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节着眼球瞳孔的大小,距离大约四千码外那座宏伟建筑物正门处的情景,立即清晰无误地收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可以清楚看到高林博士嘴角旁的小痣。他正坐在豪华三排座房车的后座。房车的滤色防弹玻璃对我的视线毫无影响。我感到车重是十二吨,那显示了车身是用夹层的合成金属制成,可抵御榴弹炮和火箭炮的袭击。
政府对他的重视是无庸置疑的。
房车从向旁缩入的大铁门驶进建筑物的围墙里。门旁的名牌子写着“爱恩斯坦研究所”,一个一爱恩斯坦命名的实验室。但我知道。这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将会改写人类的历史,假设我阻止不了的话。
必键人物是高林博士。
这被誉为太阳能之父的超卓科学巨匠,正从事另一项绝对保密的计划,假若成功了,新人类就会出现。
我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今次我来这里就是要制止他。
我闭上眼睛,精神凝聚在房车上。
我感到房车继续移动,转到建筑物的后面,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下车。
忽然车身又移动起来,往前驶去,我感到车身没进地里。
“轰!”我放射出的追踪感应电波被关上的铅门切断。
我醒悟到车子驶进了地下室去。实验室一定深藏在能抵御核武器攻击的地下保护室内。
我张开眼睛,从这十六楼的酒店房间,可俯瞰阳光漫天的城市景色。
但这三天来,我只凝望着眼前这歌德式的宏伟研究院建筑物。
支撑整幢建筑物的八条参天圆柱,在阳光下闪闪生辉,令我想到背负在我身上的人类使命。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高林博士。
我离开房间,步入设在大堂的酒吧。
几束眼光投射在我身上。我知道来自餐厅的几位女侍应,三天前我第一次入住这酒店,她们便对我大感兴趣。
我找了个僻静的台子坐下。一个娇小玲珑,笑脸如花的女侍应蝴蝶般飘过来。我刚要开口,她笑道:“一瓶矿泉水。”她将矿泉水摆在我的面前,又放下一个盛满冰块的高脚杯。
她迷你裙下的大腿浑圆均匀,充沛了青春的气息。
她开了瓶盖,满满给我倒了一杯。冰块浮了起来,晶莹通透。
女侍应笑道:“不要告诉我你的晚餐只是一瓶矿泉水。”
我道:“我的食物是水、阳光和空气。我是不懂说谎的。”
她笑道:“那你不是植物吗?幸好你的脚还未变成树根,仍可四处走动。”
我仰头深深望进她眼里,她明显呆了一呆,脉搏由原本每分钟七十五下升至九十二下。
我还探测到她的心在叫道:“噢!他终于望我了。”
我收回目光,拿起杯,大大喝了一口。冰水进入胃里,立时被胃壁吸收。
今天只要再喝十二品月兑水,当可维持十天八天。我要好好控制份量,水分过多会影响我的能力。
她俯身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参加联合国明天举行的世界科研大会吗?你看来像个不苟言笑的学者,除了年轻了一点外。”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睛一亮道:“我叫安妮。”
我感到电流潮水涌过大地般流过她的神经,这就是这时代人的性冲动了。看来我有足够的吸引力,令她泛起爱的涟漪。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我今晚七点下班。”脚步轻盈地跑开去。其他的女侍应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可以读出她们的思想,不过这只是一种能量的浪费,我这几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一定要好好珍惜所剩无几的能量。
离开了酒吧,步出酒店大堂,几乎同一时间,我的心灵泛起被人窥视的感觉。
我集中精神,思感延伸出去,脑中升起一幅清晰的图象:对面街毫不起眼的一辆小型运货车上,装载了电子仪器,正在拍摄我的一举一动。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顾转左往市中心走去。这时是黄昏时分,街灯都亮了起来,行人众多。
不过,我知道身后的其中之一人,是针对我而来的跟踪者。他们很难瞒过我精神的感应。只要他们将心神集中在我身上,我脑中的感应神经会立即感应出来。
一条街还未走完,他们已换了三个不同的人跟踪我,使我知道对方非常重视我。
我估计他们应是中情局的人,为了保护高林博士代号“换天计划”的工作,可说是不遗余力。
我漫步而行,街上的行人都频频对我行注目礼,对这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无论身材样貌气度都和人类理想中的人物吻合无间,就象活生生的完人。
我走进一间百货公司,内里琳琅满目的货品对我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因为我并不需要它们。
事实上,除了阳光、空气和水外,我什么也不需要,包括身上这套衣服,穿上它只是权宜的伪装,方便进行阻止“换天行动”的使命。
我侧脸望她,她瘦削的脸庞露出迷醉的神色。我读到她心中脚道:“天!这世界竟有这样完善无暇的男子。”
我这才注意到我来到了女装部,难怪她有这样的想法,于是答道:“我只是四处看看。
“转身往来路走去。
失望的脑电波从背后射来,由我的脊椎神经送入大脑,我读到身后那女售货员的思维正不忿地道:“他为什么连笑容也吝啬?”
