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岁月催人,离伍中年随洪一夫上大雪山时算起,一晃眼,便过了十七年。
这十七年中,伍中年的武功,自然突飞猛进,而雪山神樵洪一夫,也在第十二年上,因年纪太老而死去,但是伍中年此时,正沉浸在探求上乘武学的奥秘之中,因此仍然不下雪山,只在雪山顶上,参研洪一夫的毕生绝学。
却说十七年后的个春天,积雪已融,陕甘道上,黄沙尘土,被风卷了起来,刮得天地间全是黄蒙蒙地,虽然不致于对面视人不见,但丈许开外,若要看清人,倒也不是一件易事。
来往行人,全都低头疾走,女子则全在面上蒙了一层薄纱,以防沙尘袭面,损了娇容。
有不少镖车,一遇到蒙了面的女子走过,趟子手便要出言嬉笑几句,或是大声唱几句粗俗不堪的山歌,引来一阵哄笑,而妇女们大都是一提马缰,快快走过。
大路上又热闹又平静,在这条道上走惯了的人,全都觉得今天和昨天一模一样,但是在瞬刹之间,却突然发生了不平静的事。
只听得一阵异样响亮的马铃声,急骤无比地传了过来,只见四面尘头大起,一团黄沙之中,依稀秉着一匹马和一个人,疾驰了过来,来势之速,无出其右。
越是跑得近,那马铃声也越是惊人,简直震耳欲聋,大路上的行人,全都向两旁闪开,只有十来辆镖车,因为太以沉重,一时间难以躲避。
那匹马直跑到了近前,才停了下来,尘头稍落,已可看清马上所骑那人的模样,但是一看之下,却人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押镖的那三位镖头,人称云中三剑的姚奇允,姚南仲和艾泽三人。
原来马上那人,乍望去,连头带脚,只是黑漆漆地一堆,细一看,才看清他原是穿着一件连头套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用无数其细如发的铁丝编成的怪衣服。
马一停住,那人便略一转头,发出“铮铮”的声音,向镖车上所插的镖旗看了一眼,那镖旗红底上,绣着三柄交叉的长剑,冷冷地道:“是兰州的云中三剑么?怎么听到了马铃声,还不赶紧相让?”
那云中三剑三人,姚奇允和姚南仲,是亲生兄弟,艾泽和他们只是师兄弟,三人在陕甘道上,名头甚大,但此时见那铁衣人冷冷地一问,却吓得面上变色。
相互对望一眼,姚奇允踏前一步,深深作了一揖,道:“上个月,还只听得尊驾在江南出现,未曾想到尊驾会来到此处,虽然听到了马铃声,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尊驾来此,因此未及闪避,尚乞见谅!”
那铁衣人“嘿”地一声,道:“废话,押的什么镖?”
姚奇允面色“刷”地一下,成了死灰色,道:“只是十万饷银,尊驾看不上眼的物事!”
那铁衣人“哈哈”一笑,宛若旱天之下,突然起了两个霹雳,来往行人客商,都在路边立马以待,那两下笑声突如其来,那些马匹,全都被惊得“居吕吕”地长嘶起来,不少人被掀翻马背来。
只有几匹马未被惊起,其中有两匹小黑马,仍在道旁兀立不动,那两匹小黑马。
毛色油光水滑紧贴马身,一望而知,是上佳的川马,马上却是两个女子,一个身穿布衣衫,甚是朴素,另一个则是一身水红色,娇艳无比,和其他女子一样,都以薄纱蒙住了面。
只听那穿水红色的女子低声道:“蓝姑姑,这云中三剑,你曾说他们也是名家子弟了,怎么那么脓包?”
那蓝衣女子也低声答道:“我也正在莫名其妙,这三人,我在十六年前,带着你远赴西域之际,使曾听得他们的名头,照理说,该是此地的有名人物才是,怎么会这样不济事?”
那水红色的女子又道:“蓝姑姑,大约是那身穿铁衣的人太厉害,咱们现身管一管闲事可好?”
蓝衣女子道:“小珊,千万别乱动,你看见没有,对面路上,那头瘦驴子上,骑的那个乞丐,眼中精光四射,已然望定那铁衣人,他若是不出手,我们再动未迟。”
身穿水红衣的女子略一扬头,向对面望去,只见那头驴子,当真瘦得可怜,还生了一身的癞皮,毛色灰黑月兑落地,说不出来地难看,驴上那乞丐,则是衣衫破褴,腰间跨着一只大红葫芦,虽是低着头,但是两眼神光隐射,向那铁衣人望了过来,显见他是游戏人间的武林异人。
只见那铁衣人冷笑一声,道:“云中三剑的三剑镖局,非红货不保,已有数十栽,谁不知道,怎么劳动了三位总镖主亲自出马,押的竟会是一单饷银?这话想要人相信,未免太难了吧!”
那铁衣人讲来甚是平静,但姚奇允不由自主,后退步,道:“这……这……”
讲了半天,竟然讲不出第二个字来,他身后的艾泽,突然趋前一步,嚷道:“姚大哥,既然他不相信,咱们砍开镖车来,让他过过目如何?”
一面说,一面从趟子手中,抢过一柄刀来,就向镖车砍去,那一刀力沉势雄,卷起“刷”地一声,眼看就要将砍成两半,那铁衣人突然一提马绳,马铃疾晌,跨前了一步,在马上一个欠身,手臂一伸,便向刀口迎了上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火星凹溅,艾泽那一刀,正砍在那人的手之上,那人却是毫无损伤。
而艾泽却大叫一声,踉跄向后退出了七八步,虎口鲜血迸流,那柄刀被格得直向外飞去,正好向那水红色衣衫女子面前飞到,那女子疾伸皓腕,已然将刀接在手中。
她身旁那蓝衣女于忙道:“小珊!快放手!”
红衣女又像是不愿,扭了扭身,道:“蓝姑姑,你怎么那样怕事?”
蓝衣女子道:“不是怕事,我有要事在身,何必在此惹是非?”
红衣女子这才老大不愿似地,将刀向地上抛去,但是那铁衣人已然转过头来,向她们两人,冷冷地望一眼,只见他眼中神色冰冷,令人不寒而怵,但只是望了一眼,那铁衣人便已然转过头去,道:“砍开镖车来看,也就不必了,你们这单镖,是押到什么地方去的?”
姚奇允一听,事情好像是有了转机,忙道:“是押向玉门关外去的。”
那铁衣人一笑,声音涩滞,极是难听,叫人毛发直竖,道:“如今不要向玉门关外去了,给我送到洞庭湖铁云庄上去吧,自然会有人来收的!”
说着,铁臂一抖,手在马鞍中一探,已然取出一面长可尺许,宽只半尺的铁牌来,那铁牌两面,皆以极佳的红宝石,镶嵌出一柄形如弯月,在黄蒙蒙的风砂之中,仍是红光闪闪,极是好看。
一取出铁牌来,手一松,那铁牌便平手飞出,来到第一辆镖车上面,突然一个转折,“叭”地,一声,陷了一小半在镖车之上,道:“有这面令牌在,沿途就算有人想要觊觎镖车中的宝物,谅来也不敢下手了,你们三人放心去吧!”
又是“哈哈”一笑,提起马缰,马铃一响,竟准备向前走去!
云中三剑三人,一齐面上变色,姚南仲手按着腰际剑把,打横逸出丈许,拦在那铁衣人的面前,道:“尊驾请留步!”
那铁衣人冷冷地道:“还有什么事?”
姚南仲顿了一顿,道:“实不瞒尊驾说,镖车之中,十万银子是真,但是尚有一件异宝,价值连城,若是失去了,咱们师兄弟便卖了祖坟,也是赔偿不起,尚祈尊驾高抬贵手,咱们日后定有相报!”
