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郎!燕郎!”
燕飞闭上眼睛,精神像潮水般从现实的世界退返纯心灵的精神天地,与纪千千的心灵接合,作最亲密的接触,他们的隔离虽以百里计,但他们的心却是零距离,浑融为一。
千千并不是梦体的出阳神状态。
“千千!我们又在一起了!”
纪千千火热的爱恋,填满他心灵的空间,爱得那么炽烈、那般彻底,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怀疑,男女热恋时无可避免的负面情绪,在他们融合的心灵内没有容身之处。
“燕郎呵!你在哪里呢?”
燕飞在心灵响应道:“我在太行山区的另一角落,当地的人称之为雾乡,正等待黎明的来临,一场激烈的战役将会展开。”
纪千千低沉的叹息道:“千千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但总按不下内心的恐惧,最矛盾的是千千不但担心你们,也担心身边的所有人,老天爷为何要把千千置于这样的处境下呢?”
燕飞道:“千千你必须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眼前的一切,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发生在十天八天之间。你不是要爱我至天荒地老吗?比对起来,千千眼前的苦难只是-那的事。为了我,为了小诗,千千必须坚强起来,还要比任何时刻再坚强,然后我们便可在一起了:水远再不分离。”
纪千千道:“燕郎不用担心千千,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的重聚,千千对燕郎有十足的信心。昨夜风娘说了很奇怪的话,她是不认同慕容垂这样对待我和诗诗的,说要我心中有最坏的打算,可是又指出只要燕郎能避过劫数,千千仍拥有美好的将来,她说的话令我很不安。”
燕飞道:“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认为我们在此战必败无疑,且会败得很惨,不过她这个看法在明早之后,会改变过来,而我们正为此而努力。”
纪千千道:“那为何我又能有美好的未来呢?”
燕飞微一沉吟,道:“照我猜测,风娘是下了冒死释放你们的决心,在你们现时的情况下,她纵有心也无力。或许她晓得慕容垂的安排,例如把你们留在山寨处,又或把你们送往中山,那风娘便可以想办法了。”
纪千千一呵”的一声叫起来,在心灵的天地道:“燕郎是旁观者清。”
燕飞叹道:“可是明早之后,慕容垂的想法会改变过来。凡事有利有敝,明天之战,如我们大获全胜,慕容垂再没法阻止我们荒人北上,他将会改变主意,把千千和小诗带在身旁,不容你们离开他的视线。”
纪干千失望的道:“那我和诗诗该怎么办呢?”
燕飞道:“战场上形势干变万化,难以测度,我们必须耐心等待机会。千千须尽量和小诗在一起,当时机来临,千千和小诗的苦难会成为过去。千千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下。我要去了!”
纪千千呼唤道:“知道哩!燕郎珍重。”
燕飞睁开虎目,向雨田魁伟的脸容映入眼帘,正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凝神看他。
四周雾气弥漫,十多步外的景物已是模糊不清,像被雾吞噬了。
燕飞道:“清除了障碍吗?”
向雨田不答反问道:“燕飞刚才是否和纪千千心灵传感?”
燕飞道:“你感应到千千吗?”
向雨田道:“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我丝毫感应不到她,只感觉到燕兄的心灵退往遥不可触的远处,留下的只是一个空的躯壳,感觉上燕兄和死了并没有分别。”
又叹道:“我真羡慕你,坦白说,我也想尝尝个中滋味,最惨是晓得自己绝没有这福分,我是注定要孤独终生的。”
燕飞道:“向兄不必自怜,你拥有的,已是常人梦想难及的了。”
向雨田话题一转,欣然道:“今仗我们是稳胜无疑。”
燕飞讶道:“向兄为何忽然这么肯定?”
向雨田微笑道:“因为直至谷地,我仍没有发觉任何陷阱或障碍,显然慕容隆谤本没有想过藏兵处会被发现,因而也没有防御的准备,只要我们接到讯号,冒雾突袭,肯定可把留在雾乡的敌人逐出去。这将会是场一面倒的战役。”
燕飞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点头道:“离天明只有半个时辰,我们很快会知道结果。”
接着撮唇发出鸟鸣声,藏在后方的百名荒人好手,小心翼翼毫无声息地潜下来,各自进入指定的攻击位置去。
卓狂生叹道:“终于到了!”