对不起!我并不懂得笑。
我走出百货公司,闭上眼睛,脑神经立时切进空气中各种波段的频率去。有警方的传讯,的士台的无线电,电台电视台的讯号波,私人的通讯网络。可是,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已捕捉到追踪者的通讯波段。
“点子正从百货公司出来。他什么也没有买,只和女售货员说了一句话。”
“他虽然非常英俊,可是却扮作冷冰冰的,一丝笑容也没有。”这声音是女子,显示女性看人的角度。
“噢!他现在闭着眼站在百货公司的大门前干什么?”
我睁开眼睛,停止了收听跟踪的音讯,往酒店走回去。
当我回到房间,我又走到窗口旁,将精神往外延伸,很快我便在爱恩斯坦研究院一个窗内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一副二十四小时不停拍摄四周环境的多镜头全天候摄象器。
这就是暴露了我行藏、使我招引注意的东西。
不过,以后我倒要反过来好好利用它。
正是它不停监察和拍摄着四周的环境,我在酒店十六楼这房间内对研究所的窥视已被它拍进镜头里。
这一刻肯定中情局已通过我的酒店登记,彻查我的身份,可是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将会发现我是德国来的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身家清白。要制造一个这样的身份,在我来说是易如反掌。
“铃”
我的精神扩展至门外,“看”到那名叫安妮的女侍应紧张地站在门前。我看看手表,是七时三十分。她下了班后定是等了我半小时,最后鼓起勇气来找我。
我默然不动。
她再按门铃,我读到她神经中荡漾着焦躁和自卑自怜。那在我是非常新奇的感觉。
安妮再多按一次门铃后,怅然走了。
我来到房内的沙发坐下,心灵四处搜寻,很快在惜售间里和床下发现了窃听器。中情局的人行动迅速,效率相当不错。
我闭上眼睛,调节着身体运作的机能,精神和意识进入静止的状态。
今天,是联合国举行世界科研大会的揭幕日,也是我计划中要采取第一步行动的日子。
我离开酒店跑到附近公园内的露天餐厅坐了下来,要了一瓶水。一路上都有不同的人远远跟着我。他们伪装成各式各样的人,例如拖着狗儿的老妇、流浪汉、晨运客等。却没有人能瞒过我的感应神经。
阳光洒射下来,能量从毛孔传进我的身体内,我的心脏象电池般将太阳能储存起来。不到半小时,身内的太阳能已相当于整个城市七小时的耗电量。
我比常人大一倍的肺叶,大量吸收氧气,气体和血细胞混融起来,传进脑部的细胞,另我的思感神经跳跃着生命和力量。我的灵觉在神经系统的每个部分巡查,观看着它们的运作。
这是我每天一次的例行运动和检查。
忽地心中一动,猛然张开眼来。
一位苗条修长的美女盈盈立在我面前,友善地笑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的思感延伸出去,抚模了她的心灵一下,只觉得重门深锁。除非我加强能量,否则休想闯进她的神经里。不过,那也回对她的神经造成永久的损害。
她是个受过训练隐藏心事的人,甚至能瞒过这时代的测谎器。
我可推断她是个专门对付我的间谍。
她皱眉道:“不欢迎我吗?”