那铁衣人一阵怪笑,道:“念你们终于讲了实话,那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了,只是那件异宝,却已然要定,你们是要命还是要宝,实说吧!”
云中三剑客各自后退一步,“锵锵锵”三声,腰际长剑,已然出鞘一半,齐声道:“尊驾如此逼人,分明是要了咱们兄弟三人的性命!”
那铁衣人哈哈大笑,道:“不错,就是要了你们的命,又怎么样?”
云中三剑明知近七八年来,那铁衣人神出鬼没,时而江南劫镖,倏又塞北伤人,武功之高,不可思议,见人从来不道姓名,至今无人知他是谁,但手段之辣,却无出其右,武功又高得出奇,与人动手,从来也未曾动用过兵刃,但是却有一面令牌,上面以红宝石嵌出一柄弯刀,形状颜色颇如当年传说,但已失踪十余年的血魔刃。
自己所保的一件异宝,不但价值连城,而且是官家的物事,若是失去,不要说赔不起,官府查问,也是一个死罪!
因此想了一想,“刷刷刷”三声,三柄长剑,尽皆出鞘,向铁衣人一指,道:“尊驾大名,响彻武林,在下等不才,还要领教!”
那铁衣人一扬头,道:“好哇!进招吧!”
三人互望一眼,一声叱喝,艾泽突然飞身而起,一剑平平刺出,姚氏兄弟两人,长剑轻摆,剑走轻灵,却是由下而上,两剑相距不过三寸,直挑那铁衣人的双目。
三人一齐进招,出手奇快,三柄青钢剑,卷起三道青虹,那铁衣人兀自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那水红衣衫的少女看到这儿,又低声道:“蓝姑姑,这三人不是东西,不是卑躬屈膝,任人欺负,便是以三敌一,倚多为胜!”
蓝衣女子一笑,道:“小珊,不可怪那三人,像云中三剑这样的武功,只怕六个齐上,也不是人家的敌手哩!”
说话之间,只见那铁衣人头向旁略足一侧,姚氏弟兄的两剑,本来是直刺对方双目的,他一侧头,两剑虽然刺中,但方位都已不对,“铮铮”两声,一齐刺在铁衣之上,加上艾泽由上而下的一剑,三柄长剑,几乎并成了一处。
三人却知不妙,想要掀剑回招之际,铁衣人已然从容一探手,将三柄长剑一齐捉住,手臂略抖,只听得“拍拍拍”三声,三柄长剑,已被抖断!
云中三剑三人面上失色,心中大惊,尚幸他们三人总算皆有二三十年勤修苦练之功,各自握了断剑,在半空中一个空心跟斗,向外翻了出去。
只听得那铁衣人怪笑道:“既然与我动上了手,还想走月兑么?”
五指一松一放,三截断剑,卷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厉啸之声,势如奔雷,直向三人电射而出!
云中三剑三人,在初发招进攻之际,一上二下,分得甚开,但是等到招式使老,三剑一齐刺中铁衣的时候,三人却已然几乎合成一起,待到三柄长剑,被铁衣人轻而易举地抖断,再跃了开来时,三人的身子,每分开约有丈许,那铁衣人三柄长剑,一齐射出之际,竟而也倏地一分,每柄剑射向一个人!
眼看云中三剑,人在半空,而他们的轻功,又显然未曾到能在空中,从容转折的地步,非被断剑射中不可!
忽然听得一人老声老气,奇快无比地道:“好伙计,你也多时未吃废铁了!待我找些来绐你!”
随着一阵蹄声,踢起团团黄尘,正是那个乞丐,牵动了那头驴子,那驴子看来又瘦又癞,但行动却奇快无比,滴溜溜地一转,已然跑出了三丈开外,而那乞丐则举起那只酒葫芦,只听得“通通通”地三声,那射向云中三剑的三柄断剑全都由葫芦口处,射入了葫芦之中!
这一下突如其来,从那铁衣人将三柄断剑发出,到断剑射入葫芦之中,只是一句话的工夫。
其时,围着观看的,已不过是十来个人,其余客商行人,早已避开,那十来个人,看情形全是武林中人,心中一齐吃了一惊,因为那乞丐的这一手,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只听得那铁衣人冷冷地道:“你是谁?”
那老丐道:“我便是我。”
一面说,一面举起葫芦来,对住了嘴,“咕嘟”一声,喝了一口酒,胡芦再放下来时,口中已然含了一截断剑,顺手取下,一欠身,向那驴子的口中便塞。
众人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只见那驴子上唇一掀,露出墨也似的一排牙齿来,一昂头,将那截断剑,含了过去,不断嚼动,只听得“咯咯”连声,那断剑竟然被那头驴子嚼吃了下去!
这一来,铁衣人身子,也不由震了一下,那蓝衣女子向水红衫女子靠近了一下,低声道:“小珊,这头驴子,原来竟是天下闻名的‘嚼铁驴’!”
水红衫的少女莫名其妙,道:“蓝姑姑,什么叫嚼铁驴?怎么天下闻名,我却不知道?”
蓝衣女子一笑,道:“小珊,你今年才十七岁,却有十六年半,是在祁连山上过的,江湖上的事,你那里知道!”
水红衣衫少女一扭身.道:“蓝姑姑!你要将江湖上所有的事,全都讲给我听!”
蓝衣女子道:“过一会再说吧!你先记得,那个老丐,人称酒丐,叫着郭有他,是当年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水红衫少女道:“蓝姑姑,你以前见过他的吗?”
蓝衣女子道:“见过一次,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好久好久了!”言下不胜感慨。
水红衫少女又道:“蓝姑姑,你本领那么大,但是你的师傅,究竟是谁啊?”
蓝衣女子道:“我们就将可以见到她老人家了,你心急什么?”
两人低声交谈,那铁衣人已然哈哈大笑,道:“素仰!素仰!原来阁下竟是名扬天下的酒丐郭有他,若不是这头畜牲,竟认不出阁下来!”
他言中虽然似甚为尊敬,但却言带讥讽,将郭有他和驴子相提并论!
冰有他只是一笑,道:“我的名头,知者甚少,倒是这头畜牲,名字在江湖上,可以和阁下相拉并论!”
也是照样言不饶人!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铁衣人道:“如此说来,郭朋友是准备替云中三剑出头,阻我行事的了?”
那酒丐郭有他,早三十年,已然扬名天下,被武林中人,公认为寰宇十大高人之一,但是他和别人一样不知道那铁衣人的来历,只是他出手与云中三剑相斗,身手之高,无出其右,因此也不敢大意,道:“不敢当,只是阁下若一定要劫镖,既然叫我遇上了,却不能不管上一管!”
铁衣人道:“再好也没有,久仰阁下大名,你不来寻我,我也一样要来寻你的!”
“铮铮”两声,翻身跃下马来,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穿着那么沉重的铁衣,可是那两步跨出,却是尘土不扬,连脚印也没有一个!
冰有他一牵嚼铁驴,道:“此处乃是通衢大道,我们要动手,还是让开些的好。”
铁衣人道:“由得阁下择地!”
“择地”两字下面,多数是接上“安葬”两字的,可知那铁衣人分明是在讽刺郭有他。
冰有他道:“对了!我还有风水先生,挑了地,保你子孙发达!”
仍是不肯饶人!
只见两人一齐向路旁走去,那十余个人,全是武林中人,见到早已名震天下的酒丐郭有他,和近年来无恶不作,无人能敌的铁衣人即将动手,谁肯错过这一场好斗?全都随在后面。
那水红衣衫的少女毫不考虑,便要追了过去,但是却被那蓝衣女子止住,道:“小珊,我十七年祁连山面壁之期已满,师傅正在镇江等着我哩,你尚未到过江南,难道不想早些去看一看么?”
