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在古刹前终止,萧十三三人还未走近,已看到倒在石阶下的是一个小泵娘。
她的脸朝下,萧十三他们对芸儿虽然很熟悉,一下子却没有想到芸儿会在这儿。
芸儿深夜走出来,倒於这古刹之前,在他们来说,根本是一件绝没有可能的事情所以到他们下马,扶起了倒在那儿的小泵娘,一看竟是芸儿,齐皆吓了一大跳。
“芸儿”萧十三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沈宇双眉已打结,道:“她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
杨天的脸上亦没有笑意。
他虽然亦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亦知道事情并不寻常。
芸儿一向侍候萧红叶左右,现在竟然在这里出现,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十三一只右手随即抵在芸儿的后心上,一股内力透了过去。
芸儿苍白的脸庞陡然一红,终於悠悠醒转,萧十三急不可待地反手抓着芸儿的肩膀,摇晃着追问道:“芸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芸儿目光迷蒙,突然一清,道:“大爷”
“快说,是什么事?”
“小姐……”芸儿语声颤抖。
“小姐怎样了?”萧十三连声催促道:“说”
芸儿颤抖着手一指那座古刹的大门,道:“小姐在……在……”
萧十三不等芸儿将话说完,一个箭步抢前,一脚将门踢开。
那扇门立即片片碎裂,萧十三目光及处,当场怔住。
杨天和沈宇双双扑上,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进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却到处都是坟墓,有些比较简单,只是一个土堆。
有些却极为华丽,那种华丽当然已褪色,已成为过去。
院子中一片银白,冶月下,皑皑的白雪散发着一种凄冷的光芒,令人深深的感觉到那种冰天雪地的寒意。
那些坟墓碑石亦积满了白雪,死亡的气味也就更重了。
东墙的前面,有一块石龟背着的墓碑,虽然已残缺下全,看来仍极具气势。
斑冠古服的东海留侯站立在那块墓碑上,浑身青萤萤的,一张嘴唇却鲜红如火焰、如鲜血。
风吹起了他的衣衫,骤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只奇大的蝙蝠,随时都会飞入漆黑的夜空深处。
侍候在他左右的月奴与香奴显得飘忽,晶莹的胴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是那么窈窕动人,也是那么的娇异。
她们的脸庞亦是青萤萤的,犹如飞舞着的萤火虫在其中,那种美绝非人间所有,亦不是任何的笔墨所能够形容。
萧红叶就躺在东海留侯的怀中,衣衫飘忽,黑发如水中的海藻,无声地飘动。
她的眼睑阖上,仿佛已失去了知觉,脸色有些苍白,神态却一点变化也没有,是那样静。
那种平静却仿佛已接近死亡!
香奴双手轻托着她的头,月奴却捧着她晶莹的双脚。
留侯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奸像被门扉破碎的声音惊动,缓缓抬起来。
萧十三震怒,大喝道:“为什么将我的女儿抢来这里?”
东海留侯一笑,那笑容比月光还要凄冷,以萧十三的勇武,竟然亦为之心寒。
沈宇和杨天双双护着萧十三,沈宇剑柄在握,杨天的右手亦按在刀柄上。
萧十三突然伸手,伸向杨天,五指勾曲了起来。
这种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可是杨天仍然立即就有了反应。
表面上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意,但事实上,萧十三的每一个动作他都非常留心。
尤其是这一个动作。
这之前,只要一伸手,杨天就会迅速将刀送到萧十三乎上。
这之前却已是四五年以前。
但现在,杨天那双手仍然能够在萧十三右手伸到的同时,将那个锦缎包袱解开来。
秉在包袱之内的就是一把刀,那把刀一般长短,刀身却并下多半尺宽阔,套在一个紫鲨皮鞘内,刀柄上一点光泽也没有,给人一种极雄厚的感觉。
那把刀就是萧十三的兵器,但他很少用,值得他动用这把刀的人也实在太少,这四五年以来已简直成了一种装饰晶。
可是刀仍然不时打磨,对於这件工作杨天已成了习惯,他就像最初追随萧十三闯荡江湖的时候一样,在萧十三需要那把刀的时候绝下会令萧十三失望,尽量将那把刀保存在最佳的状态。
他外表看来虽然笨拙,但动作却灵敏非常,在萧十三的右手伸到的刹那间,已经将刀柄送入萧十三的右掌中。
萧十三立即拔刀。
“呛”的一声惊破天地的静寂,月光斜照在刀锋上,反射出一道令人心寒的冷芒。
杨天和沈宇的刀剑几乎同时出鞘。
天下间值得萧十三动手的人并不多,值得他们三个人联手夹攻的人更少。
东海留侯并下在那些人当中,他们甚至对东海留侯一些印象也没有。
萧十三动那把刀,只因为萧红叶落在东海留侯的手中,他突然紧张起来。
杨天和沈宇却完全因为萧十三的关系。
留侯无动於衷,只是冷笑。
萧十三拔刀在手,人更显得威猛,暴喝道:“说你的姓名。”
留侯应道:“东海留侯。”
萧十三目光左右一扫,杨天和沈宇摇头,他们的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不管你是什么侯,快将我的女儿放下。”萧十三振刀大叫道。
东海留侯笑问道:“萧红叶是你的命根子?”