我以一贯冷然的语调道:“坐下吧!你要什么饮品?”
她要了杯黑咖啡,递一张名片给我,我接过手中一看,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菲惠”,是一间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这只是她伪装的身份。
她甜甜地笑道:“有没有兴趣做广告片的男主角?”
我深深望她一眼,感到她在我的注视下脑波混乱地扰攘了一番,显示她的不安。
她道:“你有很好的开麦拉脸孔,不加入娱乐事业,是很大的浪费。”
我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兴趣。”
她对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呆了一呆。以她的美丽,确是令男人很难对她如此决绝。可是在我来说,美和丑一丁点分别也没有,重要的是脑内的神经世界,那才是人的真正本质。
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站起身来道:“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
她显然感到被伤害,尖叫道:“你一向是这样对待别人吗?”
我将一张十元面额的钞票摊在台上,道:“我有更重要的事等待着我。”
当我走远至离开她二十多码时,还清楚感到她的脑电波激烈地投射到我背上,足见她恨我入骨。
我穿过公园的树林。
身后并没有跟踪,不过对方将在公园的另一出口守侯我。以他们的庞大力量,当然不怕我会飞出他们的指隙。
可是,我正要这样做,因为我还要混进十一时揭幕的世界科研大会里去。
我潜入树林茂密处,思感向四面八方伸展。当肯定我离开了所有观察我的视线后,我的精神运聚起来,集中到脚下的泥土里,钻进泥土的分子结构里。在千分之五秒的时间内,脚下的泥土蒸汽般溶解,我的身体迅速沉进泥土里去。不一刻,整个人藏进泥里。
没进泥土后,四周的泥土覆盖过来,生命的力量在我身体内澎湃着,自给自足的空气在体内循环流转。我停止了呼吸,心神进入停止的等待状态。
不到三十分钟,头顶上的地面布满了脚步声和人声。
菲惠的声音在左方二十码处响起道:“没有理由会让他走掉的,每个出口都有人等着这怪人。”
另一把较苍老的声音道:“怪人?”
菲惠冷冷道:“一个只喝水,在房间内可以坐在沙发上不作声十个小时,对女人全无半点兴趣的男人,不是怪人是什么?”
另一男声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他找回来”声音逐渐远去。
十时零五分,在泥土中藏了两个小时后,我往地面上升了起来。将泥屑从我身上排离后,我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十时三十分我抵达联合国大门外,来自各地衣冠楚楚的科学精英,陆续到场,准备参加十一时正揭幕的科研盛会。
我大步往会议厅的入口走去。
入口处有一组警卫,检查参与者挂在襟上入场名牌,登记身份和例行检查。这些毕生致力科研的学者如遭伤害,那是人类负担不起的损失。
我一边走,精神逐渐凝聚起来。
当轮到我进入会场时,我将脑能释放出去,同一时间侵进到警卫和登记人员的视觉神经里去。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抚拭双眼,我乘机闪身而入。当他们回复正常时,我已挤进鱼贯步入会议厅的队伍里。那些人只会以为是自己个别的问题,而不会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这种情形,所以不起疑。
我在偌大会议室的记者席位上坐了下来。
半圆型的大会议厅人头涌动。
十一时正。
会议厅座无虚席,聚集了五千名来自各地的顶尖科研人员。本地的电视台架起了拍摄器材,准备将揭幕的情形直接传送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尤其是致开幕辞的高林博士,被誉为自爱恩斯坦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巨匠,更是万众瞩目的人物,使揭幕礼具有高度新闻价值。
“当!”
