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教主宋士龙,眼见场子中欧阳昭与混世婬魔陆明剑二人,已全用出了本身真力,一击之后,都立桩势,喘息可闻,深知再有片刻,二人必以所有的功力舍命一拚,那时想要牺牲自己,化解两人的死斗,必也为时已晚。
因此,挣开被抓的手臂,高声叫道:“欧阳老弟!让我来试试老婬魔的斤两!”
然而,任他高声喊叫,欧阳昭此时已全神贯注在混世婬魔陆明剑的身上,哪还听得到别人的呼唤。
再看那厢的混世婬魔陆明剑,此时气呼呼的,喘息如牛,喉中咯咯有声,原来红光滑女敕的一张孩儿脸,此时涨得发紫,全副心神也贯在双目之中,牢牢地盯着欧阳昭的身上,一霎也不敢眨。
智清道长向一统教主宋士龙身前一拦,诚恳地道:“教主!
你徒喊无益,似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何必去做!”
玄玄玉女罗冷芳却道:“依他两人目前的情势来瞧,说不定欧阳昭再有两招之后,可能要握有胜券哩!你们看,他的气色就要比混世婬魔强过多多!”
丙然,欧阳昭这时的气色虽无先前风采,但尚不失红润。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微点头道:“以二人的功力来论,也许不相上下,其中夹着一枝辟毒追魂宝旗,欧阳昭就占了少许便宜了。”
他的话还未落音,但听欧阳昭与混世婬魔两人,同时开气出声,人又齐地射起,凌空发招,各不相让。
又是轰的一声,人影乱飞,惨叫迭起,劲风蓬然激动,数十条黑影在劲风狂卷之中,翻翻跌跌,血箭四射,哎呀暴起。
这种突然的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慧果大师觉着抓在手上的一统教主宋士龙依然未走,那么那些黑影是谁呢?
欧阳昭与混世婬魔两个当事的人,也全是一愣。
原来他二人一招出手,全力而为,突觉力道所接之处,不似先前的凌厉,生恐自己失招落空,致为对方所乘,因此狠命一拍,借着按掌之力,一拧腰反弹而起,快如闪电跃退丈外。
青衫秀士舒敬尧看得真切。
他看见正在二人合力一按之际,不迟不早,白杨树林之中,快如离弦之箭地射出数十条人影,像一阵风似地向场子中扑到。
说也真快,他要喊还没喊出口来,那阵风似的人影,无巧不巧地落向欧阳昭与混世婬魔掌力所着之处。这样一来,无形之中,抵消了欧阳昭与混世婬魔二人所发的力道。
不过,这数十条人影,却成了牺牲品,做了冤大头。
却说此时场子中血肉狼藉,哼声四起,惨不忍闻,像是人间地狱。
一统教主宋士龙一愣之后,才看出在劲风中震得七零八落的全都是一统教中的徒众,不由失声叫道:“哎呀!这是从何说起!”
欧阳昭也看出,已伤未死的,就有天心庄四大弟子之一的陆元青,也不由感到奇怪,开口问道:“陆元青!你们……”
陆元青此时手臂折断,齐肩之处白骨可见,顺着截断的伤口,不断地渗着鲜血,哼哼哀哀地道:“教主!庄!……庄内来了,不少……”
他的语不成声,痛苦得说不下去,令人鼻酸。
一统教主宋士龙心中十分难过,瞧了瞧坪子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肢断体残的教众,哑着嗓子问道:“庄内来了什么人?”
陆元青定了定神,强自忍耐着,痛苦地道:“许多……许多……高手……他……”
一言未了,白影一线凌空掠到,众人全是一震。
欧阳昭闻听柳暗花明庄来了无数高手,生恐宋氏姐妹抵挡不住,失去了自己的碧玉笛,同时也担心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的安危。
因此,一闪身形,就向白影射来之处迎去,他以为必是万里飞鸿宋明珠无疑,因此朗声叫道:“宋姑娘你……是你?”
谁知道这条白影不是万里飞鸿宋明珠,却正是白衣追魂段冰蓉。
白衣追魂段冰蓉人一落地,面色铁青,唾了一声,怒冲冲地对着欧阳昭道:“呸!是我怎的!你只知道有个宋姑娘!
叫得蛮亲热的!”
语意之中表示怒不可忍的味道,像是受了十分委曲。
欧阳昭不由疑云满面,十分不解地道:“大姐!你这是……”
白衣追魂段冰蓉怒火更炽,不容他说完,抢着道:“谁是你大姐,从今天起,你我永无纠葛,我段冰蓉瞎了眼了!”
眼前放着武林之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欧阳昭怎么能受此叱喝抢迫。但是,他想到自己与段冰蓉交非泛泛,乃是口盟手足,又料到她必定是受了十二分的委屈,不然断不会如此生嗔!
因此,带着苦笑道:“你这是何苦,话总得说明呀!”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哼了一声道:“还问?你自己总该明白,还用问!”
欧阳昭是真不明白,愣然把手一摊道:“我明白什么?我的确是不明白!”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怒火不熄,沉着面色,咬着牙,狠狠地道:“少装糊涂,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从今天起,我们不遇上则已,再在江湖路上遇见,不要瞎三搭四的,自料着我的功力,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哼!我段冰蓉只要有三寸气在,你这份恩德,我必忘不了!”