小杰和十多个兄弟,在两边丘顶插上火炬,映照出他们在北丘的驻扎地,也让埋伏暗处的敌人清楚掌握他们的位置。
他们选择的地点,正是北丘最适合设营的地方,两边是高起十多丈的丘陵,由南至北的界定出中间里许的疏林平野,一道溪流从东北而来,蜿蜒流过丘陵夹着的平原。
不待吩咐,骡马车分作两大队,缓缓注进野原,井然有序的分列两旁,队与队间相隔百丈。
卓狂生喝道:“手足们!办正事的时间到了。”
像训练过千百次般,战士们一组一组的到达指定的地点,纷纷下马,并解下马鞍,让马儿到小溪喝水休息。
只有卓狂生、王镇恶、姬别、红子春等荒人领袖,仍留在马上,指挥大局。
姬别道:“虽然有雾,却没有想象中般浓密。”
卓狂生笑道:“这处有点雾应景便可以,至要紧是雾乡不负其名,雾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哈!”
姬别道:“卓馆主的心情很好。”
卓狂生道:“怎到我们的心情不好呢?我最怕是行军太慢,赶不及在黎明前到达此处,现在早了近半个时辰,当然心情大佳。”
王镇恶喝道:“解骡!”
正候命的千多个荒人战士连忙动手,把骡和车厢分开,又把骡子集中往小溪两旁。
姬别傲然道:“看我想出来的东西多么精彩,这叫横车阵,由于车内放了泥石,保证可以抵受千军万马的冲击。”
王镇恶待解骡的行动完成后,发出第二道命令,喝道:“固轮拆篷!”
手下儿郎应声行动,以预备好的木方把车轮固定,令其没法移动。同时有人把所掩盖的帐篷拆掉,露出内中的玄虚。
原来车内除了装载泥石外,向外的一面均装着蒙上生牛皮的防箭板,令两边一字直排的车阵顿成屏障,护着中间的人马,成为强大的防御设施。
王镇恶又道:“立鼓!”
战士们把摆放在其中十辆车上的大鼓搬下来,移往中间处,成其鼓阵。
王镇恶喝道:“置绊马索。手足们!镑就各位。”
今回五千多战士全体行动,数百人往两边丘陵的坡底,设置一重又一重的绊马索,其它的人取出弓矢长戈等应付敌骑的利器,在车阵后集合编整,人人双目射出兴奋的神色,皆因晓得胜券在手。
红子春仰首望天,道:“快天亮了,该是生火造饭的好时候。”
慕容战和屠奉三蹲在一座山丘顶,遥观东面诱敌大军的动静,隔开近三里之遥,他们只能隐见火光。
慕容战道:“这样的薄雾,对我们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害呢?”
屠奉三道:“当然有利,至少利于追敌歼敌。”
又道:“我真担心他们不能依时到达,现在可以安心。”
慕容战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老实作答。”
屠奉三笑道:“甚么事这么严重?好吧!我投降了,我在建康遇上我的心上人,至于细节和详情,请容打完这场仗再禀上。”
慕容战喜逐颜开,欣然道:“真想不到,要恭喜你哩!”
屠奉三道:“不但你想不到,事前我也没有想过,更想不到仍有人可令我心动。但一切就像天崩地裂般发生,避也避不了,且是不想躲避。”
慕容战叹道:“给你说得我急不可待想知道详情,可否透露多一点儿?”
此时一道人影从下方林野闪出,直奔至两人身前,原来是姚猛。
姚猛绕往两人后方,蹲低道:“敌人中计了,在老卓等人阵地西面里许远的林区内,埋伏着一支敌人的骑兵队,虽没法弄清楚有多少人,但肯定在五千人以上。”
屠奉三松了一口气,道:“以敌人的兵力作估计,埋伏在西面的兵马该有两队,每队在五千至八千人间,这才合理。因为敌人有三万军力,必是倾巢而来,全力进击。”
慕容战点头认同,道:“如此留守雾乡的龙城兵,该在一千人以下,或只是数百人,燕飞和他的人肯定可吃掉他们。”
屠奉三凝目远方,沉声道:“讯号来哩!老卓他们开始生火造饭,显示布署完成,他们已设置了以车阵为主、防御力强的战阵。”
慕容战道:“我们回去准备。”
荒人设阵处东北方三里许的疏林区,崔宏从树顶跃下来,向丁宣道:“镇恶兄他们开始生火造饭。”
后方是分作两队,每队二千五百人的拓跋族精锐战士,人人体型彪悍,精神抖擞,此时所有人都为座骑解下马鞍,自己则坐在地上,与座骑一起休息,养精蓄锐好上战场与敌人拚个死活。
他们全是拓跋-的奉族战士,忠诚上绝对无可怀疑,每个人都肯为拓跋族的兴衰献上性命。
崔宏叮嘱丁宣道:“记着!是第二轮鼓响我们才出击,千万别弄错。”
丁宣答道:“我不会弄错的。”
崔宏转身过去,先环目扫视手下儿郎,然后打出装上马鞍的手势。
众战士如响雷应电火般跳将起来,敏捷地抓起放在地面的鞍子,送往马背上去,没有人表露出丝毫犹豫,令人感到他们是热切期待这-刻的来临。
崔宏心中一阵激动。
眼前的战士,正是他梦想中的部队,他深信他们将是继燕人之后,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而拓跋-会是另一个统一北方的霸主。
到这一刻,他深切体会到拓跋-派遣他率领眼前这五千精锐,以支持边荒劲旅的关键性,否则荒人纵能取胜,其军力亦不足以歼灭兵力逾三万之众的龙城军团,那与失败并没有分别。
他自身的计谋与荒人结合后,龙城军团便注定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打败慕容垂的可能性终于出现。
崔宏沉着气向仍朝战场方向眺望的丁宣道:“荒人会在敌人呈现败象之时,敲起第二轮鼓响,切记在鼓声停下之际方可进击,那时敌人将往雾乡败退,而你的任务是把敌人冲断为两截,再与从阵地冲杀出来的荒人夹击燕军,其它退往雾乡的敌人由我来招呼。”
丁宣转过身来,沉声道:“得令!”