大钟敲响,全场静下来。
斑林博士伟岸的身形在讲台上出现,立时惹起全场热烈的掌声。与会者同时站了起来,向这位解决了人类能源问题的太阳能之父,致以最高敬意。
斑林博士连续作了三次请与会者坐下的手势,对他满腔崇敬的人才不情愿地坐下。我也坐了下来,心中填满对这伟人由衷的崇敬,这罕有的情绪流过我的神经。
样貌古奇的高林博士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其宽广的额头,使人感到他确有改变人类命运的无穷力量。
他神态从容地扫视全场,以雄浑的声音道:“欢迎各位来参与这历史性的盛会,由今天开始一连七天的议程里,每一句话,每一个提议,都会写在将来的人类史上。”
我心中绝对同意。他要说的开幕辞我可以一字不漏背诵出来,在将来历史上以“进化宣言”被铭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斑林博士顿了一顿,续道:“各位亲爱的同事,或者你早已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就是人类正站在进化的历史十字路口,命运再不是操纵在上帝的无形之手里,近年来对遗传因子突破性的研究,我们已将主动权夺回手里,只要我们愿意,新人类将在数百年内出现”
全场气氛肃穆,似乎预见到了高林博士所描述的那划时代科研成就的远景。
我一字一字地跟着高林博士在说着。
他续道:“人类的潜能在一生里只用了千分之一。甚或万分之一。最伟大的电脑,也远不及我们脑里切出来一方寸细胞的复杂程度。然而我们很薄弱。这究竟错在什么地方?答案可以在遗传因子里找到。只要我们能纠正那错误,下一代的人类,将会变成活着的神。
在全场人站立鼓掌的欢送下,高林离开讲台。而我已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厅,来到会议厅和大门出口之间的大堂里。
斑林来到大堂,身旁有四名近身保镖护着,准备由正门离去。
我站在他的去路处,道:“高林博士。”
斑林的眼睛转到我身上,明显的一震,为我完美的外型而动心。他身旁四名保镖露出警惕戒备的神色。
我道:“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斑林整组人走到我身前来。高林道:“对不起,我从不和未经约定的陌生人交谈,你可以通过国家研究所提出要求和说出见我的理由。”
其中一个保镖抢前一步,右手把搭在我肩上,低喝道:“请让开!”
这是我第一次和人类有身体接触,我感到那大汉的神经微电流通过皮肤层,传到我脑里。我眼睛望进高林精光闪烁的眼里,精神延伸开去,扫描了他的心灵,只觉得里面广阔无穷。充盈着引人入胜的智慧和构思。
斑林脸上闪过惊愕的神色,超乎常人的灵慧使他模糊地感到我对他的精神入侵。
另一名保镖也低喝道:“请让路。”
我退到一旁,高林博士犹豫片刻,才越过我继续前行。
我向着他的背影叫道:“请停止换天计划。”
斑林猛地停了下来,铁青的脸回过来望着我,不能置信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四名保镖也紧张起来,凌厉的眼神全盯在我身上,如临大敌。
我一字一字地道:“请立即取消换天计划!人类干预大自然的意向和步伐,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斑林博士眼中闪动着骇人的光芒,手握成拳,举起,放下,才毅然转身往出口处大步走去,转眼消失在门外。
我精神延伸过去,感到他精神封闭起来了,不再容许任何其他东西闯进去,使我知道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可是,我还要再试,我步出门外,外面阳光漫天。
我走下石阶,思感八爪鱼般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立时知道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中。监视着我的人共有四十五个,其中十二个分乘五辆车,正从不同角度向我驶过来。