萧十三厉声道:“她若是有什么损伤,我誓将你们三人挫骨扬灰。”
留侯又一笑,双手突然一扬,萧红叶从他的怀中飞起来,蝴蝶般凌空一转,飘然落下。
萧十三惊怒,箭一样射出。
他身形之快,实在难以想像,半空中霹雳一声暴-,一刀疾削了出去。
人、刀过处,地上的积雪被激得疾飞了起来,闪电一样的刀光直射向石碑上的三人!
留侯即时蝙蝠般振袖飞上半空,香奴和月奴亦左右飞了开去。
萧十三人、刀立即一旋,凌厉无比的刀势突然变得飞灵变幻,凌空连斩十三刀!
留侯在刀光中飞舞,萧十三的刀虽狠、快,竟然沾不到他的衣衫。
萧十三心头大震,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见过一个轻功这样高强的人。
杨天、沈宇同样吃惊。
沈宇的剑像毒蛇一样向香奴进攻,连刺十多剑,亦始终连衣角也削下下一片。
香奴简直就像没有骨头似的,飘忽在空中,最后甚至以沈宇的剑为轴,风车一样旋转起来。
沈宇看到香奴的笑靥,也看到香奴缎子一样轻盈的身子不停地旋转,可是,任他的剑势怎样变,始终都不能够刺在香奴身上。
他那柄弯刀与一般的刀回异,所用的刀法也是,变化虽然下太多,但每一个变化都非常诡异。
月奴的身形更诡异,简直就是随着杨天的变化而变化,与刀锋之间始终保持三寸距离。
就差那三寸,杨天的刀始终削不到月奴身上,月奴却没有向他还击。
萧十三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看见杨天与沈宇的情形,心头更惊骇。
这三人的身形变化简直就前所未见。
萧十三看不出,也想不透,手中刀却没有停,一刀急一刀,寸步也不敢离开萧红叶。
东海留侯面露微笑,在刀光飞雪中飘忽,突然一退,贴着那驮着石碑的石龟直往下落!
萧十三抢前,暴喝,左掌疾拍在石碑之上。
霹雳一声,石碑片片碎裂,环射了开去!
东海留侯并没有停下,也仿佛完全下受影响,继续往上拔,越拔越高,竟然拔高了五丈过外。
香奴和月奴同时拔起来,斜向留侯靠近去,亦越拔越高。
杨天和沈宇一齐拔起出击,但是都追不及。
眼看着,香奴、月奴与留侯靠在一起,飞雪般往古刹外飘去。
萧十三刀一翻,插在地上,身形一欺,双掌一拍,将旁边老大一块石碑拔起来,凌空疾掷了出去!
“轰”一声,石碑在空中四分五裂,激射了开去,积雪与石层一并散开。
留侯与两婢在积雪层中迷离,到那块碎裂的石碑一片片落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了。
萧十三长嘶声中,掠上了古刹的高墙,纵目望去,一片空荡,只有远处漆黑的林子之前,仿佛有萤火三点悠然飘去。
这是什么轻功?
萧十三瞪着眼睛,突然想起萧红叶,凌空一个倒翻,落回原地。
沈宇和杨天二人守候在萧红叶身旁,不敢离开,一见萧十三下来,忙迎上去。
沈宇从来未有过如此紧张,抢着问道:“大哥,怎样了?”
萧十三摇摇头,一脚将插在地上的刀挑起,杨天那边手一摆,“叮”的那把刀正好落在鞘中。
“那三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眨眼,竟然远离十数丈之外。”
杨天的脸上毫无笑容,道:“江湖上谁有这么好的轻功?”
萧十三冶笑道:“以我所知,一个也没有。”
沈宇目光落在剑上,道:“他们简直就没有骨头的,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杨天月兑口问道:“那像是什么?”
沈宇一个“鬼”字已到了咽喉,却没有说出来,萧十三看见了,摇头道:“别胡思乱想。”
“可是……”沈宇欲言又止。
杨天模着胡子,道:“那三个的确是很邪门。”
萧十三双手握拳道:“不管怎样,他们还不敢与我们打下去,到底是旁门左道。”
沈宇道:“大哥,看看红儿怎样了?”
萧十三浑身一震,俯身抱起萧红叶,道:“红儿,你醒醒……”
萧红叶没有反应,萧十三手背往她鼻端一探,发觉还有气,放下心来,再一探腕脉,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道:“脉博跳动甚微弱,不过相信还没有什么危险。”
也就在这时候,杨天突然惊呼起来,道:“看她的脖子。”
他的话声从未这样尖锐过。
萧十三一呆,急忙望去,只见萧红叶雪白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两个洞。
那就像是给什么野兽咬出来的,犹有血往外流。
“怎会这样的?”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冶气。
“好像是牙齿印。”杨天瞪着眼。
沈宇诧声道:“莫非方才那个小子就是在咬红儿的脖子。”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杨天追问道。
萧十三铁青着脸,没有作声。
沈宇沉吟着接道:“难道那个小子就是在吸红儿的血?”
萧十三叱道:“胡说什么。”
杨天忽然道:“大哥,看情形不是没有可能。”
萧十三怒问道:“吸血干什么?”