此时众战士完成装鞍,立在座骑旁候命。
崔宏喝道:“登马!”
战士们纷纷翻上马背。
崔宏和丁宣跳上座骑,同时掉转马头,往战场推进。
后方分成两队的战士,一队追在丁宣马后,笔直的朝战场方向缓驰而去;另一队跟着崔宏,偏往雾乡的方向。
此时东方天际现出曙光,丘陵山野蒙上一重薄薄的雾气,战争的时刻终于来临。
向雨田正研玩手上的火器,道:“在这样雾浓湿重的天气下,这玩意仍会生效吗?”
燕飞正用神观看下方五十丈处敌人的营寨,不过即使是他的锐目,亦只能看到二十丈许内的东西,视野便被浓雾隔绝,闻言道:“这是姬大少特别针对春湿的情况而特制的神火飞鸦,可飞行百多丈,命中目标时,鸦内火药爆发,火油会附上对方的营帐和房舍,保准可燃着任何东西,对姬大少我们要有信心。”
向雨田仰望天空,叹道:“天亮了!罢过去的一夜似乎特别漫长。”接着一拍背囊,道:“神火飞鸦外尚有十颗毒烟榴火炮,不过看来于今仗派不上用场,可留待后用。”
见燕飞没有答他,问道:“你紧张吗?”
燕飞道:“说不紧张就是骗你。我们在这裹等若与世隔绝,完全不清楚雾乡外的情况,也不知道老卓他们是否依时到达设阵拒敌的地点,要到第一轮鼓响,我们方晓得一切是否顺利。”
向雨田道:“对你这番话,我深有同感。过去我总是独来独往,一切事控制在自己手上,明白自己的能力。但战争却属铺宓氖拢只要有一方面配合不来,便成致败的因由,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忽然双目亮起来,道:“你听到吗?”
燕飞沉声道:“敌人发动了!”
远方隐隐传来万骑奔腾的蹄音。
天色渐明。
两列长车阵旁的荒人正默默的等待着。
卓狂生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向身旁的红子春道:“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最怕敌人忽然察觉是个陷阱,我们便要完蛋大吉。”
红子春道:“放心好了!你害怕的情况,可在天明前任何一刻发生,却绝不会在这刻发生。直到此时敌人仍没有任何动静,正代表敌人已上了我们的大当。可以多点耐性吗?”
在红子春另一边的姬别正瞪着西面的长丘,长吁一口气道:“我的心儿真不争气,自我们的“生火造饭”开始,便不安定的跳个不停,我这个人肯定不是上战场的好材料,如果可以有选择,我会当逃兵。”
卓狂生骂道:“不要说泄气的话,那你又为甚么来呢?没有人逼你的。”
姬别道:“我是为千千小姐而来,为了她我再不愿做的事也会去做。千千小姐被掳北去,是我们荒人最大的耻辱,只有把她救回来,我们荒人才可以快乐起来。”
红子春笑道:“现在姬大少后悔了吗?”
姬别笑道:“怎会后悔?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不能活着回边荒集去。”
卓狂生一震道:“来了!”
东西两方,同时蹄音轰鸣。
主持东面战线的王镇恶大喝道:“手足们准备!”
五千荒人战士,全体额上扎上夜窝族标志的巾带,盾手在车阵后竖起盾牌,接着是持着长兵器的战士,后方的三排箭手,人人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战争在敌我双方的热切期待下,全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