红衣少女道:“蓝姑姑,若是那两人相打看不到,我要足足在你耳边,吵上数十天,你受得了吗?”
蓝衣女子一笑,道:“淘气,也好,我们就跟上去看一看。可是不准你胡乱出手,须知你虽然从小就练武,未满周岁,便经我以玉髓漫体,力大无穷,已能生裂虎豹,但江湖上能人辈出,就那来历不明的铁衣人,他身上那件铁衣,便不是刀枪能入,你如果贸然出手,我却是不会帮你的忙!”
那水红衣衫少女喜得拍手道:“蓝姑姑,只要你答应我,我当然也答应你!”
两人一提马缰,便随着众人,一齐离开了大路,走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废庄院上。
那废庄院已然倾塌不堪,但是厚达两尺,高可丈许的围墙,却依然未倒。
冰有他走在前面,身形掠起,已然窜进了围墙之中,铁衣人也尾随而至,来看热闹的众人,也都跟了进去。
一到那围墙之中,已宛然到了另一个地方,围墙之外,黄尘蔽天,但在围墙之中,风势却小了许多,而且还有不少女敕绿新芽,透着春天的气息。
冰有他和铁衣人两人,一直来到中心,相隔丈许站定,半晌不曾出声。
水红衣衫的女子,见风势不大,也已除去了面纱,只见那红衣女子,约模十六七岁年纪,面目如画,极是美丽,尤其是那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顾盼神飞,显得她既是伶俐,又是天真。
那蓝衣女子却依然蒙着面纱,并不除下,两人一齐打量,只见除了自己而外,跟进围墙中来的,约模有十二三人。
云中三剑,因为郭有他和铁衣人的比试,关系着自己的命运,是以神色紧张,其余人却大都是看热闹性质。
只有一个年约六十十上下,一领青衫,作画生打扮,气度淡雅的儒者,在那水红衣衫的少女除了面纱之后,便不住地向她打量,看得那少女心中暗骂讨厌,掉过了头去。
但是却又和五个怪模怪样,每人肩上挂着一只精光耀目的钢环的矮子,打了一个照面。
那五个矮子,全是一张死脸子,头上稀稀疏疏,一撮黄发,说不出的令人讨厌,身高不满五尺,可是那五只双钢环,直径却有三尺多,和他们显得极不相称。
红衣少女暗自好笑,天下怎么有这样的丑人,正想出这逗他们几句,那蓝衣女子已然轻轻地道:“小珊,不可生事!”
红衣少女扁了扁嘴,不再言语。
只听得郭有他道:“好畦!咱们两人,敢情还不能躲起来静静地比武,不少朋友,全来作评判来了,穿铁衣的,你可识得有名家在侧?”
水红衣衫少女一听,心中便是一怔,暗忖那老丐怎么知道自己是会武的名家?
但心中也不免得意,挺了一挺胸,想要客气几句,却又听得蓝衣女子“嗤”地一笑,红衣少女觉出她是在笑自己,压低声问道:“蓝姑姑,你笑什么?”
蓝衣女子道:“我笑你哩!人家说有名家在侧,指的是那五个矮子,和那个老年儒者,你当是说你么?”
少女面上一红,心中却是大不服气,心想那五个矮子,不过是肩上钢环惊人,那个老者,简直是个教书的,神情如此淡雅,那里像个会武之人,想了一想,低声道:“蓝姑姑,你本领已然不小,那老叫化竟然敢不向我们打个招呼,让我提醒他一下,好不?”
蓝衣女子低声叱道:“小珊!你要是乱来,我就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依小珊的心意,最好蓝姑姑快点离开,就没有了管头,可以任性乱来,可是她却极是听蓝姑姑的话,只得抿起了嘴,不再则声。
只听得铁衣人冷冷地道:“不错,再过片刻,你一世英名,也将扫地了!”
冰有他仰天一笑,道:“未必,或许是你从此不能躲在龟壳中欺人,也说不定!”
酒丐郭有他,早数十年,已然罕遇敌手,可是如今对着这个身穿铁衣的神秘人物,心中也不知自己有否把握,可以胜得过他,心中暗将过去成名的邪派人物,细细想了一遍。
从玫瑰仙姑简蒲,百口仙笑弥勒宋送,摄魂娘子花香浓想起,一直到以前血魔门的掌门,赤血鬼赵巴,碧血神魔齐太媪,以致海南双毒,水王徐灵,女煞神黄娇,铁雁程青主等人,也全都想到,但是想来想去,却没有一个像足眼前这个铁衣人,因此尽避嬉皮笑脸,早已鼓足真气,以便迎敌。
铁衣人“嘿”地一笑,道:“徒逞口舌,又有何用?是文比还是武比,请尊驾划下道儿来!”
冰有他向那儒者看了一眼,道:“顾兄,你说如何?”
那老年儒者站得甚远,突然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不由得一怔,忙道:“依在下之见,不如文比的好!”
冰有他道:“好!那就请阁下作个公证,谁要是输了,就不能再在世上,厚颜偷生,咱们就赌一条命玩玩!”
儒者一怔,道:“那怎么可以?”
一言甫毕,那五个矮子已然齐声叫道:“儒侠顾文瑜,你若不肯做这个公证,咱们兄弟五人来做!”
这五个矮子“儒侠顾文瑜”五字一出口,其余众人,尽皆一怔,一齐向那儒者望来,心中俱都“啊”地一声,道:“原来此人就是儒侠顾文瑜!”
铁衣人道:“不管是谁作证都好,输了难道还想赖么?咱们就赌一条命吧!”
只见顾文瑜摇头叹息不已,但时不时地,却要向小珊盯上几眼,看得小珊心中起头,低声道:“蓝姑姑,这儒侠顾文瑜,照你说,也是当代的大侠,怎么老是盯着我来看?”
蓝衣女子若有所思地半晌不答,才道:“我想总是有原因的?”
小珊忙道:“什么原因?蓝姑姑,你讲给我听听!”
蓝衣女子又呆了半晌,道:“我其实也不十分清楚,以后再说吧!”
只听得郭有他道:“白环谷五矮,也肯出头作证,再好没有,缩在铁衣中的朋友,索性给你占个便宜,咱们不要文绉绉地比什么轻功,也不比内力,就是每人各击对方三掌,谁能将谁打伤,便算胜者,你看如何?”
冰有他此言一出,儒侠顾文瑜和白环谷五矮,面上一齐变色,五矮已然叫道:“老郭,你这不是送死?”
冰有他举起衣袖,“刷”地一声,抹去了鼻涕骂道:“放屁!”
白环谷五矮,在江湖上知者不多,但郭有他邀游天下,却曾和他们在陕西翔府白环谷内,见过一次。
冰有他也不知他们的为人,只知他们极是豪爽,因此才与之论交,那五人刚才亲见云中三剑的长剑,刺向铁衣,只是发出“铮”地一声,并未能令之受伤,若是各击三掌,郭行他就算内力深厚,也不免吃亏!
所以才有如此一叫,一听得郭有他如此说法,五人短眉轩动,道:“好!老郭,咱们就算约定了!”
冰有他向四面一看,道:“谁该挨第一掌,却是大有讲究之事……”
讲到此处,眼光竟停在红衣少女身上,手一指,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珊心中一怔,欠身道:“我叫叶小珊。”
冰有他道:“叶姑娘,相烦你做个签主,叫我们两人抽签,看是谁第一掌好!”