她越说越有气,说到后来,一跺脚,就打算抽身而去。
欧阳昭满头雾水,弄成了丈二金刚,完全模不到头脑,焉能让她就此一走。
因此,脚下滑,抢在她的前面,拦着去路急道:“究竟是什么事嘛!你说明白好不好?”
白衣追魂段冰蓉的粉面一寒,双目放出恨极的光芒,大声道:“你打算留下我?”
欧阳昭也真急了,搓手蹬脚地道:“你这是听了谁的挑拨,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我师傅受了重伤也是误会?”
“你师父?冰魄夫人受了伤?”
“呃!谢谢你欧阳少侠的恩典!”
“这事!……这事我完全不知,与我何关!”
“与你……哼!你推得干净!”
“冰魄老前辈为何人所伤,伤在哪里?”
“是你的宋姑娘的高招!”
“这更不关我事了!”
“不是你的一枝碧玉笛,宋家丫头也未必就能得手!”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豁然大悟,心知是万里飞鸿宋明珠用碧玉笛伤了冰魄夫人,白衣追魂段冰蓉师徒情深,怪在自己的身上。
事情既然弄明,心中反觉泰然,觉着只要把话说明,自然前嫌尽释,因此,微笑着道:“哦!原来如……”
不料白衣追魂段冰蓉不由他分辩,抢着道:“现在你高兴了吧!”
“这……这乃是!……”
“不要分辩,事实如此,还说什么?”
“你就为此事恨我?”
“我师徒焉敢恨你,不过碧玉笛的来历你该知道,而我与碧玉笛的渊源,你更明白,不料,你居然别出心裁,用那枝笛来对付我同我师傅,用心虽然良苦,但未免显得太刻毒了些儿!”
欧阳昭闻言忙辩白道:“碧玉笛乃是她!……”
“她?她是谁?谁是她?”
“她……宋姑……宋明珠匆忙之中借去退敌,谁知……”
“住口!借去的?骗三岁的玩童吗?”
“事情的确如此!不信尽可以问!”
“哈哈!天下有将师门重物擅自出借的吗?谁听说武林之中有临阵借兵器的。再说,我们乃口盟之交,碧玉笛又是先父之物,你虚情假意地传了我几手笛招,为何不借我一用哩?
欺人之谈!”
欧阳昭一时竟无言可答,嗫嚅地道:“反正是事实如此!
……”
“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针见血的时候!”
“大姐!你……”
白衣追魂段冰蓉哪里再肯多留,一拧柳腰,平地直射两丈,径向白杨树林中穿去,快逾追风。
欧阳昭更不肯就此把初出道的盟姐弟之情付之东流,也是一弓身起势追了上去。
谁知半途红影一现,拦在中间。
却是混世婬魔陆明剑斜地里挡住去路,同时叫道:“小朋友!慢走!”
欧阳昭起势既快,撤身不及,几乎同他撞在一起,逼得收功落地,满腔怒火地厉声喝道:“你打算怎样?”
混世婬魔陆明剑嘻嘻一声冷笑道:“我打算把我们的事,也在这儿解决一下,有了个了断,免得再生枝节!”
欧阳昭甚是不耐,一扬掌道:“我们有什么事必须了断?”
谁知混世婬魔陆明剑毫不迟疑地道:“就是那柄太古神剑!”
“太古神剑?乃是武林三绝一门之物,不许任何人插手!”
“噢!要是落在毒刺玫瑰赵莉冷的手上呢?”
“欧阳昭誓必取回!”
“你有把握?自料能抵受得住赵莉冷的销魂融骨功吗?”
“这你就不必管了!”
“好!你我各凭本身功力,老夫我也是志在必得,到时鹿死谁手,要看彼此的功夫,另外加上运气了!”
“呸!你!……”
欧阳昭说时,眼睛不住对白衣追魂段冰蓉去处瞧。
此时,天色虽已是日上三竿,辰末已初,但因白杨树林子内,绿树荫浓,枝密叶茂,仍旧是一片阴暗暗的。
林荫深处,分明有一条白影射起,穿树游走不停,白影也忽隐忽现。
欧阳昭一拂袖,人就平地穿起,进入林子,直向白点射处飞去,口中高声叫道:“大姐!你听我说嘛!”
“谁是你的大姐,鸡叫猫喊的!”
不料白影突现,哪里是白衣追魂段冰蓉,却是借去自己碧玉笛的万里飞鸿宋明珠,横执玉笛,俏立林间,盈盈而笑。
欧阳昭一见,想起为了这枝碧玉笛,致使自己情同姐弟、相处弥坚的盟姐起了龃龉,觉得十分不值,因此没好气地道:“是你?拿来!”
万里飞鸿宋明珠眉稍微动,星眸半斜,十分妩媚地道:“你这人怎么啦,什么拿来!”
欧阳昭依旧沉着脸色道:“还我的碧玉笛!”
“哟!这么凶干吗?我道能不还你吗?”
“还我就好了,拿来吧!”
“等我退了强敌,必定完壁归赵!”
“还有什么强敌!你不是已在前庄逞够了威风了吗?”
“谁告诉你?”
“这个你不用问!快快地还我!”
“你瞧。”
万里飞鸿宋明珠手中的碧玉笛一顺,径向林子深处指去!
欧阳昭不知要他瞧什么?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但见林子的另一端,人影幢幢,隐隐约约,竟有不少探头探脑的人。
原来先前自己进入林子,只顾追着白影,并未打量到其他,因此全然未觉,此时一见,也不由问道:“这些人是什么道路,是敌是友?”