我若无其事在大街上继续走着。
一群男女迎面向我走过来,和我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女子从衣内掏出了一把小手枪,手指扳擎,一支针穿过了衣袖,刺进了我的左臂里。
在那瞬间,我已将针里射的药液分析,知道是烈性麻醉剂,往一旁侧倒,立时给另两名大汉架着。
一架房车驶到身旁,两名大汉熟练地将我送进车内。
我的精神退入心灵深处,让身体模拟昏迷的状态。
两个小时后,我被送到一座外表毫不起眼,但内里警卫森严,配备了各式各样医学仪器的地方去。
我被放在手术床上推动着。
他们将我推进一个大房间里。强烈射灯从屋顶四个角射下,照得我毫发俱现。
一群带白手套白衣的人围了上来。
“这是个和特别的人。据报他从来不吓,永远都是脸无表情。不过请看清楚,他简直是上帝的完美杰作,每一寸肌肉都那样标准。”
另一把低沉的声音道:“麻药还有一小时多一点便消失,我要在这之前为他进行十多项的检查和测试。情报局的报告说自从两天前对他监视以来,从没有见他进食任何固体事物,除了水。”
苞着我被进行各式各样的检查,包括照X光、脑部扫描、心电图、皮肤静电反应和脑电波。
不过,他们将会一无所得,因为每一个测试里,我的精神力量都影响着这些原始的器材,我开始模拟人在半昏迷状态的心理反应,不时发出申吟和转动身体。
虽然表面看来房内除了我躺着的床和床头柜外,空无一人,但我却看穿西面的墙,整幅是块一边透视的大玻璃镜,一组由八个专家组成的队伍,正不停对我观察。
当十二小时后我装作回醒来时,两个警卫将我带到一间宽敞的大房里,要我坐在一张大铁椅上,手脚都给钢箍锁起来。
审问的时间到了。
强烈的灯光射在我的脸上。
我的心灵延伸出去,“见”到隔壁聚集了那八名专家,包括恨我入骨的菲惠在内。我留心着他们的说话。
菲惠通过单边视镜仔细地看我,淡淡地道:“你看!他一点也不恐惧,就象是个全无血肉的人。”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道:“菲惠小姐,可是所有检查都证实他是个普通的人,我看不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菲惠冷笑道:“盘问他吧。”
门开,两名面目阴沉的人走了进来。
查申是我伪造身份的名字。我默然不语。
那人道:“我叫大卫,他叫尊臣,如果你坦白答我们几条简单的问题,可以立即放你走。”
我的精神延伸大他们那里,立刻知道名字是顺口胡诌,可以放我走也是谎言,他们是不会让一个能说出换天计划的陌生人回到街上去的。
尊臣拍拍我的肩头道:“朋友,你真棒,告诉我,今早在公园你是怎样逃月兑我们的监视的?”
我平静地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我要和他单独谈。”
大卫怒道:“望着我!”
我抬起头,深深望进他眼里,在他毫无防备下,我的思感在他神经内巡行,探视他的恐惧。
他全身一震,叫道:“不要看我。”可是却移不开目光。
我的精神继续锁紧他的神经,数秒钟才放开他。他整个人向后退去,“砰”一声撞在墙上,脸色苍白。
那尊臣扑过去扶起他,叫道:“你怎么了?”
大卫胸口急剧起伏,喘气道:“没什么,可能昨晚一夜没睡,突然头昏起来。”挣扎着爬起来。
棒壁的八人小组起初露出紧张神色,听到大卫这个解释,才松了一口气。人是希望每一件事都正常合理的,只有菲惠仍皱起眉头。女性的知觉和敏锐,使她感到事情的不寻常。
轮到尊臣来问我:“你从哪里听到有关换天计划这件事?”
我道:“我要见高林。”
他们继续以各种问题轰炸我,而我始终是说那一句话,就是要见高林。
棒壁那医生道:“他四个非常坚强的人,你看,射灯的强光下,他一点倦容也没有,再问下去,崩溃的将是审问他的人。看来我们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了。”
菲惠轻声道:“不知你们会否相信,我认为什么手段对他都是没有用的,例如他在公园不动声色地消失,又能大模斯样进入科研会的会议厅!”