叶小珊本就恨不得立即参与其事,在凑个热闹,只是碍于蓝姑姑在一旁管束,所以才不敢乱动。
如今一听郭有他请她做主抽签,心中大喜,正想答应,又想起蓝衣女子在侧,只得回头望去,征求她的同意,心中已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只当无望。
怎知出乎意料之外,蓝衣女子竟然点了点头,叶小珊“好哇”两字,冲口而出,翻身跃下马来。
只见身旁一个壮汉,腰际配着老大一只镖囊,心意一转,道:“这位朋友,借两枝钢镖一用。”
那壮汉一瞪眼,道:“叶姑娘,我钢镖历代世传,枚枚不但形状一样,连轻重也不差丝毫,你要来何用?”
叶小珊一笑,道:“我自有办法!”
那壮汉道:“范家钢镖,向不轻易给人,叶姑娘若要,不妨接我两枚!”
旁观众人,见陡然间又节外生枝,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当然欢迎,已然“轰”地一声,叫起好来。
叶小珊柳眉一挑,身形展动,向后疾退出丈许去,道:“好!你发镖吧!”
那壮汉手在镖囊中一探,已然抓一两枚铜镖在手,那两枚钢镖一掏出来,叶小珊心中,便不禁一怔。
原来那镖,虽然短只三寸,但是镖尾之后,却拖着老长一截红绸。
任何暗器,无不求其快、准,在这么小的一枚钢镖后面,拖上一大截红绸,对于快、准两方面,全都大有妨碍,因此叶小珊怔了一怔。
只听得郭有他道:“小泵娘,这是大凉山范家,出名的红翎镖,你可得小心些,不要在我们两人,尚未判出生死,你便先死在那红翎镖下!”
叶小珊心中正在犹豫,一经郭有他提醒,心中倍加小心,连忙道:“这位朋友,请发镖吧!”
那壮汉身躯突然一沉,右手平摊,两枚钢镖,就放在他的右手掌上,左手倏地伸出,自下而上,在自己右手手背上“拍”地一击,只见红光陡生,一枚钢镖,拖着长可尺许的一道红尾,已然突然飞起,那另有一枚,却仍是躺在他的手心之上。
发镖的手法,如此怪异,已然叫人奇异不已,再看那枚倏飞而起的钢镖,已然腾空丈许,只是在空中打着盘旋,那红绸被挥得呼呼有声,更是见所未见。
叶小珊见那枚钢镖,竟然能在半空中停顿不下,更想卖弄一下轻功,毫不考虑,足尖一点,一跃而上,便向那枚钢镖尾上的红绸抓去。
从钢镖发出,到叶小珊飞身而上,原只是一眨眼间的工夫,叶小珊纤手已然抓住了红绸,忽然听得郭有他喝道:“不可!”
叶小珊还在心中暗想郭有他也是小心过度,眼看一枚钢镖,已然要被自己抓在手中,还有什么可不可的?
心在想着,变故已生,手指手一用劲,想将那镖取了下来时,那镖旋转之势,突然一停,“刷”地掉转过来,镖尖直往她的面门射到。
那红翎镖原是贵州大凉山,一个姓范的武林世家的绝技,妙就妙在发出之时,势子并不急骤,只是旋转不已,若是不明底细的人,一定会以手去抓镖尾红绸,而一抓红绸,钢镖就着旋转之势,突然袭至,突如其来,十九射中,当真神妙厉害之极。
当下叶小珊只觉眼前晶光一闪,钢镖已然劈面射到,人还在半空,镖尾又抓在自己手中,连避都没有法子避,百忙中急一侧头,只觉得颊边一凉,钢镖正好在她的颊旁插过,“叮”地一声,将她耳珠上所挂的一只耳环,射了下来。
叶小珊只当耳环既落,已可无事,怎知红翎镖旋转之势,依然未尽,叶小硼急切间又不记得松手,镖尾红绸,仍然在她手中,钢镖一个转弯,又奔她后脑射到。
同时,那壮汉一声冷笑,“叭”地又是一掌,第二枚红翎镖,又已射出。
范门红翎镖,共有十三种手法,这第二枚红锄镖,去势又自不同,叶小珊刚好真气一沉,身子下落,反手一撮,将那枚反奔脑后射到的红翎镖撮在手中,第二枚镖,已然笔也似直,带起凌厉已极的嘶空之声,由下而上,射了过来。
叶小珊刚才曾吃过亏,这次不敢再去抓镖尾红绸,觑得真切,反手反探,伸出食中二指直向镖尖夹去,一夹便夹个正着,正在得意,镖尾红绸,突然扬了起来,劲风飒飒,当面拂到!
叶小珊只觉红光满面,暗叫不妙,疾一低头,头上发髻,已然被红绸拂散!
叶小珊虽是接了两枚红翎镖在手,但失了一只耳环,又散了发髻,闹得狼狈不堪,若非见机,差一点儿,连命都赔上,第一次出手,便闹了个大大的没趣。
真气运转,提住了一枚红翎镖,“拍”地一声,竟然将镖尖,断下半寸来长的一截来!
她向壮汉要镖的目的,本来就是想断下镖尖,好给铁衣人和郭有他作抽签之用,却未曾想到那壮汉袋中,竟是天下暗器中,极是有名的红翎镖。
好不容易接到手中,以内家真力,断了镖尖,正想找回一点面子,却见那壮汉面色一变,怒喝一声,道:“好大胆的丫头,半年之内,我在大凉山下,范家庄内等你,却不要失约才好!”
话才讲完,便飞身上马,直向围墙之外冲去,只见一溜黄尘,人已不见。
叶小珊莫名其妙,不知那壮汉何以突然发怒,心想你令得我人前出丑,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啦!
偶一回头,只见郭有他微微摇头,道:“小泵娘,你断了范家的红翎镖,却是犯了他们的大忌,麻烦是少不了的,但你年纪轻轻,居然能连接两枚红翎镖,本领总算不差,大凉山之行,可要小心些才好!”
叶小珊也没把郭有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听过就算,将两枚镖一起提在手中,只露出红绸在外,先向郭有他走去,道:“郭前辈请在两枚之中,任取一枚,取到夹断镖的,先动手发掌!”
一面说,一面向左面呶了呶嘴,她因为感到郭有他赞自己本领不弱,心中感激,因此暗示郭有他,左面那只,乃是断镖。
怎知郭有他一笑,道:“还是让铁衣人先取吧!”
叶小珊无奈,只得一转身,又来到铁衣人的面前,向那铁衣人一看,不由得一楞。
只见那铁衣人眼中精光内蕴,显见内力极是深湛,但是眼中,却有点带着几分诧异之色。
叶小珊呆了一呆,道:“请在两镖之中,任取一枝!”
铁衣人道:“还是让郭朋友先取的好!”
叶小珊心中大不耐烦,道:“你们推来推去,究竟如何?”
白环谷五矮之中,突然窜出一个矮子来,道:“你们都不肯先取,由我来,第一枚是老郭的,第二枚是铁衣朋友的!”
那五个矮子,讲话全都连珠炮也似,快得出奇,一讲完,已然出手来抽,叶小珊想和他做眼色都来不及,一枚红翎镖,已然被抽了出来,跌在郭有他面前,郭有他低头一看,那镖镖尖,已然断去,一笑道:“是我先发掌!”
那铁衣人仍是凝立不动,道:“那就请!”
叶小珊手一摊,将另一枚红翎镖抛在铁衣人脚下,一掠云鬓,身形晃动,便回到了马旁,一耸身,仍是骑了上去。
只听得蓝衣女子叹了一口气,叶小珊自觉丢了人,心中不快,也无话可说。
只听得众人已然屏气静息,除了围墙之外的呼风声之外,已然静到了极点。
冰有他向前跨出一步,举起葫芦“咕嘟”、“咕嘟”,先喝了两口酒,沉胯坐马,手掌一摇,掌心尚未曾翻转,地上的碎砖破瓦,已然为他掌力所逼,呼啸向四外飞散开去。
冰有他并不忙于发掌,直到真气运转三遍,才倏地翻起掌来,由下而上,一掌向那铁衣人的胸前击到!
