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侍候在高欢左右,每一次在他杀人之后,总是将死者的剑拾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高欢也一样,没有追问。
除了幻魔、燕北、以及那柄鸦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引起他的兴趣,他一面无疑是幻魔的化身,充满了邪恶,另一面却是与白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那样追寻自我令他很苦恼,也所以他迫令乌鸦去找寻鸦剑那样的一柄剑。
也所以乌鸦将他带到剑街。
周围数百里,就是武林世家也有十数家,多的是武林江湖中人,用剑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懂得铸剑自用的却是少之又少。
用剑与铸剑完全是两回事。
既然有这么多人用剑,铸剑卖剑的店铺自然也不会少到那里,也理所当然的集中在一起,集中在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也就因此而被称为剑街。
斑欢原是剑街的常客,但自从变成幻魔的化身后,“剑街”甚至已完全没有记忆,一直到乌鸦将他带到来,才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乌鸦告诉他剑街这许多店铺中,也许能够找到一柄那样的鸦剑,他毫不犹疑的逐间店铺观看打探,连分辨说话真假的能力他也已都丧失。
他当然不知道,乌鸦在将他导进歧途,既然是幻魔的奴才,侍候了幻魔那么多年,乌鸦又怎会不知道幻魔那柄鸦剑乃是幻魔亲自铸造,幻魔乃是众多用剑的人当中懂得铸剑的其中一个,那是他在请别人铸剑,屡次都不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后,苦学十年得来的成果。
他到底是一个天才,也所以他铸出来的剑全都是一流的好剑,质素甚至可以说凌驾任何一个铸剑师之上,这却是一个秘密。
在燕北来说当然不是,在乌鸦也不是,仍然将高欢带到剑街,绝无疑问是有他的目的。
他显然并不是像忠心幻魔那样忠心高欢,也显然在拖延时间。
当然,他就是做梦只怕也想不到在剑街竟然能够真的找到一柄那样的剑。
剑就是杜铁心铸的,他也是众多的剑客中懂得铸剑而且又有相当造诣的一个,只是师父传授,年轻的时候偶而为之。
仓猝间要弄来铸剑的工具,实在不容易,再加上已放下多时,多少都缺乏一点信心,所以他找到剑街最好的铸剑师相助。
那一个才是最好的人选他当然分辨得出来,铸剑的技术他虽然丢下生疏,但分辨剑师的功力在他来说都是最简单不过。
除了那个铸剑师,杜铁心还找来了燕北琳琳,炉火方面需要燕北的帮助,而非常突然的就是他发觉那其实是一种极佳的练功方法。
琳琳的到来,却完全是为了琳琳的安全。杜家庄经已不是安全的地方,以杜铁心的名气,高欢总会找到去;他未必想得起杜铁心这个人,却一定会挑战杜铁心这个有名的剑客。
只要他找到去,给他遇上琳琳,后果不堪设想。
琳琳太像依依,而依依则是他受制于幻魔之前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人,绝对会勾起他的回忆,所以才会有当夜在杂木林子里的事。给他再遇上琳琳,同样的事不难会再发生。
一个人的运气不会是永远那么好。
铸剑师年轻的时候叫做小许,现在当然叫做老许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须发俱白,一双手却仍然那么准确有力,铸造出来的剑仍然是那么的实用。
他目的在实用,所以卖的剑不在乎装璜,也所以喜欢买他的剑的人并不多。
真正懂得剑的剑客也事实不多。
他的店子正如他的剑一样,不重门面,可以说是剑街中最不起眼的一间,对店子正如对剑一样他着重本质,只要懂得剑的人,他认为一定会找上门来。
尽避生意不大好,维持生活绝不成问题,而他对生活的要求也一向不高。
好像他这样年纪的人,一般也会看得很透的了,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并不奇怪,难得的是对工作的热诚维持到现在仍然不变。
杜铁心既然懂得铸剑,又怎会看不出剑街所卖的剑的优劣,所以他才选择了老许。
他也不是第一次光顾老许,对这个老顾客老许当然也很喜欢,老许又怎会还不知道这个老顾客是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人,也难得有一个伴儿。
老年人最难堪的到底还是寂寞。
斑欢找到老许的店子的时候,店面只有老许在,看见老许所铸的剑,高欢的眼睛便发了光。
他也不是第一次到剑街,潜意识中是有剑街的存在,他仍然能够分辨得出那一间店子卖的剑是好剑。一个真正懂得用剑的剑客,又怎会分辨不出剑的好劣?
之前高欢所用的剑也大都是买自老许这间店子的,杜铁心亦知道,他却是以为在高欢失去自我之后也忘掉之前一切。
而杜铁心一心一意急于打造一柄鸦剑那样的剑,他也没有想到那么远。
看见高欢,老许的心与看见杜铁心一样高兴;他并不知道那许多,杜铁心也没有告诉他。
既没有考虑到高欢找到这里来,杜铁心当然不会告诉老许那许多,最主要是老许并不是武林中人,并没有知道的必要。
老许也没有问杜铁心为什么要打造一柄那样的鸦剑。
看见高欢这个老顾客,老许立即迎上前去,一面亲切的笑容,他喜欢懂得剑的人,对于老顾客尤其是别有一种情怀。
斑欢省不起老许是什么人,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面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大爷又来了。”老许迎上前,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又客套地说道:“大爷还是那么的龙马精神。”
他不大懂得说话,也不习惯诃谀,心里有一句便说一句。
斑欢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问:“你是那一位?”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小许,现在大家都叫我老许了。”老许笑着应,这已是老话,他说了也不知已有几千百遍。
“小许?老许?”高欢省不起来,只是多少有一些印象。
“大爷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老许接叹息:“这年头懂得剑的人,已越来越少。”
这也是老话,高欢又一阵似曾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感觉,回问:“我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到这里来了?”
“有三个多月,”老许思索着:“上一次大爷到来,本来是只买一柄剑的,后来看上了三柄,都买了去,难免有一段时间不会到来。”
斑欢一面听,目光一面从店中挂着的剑上移动:“上一次我买了三柄剑?”
老许笑了笑:“我虽然一大把年纪,记性还是很不错,不会记错的。”
斑欢又问道:“我买那三柄剑有什么用?”
老许一怔,道:“大爷虽然没有跟我说。但好像大爷那么有名的剑客,总经常要有一些好剑在手才是。”
斑欢道:“我很有名啊?”
老许道:“大爷若也不算得有名,还有什么人?”
斑欢忽然又再问道:“我到底是那一个?”
老许月兑口一声:“高欢”怔住,他实在想不到高欢竟然会那样问。
“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怔怔的望着他。
老许呆呆的望着高欢,道:“大爷怎样了?”
“你看我怎样了?”
老讦绕着高欢打了一个转:“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高欢又呆想了一会,再问那一句,道:“高欢到底是什么人?”
老许傻了脸,道:“大爷不是跟我说笑?”
“那有这种事,我是真的不知道。”高欢着急的道:“你快快告诉我。”
老许忽有所悟的:“大爷其实并不是高欢?”
“我不是高欢又是什么人?”高欢嘟喃着:“很多人都叫我高欢。”
老许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高欢又道:“我可是想不起他们怎会认识我。”
“大爷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老许试探着问。
“情形好像就是这样。”高欢苦笑。
老许奇怪地:“怎会变成这样的?”
“一个鸟头人,幻魔”高欢很想将事情说清楚,可是一说到幻魔,他的幻觉便涌现。
倒立又正立头戴着鸟头面具的幻魔,破碎的鸦剑,破碎的鸟头面具。
幻魔的本来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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