医生打断她道:“我是科学家,只相信事实,除非我试过所有方法,否则是不会承认无计可施的。诺斯,轮到你这催眠专家出动了。”
我被送到另一个窄小的房子里。诺斯进来给我注射了一针药液,是轻度的麻醉剂,会使我进入半昏迷的状态,易于接受催眠。
四周的灯光暗淡下来,一片柔和。
诺斯低沉的声音道:“你觉得疲倦吗?倦了便要好好休息。”
我闭上眼睛,心灵伸往隔壁虎视眈眈的其他七个人。
他们都默默注视着邻室的我。菲惠咬着下唇,手指不安地跳动。我感到她对我的恨意大幅减退,代之而起是强烈的好奇心。
诺斯用手在我眼前拿着两个金黄的小铜球。铜球撞在一起,发出“锵”的一声清响。
我顺着他的意向张开眼来。只见两个铜球分了开来,又再合起成为一个,其实只一前一后。但因为距离我眼睛只有三寸,所以生出合一的错觉。它们是要扰乱我对现实的执着。
铜球分开。
我看到诺斯闪亮的眼睛,感到他正集中精神将思感延伸进我的神经里,想控制我。只是,他的道行比起我来,就象一个干电池和整间发电厂的分别。他或者已发挥了人类潜能的亿分之一,但我却发挥了亿分之亿。
我将精神紧锁,使诺斯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量只能在门外徘徊。而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
诺斯道:“你很疲倦了,闭上眼睛吧。”
我睁大眼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对谈。”
诺斯被我的反映骇得几乎仰跌向后,药物和催眠对我竟一点也不发生效用。
棒壁的七名观察者骚乱起来。
那医生喃喃道:“天!真是怪物。”
另一名蓄胡子的大汉道:“看来我要采用强硬的手段了。局长已发下命令,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他说出如何知悉换天计划的。”
菲惠道:“道生,小一点声,我不想在未弄清楚事实真相时,便使他变成个神经错乱的废人。”我读到了她心内对我的一点关心。
半小时后,我坐在一副仪器上面,整个头粘满金属片,每块金属片都通过电线连接到布满仪器的大金属板上。
道生坐在我的对面,冷酷地道:“我问你答,假设有一句不对题,或者说谎,这副机器即会给你不同的惩罚。”
我坦然自若地望着他,表面上他是凶巴巴的,但我却知他给我看得发毛。
棒壁的小组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的反应。
道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淡淡道:“给我找高林博士来,我要和他单独一谈。”
在我说道“我要和”时,一股强烈的电流由金属片刺进我的左脑叶去,我的脑能自然地将电流阻截,将它迫得倒流回去。
“蓬!”
整条电线燃烧起来。跟着所有电线同时燃烧起来。
刑室里立时骚动起来,警卫抢进来灭火。道生的脸色,有多难看便多难看。
我的精神退进心灵深处,进入全休息状态。我知道这一着总能将高林引来。
我再被带到那空广的大房,手脚紧锁在大铁椅上。室内的灯光明如白昼,方便邻壁的人通过单向视镜观察我的举止动静。
我的思感穿越墙壁,探访隐身隔壁的一大群人。
除了原本的八人小组外,还多十多个其他人。他们中有三名是穿军装,看服饰是一名上将,两名少将。
诺斯首先道:“我们将他请到这里来足有四十八小时,可是他连要滴水的要求也没有,不需排泄,亦没有任何疲倦的现象,只是重复说要见高林博士。”
一名五十多岁脸相威严的男子道:“我当了十多年情报局长,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国防部长先生,我们是否应将他解剖开来看看。”身材宏健被称为国防部长的男子笑骂道:
“我希望还有你那说笑的心情。我们一定要知道他如何获悉换天计划。我们不惜代价为这项能改变人类命运的伟业保密,是不想惹起任何没有意义的争论,明白吗?”