那一掌击出之后,声势更是惊人之极,所卷起的掌风远及丈许开外,只见围墙之上,泥灰簌簌而下。
但那铁衣人却仍是兀立不动,倏忽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郭有他的一掌,已然结结实实地击中那铁衣人的胸口,只见铁衣人略晃了一下,脚步并未移动,叫道:“好掌力!”
竟然中气不灭,若无其事!
冰有他这一掌,足用了九成功力,那件铁衣,乃是铁丝编成的,若然是铁盔,只怕一掌下去,也非被打毁不可,而郭有他之所以敢倡议各击对方三掌,是因为他所练的掌法,有名的称之为“天突神掌”,乃是郭有他名震江湖的绝技。
那“天突神掌”,若是论掌力之雄浑,当然不是天下第一,但是却有一个极厉害之处,乃是一掌发出之后,力道在掌心凝聚,能令得掌心肌肉,为内家真力逼得突出寸许,力量其大无比,能直逼人穴道,比任何点穴法,更是厉害。
而以酒丐郭有他而论,武功已到能够隔空点穴的程度,因此虽然明知铁衣人身外披着铁衣,也自信能一掌发出,而令得对方要受极重的伤害!
罢才他那一掌,在击中铁衣人胸部之际,掌心真力,疾冲向铁衣人胸前的“璇玑穴”,满以为只一掌,对方已可能禁受不住,怎知对方硬受了一掌,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晃了一晃!
冰有他心中一凛,面上神色微变,暗忖除非是对方认得移穴换位之法,又早知我天突神掌的厉害,才能行若无事,否则,其人功力之高,简直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强笑一下,道:“轮到你了!”
铁衣人冷然道:“不错,轮到我了,凭心而言,我掌力却是不如阁下的天突神掌!”
众人见他受了郭有他的一掌,竟尔若无其事,心中不免暗替郭有他耽心,但又听得他自叹勿如,不由得深以为奇。
只有郭有他自己知道,铁衣人如此说法,分明是要令得他大意松懈,因此丝毫不敢怠慢,真气凝练,全身鼓荡,令得全身,坚逾精钢。
只见铁衣人身上,“铮铮”有声,突然跨前一步,扬掌便打,身手快绝,已然击中了郭有他的左胸。
只听得郭有他一声闷哼,“腾”地退出一步,面色灰白,好半晌,才渐渐有些血色,开口道:“阁下着实太以自谦了!”
原来他明知那铁衣人不是好相与,已然全力以赴,铁衣人一掌击了上来,真气便迎了上去,若是对方功力稍差,他这里真力一迎,对方立被震开,弄得不好,连手臂都会被震断!
但就在郭有他真力向上一迎之际,陡然之间,只觉得一股其寒澈骨的寒气,从对方掌心之中,传了过来,立时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打寒颤,真气不免略散,铁衣人的掌力,立即乘隙而入,郭有他觉出不好,再鼓气以迎时,已然不及,只得函胸拔背,藉着对方势如奔河的掌力,向后退出一步,但已然受了内伤!
尚幸仗着功力深厚,霎那之间,真气游走,一个大周天过去,才将伤势略为止住,面上才有了血色!
此际,旁观的皆是武林中人,自然看出郭有他已然受了伤,心中不禁大是骇然,因为酒丐郭有他的名头,早数十年,已与苦尊者雪山神樵,玫瑰仙姑等齐名,而被武林中人,尊为寰宇十大高手,如今竟尔一掌之下,便受了内伤,则对方的掌力,可想而知。
当然,旁人未曾身受,不知道郭有他之败,实在是败在那股突如其来,澈骨的寒气之上!
冰有他缓过气来之后,又强笑了一下,道:“如今又轮到我了!”
他明知第一掌已然伤成这样,若是再挨一掌,势必连发掌的力道都没有,成败关键,在此一掌。
因此一面说,一面凝聚真力,一个“了”字才出口,足尖一点,身子便凌空跃起,掌力如山,向那铁衣人的头顶,疾压而下,“砰”地一声巨响,正压在那铁衣人的头顶之上,同时,掌心真力,直逼铁衣人头顶心的“百汇穴”。
那“百汇穴”位于顶门,为督脉之起,直逼“灵台”、“中枢”、“命门”等要穴,兼领奇经八脉,乃是人身第一要穴,酒丐郭有他一生嫉恶如仇,对于邪派人物,下手绝不容情,可是以“天突神掌”来击人的百汇穴,却尚属初次。
因为那铁衣人,在近年来,已然劣绩昭彰,而武功又如此之高,若是再不翦除,将要为武林中留下无穷后患,是以才出掌击他要害。
一掌击下,只听得铁衣人闷哼一声,身形突然间矮了一矮,郭有他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跃了开去,定睛看时,那铁衣人重又站直了身子,但是他足下的一块青石板,却已然四分五裂,碎得不堪。
冰有他本来知道自己这一掌,虽在伤后,但因是孤注一掷,力道依然不弱,而就算对方会“移穴换位”的功夫,那“百汇穴”却是在头骨之中,绝对无法移开,那铁衣人非得受重伤不可,但一见铁衣人脚下那块厚达四寸的青石板,已然碎裂,心中便自一凉。
他究竟是武林前辈,一望便知那铁衣人一定识得借体卸力之法,已然将自己的一大半掌力,卸至足底,因此那么厚的青板石,才会碎裂,心中长叹一声,道:“又轮到你了!”
讲完之后,双目微闭,他伤后再全力以赴,发了一掌,真元损耗极大,明知对方再来一掌,若是力量不灭的话,自己必然成为重伤,便不能再发掌伤人,而第三掌,却是万万逃不过去。
而且,就算逃过,刚才已经讲明,比试失败的人,便需自杀,而不能厚颜偷生!
冰有他心中暗奇,对方若是会借体卸力之法,那其人的来历,更不可测,因为这种功夫,只有佛门无上内功,般若神功,练到绝顶的境界之时,方能借本身真气,将任何巨大的来袭之力,于无形中挪到其他的地方,而使自己不受伤害,但依那铁衣人的行事看来,那有一点似佛门中人?
只听得铁衣人一笑,道:“承让!承让!罢才这一掌击的方位虽准,但力道却不够大啊!”
“锵锵”连声,向前走了一步,手掌扬起,“呼”地一掌,也是当头直压了下来!
他这一掌,来势和刚才那掌,一模一样,极是快疾,眼看郭有他也要被他一掌击中,而他自己心中,也已明白,单从对方掌风来看,只怕不消第三掌,就这一掌,自己便难逃劫数。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得“呜”地一声怪啸,晶光骤生,只见径可三尺的大钢环,倏地电旋飙急,飞了过来。
那钢环本身,乃是大拇指粗细的钢条拗成,五只钢环飞出,叠在一起,便有五六寸高,“刷”地飞到铁衣人手掌和郭有他的头上,便是一停,接着钢环突然向下一沉,已然将郭有他套住。
在一旁的顾文瑜大吃一惊,因为钢环套住了郭有他的身子,郭有他更是无法趋避,他虽然只和郭有他见面两三次,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郭有他的为人,他却深知,因此失声道:“五位作甚?”