万里飞鸿宋明珠微笑而俏皮地道:“你看样子就知道了,是友会这样鬼鬼祟祟的吗?这还用问!”
欧阳昭不由眉头一皱道:“就凭他们这种躲躲藏藏的行径,也不见得有何惊人之处!”
“这却未必!”
“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他们却个个都是高手,人人功力不凡!”
“怎见得呢?我看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从他们身手的矫健及轻功的快捷,可以看出每个人的修为虽非炉火纯青,也堪称顶尖高手!”
“那他们为何不现身而出,与你一见高下!”
万里飞鸿嫣然一笑,挥动手中的碧玉笛道:“所以,我目前还不能把这玉笛还你呀!”
欧阳昭不知她为何又扯到碧玉笛上来,不由奇怪地道:“这与碧玉笛何关,你不过……”
“嗳!你这人总是不相信别人的话!”
万里飞鸿宋明珠说时,面带忧郁,略有感伤,一手抖了抖碧玉笛,另一手捏着衣角,语含幽怨地道:“不知为了什么?
他们对这碧玉笛,似乎说不上怕,但却有几分顾忌似的,每当我的笛招递出,他们必撤招不攻,我就凭着这碧玉笛占了不少便宜,不然的话,怕不早已被他们联手合击,筋疲力尽!”
欧阳昭半信半疑,扬眉道:“果有此事?”
“我骗你不成!”
欧阳昭见她说的煞有介事,不由奇道:“真乃怪事,待我看看他们是什么道路。”
说完,晃肩而起,径向那些人影之处奔去,同时口中大声叫道:“什么人?藏藏躲躲的算是什么?”
他的喊声初止,人已到了人影闪绰之处,还没来得及打量。
蓦然,荆棘深处,树荫丛中,人影齐动,齐向自己立身之处拥来。
欧阳昭不由一惊,手中辟毒追魂宝旗一横,蓄功戒备。
不料,那数十条人影现身之后,轰雷也似地高声叫道:“参见盟主!”
事出猝然,欧阳昭大出意料之外,放眼望去,不知是惊是喜,愣愣地愕在当地,如梦呓一般地道:“原来是你们!”
这些人乃是五旗盟中的金、银、铜、铁、玉五大旗主,率领着九英?八杰、七虎、四雄、三义、双莺、双凤数十个高手,他们依次而立,肃身哈腰执礼甚恭敬态度诚挚感人。
欧阳昭不由一阵感慨。
自从黄山一会,自己从来没想到过他们,一连串的奔波劳碌,不料他们对自己是依旧忠心耿耿,信奉不衰。
因此,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戚容满面地道:“黄山一别,我因连番失意,岔事迭出,竟不能同各位共同甘苦,真是说来惭愧,不料各位对我爱护如昔,实属愧煞我欧阳昭了!”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垂手恭谨地道:“盟主说哪里话来,五旗的弟兄们自从失去盟主的下落,日夜忧心如焚,虽然明知盟主功力盖世不虞有他,但总以不能朝夕拜谒为念,因此,结伴四处探访,今日总算苍天有眼,得见盟主的虎驾!”
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也裣衽为礼,娓娓地道:“盟主许久未见,神采益发飞扬,此乃五旗盟之幸,但愿自今以后,盟主不再离开属下弟兄,更是五旗弟兄的唯一心愿!”
欧阳昭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必为他们的忠诚感动,何况他本是性情中人呢。因此,鼻头微酸,喉咙阻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劝慰地道:“上禀盟主,武林之中此时正值混乱之期,五旗盟何必要趟这次浑水?还是请盟主驾返盟旗,静以待变!”
欧阳昭连连摇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道:“我岂愿插上一脚,无奈我一身孽债未了,怎能就此清静下来!”
铜、铁二旗的旗主,过天星石庆瑜,独臂金刚佟天胜闻言,双双叫道:“盟主有何未了之事,交给我们五旗的弟兄,包管没错,就是赴汤蹈火,我等也是万死不辞!”
欧阳昭心想:你们的情义虽然可感,可是我一身太也多事了,父母之仇未报,师门纠葛不清,儿女俗务未了,数不清的恩怨待结,岂是可以假手别人的?
想着,只好淡然一笑,徐徐地道:“各位的情义、我万分感激,无奈有许多事,非我亲自动手不可,不是各位可以代劳的!”
五旗旗主还待要说什么,欧阳昭忙摇手示意,要他们不必再说,而且又问道:“各位兄弟今天齐集巢湖,是巧合还是计议妥当来的?”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一桩大事,上跨一步,忙道:“上禀盟主,属下等前来巢湖之时,于渡江中路遇吴姑娘,再三嘱咐,请盟主速到天柱山一行。”
欧阳昭不由一愕道:“哦!是雷音神剑三妹吴娟娟?”
掌剑双绝东方浩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她一个人?”
“是的,吴姑娘是一个人。”
“她没说为了什么吗?”
“吴姑娘行色匆忙,属下原也问她有何重大事故,要不要本旗弟兄效劳。”
“她怎样说?”
“吴姑娘面色甚是凝重,她说事关盟主本身,别人无法帮忙,连她也不过一知半解,也弄不清楚!”
