在最里角。瞧他俩冷目看人的横样,准是不好应会的。
毛盾与武向天已集中精神,一副赔罪模样,拱着身子进入内堂。
“在下武向天,是金武堂大弟子,特来为内弟赎罪。”武向天毕恭敬为礼。
柳员外夫妇难忍激动,又得强忍,但还是禁不住泪水满眶。
“你们还敢来,这小畜牲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柳夫人激动万分,全身颤抖,她两眼直盯着毛盾,像要喷出怒火来。
毛盾被看得不好意思,头已低下。
“畜牲,竟敢做出这种事……”
柳夫人还是激动难忍,边抖边掉泪。柳员外连忙拍拍背要她自制,好不容易才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们是来赔罪的。”武向天淡声说。
“赔罪就能了事?”柳员外激动道:“如何还我女儿清白!”
“生米已煮成熟饭,”毛盾安慰道:“二位看开点……”
“住口!”柳员外更加激动:“你说这种话,还有没有良心!”
他激动得想站起来揍人,却抖了几次手,还是坐了下来双眼更红。
毛盾暗自叫苦,说得太坦白了,对两老刺激是过重了些,但是不说清楚,仇恨又要怎么解决。
“为了弥补令媛的伤害,我们娶她过门……”毛盾道:“除了赔罪,还带说媒……”
“愿意娶她就能了事?就能解决问题?这话是你说的?”柳员外大怒:“还不给我跪下,你这小畜牲。”
毛盾愣住了:“我为何要下脆?”
“不下跪,老夫立即叫官差把你抓走。”柳员外怒不可遏:“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还理直气壮,老夫不要你这种婬徒!”
“婬徒?”毛盾愣愕:“你把我当什么?”
“万恶不赦之徒!”
柳夫人忍不住一个箭步冲来,想见人即劈,可惜气火攻心,只冲了几步已摔倒地面,晕了过去。
武向天急忙托住她,柳员外立即接她回椅子上。
毛盾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干笑道:“两老误会了,在下乃大少堂主的跟班,不是什么婬徒。”
柳员外闻言一愣,敢情是凶错人了。然而哭也哭了,凶也凶了,岂能说收就收?他反而恼成怒道:“蛇鼠一窝,走吧,柳家不需要你们。”
“员外,你应该为令媛着想。”毛盾道:“如果您真的要那混蛋亲自来领罪,我们会把他抓来。”
武向天道:“他本应该亲自前来,但在下考虑此事不宜闹大,所以才先来请罪并代为求婚。”
沉默中似乎给了柳家员外夫妇缓冲及思考,两人渐渐恢复了平静,怒火已转变为感伤了。
“真是罪孽,柳家怎会遭此劫数?”柳员外长叹不已。
柳夫人泪流满面:“若不是为了婉儿,我早跟你们拼了。”
毛盾和武向天怎敢再开口,免得又引起两人怒火,反正意思已经说明了,一切等两者作出反应再说。
几乎是半炷香的时间,柳夫人才有了反应:“错已铸成,老身岂能对那小畜牲存有希望,婉儿要是嫁过去,岂不被欺凌终身!”
这倒是难题,武向天和毛盾为之一愣。
凭武子威那副德性,任谁也没把握,柳婉儿嫁过去,受到欺凌的机会很大,若是如此,岂不害了她?
武向天瞄向毛盾,心头也没了主见。
毛盾问:“令媛意思如何?”
“她只想死!”柳夫人两眼含泪:“我怎舍得这宝贝女儿啊!”