他这里一个“甚”字才出口,情形又有了变化。
原来白环谷五矮,突然出手,乃是相助郭有他,他们五人,在白环谷中,住了四十余年,那白环谷三字之由来,乃是因为山谷之旁,五座插天高峰,白云如带,在峰际缭绕,老远望去,就宛若无数白环,套住了山峰一样,足以才将这山谷叫作“白环谷”。
那五人日夕观摩绕峰云带的变化,久而久之,只觉得神妙无穷,每人铸了一只钢环,摹拟云带的变化,创下了七十二个招式,刚才那一招,又名“叠云折峰”,五环飞出之际,电射向前,但是五人,早已运了巧劲,在半途中一沉之后,接着又是前冲之势。
那五人根本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因此武林中人,无从得知,若论武功,却是个个皆是一流高手身手,再加上又是五人合力,钢环前冲之力极强,硬将郭有他向前带出了三步,铁衣人那一掌疾拍而下,已然击空,砂石乱飞中,顾文瑜已然飞身而上,一把再将郭有他拉开。
那铁衣人一掌不中,怒喝一声,叱道:“无耻五龙,讲明三掌判生死,半途退缩,要打群架么?一齐上吧!”
彼文瑜一怔,他是个讲理近迂的人,一想自己出手相助,确是于理不合,不禁无活可说,但白环谷五矮,已然一齐窜了过来,“铮铮铮”五声,将套在郭有他身上的钢环取回手中,怪眼圆睁,齐声叱道:“你才无耻,讲明凭掌力取胜,你掌上套着铁手套,等于手持兵刃一般,算是什么?”
铁衣人一声冷笑,道:“那是我身上所穿铁衣的一部份,连郭有他都没有话说,要你们硬来出头作甚?”
话讲得极是勉强,显然已觉理亏。
白环谷五矮却是不肯干休,道:“若是再要比下去,你可将铁衣除下,再由老郭发掌,要不然三掌判生死的比试,就此作罢!”
铁衣人仰天大笑,笑声未毕,突然一步跨出,“呼”地一掌,横扫而出,身形也滴溜溜地一转,一掌同时袭向五人,只听得五人一声欢呼,齐叫道:“兔崽子动手了,上啊!”
爸环翻飞,向外一分,又向里合来,推、砸、勾、绊、铲,每一环招式不同,但是却只只袭向铁衣人的要害。
铁衣人全然不惧,双臂一振,反手又发出两掌,掌一发出,便五指如勾,抓住了两只钢环,其余三只钢环,各卷起呼呼风声,“铮铮铮”地砸到了他的身上。
三人只觉大力全已送出,并未被人反震回来,但是那铁衣人却连动都未曾动一动,两手反拗,已然将两只钢环,一齐压扁,再连搓几搓,钢环便扭股糖儿也似,成了三尺长短的一条由四股拇指粗细的钢条组成的钢棍!
白环谷五矮,当然知道自己的五只钢环,全是精钢打就,实心铸成,那铁衣人片刻之间,便将之扭成这般模样,其人内力的深厚,可想而知,一时间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只听得铁衣人呵呵大笑,道:“谁还要再来出头管闲事?”
叶小珊心中怒极,向蓝衣女子望了一眼,低声道:“姑姑,我去!”
蓝衣女子手一伸,便将叶小珊拉住,低喝道:“你去作甚?”
叶小珊将脸挣得通红,道:“那怎么样?难道由得那铁衣人逞强称霸?”
蓝衣女子一怔,道:“小珊,我早已看出你心肠甚热,好惹是非,本来学武之人,就要这样才好,但如果明知不敌,还要硬来,却是不智!”
叶小珊仍是不服,道:“有什么不智?你不准我去,我不去便了!”
她们两人,越讲越是大声,已然是人人听见,那铁衣人转过身来,道:“那一位姑娘想与在下动手?”
叶小珊见铁衣人公然挑战,更是沉不住气,正要不顾一切,拚受责骂,飞身而出之际,蓝衣女子突然一掌按向她的肩头,将她按定在马缰之上。
就着这一按之势,飞身而出,人在空中,略一盘旋,衣衫飘飘,姿势美妙之极,看得众人,不由自主,轰雷也似喝起好来,采声甫毕,蓝衣女子已然平平稳稳,站在铁衣人的面前,道:“阁下真面目不肯示人,姓名当然也是不肯为人所知的了?但不知阁下和二十年前,甫获麟儿,从此音讯全无的殷景红,张恭默,两位前辈,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那铁衣人身上,突然发出“铮”地一声,显而易见,他是震动了一下。
不但是铁衣人震动,儒侠顾文瑜和酒丐郭有他两人,也是一惊,郭有他立即高声问道:“张恭默和殷景红两人,难道还在人间么?这位姑娘,口中如何道他们两人的名字?”
其余如云中三剑等人,更是无不面上变色,只有白环谷五矮和叶小珊,因为从来未在江湖上行走过,所以也不知道那殷景红和张恭默两人,是何等样人物,脸上才没有吃惊之色。
蓝衣女子道:“我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下落,所以才向这位朋友打听!”
那铁衣人一震之后,重又凝立不动,此时冷笑一声,道:“他们两人么?早已死在我的掌下了!”
蓝衣女子猛地一怔,郭有他已然忍不住叱道:“放屁!你当老张是我么?”
酒丐郭有他如此说法,绝不是少觑自己,而是那张恭默的武功之高,确是不可思议的原故。
原来当年武林中人公认的寰宇十大高手,第一个,当然是云南鸡足山苦尊者,佛门高人,无人能敌,第二个,就是张恭默。
其人神出鬼没,曾不服苦尊者的名头,和苦尊者在鸡足山绝崖之上,以绝顶轻功,在绝崖之上下落,同时以化石成粉,上乘内功,各题楚辞九歌中“东皇太”一词。
两人虽然都未曾题完,只到了“疏缓节兮安歌”这一句,便同时真气不继,不能再在绝崖上安身,落于横崖而生的松树之上,两人一起抬头看时,张恭默只见苦尊者所书,那个“歌”字,已然写完,而自己的一个“歌”字,最后的一捺,却是只写了一半,虽然相差只有半捺之微,但张恭默是何等样人物,当然心服口眼,便下鸡足山而去。
此事,武林中人一直传为美谈,张恭默为人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
张恭默的妻子,便是人人皆知的女侠殷景红,武功仅在张恭默之下,两人手下,不知曾败了多少好汉,但是在二十年前,张恭默以将近花甲之年龄,殷景红也要近五十岁,却喜获麟儿,武林上人人都想为他们庆祝之际,却突然间不知去向。
直到如今,音讯全无,武林中前辈人物,不住地想念他们两人,也曾相约分头寻找,可是找遍天涯,却偏是不见踪迹。
其中,郭有他和张恭默交往最深,两人虽以朋友论交,但却有一小半是师徒关系,郭有他武功能有今日,全仗张恭默不时指点,因此一听到蓝衣女子提起这两夫妇的名字来,便直跳起来追问,又听得铁衣人道张恭默和殷景红,全已死在他的手下,当然是勃然大怒!
只听得那铁衣人一声冷笑,道:“信不信由你,这位大嫂,你先进招吧!”
蓝衣女子却不动手,又逼问一句道:“你是在何处和张恭默相遇的?请讲来一听!”
铁衣人冷冷地道:“你是他的什么人?要你来这样起劲,追问他的下落?”
冰有他在一旁又大声叫道:“老张为人,义薄云天,他突然失踪之后,武林中人人皆欲知道他的下落,只要是学武之士,都可以向你追问!”
铁衣人“哈哈”一笑,道:“郭朋友言中,莫非有纠集天下武林人物,寻我算帐之意么?若真是如此,幸何如之,在下一定奉陪!”