欧阳昭不由一阵狐疑。他想:雷音神剑吴娟娟,分明是在迷仙谷同她师父雷音神尼,陪同被人用恶毒手法制成疯癫的吹箫引风凌瑶姬在一起,要施用一百零八式罗汉震穴功,替凌瑶姬疗伤解穴,为何她独自一人到长江渡口露面。
又想:一百零八式震穴功,乃佛家近于失传的绝学,当时雷音神尼曾说过,施功之际、施功之人也危殆万分,焉能说是凌瑶姬已经无恙了吗?
纵然凌瑶姬已被解穴,也不会尽早就复原,退一万步想,就算她复原了,以凌瑶姬傲然不群的个性,岂能就此放过仇家,怎不同吴娟娟在一起呢?
还有,她为何不回雪山,却要自己到天柱山一会,是何道理?
欧阳昭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不通,又向东方浩问道:“东方旗主!三妹说要我到天柱山何处相见呢?”
掌剑双绝东方浩不由一愣,红着脸道:“属下该死,呆姑娘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这就是了,也不能怪你!”
欧阳昭眼见掌剑双绝东方浩十分过意不去,明知不能怪他,而且就是怪他也无济于事,因此反而淡淡一笑。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急,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偌大的天柱山,要我到哪儿去赴约呢?就是把天柱山翻了个过,也未必能……”
他一言未了,身后忽然传出一声冷酷的笑声,阴森森的,十分刺耳,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欧阳昭不由一震,反身喝道:“谁?”
“乃是老朽!”
凭他欧阳昭如何的胆壮,如何镇定,也不由突的一惊,失声连退三步,愕然失色。
原来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一个白发蓬松,凸眼吊眉,形同吊客丧门,俨如凶煞恶鬼的人来。
那人除了吊眉方鼻,吐舌咧嘴之外,一身淡黄的衣衫,麻索紧腰,右手一根哭丧棒,左手一枝招魂幡,其怪无比,其丑难描。
此时,正垂着上眼皮,伸着长舌头,阴兮兮的,似笑还哭,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使人不寒而栗,望而生畏。
欧阳昭心神略定,二次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丧门吊客怪物伸在口外的长舌一卷,冷冷地道:“老朽非人非鬼!”
“你是什么东西?”
“大胆!老朽乃介于人神之间的仙体!岂能任你乱说乱叫?”
欧阳昭又好气,又好笑,回头对着五位旗主道:“他一派胡言,必又是哪路老不死的邪魔外道,你们有认识他的吗?”
五旗盟的金、银、铁、玉等五个旗主全都摇了摇头。
那丧门吊客似的怪物又冷笑一声道:“他们配认识我吗?”
欧阳昭勃然大怒,暴喝声道,“住口!识相亮亮金字招牌,不然……”
“不然你怎的,莫非你真的要把天柱山翻个过不成?”
“天柱山?你是天柱山的哪派怪物!”
“你既不知,也不怪你,可是你不该在背地里咒骂天柱山!”
他言三语四里,口风中分明与天柱山有些渊源。此时,欧阳昭想到吴娟娟的安危,急欲要知道有关天柱山的一些端倪,因此不肯放过这唯一的线索,手中咧的一声,抖开了辟毒追魂宝旗厉声叱道:“快快讲来,不然可是死路一条。”
“嘿!嘻嘻!老朽还真的活腻了,阎王老子不让我去,只怕你也没办法确送我到阴曹地府,因为那里的十殿阎罗都占着位置,老朽去了没地方坐!”
这番话,既出于嬉笑怒骂之间,又有狂傲刻薄之意。
欧阳昭哪里听得进,宝旗一翻,金光四闪,迎面虚晃一招,沉声道:“我不怕你不说!看招!”
话起人起,卷起丝丝劲风,疾递一招,闪电扑出。
不料他快,那丧门吊客似的老怪也不慢,淡黄的影子一闪,虚飘的身子,竟在瞬刻之间,闪入一棵白杨树之后,其快无比,功力奇诡。
欧阳昭一招落空,怒火更炽,二次挥旗扬招,追踪而上。
此时,五旗盟的数十高手,眼见自家盟主动手,虽不敢冒然出招联手而上,但各震随身兵刃,叮哨声里,转眼四散开来,把那怪物遥遥地围了个风雨不透。
谁知这怪物身手还真也不凡,身子一溜,又向五步以外的大树飘去,指着远远的树林道:“今天之事,也太麻烦,老朽在天柱山等你,你有种的打发了他们前去赴,约好了,万一命短,也只好作罢!”
欧阳昭以为又来了什么怪人,顺着他所指之处瞧去,虽然人影幢幢,风似地扑奔而来,却是那混世婬魔陆明剑等一行人家,遂又转身喝道:“天柱山何处?你是什……咦!”
话音未毕,不由目露惊疑,四下打量。
原来就在这略一分神的转瞬之间,那丧门吊客似的怪人,已自去个无影无踪,哪还有半点影子,这份快劲,实属少见。
他惊愕之余,又见五旗盟的一众弟兄,兀自遥遥围在三、丈左右的由周,全都蓄势戒备如临大敌,不由对着离身侧稍近的五大旗主道:
“人呢?”