杨天道:“也许是在练一种邪门的武功。”
萧十三又是一怔。
沈宇道:“那若不是练武功,那三个只怕就大有问题了,大哥,这件事可不能忽视。”
萧十三冷然点头,紧抱着萧红叶,道:“红儿若是有什么下测,我誓要把他们粉身碎骨。”
杨天道:“大哥,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沈宇亦道:“红儿衣衫单薄,此地风寒,我们还是回去再说。”
芸儿这时候已经走进来,方才的一场恶斗亦看在眼内,已吓得目瞪口呆。
到现在她才懂得移动脚步,跟着走到萧十三他们面前。
萧十三急问道:“芸儿,小姐怎会走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不知道。”芸儿惊魂未定。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萧十三抱着萧红叶往外走去。
芸儿的话说得并不多,她所以昏倒,只是因为看见香奴和月奴一前一后捧着萧红叶一飘一飘地飘向蝙蝠般高立在石碑上的东海留侯。
刹那间她依稀记得好像看见两具骷髅骸鼻飞舞在雪地上,其中仿佛有一具还回头对她笑。
萧十三听得怔住了,杨天和沈宇也下例外,事情的奇异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萧红叶一直都没有苏醒。
长夜终於消逝,火龙寨亦恢复正常,所有人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那一地的冰雪,都无不大感诧异。
这的确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大多数的人都将昨夜的酣睡归咎这一场大雪的降临,只有赵五、丁杰两个喽罗知道其中可能有问题,他们看见了五色帆,看见了那个东海留侯,那道怪异的碧芒,他们原是打算回去报告,可是走不了多远,就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竞走回屋子里,倒头就睡。
刹那间在他们的感觉里,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了。
一醒来,他们立即想起了那件事,望着屋外的积雪,一股寒意直涌上心头。
他们慌忙去禀告沈宇。
听罢报告,沈宇并不表示意见,立即带了两个人赶去见萧十三。
赵五和丁杰所说的那个王侯装束的人,绝无疑问就是他们昨夜所见到的那一个。
那三个竟是由胡四相公的五色帆载来,当然更就不寻常了。
萧十三这时候正在萧红叶的房间内,萧红叶亦终於悠悠苏醒。
“红儿”萧十三急急地呼唤,芸儿一旁亦紧张了起来。
萧红叶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周围,又看看萧十三,有些茫然。
地方待坐起,又给萧十三按住,道:“你卧着,不要乱动。”
“发生了什么事?”萧红叶奇怪,对於昨夜的事,她仿佛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十三看着她,下由问道:“红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怎样?”萧红叶眨着眼睛,轻抬右手,按住额角,道:“有些晕眩。”
那是因为失血太多。
萧十三心中明白,却没有说出来,只恐吓着了萧红叶,口中安慰道:“只怕是天气突然转冷不习惯之故。”
萧红叶茫然应道:“今天的确冷得多了。”
芸儿道:“昨夜下过雪。”
她的语声在颤抖,萧红叶听了一怔,道:“雪?这时候怎会有雪?”
看样子,对於昨夜的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芸儿反而-了眼。
萧十三心中一样疑念重重,诧声道:“红儿,你完全不知道昨夜下过雪?”
萧红叶淡然一笑,道:“爹问得也是奇怪,女儿昨夜睡着了,又怎会知道。”
萧十三苦笑。
芸儿接着又道:“昨夜那场雪下的真大,上山经过的那座古刹,也给盖得白白的。”
“哦?”萧红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芸儿正不知如何回答,萧十三已道:“是我跟她说的,昨夜我下山喝酒,回来时大雪封山,一片银白,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萧红叶坐起身子,道:“我这就出去看看,这时候难得下雪。”
萧十三道:“你还是多休息吧。”
“怎么了,我又不是有病。”萧红叶忽有所觉,道:“你们怎么这样奇怪地望着我呢?”
“没有啊。”芸儿忙否认,这之前,萧十三已经一再叮嘱她不要再胡乱说话。
萧十三勉强笑道:“别说傻话,大家都是要你好。”
“爹,你忘了,女儿也是练过武功的。”
萧十三摇头道:“爹像是那种没有记性的人吗?”
“那就是了,堂堂火龙寨主的女儿竟然会怕冷,那传了出去,岂非要教人笑掉牙?”
萧十三只有苦笑!
芸儿仍然在打量着萧红叶,目光不觉落在萧红叶左颈那两个牙洞之上!
萧红叶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芸儿慌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萧红叶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
芸儿不住地摇头,萧红叶亦摇头道:“你瞒不过我的,只看你的眼睛我便已看出来了。”
芸儿以求助的目光望着萧十三,萧十三笑道:“红儿你不要胡思乱想,芸儿没有瞒你什么。”
萧红叶笑了起来,道:“爹,你不要帮着她说话,我看你也是在说谎,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萧十三连声否认道:“没什么,你看一切不都是很好,哪有什么下妥的!”
萧红叶道:“你们却是以这种目光望着我,爹,你快说,否则我可不依你。”
萧十三乾笑两声道:“红儿,你不要胡闹。”
萧红叶转向芸儿道:“芸儿,你还是老实跟我说,否则我不再要你跟我了。”
芸儿大惊道:“小姐”
萧红叶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一样,现在分明出了事,你却是瞒着不肯对我说,既然你的心目中已没有我的存在,还跟着我干什么?”