“若真是你害了老张,当然要召集天下武林高手,向你追命,但只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铁衣人向蓝衣女子一指,道:“这位大嫂,一见面就问我张恭默的下落,她心中当然是有数的!”
蓝衣女子突然踏前一步,道:“朋友,何必待到天下武林人物大集会?今日我便要和你作个了断!”
一个“断”字才出口,手臂一屈一伸,只听得一声龙吟,众人只觉眼前金光连闪,也不知道她取了什么兵刃在手。
正准备定睛看时,忽然又听得郭有他一声惊呼,道:“咦?张恭默的金龙鞭,怎么会在你的手中?大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蓝衣女子并不回答,只是手臂略抖,缓退一步,众人这才看清蓝衣女子抓在手中的兵刃,乃是一条金光闪闪,长约七尺,通体一环一环,粗如儿臂的一条金属软鞭。
但和一般软鞭所不同的,是鞭梢之上,有两个长约尺许的尖角,也是金光闪闪,而在两只角下面,又各镶有一颗光采夺目,变幻不定的金刚石,那金刚石在举世物质之中,硬度第一,那两颗又曾经高手匠,琢出极是锋利的凌角,因此看来更是华贵无比!
有识货的,自然认得出这件古怪兵刃,正是金龙神君张恭默当年所使的金龙鞭,这样成了名的兵刃,陡地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蓝衣女子手上出现,当然不免人人惊异。
只见蓝衣女子手臂一沉,金龙鞭宛若活了也似,向上疾昴了起来,叱道:“接招!”
身子一侧,金光涌现,在金光之中,还夹着两团幻灭不定的异样光华,迳向那铁衣人的上盘砸到。
铁衣人“哈哈”一笑,手臂抬起,反手便是一抓,竟而仍不用兵刃。
蓝衣女子手臂一缩手中金龙鞭“呼”地一个盘旋,招式已变,连郭有他、顾文瑜,这样武功的人,也未曾看出她是怎样换招的,只觉得金光一敛之后,骤又盛放,“铮铮”两声,铁衣人身上,已然着了两下。
蓝衣女子突然向后一退,铁衣人若无其事,呵呵大笑,道:“即使是金龙神君张恭默亲自来到,只怕也不能奈我何,你这女子是什么东西,刚才让你一招,给你抽了两鞭,可能损我分毫么?”
蓝衣女子“哼”地一声,踏步进身,手臂一沉,金龙神鞭“刷”地昂起,鞭梢上两只尖角,直向铁衣人刺到,那两只尖角,相距三寸,正好同时刺向铁衣人的一对眼睛。
那铁衣人只有一对眼睛露出在外,当然也只有那一处地方,能令他受伤。
铁衣人一见龙角刺到,仍是大刺刺地站着不动,只是略一偏头,“铮铮”两声,龙角失了准头,仍是刺在铁衣之上。
蓝衣女子只觉得手臂一震,对方反弹回来的力道极大,心中一怔,又缓退一步,只见那铁衣人手臂一曲,红光迸现,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形如弯月,血也似红的宝刀!
这柄宝刀一出手,众人更是心中骇然,不约而同地叫道:“血魔刃!”
那铁衣人挽起一个刀花,哈哈大笑,向前踏了两步,蓝衣女子知道厉害,连忙后退一步,舞起金龙鞭,护住了全身。
只听得铁衣人叫道:“云中三剑!”
云中三剑面面相觑,道:“罢了!罢了”
铁衣人又是“哈哈”一笑,道:“你们肯不肯将所押的异宝,给我送到铁云庄去?”
云中三剑一个转身,道:“郭大侠,顾大侠,请两位作主!”
铁衣人冷笑道:“他们两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要他们作主,岂非太不识时务了?”
冰有他心中暗叹一声,他本来心想,若是顾文瑜,那手持金龙鞭的蓝衣女子,白环谷五矮等人,若是一涌而上的话,可能还可以敌得过那铁衣人,但如今铁衣人竟尔出手便是天下兵刃之中,最厉害的血魔刃,就算自己未曾受伤,也一齐加入战圈,只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因为他身穿铁衣,既然能硬接自己力道如此雄浑的两招“天突神掌”,根本上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那枘血魔刃,不但削金断铁,锋利绝伦,而且其毒无比,只被划破一点皮肤,便中毒身亡,绝无解药可治。
因此向云中三剑使了一个眼色,道:“三位不妨听他之言,先将所押奇宝,送到他铁云庄去再说,我和顾大侠另有道理!”
云中三剑此次所押,表面上是十万两银子的军饷,实则上,还有一个径可尺许,黄玉镂成的大南瓜。
若是一只黄玉南瓜,价值也不过和饷银相等,但是那南瓜是从当中镂空,雕出整整一条街,行人,店铺,车马,一应俱全,每个人,只不过寸许高下,共有七十四人之多,乃是十六个高手西域匠人,化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雕刻而成,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无价之宝。
三人听得郭有他如此说法,不由得面如死灰,动弹不得。
那铁衣人“嘿”地一声,道:“郭朋友说得不错,云中三剑押的异宝,只在铁云庄上,如果有谁想为他们出头,可纠集高人,前来铁云庄上索取!本来我血魔刃既现,在场众人,个个难逃性命……”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叶小珊虽然在他背后,但听他语气之中,满含杀机,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铁衣人一双精光内蕴的眼睛,在顾文瑜和郭有他,白环谷五矮等人身上扫了一遍,续道:“但是我一向做事,向不瞒人,暂留你们一条活口,不怕死的,尽避来铁云庄找我好了!”
言罢,仰天大笑,飞身一上马,一抖马鞭,马铃之声大作,迳自去了!
直到马铃声渐渐远去,在围墙中的众人,才缓过一口气来,顾文瑜长叹一声,道:“劫数!劫数!”
云中三剑哭丧着脸,道:“顾大侠,咱们弟兄三人,若是遵他之命,将异宝送到洞庭湖铁云庄上,也是难免一死,却是要求顾大侠作主!”
彼文瑜武功虽高,但江湖上的阅历极浅,又是个真正的儒人君子,那里想得出什么办法来?竟然无辞以对。
冰有他在一旁看不过眼,道:“三位放心,如今事情,不但有关三剑镖局,且和整个武林的劫运有关,我少不得上鸡足山去走一遭,若是金龙神君张恭默,也为他所害,看来怕只有苦尊者一人,方能制他了……”
讲到此处,心中猛地想起,那蓝衣女子一见面便向铁衣人打听张恭默和殷景红的下落,手中又持着张恭默昔年的兵刃,金龙神鞭,不知究竟和张恭默有什么关系?
抬头看时,却已不见了她和叶小珊的踪影,敢情两人已然在铁衣人一走之后,便自离去!
冰有他自己身受内伤,急切间也无法去追赶她们两人,只得又叹了一口气,道:“总之,此事,白环谷五矮和顾大侠,连我都算上,总不免有一番劳顿,那厮既然夸口,说是在铁云庄上等候,我们就有办法去找他,不能由得他在武林横行!”
云中三剑无法可施,只得抱着告别,垂头丧气,押着镖车,改道向南而行。
彼文瑜、郭有他和白环谷五矮,便成了一路,商议着如何邀请天下武林高手,到那洞庭铁云庄去,寻那铁衣人,暂且搁下不提。
却说那蓝衣女子,一见铁衣人离去,便收起了金龙鞭,悄然后退,飞身上马,向叶小珊低喝道:“小珊,咱们快走!”
叶小珊兀自不愿,道:“蓝姑姑,咱们不和他们一起,商议怎么对付那铁衣人么?”
蓝衣女子叱道:“小珊,你要是不走,从今以后,别再见我!”