五大旗主如梦初醒,齐向那怪物先前隐身之处瞧去。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这围在核心的敌踪已渺,看清之后,不由互望了一眼,一个个噤若寒蝉,惭愧至极,同时噫了一声,五人齐向那树后扑去,
然而,林木苍苍,树影婆裟,哪有半点影子。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垂手低头,面现愧色,对着欧阳昭道:“属下等无能,放走敌人,请盟主……”
欧阳昭闻言,忙忙摇手不迭道:“哪里话来!怎能怨到你们各位,只怪我自己经验不足,受了他金蝉月兑壳之计,好在他有天柱山之约,不怕他跑上天去。”
此时,混世婬魔陆明剑等一群人,已蜂群似地涌了来。
欧阳昭此时是愤恼兼有,一见混世婬魔陆明剑,不等他先开口,即便怒目横眉怒声吼道:“你穷迫苦逼,究竟要怎的?”
混世婬魔陆明剑却不疾不徐地摇手道:“不要生嗔,我等已有计议,特来告你知道而已,此时不必再恶狠狠的了!”
欧阳昭不相信地道:“与你有什么计议的!对付你这般老不死的魔崽子,只有一个字!”
混世婬魔陆明剑冷冷一笑道:“哦!一个什么字?”
欧阳昭毫不犹豫,暴吼一声,如同春雷乍展道:“杀!”
混世婬魔陆明剑脸色不由一寒,阴恻恻地道:“瞧不出你的杀煞这么重?心胸这么狠!”
欧阳昭愤然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好办法!”
“如今我们却已有了最好的办法,化干戈为玉帛了!”
“你说得好听!”
“我不同你说,你问他们好了!再见!嘻嘻!”
一阵阴阴的冷笑,混世婬魔陆明剑的红影暴起,一射两丈,径向林子处穿去。接着,世外五煞的儿鬼火阴煞曲南和与带着内伤的烈酒毒煞鲍庆余,十大害之一的蛇蝎美人曹丽云等三人,衣袂齐震,也追踪而去。
欧阳昭遂待腾身拦阻,起势欲追。
却是青衫秀士舒敬尧闪身拦住,朗声叫道:“少侠!由他们去吧!”
慧果大师与智清道长也双双言道:“一因一果,看来自必有个了断,只是时间稍缓而已!”
看他们的神色,听他们的口气,分明是真有了协定了,不然为何有这等轻松,混世婬魔陆明剑也不能就这样虎头蛇尾呀!
欧阳昭见一众魔煞去远,不由转面对着青衫秀士舒敬尧问道:“舒帮主!镑位前辈真的与婬魔计议妥当了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微颔首道:“是的,这却不假!”
欧阳昭甚是迷惘,皱起眉头道:“是怎样的一个计议法?”
慧果大师叹了一口气,悠然道:“我佛以慈悲为怀,不料一部《金刚真经》,竟会引起无数杀劫,未免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而且恩连怨结,武林必无宁日,必须来一个了断,以杜绝未来的杀劫,消除无尽的杀机。因此,老衲忍痛决定下来!”
这位年高的得道僧人,少林一派名门的掌门,说到这里,神情有些怆然,不禁悲戚之感;连连拈须摇头不已。
欧阳昭倾神而听,但也没听出到底是怎样的计议,如何免去杀劫,了断所有的恩怨,因此急急问道:“慧果大师立意良佳,用心甚苦,但不知怎么一个了断法呢?”
慧果大师的两道寿眉深锁,一对原本神光湛湛的眼睛,不觉湿润润的,嘶哑着喉咙道:“我已与混世婬魔陆明剑约定,九月九日登高之夜,仍在黄山沉剑潭与他们魔道一会,到时愿将《金刚真经》作为礼物,送于一个功力最高的人,绝不据为少林所有,免得再行明争暗夺!”
欧阳昭不由心中一愕,忙道:“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慧果大师沉着的道:“小施主有更好的妙计吗?”
欧阳昭略一沉吟道:“妙计虽无,但到时你争我夺,焉能不起杀机,岂不造成恩怨?”
慧果大师点头道:“老衲何尝不知,但此乃壮士断腕的办法,一则将杀劫一次了过,二则并非老衲残忍,让那些贪心的魔头自相毁灭,杀恶人即是善念,也可略为减少一些武林之害。说真的,我却愿一部《金刚真经》,落在最毒的魔头手里!”
欧阳昭听到此处,甚是不以为然,睁大眼睛道:“却是为何!”
慧果大师苦笑一笑又道:“往好处想,但愿他能穷研真经的含义,大彻大悟改悔向善,往坏处想,使魔道中为了夺取真经自相残杀,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笑。
他这一笑,不由又引起了慧果大师的话来:“小施主,你这一笑,似乎已悟到了老僧的一点私念!”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玉面一红,忙不迭道:“大师不必多疑,在下毫无他意!”
尽避他如此说,而慧果大师却也微笑道:“小施主不必隐讳,老衲我也不会留虚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我所以这样断然决定,宁肯舍去少林历代相传之宝,实在因为目前武林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抱残守缺自命为名门正派的江湖道,已是人材凋零,日渐没落,事实上已不能保存列祖宗的基业。因此,以佛家的四大皆空来论,也不必要枉自勉励,反而使本门下代多遗祸根,未蒙到其利,先蒙其害,为这部真经牺牲,甚至于香火断绝!”
这位有道高僧滔滔不绝地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欧阳昭心知他所以如此说法,虽有些原因,最关键的不过是少林派目前的一众高手,既不能硬夺已失的镇寺之宝,即使夺回去,以后也难以保存。
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可不能不给慧果大师留些面子,含笑点头道:“前辈高瞻远瞩,使人钦敬,江湖人士若都有这等淡泊的想法,又哪里来的恩怨,怎会引起杀劫呢?”