情报局长道:“我看了他足有半小时,从未见他动一根指头,包括眨眼在内。”
外室的门打了开来,众人转身望后,不约而同露出崇敬的神色,连国防部长也不例外。
斑林走了进去,没有和人打招呼,径自走到最前面,神色凝重地盯着隔着单向镜的我。
其他人简单扼要地向他叙述这两天内他们对我所做各项尝试的失败。
斑林眼瞪瞪看着我,像一点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我的思感伸往他脑海的思潮里,发觉已密封起来,使我难以窥探。
斑林默视着我。
我道:“高林!我知道你来了。”
整间房内的人骇然大震,瞪目结舌望向隔壁的我,只有高林仍然保持镇定。
柄防部长脸色刹白,申吟道:“天!他不是碰巧吧!”
我的眼保持平视前方,平淡地道:“高林,我要求和你单独对话,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
斑林向身旁的国防部长道:“我请求单独和他见面说话。”
柄防部长坚决地摇头道:“不!那太危险了,没有人可预测到他可以做出什么事来?”
斑林见他脸色,知道没有转回余地,同时他的话亦不无道理,说道:“打开对讲器。”
斑林的声音通过传音器,在我独处的空广大室内回荡道:“我在这里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感到隔壁所有目光一齐集中到我身上。
我淡然道:“博士,停止你的换天计划。完美的人类,只是一个逃不掉的噩梦。”
斑林道:“我不明白,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我道:“你的换天计划能通过遗传基因的改造,培养出能发挥全部潜力的新人类,他们可以直接从太阳和环境摄取能量,精神可以任意旅行和改变物质的分子结构,超月兑生老病死的囚笼,成为无论内外都完美的完人,超月兑了低劣的品格和的煎熬,成为活着的神。可是,当一切都完美时,没有,没有需求,人类究竟为什么而生存,就象一个运动会里,没有人再为任何奖牌奋斗,比赛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一回事。现代的人虽然充满缺点,可是他们对明天还有一个希望,换天计划所产生的新人类,他们那自给自足的完美已不要任何希望。”
斑林道:“他们亦应没有沉闷的情绪。”
我冷冷应道:“可是他们也没有‘不沉闷’的感觉。”
斑林声音转冷道:“对不起,我认为所有你说的话都是无谓的恐惧,我已在改变遗传因子上研究了五十多年,现在快接近成功的阶段,连上帝在内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对话中断。
斑林断然转身,走出室外,毫不犹豫地离开建筑物,回到他的实验室里。
在地下实验室那扇能抵挡核攻击的铁铅门被关上时,我随在高林博士身上的思感亦被切断,我精神的力量还未能穿过厚达三尺的十八层铅板和钢铁夹起来的墙壁。
我回到被锁在室内大铁椅上的身体。
所有行动都失败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步。
室内的传音响起诺斯的声音道:“好了!斑林博士已和你对话,应该是你坦诚回答我们问题的时候了。”
我蓦地转过头去,凝视着墙壁后以为我看不见他们的十多个专家和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平静地道:“我是不会说谎话的,不过我可在选择说或不说。”
菲惠颤抖的声音道:“你可以看见我吗?”
我道:“当然可以,我还可以看见国防部长和情报局长。”
我看到邻室人一齐骇然色变,瞪目以对。
柄防部长叫道:“告诉我们,你怎知有换天计划?”
我的精神凝聚,变成了组光电波,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在万分之一秒内,我已钻进控制建筑物的巨型电脑里,同时控制了整幢建筑物每一道门,每一个设施。
在隔邻十多人的瞠目结舌下,紧锁着我的钢箍自动打了开来,钢门无声无息下向一旁缩入去。
传音器刚传来国防部长的一声叫喊,立即断了声息。因为我通过电脑,切断了他们的电流供应,他们将发觉连门也开不了。
我大步踏出门外,长长的走廊延伸出去,不见人影,我施施然前行。
警钟大鸣。
灯光由原本的清白转为暗红,他们放弃了电脑操作系统,改由人手操纵,并且动用后备能源。
在我快要走到廊道的出口,进入建筑物中央的大堂时,一道厚钢闸在我前面落下,堵截了我的出口。同一时间,浓烈的迷魂气体从廊道顶的小孔猛喷出来,瞬息间廊道充斥着白蒙蒙的气体。
他们应变的能力非常高。
我站在钢闸前闭上双目,强大的精神力量迅快凝聚,投射往钢门去,我的能量钻进了分子结构的微观世界去,改变着它们的结构。
爸门像蜡般溶解下来。
我穿门而出,步进大堂。
“停止!”