叶小珊听出蓝姑的口气,严厉无比,心中不由得一怔,她自小由蓝姑抚养成人,说是师徒,当然是事实,说她们情若母女,也未尝不可,十七年来,她从未听得蓝姑用这样严厉的口气和她说过话,因此一怔之下,不敢再违扭,只得和蓝姑一起,趁众人不觉之际,悄悄地退出了围墙。
蓝姑一言不发,只是策马疾驰,叶小珊只得紧紧地跟在后面,一口气跑出了三四十里,蓝姑才慢了下来,叶小珊方得追了上去,和她并辔而行,她心中也鼓着气,两人全不言语,只是闷头赶路。
到了夜晚,已然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寻了客店安歇,叶小珊实在忍不住沉默,心中暗忖,蓝姑姑最是疼我,绝不会因这一点小事而恼我,以致不和我讲话,必然是她心中有事,便挨近身去,叫道:“姑姑!”
蓝姑叹了一口气,道:“今天日间,你已然和大凉山范家,结下了大仇,还有什么不心足的?”
叶小珊根本没有将什么大凉山范家放在心上,只是摇着蓝姑的肩头,道:“姑姑,你可是因为这件事,而恼了我?”
此时,蓝姑已然将面上薄纱除下,只见她约模四十左右年纪,眉目如画,一望便知,她年轻之时,是一个绝色少女,双眉深锁,道:“大凉山范家的事,虽然麻烦,但以你的武功而论,却也不至于会吃什么大亏,我只是在想,你师祖和师祖母,是不是真的死在那铁衣人的掌下了!”
叶小珊是何等每锐的姑娘,一听得蓝姑如此说法,立即省起,失声道:“姑姑,那张恭默和殷景红两人,便是你的师傅师母?”
蓝姑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人,在二十年前,有了小师弟之后,突然失踪,江湖上人人皆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我却是知道的!”
讲至此处,不禁喟然长叹,不胜伤感似地,摇了摇头。
叶小珊原听得蓝姑讲起过张、殷两人的武功为人,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两人就是蓝姑的师尊,此时不由得大感兴味,道:“蓝姑姑,究竟他们两人,上那儿去了?”
蓝姑伸出手来,模着叶小珊的头顶,慈爱之极,道:“本来,我是绝不能对你说的,但是你如今等于是我的女儿一样,我已然为你,在祁连出自罚十七年不出,我就是和你说了,也是没有关系的!”
那一番话,讲来语音颤抖,显得她心中极是激动。
叶小珊想起在祁连山中,蓝姑对自己百般呵护,从小哀育长大,确是情同母女,又听她道出“自罚”两字,虽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不禁眼中泪花乱转,几乎哭了起来。
蓝姑轻轻地指着她的头,道:“小珊,别哭了,我拜师一事,武林中并无人知晓,除了我师叔之外,师傅的一些朋友,只当我是师傅师母的丫鬟,这本来也是师傅师母的一片好心,因为他们两人,在江湖上仇人极多,而那些仇人,大都打不过他们,若是知道他们收了徒弟,却是不断会来寻晦气,所以才瞒住了不与人说!”
叶小珊听到此处,已是忍不住叱道:“无耻!无耻!”
蓝姑当然知道她性子爽直,只是强笑了一下,道:“我拜师才三年,师母便生下了师弟,本来,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我却动了私念,心想有了小师弟,只怕师傅师母,不再疼我……”
讲至此处,摇了摇头,便是深海自己以往之非,续道:“那时,武林中人,知道师傅喜获麟儿,全都想前来祝贺,不到三天,客人虽然到得不多,但贺礼已然堆满了大堂,其中有不少武林奇珍,有几件兵刃,更是我心欲得之的物事。
本来,我只要向师傅开口,师傅一定会给我的,但这次心中虽然想要,却又知道那些奇珍,是别人送来给小师弟的,我怎么好开口?
而且师傅师母两人,也没有叫我动手挑取自己心爱的物事,我当然更不好开口了。
那一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心血来潮,想去偷听一下,师傅师母,究竟是不是要将送来的贺礼,全部留下给小师弟……”
“姑姑,你这样做,可是大大地不对啊!”
蓝姑叹道:“我也知道不对,但当时却心中着实妒忌得紧,便来到师傅师母的房外,侧耳一听。
只听得师母道:‘恭献,那件礼,是谁送来的,始终未曾查出来,怎知他是不是可靠?万里之迢,我们难道当真赶了去么?’
又听得师傅道:‘景红,我看绝不会没有来由,那两件事,乃是练武之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宝物,我们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想一想,我想,事情既已传出,难免片刻之间,便传遍武林,与其到时和人争夺,不如我们今晚就走!’
师母半响不语……”
叶小珊奇道:“姑姑,他们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蓝姑道:“我当时也不知道,隔了半晌,又听得师母道:‘恭默,孩子还没有满月,你难道便要他和我们一齐到北海去么?’
师傅道:‘那怕什么!’
我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正想离开,忽然听得师傅一声怒叱,道:‘外面什么人?进来!’
我一见行藏已被师傅发现,知道万逃不月兑,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房去。”
“走进房中,只见桌上摊着一卷画,画的乃是大海汪洋,冰块如山,但却有三个小岛,兀立海上,单凋凄凉之极,师傅满面怒色,将我骂了一顿,说我心术不正,立时要逐我出门墙。”
“小珊,你是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原是一个孤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因自己蓝色,便以蓝为姓,若不是蒙恩师收留,早已冻饿而死,一听说要逐我出门墙,如何不急?”
叶小珊插言道:“姑姑,我既是孤女,你怎知我姓叶?”
蓝姑道:“你别打岔,我因你是弃女,弃字和叶子相近,所以才叫你姓叶的……
当下我便苦苦哀求,师傅为人,一向铁面无私,说出做到,还是师母心软,我求了半晌,她便道:‘你其实也不算是心术不正,只是一念贪念,才令你至此,我们今晚,就将有远行,势不能带你同往,你若是能从此以后,不对人动任何感情,则我们尚有一套极是巧妙的武功,可以传授给你,那武功本是佛门所传,无论是嗔念,情念,皆不能起,否则便练不成,你宁头逐出门墙,还是练这套武功?’
我一听非但可以不被逐出门墙,而且还有如此奇妙的武功可学,当然一口答应!唉!”
讲到此处,叹了一口气,又道:“当时我年纪比你还小,只当不动感情,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
叶小珊急问道:“姑姑,那套武功,你后来学会了没有?”
蓝姑叹道:“正当我苦练三年,将要有成的时候,我却对一个男子生了情念,虽然我自始至终,未曾令他见我一面,但是心中却不能平静,终于前功尽弃。
接着,又在房门口发现了你,若是能由你冻饿而死,只怕我遏止心中情念,尚有可为,但我却又对你生了同情之念,以致不可收拾。”
“我自知师傅师母回来,见我和如此不听教诲,一定要严加责斥,所以便带了你,远离江南,来到祁连山中,住了一十六年,只当如此自责,可望师傅、师母两人饶恕,怎知他们两人,已然仙逝了!”
叶小珊大是气愤,道:“姑姑,这样说来,师祖和师祖母两人,也有不是,学本领,就是为的要理天下不平之事,那有不许人动感情之理!”
蓝姑强笑一下,道:“小珊,你说得固然有理,可是师傅师母,也是为了我好,他们像是已知他们这一下山,时间一定长得惊人一样,所以才留下这一套神妙已极武功,叫我苦练,若是练成之后,心神空明,自己不怕,只不过在练的时候,切忌七情入心而已!”
叶小珊“噢”地一声,道:“姑姑,讲了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两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去了?”
蓝姑道:“我自然知……”
下面一个“道”字尚未出口,便突然停口,低声道:“听!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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