“为了救你女儿,这门亲事是不能拖了……”毛盾转向武向天:“你可要拿出办法。”
武向天是聪明人,闻言立即点头道:“我保证令媛嫁到武家后,一定不会受到期负,否则在下愿负全责。”
“你又能负责多少……”柳夫人还是感伤,不禁掩面哭泣。
柳员外叹息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一切全靠太少爷做主了。”
这话分明是已答应了这门婚事,武向天欣喜万分,立即大打包票,连称呼都改成亲家,事情终于顺利解决了。
“喜事临门不宜拖。依小的看,后天日子不错。”毛盾打铁趁热:“员外只要将令媛的生辰八字合着我们那小少爷的算一算,才知何时辰最好。”
他很快将手中一大包喜贴及吉祥物,以及武子威生辰八字交给柳员外。那柳夫人在百般不甘心之下终于交出女儿八字。
如果该算是下聘成功了。
武向天和毛盾这才叫送礼者将礼品搬入柳家,也没什么客套话可说,双方在无可奈何之下告别,准备来日婚礼上再行亲家礼了。
行在街道上。
武向天还是对毛盾投以信心的笑容。毛盾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他,自己本是混入金武堂破坏,没想到却帮起人家办正事,实在有点走了岔路。
不管如何,一切等婚礼进行过后再说。
婚礼终于展开。
武子威在父亲、哥哥的逼迫下,倒是没撒什么野,一切顺利进行。
唯一的意外是,柳家员外夫妇看见女婿又小又丑,先前以毛盾为标准的美丽幻想完全破灭,也为女儿发出叹息。
不知这门亲事是做对了或做错了。
柳婉儿倒是认命了。死过一次的她,已对世间不存任何幻想,嫁过门,充其量也只是安慰父母罢了。
自始至终她都默默不语,甚至也不看武子威一眼。还好红巾遮面,否则她实在无脸见人。
婚礼在隐秘而不铺张中进行,除了双方近亲之外,并没发多少喜帖。连金武堂上下都感觉不出那股喜气。
唯一不同的是晚餐加了菜,喝些不算喜酒的喜酒即算了事。
至于洞房花烛夜,就只有二娘和武子威知道,其他人想窥其秘密都不可得。
毛盾当然不放心,总想找机会探探情况。
第一天没探出什么。
接连三天皆无消息。
第四天清晨,毛盾终于在金凤阁后那偏僻水池边发现了柳婉儿。
她虽然长得净美,然而此时却如生病般,一脸苍白,还带淤紫,让人瞧来甚觉憔悴可怜。
“妈的!这小畜牲根本在虐待她。”躲在暗处的毛盾愤愤不平:“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大冷天还要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柳婉儿出来洗衣服,那心态实在可恶。
毛盾已溜入庭园,躲在池边假山,细声叫着:“婉儿,你过来。
他准备拿些金创药让她治伤。
叫了三四次,婉儿才有反应。她看见毛盾,先是一愣,随即认出是曾在柳家见过的小胡子,戒心方去了不少。
毛盾这下才看清婉儿脸容,左脸紫肿不说,连嘴唇都裂了血痕,肿了一个大包。他急急道:“他欺负你。”
柳婉儿不敢回答,猛摇头,泪水却充满眼眶,那模样比哭还让人难过。
“别怕,有我在,任何人也欺负不了你。”毛盾已忍不住向她走来:“这些药你拿着用。”
毛盾亲手把药交在她手中,五根指甲已黑了三根,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跟我娘说,让我回去好吗?”
柳婉儿终于忍不住,低头抱膝哭了起来。
毛盾慌了手脚,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急得直叫“别哭”,他会找武子威算账的。
话还未完,内院已传来凶狠的声音:“哭什么?叫你洗衣服也哭,谁叫你要嫁给我,还不快洗,讨打。”
一闪身,武子威已从窗口冲跳出来。
毛盾但闻衣袂破空声,心知不妙,立即闪入左侧屋角,独留惊愣当场的柳婉儿,不知所措。
武子威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手扯住柳婉儿的头发。将她扯得鼻嘴朝天,柳婉儿的痛苦神情使他烈笑不已。
“哭,想嫁给我,就给我认命,哭有个屁用!”武子威扯得更紧,笑得更虐:“好,你越喜欢哭,就给我哭个够,哭啊!”
柳婉儿硬是啼紧了牙,武于威愈叫,她愈是不哭。
“叫你哭你不哭,找死啊!”
武子威想揍人,突然发现柳婉儿手中的药瓶,道:“那是什么?”一手抢了过来:“谁给你的?你哪来这些药,怎么,痛啊,知道要抹药了?”
他像疯了般吼道:“说,药从哪里来?不说打死你。”
他不待柳婉儿说话,便猛打了她几个耳光,再将药瓶往她身上丢去。
毛盾此时感到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畜生!”一颗大石头飞了过来。那武子威但觉有变,惊惶想躲,却已不及,硬是被石头打中左额,痛得他退的数丈。
他本是害伯,但突然认出是大哥身前的小苞班,盛怒又道:“你敢动我?”
抽出利剑猛砍了过来。
毛盾冷笑:“我不但敢动你,还要教训你这畜牲。”
软鞭一抽,不但抽偏武子威的手中剑,还趁机赏了他几鞭,搞得武子威背脊开花,痛彻心肺。
“你是谁?敢伤我!”武子威看见毛盾扶着柳婉儿,一时厉笑道:“原来是我妻子相好的,那种烂货你也要。”
话未完,毛盾一鞭又抽得他嘴角挂血,毛盾怒骂道:“小婬贼,伤了人家,还讲出这番话,你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
“你敢伤我?”武子威怒不可遏:“我要你的命!”