芸儿慌忙摇手,看着萧十三,一脸哀求之色,几乎流下眼泪,萧十三看在眼内,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红儿,你莫怪芸儿!”
萧红叶急问道:“爹,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萧十三又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萧红叶追问道。
萧十三反问道:“我在告诉你之前,你先告诉我,昨夜你曾经到过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吗?”
萧红叶摇头道:“我不是一直留在这儿睡觉吗?”
萧十三苦笑道:“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爹,你说,你说啊。”萧红叶连声催促。
萧十三无奈将昨夜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萧红叶越听越奇怪,由奇怪而恐惧,最后伸手按在颈上的牙齿洞上,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完全不像装模作样,难道对於昨夜的事情,竟真的懵然不知,一点感觉也没有芸儿卑缩在一旁,惊讶地望着萧红叶,对於这件事,她突然感觉到另一种更尖锐的恐怖。
萧十三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现在也不由生出了那种念头。
他开始怀疑昨夜那三个人的身份,那三个所施展的那种身法亦一一浮现眼前。
然后,他突然发觉,那种身形已绝不是“武功”这两个字所能够解释。
一个人怎能够像飞鸟一样飞舞在空中?
还有,一个人纵然是轻功绝顶,亦未必能够在弹指之间,飞掠十数丈之外,那种速度,绝无疑问已超越一个人的体能。
萧红叶的深夜步行出寨外,可以说是一种所谓离魂病,但那些珠帘的扬起,又怎样解释?
那一夜大雪的突然落下,是不是亦非常奇怪?
芸儿绝不像说谎,他们虽然喝了很多酒,也绝对相信自己绝不会醉眼昏花。
萧十三沉吟着走到窗前,折下滴水飞檐垂下来的一条冰柱!
触手冰冷,冰柱缓缓化成水珠在他的手中滴下,一切看来是如此的真实!
萧红叶看了萧十三和芸儿一眼,打了一个寒噤,-步到铜镜之前,细看颈上那两个牙齿洞!
她的脸色更苍白,身子开始发抖,就像是劲风中的弱草,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下能自主!
芸儿忙过去扶着!
萧红叶目光一垂,轻声问道:“芸儿,你真的没有说谎?”
芸儿点点头,一阵委屈,眼泪流下。
萧红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拍芸儿的肩膀,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种事,是不是大难以令人置信了?”
芸儿流着泪点头。
萧十三缓缓转过身子来,那条冰柱亦已经不存在,变成一滩水!
他叹息着道:“你们都不要担心,这件事虽然不可思议,但我绝不相信是什么鬼怪作祟,这可能是一种人为的把戏,是我们仇家的一种恐吓手段。”
语声一落,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道:“他们若是以为那就可以令我恐惧,令我就范那就错了。”
芸儿忙问道:“爷,真的不是那种东西吗?”
萧十三道:“昨夜你看见的也许只是一种幻觉,一种错觉。”
萧红叶接着问道:“可是这两个牙齿洞又怎样解释?”
萧十三笑道:“要弄出那样的两个牙齿洞还不容易?这绝无疑问又是另一种手段。”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以你爹的财势,一般的手段,肯定已起不了什么作用。”萧十三抚须笑道:“这种手段虽然特别,其实亦没有太大的作为,我们到底已不是小孩子。”
他的脸上虽然有笑容,内心却并无任何笑的感受,只是装出来,要令萧红叶放心。
芸儿的脸上亦有了笑容,只是这种笑容,并不难瞧得出并不真实。
萧红叶看看萧十三,看看芸儿,忽然笑起来道:“你们不必安慰我,昨夜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亦想得到不寻常。”
萧十三苦笑!
萧红叶接着道:“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不害怕,不担心。”
她笑看萧十三道:“有爹在这里,有谁还敢对我怎样?”
萧十三只有点头,萧红叶又道:“爹也不必太忧虑,即使这件事下是人为,邪不能胜正,女儿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又哪怕邪魔歪道作祟。”
“这句话最合我的心意。”萧十三又大笑起来,这一次总算有些欢愉的味道。
也就在此际,沈宇匆匆地走到楼外,在门上敲了三下,说道:“大哥请出来一趟。”
萧十三皱眉道:“芸儿好好侍候小姐,我出去一会儿,立即就回来。”
芸儿颔首,萧红叶接道:“爹尽避放心,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萧十三一呆,点头道:“好,好女儿。”转身走出去。
沈宇恭候在门外,见萧十三出来,忙迎了上去,道:“大哥,有件事不大妥当。”
“又发生了什么事?”萧十三紧张起来。
“后山巡夜的弟子来报告,昨夜发现胡四相公的五色帆在附近海上。”
“胡四?”萧十三有些奇怪,道:“这小子与我们可是从来都没有来往,将五色帆驶来这附近干什么?”
“最奇怪的却是他们看见一个王侯装束的人与两个女子站在船头之上。”
“哦?”萧十三瞪大了眼睛。
沈宇沉声道:“根据他们的陈述,那只怕就是我们昨夜遇上的那东海留侯。”
萧十三大-道:“快叫他们来见我!”
赵五和丁杰的口才并不好,所以他们对於昨夜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夸张,有多少说多少。
萧十三听罢,沉默了下去,沈宇和杨天看着萧十三,并没有作声。
好一会,萧十三才一挥手,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对其他人提到这件事?”