慧果大师笑一笑,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欧阳昭也转向智清道长,拱手道:“掌门人对贵派的《归云剑谱》又将如何处置呢?”
这位武当掌门的心情,似乎比慧果大师沉重不少,双眉紧皱,面有隐忧地道:“也依约在黄山沉剑潭畔解决!”
他说话的神情分明是心事重重,语音有气无力。
欧阳昭察言观色,明知必有隐情,追问一句道:“难道也要按照少林一派的办法,将剑谱送与功力最高的人!”
智清道长闻言,连连摇头道:“不!不!本门的剑谱乃是武当张三丰真人心血所创,又是本派的卫道精华,与真经的情形大有分别,不可同日而语!”
欧阳昭笑道:“掌门道长说的不错,《归云剑谱》一旦落在别人手里,武当一派的基业,无形中就前功尽弃。晚辈说一句放肆的话,武当一门也就不成其所谓本派了!”
智清道长老脸不禁绯红,但却不能不承认这句事实如此的话,只好唯唯连声,接着道:“少侠说得不错!不错!
……”
“既然如此,道长然何又有黄山沉剑潭之约呢?”
“这个……”
智清道长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欧阳昭却走近一步,低声道:“道长,尽避放心,我欧阳昭首先声明,对剑谱决无非份之想,必要时,也许能为武当尽些微劳!”
智清道长色然而喜,低声道:“贫道先行谢过。”
他虽然没有作揖打躬,稽首施礼,但从他生满了皱纹的脸上,可以看出乃是出于衷心的感激。接着,他又向欧阳昭低声地道:“不瞒少侠说,目前就是本派的剑谱送到贫道手上,恐怕不但带不回武当山,而且连我这条老命也留不下来,光是混世婬魔陆明剑这一关,我就通不过,不要再说其他了,所以也只好拖一时算一时。”
欧阳昭不禁替这一位名派的掌门悲哀,同情地问道:“那么到了沉剑潭恐怕高手更多呢?”
“到时只有倾武当所有人力,尽人事而听天命,舍命完节,杀身护宝,纵不能收回剑谱,也可见武当一门的先祖于地下了!”
智清道长说得如鲠在喉,终于沉甸甸一拱手,说道,“贫道先走一步了!”
他也许因为忧心如焚,或是其情难堪,说着,手中拂尘一挥,一溜烟曳起阵劲风,径自先行走了。
这时,少林掌门慧果大师也招呼随来的羽化上人道:“我们也该走了!”说完,又向欧阳昭道:“少侠!沉剑潭之会,千万要记牢了,不要耽搁!”
欧阳昭忙道:“沉剑潭晚辈一定要去一次,但是,不是为了去夺武林第一,觊觎贵派的真经,而是要察看太古神剑的下落!”
慧果大师语意深长地道:“不!反正你记好九九重阳就是了!”
说完,一撩紫云僧衣,展功而起,老和尚功力果真不凡,劲风不起,衣袂不振,一射三丈,眨眼消逝。
慧果大师同羽化上人一走,欧阳昭忽然失声而呼道:“哎呀!不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原也打算就此离去,忽听欧阳昭失声惊呼,甚感稀奇,不由停了下来问道:“有何不对吗?”
欧阳昭几乎是同时地向舒敬尧问道:“舒老前辈,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为何不见,他们到哪儿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十分不解,他不知欧阳昭忽然失声惊呼,像是有紧急的大事遗忘了似的,此刻反而问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的去处,因此疑惑地道:“哦!他兄妹同混世婬魔与少林武当两派约定,白道中,由慧果大师相邀;黑道中由混世婬魔邀请;正邪之间其他帮会,由一统教出面通知,重九之日,齐上黄山,在沉剑潭相聚。”
欧阳昭似乎不耐烦,但又不能拦住他的话头,等到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话音略停,即便抢着道:“他们的人呢?”
青衫秀士舒敬尧毫不经意地道:“率领一统教下,带着佛道双宝早已走了!”
欧阳昭不由一跺脚道:“哎呀!糟了!”
舒敬尧仍然不知何以欧阳昭会急成这个样子,又道:“怎么?你此时找他兄妹无益!”
欧阳昭只是搓手,皱起双眉道:“万里飞鸿宋明珠怎好把我的碧玉笛带走呢?真是岂有此理!”
青衫秀士舒敬尧霍然大悟,心知碧玉笛与辟毒追魂旗同是紧要之物,一则是三绝成名兵刃,二则笛韵乃柔能克刚的不二功力,也算是少见之宝,骤而失去,怎不使欧阳昭焦急呢!
因此,他也十分诧异地道:“难道你在林子中没碰见万里飞鸿?”
欧阳昭忙道:“碰见了呀!”
“为何当时不向她取回?”
“唉!正要收回玉笛,不料出了岔事!”
“什么岔事?”
“先是遇见五旗盟的弟兄,这还不当紧要,随着又碰到一个丧门吊客似的怪物,以致把索回碧玉笛之事给耽误下来。如今到哪儿去找她?”
“丧门吊客是谁?”
“不认识。功力甚高,一身孝服,披头散发,吊眉血口,舌头伸出嘴外。……”
不料青衫秀士舒敬尧没有听完,就面色一变道:“噢,是他!”
欧阳昭见这位一十三省穷家帮的帮主面色大变,神情紧张,显见得事出非常,以舒敬尧的老练沉着尚且如此,自然是其中有异。
因此,凝神而问:“前辈,你说是谁?”