他顾不了那么多,怒火攻心之际,心存拼命,猝而使出多情剑法,招招套招,耍得满天剑影。
在那银光灿亮之际,又若长江奔流宣泄,怒龙般卷吞过来,剑影未到,剑气已杀得毛盾遍体生寒。
看不出这小家伙的多情剑招也有五分火候。毛盾早了解此剑的来龙去脉,在七虚三实之中,本可长驱直入破他剑势。
毛盾却有意以他练鞭,当下冷喝,一招“龙抬头”甩了过去,那鞭当真变成了活龙,任由武子威剑招如何冲刺,总在最紧要关头被鞭尾卷住,毛盾再一抖手,武子威虎口立即生疼。
他简直被耍得气愤难消。
猝见他猛往口袋探去,抓出一大把暗器,满天花雨猛打出来,连人带剑冲杀而至,怒笑道:“看我毒骷髅的厉害。”
毛盾曾见二娘用过一次这种带刺暗器,眼看他连柳婉儿都算在内,罩得水泄不通,冷笑冷斥:“不伤你,你以为天下人都好欺负!”
眼看暗器来势又急又猛,猝而抖起长鞭,一招“万龙点晴”猛汀出去,长鞭顿散九节,各如灵蛇乱跳,窜向四面八方。
在那万点寒光罩逼之际,终是逃不了带角灵蛇的冲撞,顿时叮叮当当,火花四起,一大把寒光猝如烟火倒喷。
来了数十颗,飞喷数百颗,碎针更反打武子威,罩向他,使他连滚带爬仓惶躲去。
武子威惊惶地瞧着毛盾手中的怪异兵器,那九条灵蛇像活了似的,毛盾一招手,全又井然有序地接回他手中,仍然是软溜溜的长鞭。
武子威诧呆了眼:“你你你……”
毛盾冷斥道:“我还想砍了你呢!”
“你是毛盾?”武子威惊心不已。
毛盾闻言亦是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会认出自己,身形初现,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武子威忽而谑笑道:“你是秘探!上次偷了金武堂武功秘籍,这次想偷什么?”
他像逮到了把柄,立即高呼道:“来人啊,有刺客,金武堂的叛徒……”
这还得了,毛盾一时惊慌,连人带鞭冲扑过去,想立即制住武子威。他动作敏捷,长鞭更是灵活。
一抽已圈住对方脖子,抽得武子威舌吐眼翻,就快断了,哪还吐得出只字半语。
毛盾一招得手,正想喘口气,岂知几道人影已自四面闪来,更有二娘这难缠人物。他心知要糟,马上把武子威甩入池塘,乘机一鞭回抽二娘。
二娘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双目盯着毛盾,怒道:“你敢伤吾儿!”手中长剑杀招即出。
谁知毛盾长鞭确有门道,临卷至二娘近处,猝而断尾飞出。
二娘一时惊慌,不得不回剑自救。毛盾冷笑一声,长鞭一抖,飞出尾鞭猝而转了半圈后猛缩回来,正巧套二娘左大腿。
那尾又连上长鞭,毛盾就这么一抽,二娘竟然没躲掉,大腿结实挨了一鞭,甩得她凌空打滚,当场币彩。
二娘厉喝一声,凌空倒掠而下,身剑合一取毛盾的项上人头。她怒极而发,其势何等霸道威猛。
毛盾身在三丈开外。早被剑气逼得呼吸困难,左右四处又有几名高手联攻而来,他哪敢恋战,猝而将长鞭抖成九道飞箭,直冲二娘,双方兵刃交锋,叮叮脆响,毛盾趁此机会,登时打出烟雾弹,平日不用的茅山隐身术也用上了。
只见白烟炸开,四处一片迷蒙,毛盾早已不知去向了。
那二娘岂肯让毛盾走月兑,她怒喝着跳出雾圈反拳猛击,然而高手出掌能够分辨出是否打中人身。
二娘怎么打怎么不像,遂又冷喝一声,拔飞屋顶,忽见毛盾青影已在北面墙面消失,她腾身疾追过去。
还好事情发生在金凤阁,金武堂上下大都不太爱理二娘的事,毛盾才得以从容逃出去。
他很快躲往人多地方,再混入民宅暂时藏身。
金武堂很快传出消息,全帮上下惊愕不已,尤其是武向天,他做梦也没想到跟自己混得不错的小毛头会是奸细。一颗心沉得发慌,只好借酒消愁。
奇怪的是,此事传人武向王耳中,他却未再发出搜捕令,他甚至怀疑这消失的真假与否。
倒是二娘疯了般到处派出手下搜人,似乎想把毛盾逮着以碎尸万段才会甘心。
毛盾当然不怕搜捕。
凭他茅山忍术的躲藏功夫,岂是轻易搜查得到。他早藏在一栋民宅屋顶的小绑楼里。这本是堆放一些过时锦被衣物之处,平时无人会来。
他躲得相当安全。
然而,他仍是不甘心被武子威摆了一道。尤其他想到婉儿的处境,整个人感到浑身不安。自己本想救她,没想到害了她。
“不能走,要走也要把她带走。”
毛盾下了决心。
可是他又想到自己另万一大堆事情要办,带着她岂非碍事,何况自己根本没有照顾别人的本事。
他想了又想,正苦思无计之时,忽然瞥见一件灰白长袍背上写着数字。那正是他最敏感的职业数字。
他忽然灵光一闪,坐了起来,捉笑不已:“有啦,武子威,看你还张狂到几时?”