赵五和丁杰摇扔头,萧十三模了模胡子,道:“很好,这件事,你们留在心里,不要宣扬出去。”
“是”赵五和丁杰看见萧十三那种表情,亦知道事态严重。
萧十三接着吩咐沈宇道:“你就去传我命令,说发现胡四相公五色帆昨夜接近大寨,似有所作为,叫各人提高警惕,入夜后更加要加倍巡逻。”
沈宇说道:“这是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杨天插口道:“胡四虽然海上称雄,在陆上却是怎样数也数不到他,与我们火龙寨相比,就更不是东西,若说是为了他而加重防卫,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
沈宇道:“何况这些年来,儿郎们都习惯了安定的生活,也知道火龙寨的势力,在目前来说,还没有其他帮派能够相比,更不是胡四那种小角色所能动摇得来的。”
“这是事实”萧十三一皱眉道:“但除了这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告诉他们昨夜的事情又怎样?”
“绝无疑问,一定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也一定会引起不必要地骚动、恐慌。”萧十三一顿又一叹,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到现在为止,也还未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宇不能不点头。
“你暂时就依我的话去做。”萧十三又考虑一下,道:“到需要说实话的时候,我们再说实话。”
沈宇再点头,带着赵五和丁杰走了出去,萧十三又陷入沉思中。
他在院子里来回巡了好一会,突然地停下了脚步,杨天亦步亦趋,同时停下来!
萧十三望望了杨天一眼,道:“你向来善解我意,这一次……”
杨天笑应道:“大哥是必在考虑,那东海留侯三个人万一是那种东西又怎么办?”
萧十三伸伸手模着杨天的肩膀,道:“昨夜那三个人的身形、步法,实在是前此未见。”
杨天沉吟着道:“不瞒大哥,小弟不以为那是一种轻功,一个人纵然能够高跃五丈,亦不能够在空中如飞鸟般飞翔。”
萧十三叹息道:“也许真的有某种方法能够使人突破体能极限,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
杨天笑着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虽然下少人都言之凿凿,对我们来说,亦一样的不可解。”
“这之前,我们到底还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不等到没有存在。”
“不错。”萧十三松开了手,踱了出去。
杨天模着髯子道:“大哥是不是想起了那个人?”
萧十三转身笑了笑道:“你到底没有令我失望。”
杨天道:“那个人一向都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大哥岂非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有时与他言谈上发生冲突。”
萧十三苦笑道:“知道我是因为这原因找他,你以为他会怎样?”
“只是笑一笑。”杨天又模了模胡子道:“而且,包管不会笑得太难看。”
萧十三点点头道:“他毕竟是一个大法师。”
杨天道:“大哥也到底是他的好朋友。”
萧十三伸手道:“刀给我,你立即走一趟请他来。”
杨天忙将那个锦缎包袱送到萧十三手上,道:“小弟一定尽快回来。”
萧十三将那个锦缎包袱往肩上一搁,道:“这个老小子近来苦研佛经,足不出户,希望现在还是。”
“大哥放心。”杨天一抱拳,急急奔了出去!
萧十三目送杨天走远,缓缓地又将那个包袱卸下,以指将绵缎挑开,手握在刀柄上。
“我要是真的能够放心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刀拔出来!
刀锋在白天更闪亮,萧十三目光落在刀锋上,喃喃道:“刀呀刀,你伴我出生入死,创下了火龙寨现在的基业,这一次也千万要助我保住红叶的性命。”
院子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就因此,他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只听到这些话,没有见到萧十三,不难会以为说这些话的是别人。
这种没有信心的话本就不是萧十三这种人说的。
萧十三也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吓得倒的人,所以变成这样却不难解释。
萧红叶对他实在太重要了。
没有阳光,冰雪严寒。
一夜之间,竟变成这样,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却摆在眼前。
杨天牵着两匹健马要离开火龙寨的时候,命令已传开,火龙寨的人亦开始忙碌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透着诧异之色。
胡四虽然在江湖上也很有名,但还不值得火龙寨的人如此紧张。
比较聪明的人都已想到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当他们看见杨天不替萧十三捧刀,匆匆要离开的时候就更肯定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胡四找来了什么厉害的帮手,真的要侵犯火龙寨?
尽避疑惑,没有人敢截下杨天问清楚,只是工作得更起劲!
虽然已平静了这么久,他们的武功并没有放下,对於火龙帮的忠心,也没有冷却。
火龙帮绝不容易轻侮!
动念间热血沸腾,步伐变得更急速,各自去准备他们应该做的防备工作。
未出寨门,杨天已上马,沈宇迎面走来,看见杨天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忙奔了过来。
“老二,去哪儿?”