青衫秀士舒敬尧双眼远视,目不转睛地道:“真的是他就增加一层麻烦了。”
欧阳昭生性最急,赶着要打破这个闷葫芦,抢着道:“前辈敢莫知道此人,他与我约定在天柱山见面!”
青衫秀士舒敬尧猛的一拍双掌,大声叫道:“越发不错了,一定是那个老魔崽子!他居然也出来凑热闹!”
欧阳昭可真急了,语意焦灼地道:“到底是谁?”
“你既同他有约,难道不知他是谁?”
“奇就奇在这里,素不相识,他无缘无故地就……”
“这个老东西就是古里古怪!他可是善者不来,不是强龙不过江,只怕混世婬魔知道有了他,也要头疼三阵!”
欧阳昭不由苦笑道:“老前辈,你别逗人了吧!那怪样的人到底是哪一路的货色?”
青衫秀士舒敬尧还真会卖关子,故意的神秘一笑道:“这样吧。你先打发五旗盟中弟兄,柳暗花明庄一把火已烧成废墟,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开始出湖,在船上慢慢地聊,也可免去寂寞。”
欧阳昭心知急也不在一时,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五旗盟的金、银、铜、铁、玉等五大旗主道:“适才的变化各位兄弟想已听见,此间之事已了,尽速离开吧!”
金旗旗主掌剑双绝东方浩躬身道:“盟主此时何往?”
欧阳昭微笑道:“我已说过,一身俗债,既有天柱山之约,又有沉剑潭之会,一时恐不能返回旗内,且看黄山一会如何而定,重九之日,各位可到黄山相见!”
银旗旗主逍遥秀士白俊扬又道:“盟主还有何差遣吗?”
欧阳昭想了一想……
他本打算要五旗分别打探二位盟姐白衣追魂段冰蓉,雷音神剑吴娟娟的下落,以及一统教主宋士龙兄妹的行径,还有混世婬魔陆明剑黑道中的动静。
然而,生恐旗下兄弟们邀功过急,好胜心切,万一因此有个闪失,岂不是自己之过,于心有愧。
因此,思索了片刻,终于道:“没有要各位插手的,还是各自归旗,黄山再见吧!”
谁知玉旗旗主飘渺仙姑方无畏妇人家心细如发,她看出欧阳昭心中有事,有碍难分派之处,上跨半步道:“盟主,五旗的弟兄姐妹,不是贪生怕死之流,更不是吃不得苦的公子小姐,江湖上风云日亟,怎会深守在旗内?”
铜旗旗主过天星石庆瑜也道:“盟主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好啦!”
铁旗旗主独臂金刚佟天胜更大声地道:“难道盟主对自己的弟兄还见外吗?还是以为五旗的弟兄全是酒囊饭桶,一群脓包不堪驱使!”
欧阳昭见他们如此拥戴,全是一片忠心,不由十分感动,终于道:“既然如此,我——”
他略一沉吟道:“烦劳佟旗主带着铁旗下的藏边四雄苗氏兄弟在黄山察勘,以防上次黄山约会之事重演,直到重九之日才可离开!”
铁旗旗主独臂金刚佟天胜色然而喜,留下本旗的三义拔归他旗,带着藏边四雄苗氏兄弟手舞足蹈向欧阳昭恭谨地道:“属下等遵谕,这就去了!”
欧阳昭叮咛地道:“还有,无论发现有何岔眼之事,不须你等了结,到时告诉我,你们的责任就算完成,千万不可鲁莽将事,因事关大局!”
独臂金刚佟天胜应了声:“盟主放心。属下不敢逾越1”
说完,对着藏边四雄一挥手,径自去了。
欧阳昭转面又向其余四旗旗主道:“你们也该走了,各率本旗的弟兄,在江湖行道,顺便也探听些武林的消息,天柱山之约,我一定在十日内去赴。”
掌剑双绝东方浩躬身道:“属下等谨遵令谕,但愿盟主的私事早了,以奠五旗盟的不世基业!”
欧阳昭微笑挥手,也不愿使他们失望,说道:“但愿如此!
届时再同各位兄弟举杯畅饮。”
五旗盟的一众弟兄,像一阵风似的,各展身形,衣袂连振,转眼之间,去个无影无踪。
此时,偌大的白杨树林子中,只剩下了欧阳昭与青衫秀士舒敬尧、玄玄玉女、罗冷芳三人。不久之前,还是少长咸集的热闹场面,武林拚斗的血腥形势,忽然变成凄清起来,反而静得有些怕人。
欧阳昭目送五旗盟的众人一走,不由感叹了一声道:“唉!
这般人也真够义气,我欧阳昭与他们素不相识,又没有丝毫恩惠加诸他们,而他们对我却衷心耿耿,真是使我欧阳昭愧煞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笑道:“江湖中就是有这点义气来维系着,不然的话,还不天下大乱,伦常全无!”
玄玄玉女罗冷芳叹息了一声,无限感伤地道:“我玄玄门就是江敏这一线单传,不料……”
她已到暮年,对于自己一手教出来的银衣玉女江敏,自然有无限的怀念,一对湿润的眼睛,神色凄怆,穿过林子,遥遥地瞧向草坪上江敏的坟墓,有依依难舍不胜眷爱之情。
欧阳昭也不禁悲从中来,戚戚然地道:“前辈。但请放心,只要我欧阳昭有三寸气在,敏妹妹的血仇,我必要替她洗雪,走遍天涯海角,不达此愿誓不休!”