他开始找些布料,想缝出一个布偶。谁知棉花一塞,顿时四肢朝下,再加上一个脑袋,倒像是一个小猪偶。
“反正武子威跟猪差不多,用它当替身再恰当不过了。”
想及自己的得意作品,毛盾不禁呵呵直笑。
“收你个二魂三魄,让你变成呆子,天天侍奉婉儿,看你还造什么孽!”
若非他到柳家求亲时,收了武子威的生辰八字,他还真想不出要如何收拾这可恶的小婬徒呢!
至于记八字可是他的专长,只要念上一次,死也忘不了。
虽然身上仍的朱砂,但他却想以鲜血祭魂,逐拿出鞭尾刺向自己的指尖,以鲜血写字。
“武子威,丙庚年三月十七日丑时生,阴男,生平喜欢做坏事,收他恶魂,叫他改邪归正!”
他很快将生辰八字写在细布条上,连同棉花塞入小猪月复中,随即把猪身缝妥,整只才巴掌大,携带甚是方便。
然后,他拿出阴阳镜,将布偶置于镜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又从身上拿出黄符,点燃三张,让它化灰于布偶上。
剩下一张则在布偶下方,直到阴阳镜浮出武子威的脸容为止。
“三魄就藏在这阁楼,让你翻遍天下也找不着。”
毛盾得意地将符纸折妥,塞向屋顶粱缝。
“剩下两魄,就交给柳婉儿处理,让她有报仇的机会。”
毛盾心想一切将顺利进行,顿时心情大乐。反正得等到晚上才方便潜回金武堂,现在就舒服地睡一觉。
其实也没那么容易睡着。毛盾只好改为打坐,没多久,双掌心已出现日月光芒,让他不禁想起二娘及武向王。
照前几天二娘和武向王的对立看来,二娘的确不买他的帐,只是武向王露了那手功夫,倒让二娘吓住了。
很明显的,武向王似已研究出某种厉害功夫,得以和二娘的《多情宝录》秘功相抗衡。
若真如此,二娘很可能会搬救兵,或是她仍有奇异武学未用?
毛盾倒希望她去请救兵,如此自己可暗中跟踪,查出二娘是何许角色。
至于对付武向王,以逼他撤回侵占茅山派地盘一事,他得练得有把握才行。否则就算挣回来却保不住,岂非枉然。
宝行三周天下来,天色已黑。
毛盾很快收拾收拾,溜向街头。此时华灯初上,正热闹着。
他并未见到金武堂弟子,不过总是小心为妙,于是他找了个角落里的小面摊,先填饱肚子再说。
然后他又四处溜着,反正今后不能在金武堂混了,自己也该恢复茅山掌门身份,尤其是茅山忍术的绝学,他可要好好发挥。
于是,他开始购买所需物品。一套全黑色的夜行衣,以及种种细钢丝、吹管、吹针等易于携带及暗算之物品。
直到三更,他才换上夜行衣,暗自潜回金武堂,到了地头,毛盾发现金武堂并未因他而加紧防卫,倒是一切如常。
毛盾在武家混了不少日子,知道如何避开守卫。尤其练了绝学,轻功自不在话下,加上他的忍术功夫,早已无声无息模向金凤阁。
这里倒加强了不少戒备,但也难不倒毛盾。
他很快探出柳婉儿住处,那似乎是空屋,偶尔传出轻泣声。毛盾心头不禁又起了一把火:“武子威这畜牲,果然没放过她。
翻个身,他靠近那栋像是几年未曾打扫的老屋,探头望去,见柳婉儿被五花大绑缠坐在椅子上,全身衣衫破碎,皮开肉绽,准是挨过一阵打。
“太可恶了!”