“白云深处。”
“去白云馆找琵琶大法师?”沈宇有些意外。
杨天点头,沈宇苦笑道:“看来大哥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已有些怀疑那三个是那种东西。”
杨天叹了一口气,道:“不怀疑才怪。”
沈宇一摇头,道:“我也绝不以为还有人能够在我们三个的夹击下逃出去。”
说到那一个“人”字,他的语气特别加重,从他说话语气听来,他显然早就肯定那三个是那种东西了。
杨天目光远望,道:“希望白云馆那位馆主不会令大哥失望。”
沈宇道:“从外表看来,那位大法师应该有几下子的。”
“思,馆主的确不像是那种呃神骗鬼混吃饭的人。”
“的确不像。”沈宇往鞍旁一拍,道:“老二,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杨天颔首,策马奔了出去。
沈宇目送杨天去远,嘟喃道:“琵琶大法师数十年苦修,这一次应该可以大显身手了。”
白云深处白云馆,琵琶大法师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云馆的确在白云深处。
那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不很高,重重叠叠的不知有多少进。
屋子的附近,有几株古松,最大的一株,笼罩着几乎有一半屋子的瓦面。
屋子所以令人觉得奇怪,重要的还是所用的并不是现在的建筑方法。
那种结构,已只有在古书中,才能够见得到,在那株苍松的衬托之下,更充满了古味。
迸松再过,是一个奇大的瀑布,在千万仍高岭之下奔泻下来。
一折再折,接连九折,那个瀑布匹练似的,又像神龙入水,气势雄伟。
瀑布轰轰地直冲进一个大水潭,激起了漫天的水烟。
风一吹,水烟就像是云雾一样撒向那座白云馆,纵使是没有白云,白云馆也仿佛在白云之中。
水潭周围,分布着无数大石,洁白得也像是白云一般。
还是拂晓,一切看来都是那么迷茫。
一阵清脆的琵琶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一下一下直响入清天白云里。
弹琵琶的是一个须发俱白的老翁,坐在水潭旁边的一方巨石之上。
瀑布虽然“轰轰”的,震人心弦,可是竟然盖不过那琵琶声。
老翁手指灵活,轻描淡写,看似不甚用力,奇怪竟能够发出那么响亮的琵琶声响来。
他的年纪看来已很大,又好像并不大,虽然坐在那里,又好像随时都会化成轻烟一缕,飞入白云中。
风吹起了他的须发,也吹起了他那一身白衣,总算没有将他吹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就像不存在似的,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确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甚至萧十三,也是像别人一样称呼他为琵琶大法师。
有的人说,那是因为他擅弹琵琶,爱弹琵琶,亦有人说,他根本就是琵琶的化身。
至於到底是不是,相信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很少外出,尤其是这近几年,他结交的朋友也不多,萧十三是其中的一个。
对於萧十三他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很多时候都自动去找萧十三。
他很多时候跟萧十三谈禅,谈一些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道理,至於萧十三懂不懂,他却似乎并不在乎。
萧十三第一次开始的时候,都是很有礼地招呼这个大法师,但谈到了一半,就变得很无礼了。
大法师却从不在乎,火龙寨的人从未见过他生气,萧十三也没有。
大法师穿的并不是僧袍,却挂着一串佛珠,那串佛珠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晶莹发亮。
他的头上也没有佛印,苍苍白发披肩上,别有一股飘逸的味道。
无论他到什么地方,手上都捧着那个檀木的琵琶,只是他并不多弹。
据说他乡是弹给知音的人听,所以那么多人奇怪他竟会弹给萧十三听。
因为萧十三无论怎样看,都不像对音律有研究,而大法师弹琵琶的时候,他有时甚至醉得一塌糊涂。
也有人间到大法师这个原因,大法师却是笑而不答,幸好他表面上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疯子。
至於他认识萧十三,却完全由於楚轻侯的介绍。
楚轻侯也就是大法师的关门弟子,所以也弹得一手好琵琶,他却是更喜弹琴。
至於他怎会拜在大法师的门下,却是一个似乎很玄,但其实很俗的故事。
据说他自小多病,他的父母为他寻名医,都没有用,一直到琵琶大法师的出现。
好像这种童话的遭遇,听的人都觉得幼稚,甚至楚轻侯的朋友,楚轻侯却是只有苦笑。
他这才知道说的纵然是真话,也未必能够令人相信。
他跟着大法师很长的一段时间,学了一身本领,但一样不知道大法师的来历,只是从父母的闲话家常中,约略知道大法师原也是朝廷王族中人,只是淡薄宝名,视富贵如浮云。
大法师也绝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出家人,虽然没有做和尚,入佛寺,但对於佛法的研究,亦只怕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他。
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既奇怪又有趣的人。
拂晓的山风分外清寒,大法师的衣服是那么单薄,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山风过处,响起了一阵阵松涛,无数松针随风洒下来。
环山虽然一株枫树也没有,但这一把松针已透着很强烈的秋意。
大法师看来更飘逸,手挥过,琵琶声缓下来,却去得更远。
那个瀑布仍然在下住地奔流下来,充满了无尽的活力,飞溅的水珠迎风飘洒,但是到了大法师身旁,竟好像遇到一道无形的墙壁,竟然洒下进去,飘然从旁边飞逝。
大法师的眼睛垂下,也好像沉醉在琵琶声中。
杨天也就在这时候到来了。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大法师似的,他在大法师身外三丈停下。
大法师似无所觉,继续弹下去。
水烟继续不停地飘飞,飘洒在杨天的身上,他的衣衫终於沾满了水珠,胡子上亦水珠点点,晶莹发亮。
杨天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倾耳细听。
琵琶声很快停下,曲显然末尽,大法师轻叹一声,转过头来。
杨天即时问道:“曲还未尽,何以不弹下去?”
大法师笑着道:“这当然是因为你来了。”
杨天抱拳为礼,道:“打扰大法师清兴,抱歉抱歉。”
大法师上下打量了杨天一眼,道:“萧寨主安好?”