三十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一齐举枪,中心点就是我这手无寸铁的人。
我的能量延伸到他们手持的枪上。
惊叫此起彼伏,他们迫不及待地将已变成灼热变形的武器扔掉。
我大步往出口走去,有四名警卫扑了上来,我的能量传入他们的脑神经,使他们抱着头仰天跌开去。
没有人能阻止我。
在轰鸣的警钟声中,关闭着的大门在我眼前溶解下来,我大步踏出门外。
外面阳光普照,我仍然在高墙内的世界里。广阔的草地和停车坪上,有十多架防暴装甲车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士兵如临大敌的包围着我。
我检查身体的能量,知道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改变每一辆装甲车的分子结构,因为我还要干一件最重要的事。
扩音器传来的声音喝令道:“将手放在头上,切勿反抗。”
我将精神集中,思想越过广阔的空间,来到爱恩斯坦研究所后院的秘密地下实验室入口处,开始进行空间分子转移程序。
我已经历了一次超越时空的旅行,将我储积了近三千年的能量耗用了近一大半,已经没有可能在短期内回到我以往的时空里。仅余的能量,只能在同一空间作一个短途的旅程。
在包围的人眼睁睁下,我的身体化成空气,无影无踪。
下一刻我已立在地下实验室的入口前。在入口的两个警卫骇然惊觉时,我的精神爬进了他们的中枢神经里,他们立时晕了过去。
太阳高悬天上。
我闭上双目,双手平举,指尖直伸。
我感到太阳的能量,聚集到我的头顶,进入我的神经,再传到平举的手上。太阳的热能由指尖射出,照射在厚铅钢夹门上。
我就象放大镜的聚焦,将太阳能千万倍地集中起来。
太阳能不断加温,照在铅夹门的阳光温度不断爬升,很快攀上四千度摄氏的高温。温度仍在提升着。
铅门溶解下来,未溶解的部分变成火般白炽。
我停止了动作,跨进门里。
我的思感将我带到高林博士正在工作的实验室里。我感到能量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不过只是我肉身的力量,已足够完成最后的任务。
实验室门关闭的声音,将高林骇得转身,发觉我卓立室内。
斑林脸色转白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能自动到这里来?”
我平静地道:“我就是你换天计划产生的新人类,从四千年后的将来回到这里,改变你的计划。”
斑林道:“没有可能的,你一定是他们中的败类。”
我道:“你错了,我是他们中最超卓的,也是唯一拥有超越时空回到过去的人。我们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思索,终于一致决定新人类那种生命形式,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
斑林道:“为什么你们不自杀?”
我道:“新人类是没有自杀的情绪的,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具威力庞大,自给自足的思想机器。”
我上前一步向他走去。
他并没有退缩,眼神紧锁着我的目光。
我的手闪电伸出,在他猝不及防下捏紧他的喉骨。
他猛力挣扎,却移动不了分毫,他用脚狂踢我的身体,可是象蜻蜓撼石柱,一点作用也没有。我正是他制造出来比他强横千百倍的新人类,他的子孙。我余下的能量已无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毁灭换天计划,以另一种形式去换天。
同一时间我释放出仅余的力量,实验室内的仪器爆炸开来,文件燃烧起来。
在平静无波的心境里,我看着新人类之父高林的生命在我这子孙的手中消逝,同时也感到自己的和生命空气般溶解。毁去了高林,同时也将有若建筑在时空沙堆上堡垒般的新人类抹去,这个未来的可能性将不再存在。
接着是绝对的黑暗和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