毛盾愤愤不平,立即潜了进去,轻轻拍醒昏迷的柳婉儿。
“痛吗?”
“带我走……”柳婉儿一张口,泪水又滚了下来。
毛盾猛点头:“我会帮你的。”
他扯断柳婉儿身上的绳索,柳婉儿一失了支撑,想挣扎起身但无力气,整个人软软地靠向毛盾。
“你先坐好,我给你上药……”
毛盾将她扶坐椅上,并很快替她上药。
“带我走好吗?”柳婉儿又在恳求。
“放心,我会照顾你……”毛盾心知她若回家,很可能寻短见,就算留下来,也可能会自杀。
于是他道:“你想过你爹娘没有?”
“若不是为了他们,我不会嫁过门。可是……”柳婉儿更悲伤:“我实在受不了……”
“我明白。”毛盾猛点头:“我回来就是要帮助你。”
柳婉儿红着眼斥声:“没用。这小恶魔,简直不是人……”
毛盾笑的捉弄:“我准备把他的魔性去掉。”
毛盾拿出那猪布偶,他笑道:“如果除去他的魔性,你会爱他?”
“我跟他根本无情义……我恨他……”
“你总会跟他吧?”
柳婉儿又流出眼泪,她何等愿意跟这恶魔为伍。
毛盾改口道:“我是说他变好之后,你会照顾他?”
“不可能,他简直不是人……”
“我也知道他不是人。”毛盾道:“他是猪精转世,因为孟婆汤喝得太少,所以还保有兽性。只要将他兽性除去,他就会恢复正常。”
他不愿说出是摄魂术,免得柳婉儿有心理负担,故而临时编了这个借口,他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满意。
柳婉儿似懂非懂地瞧着毛盾手中的猪女圭女圭。
“这是他的元神。”毛盾解释道:“我已经作过法了,只要去掉他的兽性,他就不会再伤害你了。”
柳婉儿还是茫然的神色。
“你不信?”毛盾道:“对了,你根本没碰过。来,我现在教你用,把手指给我,我只要你几滴血。”
柳婉儿并没反对,毛盾也不客气地拿出细针刺向她的手指,柳婉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是刺在别人手上。
毛盾抓她的手指,引带血迹在布偶胸口上划了一道符,然后轻笑道:“成了,你想验收正果吗?我立即把武子威引来。”
他朝猪布偶念个不停:“灵魂游天地,各路野鬼请走避,太上老君三符令,且把武子威三魂七魄引上山……急急如律令!”
符咒念了二三遍,毛盾得意直笑:“不出三分钟,武子威自会而来。”
“他要来?”柳婉儿想到就害怕。
“别怕!他来也是睡着来。”毛盾道:“也就是梦游的意思。”
话未完,门外头巳传来缓沉的脚步声。
毛盾走向木门,将门打开,身穿白袍的武子威眼睛半合半睁像僵尸般地站在门口。
毛盾轻笑:“别怕,他灵魂出窍,现在跟死人差不多。”
他伸手拍拍武子威的后脑,像在拍小狈般,武子威却不动。
柳婉儿先是从指缝中偷看,但觉没反应,她才敢放下双手面对眼前的恶魔。
“他……”
毛盾自嘲:“很好啊,你现在爱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
柳婉儿仍自胆颤:“我不敢……”
“我帮你好了。他用哪只手打你?左手还是右手?通通砍了。”毛盾得意道:“给我掌嘴!”
武子威连眼睛也不眨,双手已往脸颊打去。毛盾嫌不过瘾再喝:“用力点!”武子威果然拼命地打着。
若非怕声音外传,毛盾准备让他打肿自己的嘴巴。但那两巴掌也颇有成绩了,左右双额各有五道血痕,效果不错。
毛盾将武子威提进屋内,并将门带上,笑道:“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用他捶背呢!”
“他当真变好了……”柳婉儿有些不信,却更迷悯。
“当然,我巳将他的兽性收在布女圭女圭里,我试给你看。”
毛盾走向柳婉儿,拿出竹片削成的细针,道:“只要把针往布偶一插,他就会立刻醒来。”
毛盾将针插向布偶的,那武子威果然抖颤一愣,两眼露凶光,方才的呆模样完全消失不见。
他见到毛盾与柳婉儿,登时怒喝:“狗男女,你们竟然在我面前偷奸,我杀了你们……”
眼看他手掌一扬就要劈人。
柳婉儿吓得就要尖叫出来,毛盾立即掩着她嘴巴,道:“别急,纸老虎,中看不中用!”