杨天摇头道:“不好。”
大法师叹息道:“一个人大有权势,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天意如此,却是无可奈何。”
杨天道:“大法师只怕误会了,大哥虽然有权势,近年来还没有人要打他的主意。”
大法师只是笑笑。
杨天道:“权势大小与否虽然能够令很多人心动,但是有萧大哥那种魄力的人并不多。”
“的确不多。”
杨天接道:“若是没有那种一统天下群豪的魄力,就是灭了火龙寨也没用。”
“看来的确是的。”
杨天趋前一步,方待说什么,大法师突然手指放在那边石上的一个玉瓶,道:“那个玉瓶里有些水!”
杨天道:“大法师弹琵琶已多时,也该喝些水解渴了。”
大法师反问道:“你不渴?”
杨天摇头。
“既然你不渴,就是老夫渴了。”
“在下去替大法师将水拿来。”
“你的话说得有意思将水拿来。”
杨天一怔,仍然走过去,立待动手,大法师突然道:“且慢”
“大法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大法师笑笑道:“水是物,瓶是境,你能否不动境,替我将物拿来?”
杨天傻了眼,道:“不动这瓶如何拿得了瓶中水。”
大法师又笑笑道:“以前有一位和尚问一位禅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你知道那位禅师怎样回答?”
杨天摇头道:“在下不知。”
“禅师说他在青州做了一件棉布袍,重七斤半。”
“在下也不知道棉布袍与佛法有何关系。”
“那是不答之答,棉袍的是一件是一,重七斤半是多,一不离七,七不离一,亦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杨天还是摇头,大法师接道:“瓶是境,水又何尝不是境。”
杨天苦笑,道:“大法师又打禅机了。”
大法师笑道:“你天资聪明,可惜与佛无缘,否则老夫倒想收下你这徒弟。”
杨天道:“大法师的好意杨某亦只有心领。”
大法师笑问道:“你这次到来,想必是萧寨主的意思,相识以来,这还是萧十三第一次找老夫,若是猜得没有错,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是萧十三不能解释的。”
杨天反问道:“大法师认为什么是我们寨主能解释的?”
大法师道:“一般的难题,以他现在的人力、物力,都绝对难不倒他,只有鬼神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才能够令他要找老夫。”
杨天叹了一口气,道:“不错。”
大法师忽然亦叹了一口气,道:“他若是以为老夫能够洞悉先机,就错了。”
杨天呆了一呆,道:“大法师,不是说你能够驱神治鬼?”
“这是别人说的,老夫除了一身还不错的武功,一手琵琶之外,就只有一股浩然正气。”
杨天道:“无论如何,敢请大法师走一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说出来一听。”
杨天终於说了出来,大法师一面听一面点头,脸色也一面变,到杨天将话说完,他就像突然抽乾了浑身的血液似的,脸色变得犹如白纸一样。
杨天看在眼内,也不由苦笑。
大法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杨天一惊,忙问道:“不知大法师有何妙法?”
大法师道:“我还是走一趟,看一看事情有什么变化。”
杨天道:“寨主意思,正是如此。”
大法师沉吟道:“红叶是一个好孩子,若是有什么损伤,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很难过。”
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身的衣衫动起来,没有风,在他站起之前,风正好停下。
杨天看着暗吃一惊,大法师一身武功,他早有耳闻,但大法师的内功竟然到这地步,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风这时候又吹来,大法师一身衣衫动更得厉害。
到他走下那块巨石的时候,那一身衣衫更涨鼓起来,仿佛一个大气袋。
他也就忽然从石上飘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就像是一片落叶,一点飞絮。
飘落在地上,大法师忽然一皱眉,好像有些儿不大舒服。
杨天看得真切,忙问道:“大法师怎么了?”
大法师道:“老夫只是忽然一阵心绪不宁,这已是很多年很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的现象了。”
杨天诧异地道:“不会是因为我们寨主的事影响吧?”
大法师摇头道:“火龙帮远离此地,这件事还是现在才知道。”
杨天奇怪道:“那是什么原因?”
大法师道:“若是我猜得对,这儿只怕要有事发生了。”
他一顿又道:“就在这时候发生,难道亦是与那件事有关?”
杨天听着,越来越奇怪,大法师倏然闭上眼睛,忽然又张开,道:“既来之,则安之。”
杨天道:“在下不明白。”
大法师道:“要明白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杨天苦笑。
大法师又道:“只希望我们明白的时候还不太迟。”然后再迈步,往前面走去。
石径蜿蜒,走过了这条石径,就是白云馆的正门。
石阶是用白石彻成,只有几级,当门一块石碑,刻的竟是“佛法无边”四个大字。
杨天目光落在石碑上,笑笑道:“这虽然不是一座寺院,下知怎的,看见了这石碑,在下就有一种身在佛门的感觉。”
大法师应道:“这块石碑乃是老夫的师父传下来的,他是个真正的佛门中人。”
杨天“哦”的一声,道:“大法师却是没有皈依我佛。”
大法师道:“你是指形式那方面。”他一笑接道:“剃度不过是一种形式。”
杨天点点头,道:“大法师乃是心中有佛。”
“没有”大法师摇头。
杨天忽然有所悟,道:“恭喜大法师。”
大法师笑笑道:“可惜。”
杨天道:“也许有一天在下会追随大法师的。”
大法师只是笑。
绕过了石碑,是一个院子,苍松古柏,白石径从中穿过,古味盎然。
杨天跟着大法师从松下走过,感到前所未有的宁谧,大法师也没有说什么,直人大堂。
一个白衣青年盘膝坐在堂中,正在抄录佛经,看见大法师进来,欠身为礼。
大法师没有理会,向杨天道:“你在这里侯我一会。”
杨天点头,大法师往内走去。
白衣青年又垂下头来,继续抄经,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左右,眉清目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奕奕,下笔也非常稳健。
杨天走过去看了看。
白衣青年立即停下笔,对杨天点头为礼。
他的字与他的人,一样清秀,杨天目光落下,道:“小兄弟写的好字。”
白衣青年笑笑道:“字不好,人也不小了。”
杨天转问道:“尊姓大名。”
“芭蕉”白衣青年又一欠身。
杨天一怔道:“芭蕉?”