“宰了你就知道大爷的厉害1”
武子威更加愤怒,欺身飞扑眼看就要劈中二人,毛盾顿将细针一抽,武子威突然像泄的气的皮球,整个人软软地撞在墙上。
毛盾出掌阻上他不少的冲力,否则武子威非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柳婉儿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才敢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平常可怕的小恶魔。
她目光不禁又移向毛盾手中的布女圭女圭。
毛盾含笑点头:“有了它,你从今以后再也不必怕他了。”
他将布偶交在柳婉儿手中,柳婉儿的手发着抖,她还是有点怕。
“多学几次就不怕了!”
毛盾将武子威提向屋子中央,要婉儿试试。
婉儿犹豫了一阵,终于拿起竹针往布偶的插去。武子威立即复醒,两眼正在转动,柳婉儿早急得把针抽去,使武子威又软趴在地面。
她终于相信这布偶有莫大魔力,不禁激动又迷惑地看着毛盾,她迷惑的是要如何控制这布偶呢?
毛盾道:“只要你把针插在胸口,他就会乖乖醒来,乖乖听你的话。”
柳婉儿放胆一试,将竹针往布偶心脏插去。武子威醒来,却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满脸茫然,犹如白痴,并不停地流口水。
毛盾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弄笑:“如何?猪哥流口水,不觉得害怕了吧?”
柳婉儿瞧了又瞧,总是不放心,害怕武子威会突然醒过来。不过她还是道谢道:“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啦!这种人若不这么治他,准会出大事。”
毛盾看看自己的得意杰作,笑声不断,但只看了几分钟,武子威的口水已流得胸前一湿,甚至鼻涕也流个不停。
若是如此,柳婉儿岂非要照顾一个低能儿这样一来,也未必好过多少。
“收他两魂可能太多了,放他一魂好了。”
毛盾有了决定,于是将布偶拿过来,又念了一些咒语,拿出灵符焚烧,把布偶晃向火堆,直到灵符化成灰灰,始露出满脸笑容,道:“用竹针容易掉,我现在将红线沾上你的血,缝在心口附近,如此你只要保住布偶,一切都没问题了。
“如果情况反常,例如说他突然做梦般发狂,你再将竹针刺布偶,懂吗?”
柳婉儿点点头。
毛盾很快将线抓出,沾上她的血,再缝向布偶。
只见得武子威此时已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胸前湿了一片,不由尴尬:“怎会这样?”
他挽袖拭向嘴角,并企图解决胸前的湿襟,目光触及毛盾和柳婉儿,他感到恐惧害羞:
“你们是谁?”
柳婉儿想躲,武子威躲得更快,他缩向墙角:“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他对开始充满了陌生与恐惧,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毛盾正经交待:“他现在脑袋完全是小表智商,你教他什么或教他说什么,他都照做,以后再也没人会欺负你的。”
“谢谢你……”柳婉儿又流出了眼泪。
毛盾笑了笑,又把武子威点晕,然后将缝好的布偶交给柳婉儿道:“这猪女圭女圭的秘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父母以及最亲近的人。因为你若说了,他们未必会信。
“或是会偷偷尝试,一试就会出毛病。至于二娘,你更要小心,她若发现你控制她儿子,准会把你杀了。所以你一定要保密!”
“我会小心!”柳婉儿不禁将布偶抓得紧紧的。
“另外。”毛盾道:“你平常把布偶藏在身边或藏在某处都没关系,不必时常抓在手中,那样容易使人起疑。
“其次则是初一、十五晚上,必须拿竹针插他一下才行。”
“这……他不就醒了吗?”柳婉儿甚为紧张。
毛盾得意道:“没错,要让他有机会复活,否则人的三魂七魄若离开身体过久,会出毛病。
“轻则生病,重则魂魄游离,进不了身,迟早会要他的命。你可以选择恰当时间,避开他较远时才用,让他暂时找不到你。
“如此一来,他就算发疯,也伤害不了你。我所说的初一、十五也未必一定要等到那日子,这只是一个大概的范围。
“也就是说每隔十五天放他一次魂,什么问题也没有。隔十天或八天,全在你自行安排,懂吗?”
柳婉儿点点头,这下她真懂了。
毛盾随后又道:“你现在要提防的二娘,如果她欺负你,你就找大少堂主,他会替你做主。”
“你呢?”
“我得溜啦!”毛盾瘪笑道:“我跟金武堂有仇,待不下去了。”
“有仇,还来救我?”