“师父是在芭蕉树下拾我回来的。”白衣青年笑问道:“芭蕉这名字是不是也很好听?”
芭蕉道:“师父老人家认为我的心太散漫,抄经也许可以使我改善。”
杨天想了想,笑笑道:“你只是太有礼而已。”
芭蕉脸一红,道:“我若是专心抄经,又怎会旁骛,又怎会知道阁下进来,又怎会多礼。”
杨天道:“你能够说这样的话,可见得你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有些身不由已。”
芭蕉叹息道:“看见师父老人家不行礼,在下实在有些做不到。”
杨天道:“你本该看不到我们进来,可是,你还是看到了。”
芭蕉道:“不错,这是分心二用。”
杨天道:“像你这个年纪,要你像个和尚一样抄经,实在不容易。”
芭蕉道:“是我要抄的。”
杨天细看了芭蕉一眼,道:“大法师从未强迫过你?”
“家师从不勉强我们做我们不喜欢做的事情。”
“除了抄经之外,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抄经可以让我对佛法多些了解。”芭蕉说着又拿起笔来,抄了几个字。
杨天忽然问道:“你真的知道你所抄的是什么意思吗?”
芭蕉一怔,杨天笑着道:“老弟,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
“兄台请讲。”
“抄经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抄的。”
杨天缓缓道:“你的字很不错,而且你也的确很用心地抄,却只是抄而已。”
芭蕉沉吟起来,杨天又道:“一句句地抄,还差不多。”
他一顿又道:“有些人穷一生之力才抄得一两句经书,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芭蕉忽然合掌道:“多谢指教。”
杨天再转问道:“大法师没有跟你说这些道理?”
芭蕉道:“也许他已经说了,只是我听不明白。”
“你师父的话,的确不容易明白。”杨天不禁笑起来。
芭蕉忽又道:“你对於佛经懂得好像很多。”
杨天道:“很小的时候,父母曾将我送入寺院,那儿的和尚说我有慧根,可惜,我还是逃出来了。”
芭蕉轻叹了一口气。
一声怪叫,即时划空传来,杨天一呆,芭蕉摇头,接着又一声怪叫。
那就像是一只野兽在吼叫,整个白云馆也仿佛为之震动,令人心惊动魄。
杨天忍下住问道:“这是什么叫声?”
“蝙蝠”芭蕉的回答更奇怪。
杨天傻了,道:“蝙蝠的叫声……”
芭蕉忙解释道:“这蝙蝠是我的师兄,是一个人。”
杨天苦笑道:“你叫做芭蕉倒还罢了,蝙蝠这名字听来倒令人毛骨悚然。”
“据说家师是在一蝙蝠洞中找到他的,当时他正与蝠蝠为伍,简直就像是一个成了精的蝠蝠。”
“哦?”杨天不明白。
“他的眼在日间就像是一个瞎子,在夜里也一样看下清楚,一双耳朵却能听出老远,还有其他更多象蝙蝠的地方。”
杨天目光一转,道:“他这样叫有什么意思?”
芭蕉道:“是饿了要吃东西。”
杨天奇道:“难道他不懂得说话?”
“不是不懂,只是不常说。”芭蕉苦笑道。
杨天模模胡子,道:“这个人很有趣,他住在哪儿?”
“你若是遇到他,就不会感到有趣了。”
杨天更感兴趣,道:“不知道你可否给我引见?”
芭蕉沉吟一会儿,杨天道:“若是大法师怪责下来,全由我承担。”
“家师从不过问,也不会阻止我们要做的事情,白云馆对客人也绝无任何的秘密。”
“很好。”杨天笑得很开心道:“有劳引路。”
“见了他之后你也许会后悔。”芭蕉放下笔,悠然地站起身来。
杨天显得一点也不在乎,道:“老弟言重了。”
“请”芭蕉往后堂走去,杨天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一程,忍不住又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个人?”
“除家师之外,就是我们师兄妹三人以及一个童子玉砚。”芭蕉补充了一句道:
“玉砚在我们之中,反而是学问最好的一个。”
杨天问道:“他有多大了?”
“十一岁。”
“了不起。”杨天点点头。
“家师说他是天生的读书材料,”芭蕉亦显得有些佩服,道:“无论多难认的字,只要看一遍,他便能记牢,过目不忘,日诵经书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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