柳婉儿悲伤不已,如今她已是柳家的人了,岂非和毛盾也有仇了?”
毛盾轻笑:“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找的是武向王,跟你没关系。严格说来,你跟武家也有仇,我们是同路人哪!”
柳婉儿叹气道:“你走了,何时再来看我?”
“不一定,不过我尽量快。”毛盾道:“现在你好好看住武子威,其它事顺其自然,经后会好过些。”
柳婉儿默然点头。
毛盾再交待了一些注意事情,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遂说道:“我该走了,你好自为之。武子威不能出现在这里,我把他带回房,而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明天再出去。”
柳婉儿拼命点头,却禁不住离愁,两眼已流出泪来。毛盾赶忙替她试去,拍拍她肩头,转身走了。
他扛起武子威,向婉儿投以关怀的一瞥,立即掩门而去直朝武子威住处行去。
他住哪里?
毛盾根本搞不清楚。
但他又不愿扛着这败类太久,当下心生一计,他把武子威抛向屋顶,随后猛然往下一丢,砰然巨响,梁断瓦碎,武子威整个人已摔进屋里,四处立即起了一阵骚动声,大约发现状况了。
“就让她娘以为他摔坏脑袋好了!”
毛盾对杰作又得意地笑了,趁着人未追来,他快速溜向墙边,顺路还丢出火拆子,准备烧他个痛快。
金武堂随即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他们此次似乎有备而来,从外头包抄回来,除非毛盾能遁地,否则准难逃被捕命运。
只有一个地方,任何入都不会搜索。
那就是武灵玉的住处,玉竹轩那座缠满青藤的鸟笼。
毛盾早就想到用它当月兑身处只要金武堂的人到金凤阁救火,他就可轻轻松松地利用鸟笼月兑身。
一切在计划之中,他很快闪入鸟笼,由于是晚上,野鸟不习惯夜视,故它们虽受到惊扰,却没多大的骚动。
就算偶叫声,也容易被人想作是四处的喧叫声惊动了它们。
谁又想得到,两个巴掌大的鸟门口,毛盾竟以茅山忍术的缩骨功给缩了进去。
虽然一切都顺利,但鸟粪的味道不好受,毛盾希望封锁线很快移向金凤阁,使他好月兑身。
此时四处已传来救火声,另有追捕呼喝声。毛盾从鸟笼缝隙中看见远处一道火光冲天,那种恶作剧的快感使他窃笑不已。
“哪天把花弄情的给烧个大开花,她才知我的厉害。”
毛盾看得不过瘾,干脆伸出脑袋想探个清楚,这一探,他愣住了。
鸟笼就架在屋顶侧,此时屋顶却站着一位青衣女孩,她冷静地注视着鸟笼这头的这个长胡子的小表。
毛盾光看见她迷人的双下巴,已认出她是谁了:“二小姐?”
他在尴尬中,仍被她的美貌所深深吸引。
武灵玉仍是静默地瞧着毛盾,两眼并不时闪动,似乎想确定什么。
毛盾本来很紧张,但想到武灵玉又聋又哑,她倒未必知道自己的过去种种,就算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她喊不出来。
何况,她又没准备大喊的模样,毛盾不禁大胆了起来,他露出笑容,表示友善:“二小姐一切可好?好久不见了,倒是很想你。”毛盾笑道:“鸟笼可派上用场,你用过吗?”
武灵玉还是盯着毛盾。
毛盾自恃她听不见,心头话一句句送了过去:“好漂亮啊,二小姐,我看得都入迷了,恨不得亲你一口。可惜我跟你家有仇,否则一定追你,娶你当老婆。”
毛盾幻想追求她的美妙境界,不禁呵呵等着,一脸陶醉模样。
武灵玉不知是懂意思,还是被毛盾的神情给逗窘了,竟脸红了起来,幸好是晚上,不易察觉。
毛盾还想再说,武灵玉突然靠了过来,一只手紧张的将他推回笼中,毛盾正感奇怪,屋底下已响起声音:“有刺客,小妹找到没有?”
是武灵雪的声音。
他似乎想起妹妹聋哑,于是改用手语比划起来。武灵玉直摇头,她方自轻笑道:“可惜你没碰上,听说是替你钉鸟笼的小表头。他烧了二娘的房子,我可高兴得很呢!”
武灵玉只是浅浅笑着,也不知听懂没有。
“你别乱闯,他们不敢搜来。就算来了,我也不让他们搜。”
武灵雪道:“我去瞧瞧状况,说不完还可帮那小子忙呢!”
说完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掠向南边。
武灵玉这才嘘了口气,瞧向毛盾,略带窘意,还是以指写着:“你真是毛盾?”
毛盾只好点头,有点尴尬。
“上次为何不靠而别?”
“偷了你爹的东西啊!毛盾觉得她似乎不大懂,遂写道:“你不知道?”
武灵玉未点头也未摇头,仍盯着毛盾。
“看来你是真的不懂了。”毛盾只好写道:“去学武功啦!”
武灵玉欣喜写道:“学会了?”
“差不多。”
“你还要走吗?”
“不走行吗?”毛盾笑着写道:“我烧了二娘房子,不走不行。”
“你跟她有仇?”她稍显激动。
毛盾本想说和武家全都有仇,但随即感到不忍,于是只好点点头。
武灵玉为之沉默,不久又道:“雪狐是你猎着的吧?”
“可以这么说。”毛盾点头。
“我会小心照顾它。”武灵玉感伤地轻笑,又写道:“有人要抓你,我送你出去?”
“好啊!看在你我交情分上,我特地准你帮助我。”
武灵玉甚是高兴,当下往四处探瞧,但觉四周无人,方要毛盾潜出鸟笼,跟着她回房去。
卧房整理得一尘不染,更有淡谈的兰花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毛盾早已被左边墙上那幅丝绣美人图所吸引,她看来有几分神似武灵玉,该是她母亲吧。
武灵玉只顾着在衣柜里翻找,终于找一件黑色罗裙,似笑非笑地交给毛盾。
“这是……”
毛盾忽然想通,立即哭笑不得:“你要我男扮女装?”
武灵玉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点点头,自己也红了脸。
毛盾自嘲地笑了几声:“好吧,看你衷心想助的分上,我就勉强扮一次女的……”
他把沾了鸟粪的外衣月兑掉,换穿罗裙,这一穿,他更想笑了。
“跟改良的道袍差不多嘛!就是软了些,也舒服多了。”
兴之所至,他还扭起了莲花步,逗的武灵玉掩口直笑。
毛盾耍了几遍,但觉一切妥当,就是少一样东西。
他瞄向武灵玉的胸脯,没想到三年前还平平的地方,现在耸挺起来了,正是花样年华,万分迷人。
“我可没有,给个蕃茄什么的吧!”
毛盾自嘲地说着,武灵玉从他的眼光中猜想出是怎么一回事了。整张脸刹时红透,急忙转开身子,想避开尴尬目光。
毛盾有意捉弄道:“没有那两个,我扮什么女的?他想武灵玉听不懂,又道:“像你这么迷人,我都快忍不住想抱住你一亲芳泽了。
“可惜啊!这只能说说而已。也罢!也罢!连蕃茄也没有的话,我只好做个发育不良的小女人了。给条头巾什么的吧?”
武灵玉等他嘴巴不动了,才转身赶忙找到头巾,要毛盾把头放下来,再上头巾,倒有三分像女人,只差那两撇胡子。
武灵玉模模胡子部位,要他剃掉。
“算了吧!只扮个女人,就要我剃胡子?”
武灵玉看他没反应,也不好意思再勉强,她打量毛盾,发现他有如长胡子的女观音,实在点不不论不类。
她抖抽地笑起来。
“有什么办法?这都是你的杰作,我是舍命陪佳人。”毛盾无奈的摊摊手:“现在可以带我出场了吧?”
武灵玉点点头,探向窗外看看,转头向毛盾招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玉竹轩。
似乎众人皆知二小姐又聋又哑,不便靠近盘问,更想不到一个不懂江湖的她,竟会帮着毛盾逃亡。
武灵玉又专找偏僻路径行走,竟然顺利过关,行到了松林尽头,只要翻过墙头,毛盾即可月兑身了。
此时武灵玉眼里泛起了浓浓的哀愁。
毛盾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不自觉的抓着她的双手,在她的掌心写了几个字:“多保重!
我会记得你。”
武灵玉但觉手掌心有了温暖,不自觉地搓着掌心,两眼含泪地注视着毛盾。四目交接,那种心灵交会的深深情怀紧紧扣着两人的心弦。
直到松尖滴落露珠打在毛盾的肩上,他才笑了笑,依依不舍地掠向高墙,径自离去了。
武灵玉默立良久,双手指仍不停抚着掌心。
毛盾传达的那股情意,使她的心灵充满了温暖,她将手掌心伸向鼻尖,似想呼尽毛盾所有的关怀。
她满足又沉醉往回走去。
毛盾写的几个字,将足足可使她回味三天三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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