他说到后来,语音悲壮,豪气干云。
谁知青衫秀士舒敬尧忽然像似想起什么来了,精神一振道:“啊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定是他!是他!”
欧阳昭不由一愕,愣愣地道:“前辈!你说的什么?是谁?”
青衫秀士舒敬尧并不回答欧阳昭的话,反而问道:“少侠!
江姑娘未死之前,是不是双眼发直,知觉全无,一味恶狠狠的,如同疯狂了一般,但是一身功力依旧,甚至于还要比平时凶猛一点?”
欧阳昭连连点头道:“是的,一些儿也不错。我还感到特别奇怪,既然神经迷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认识,为何对武功招数却反而精进不少,难道不会忘却吗?”
青衫秀士舒敬尧又睁大了眼睛问玄玄玉女罗冷芳道:“江姑娘濒死之际,是不是通身遍体都起了无数的红斑,腥红点点,如同小儿生痘疹一般?”
玄玄玉女罗冷芳眼神一凛,连忙道:“不错!丙然是通身露出豆大的红点,透明发亮!”
欧阳昭听青衫秀士舒敬尧话有来因,似乎已知道下此毒手的仇家的来龙去脉,不由抢着问道:“舒老前辈!耙莫你晓得会此邪恶功夫的人?”
青衫秀士舒敬尧沉吟着道:“应该是他,除了他之外……”
欧阳昭见他皱眉苦思,未便急了追问,但内心的焦急,终于耐不住,是以欲言又止,连连眨眼。
舒敬尧对着他又道:“少侠,若是我推测得不错,你却当面把仇家给放过去了!”
此言一出,欧阳昭既疑又急地道:“难道是混世婬魔那老不死的?”
青衫秀士舒敬尧向林外一指,缓缓地走着,一面道:“不是!”
欧阳昭与罗冷芳二人也只好随在他身后,听那穷家帮主喃喃地道:“恐怕是你所见的丧门吊客的白衣老怪弄的把戏!”
玄玄玉女罗冷芳思索地道:“丧门吊客?是……”
一言未了,白影一闪,由瓣香小筑的断墙颓壁瓦砾堆里,暴射而起,曳起一阵劲风,竟自落在三人的面前,正是那林子中的怪人。
这怪人来的也太突然,欧阳昭、舒敬尧、罗冷芳三人全是一惊。
吊客似的白衣怪人的人影初现,就冷兮兮地道:“怎么?
认识吗?”
欧阳昭一愕之余,已看清了他正是那林子中飘忽而去的老怪物,不由怒声喝道:“吊死鬼?你鬼鬼祟祟的竟欲何为?”
那老怪物阴恻恻地道:“你不认识我,舒花子同黑妞儿该认识我!”
玄玄玉女罗冷芳数十年没人叫过她黑妞儿,因为,这诨名乃是她被道教的高人无为修士从小拾来抚养就喊出来的。
无为修士一死,玄玄玉女罗冷芳已婷婷玉立,没谁再喊她这小时候的诨名儿。
后来,玄玄玉女因同道教的二代掌教失和,一怒之下离了教,自创玄玄门,更没有人敢以黑妞儿叫她了。
等到数十年以后的今天,慢说是叫,就是知道的人也不多。
如今突然之间,被人叫了起来,脸上不由一阵发烧,斜飘七尺,略一打量,既奇又惊地道:“咦——是你!你……”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干笑一声道:“是我。嘿嘿!几十年一点儿也没变!”
青衫秀士舒敬尧也同是一惊!低声对欧阳昭道:“少侠,是他!被我猜中了!”
他的话音虽然低极,但已被那丧门吊客似的白衣怪人听见,两支吊在外面白多黑少的眼珠一动,冷森森的神光一转,喝道:“舒花子!你又在捣鬼!你少扯闲谈,帮主的神气少卖些儿!”
欧阳昭见一向神气十足的罗冷芳,与向以豪迈见称的舒敬尧,对这当前的怪人全都露出惊异之色。那怪人却趾高气扬,没把这当今武林两个各掌一门的前辈人物放在眼下,不觉勃然大怒道:“林子内让你一条生路,想不到你又自投罗网!”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却冷笑道:“我不是来与你找岔的。”
欧阳昭哪管许多,喝道:“就算我找你也好!”
“你找上我?那也可以。”
“如此看招!”
欧阳昭怒不可遏,顾不得亮出辟毒追魂宝旗。话声里,双掌一挫,左右齐施掠身而上,连劈带削,锐不可当。
然而,那怪人鬼魂似的白影一动,忽然飘出丈余,吼道:“找我你可以上天柱山,先前既已有约,为何出尔反尔!怕吗?”
“慢说是天柱山,刀山油锅,欧阳昭也不怕你了!”
“既然如此,你急什么?”
“现铁不打,要炼什么钢?过招!”
“慢来!慢来!”
丧门吊客的怪人双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只顾对着青衫秀士舒敬尧同玄玄玉女罗冷芳沉着声音道:“老夫的性情,你们也有个耳闻,我与这女圭女圭有约,十天以内在天柱山相见,在这十天之中,你们少废话,要胆敢多言多语,小心老夫的暗送无常天地指!言尽于此,你二人酌量吧!”
他说完之后,左手的招魂幡右手的哭丧棒全都一举过额,人就一弹而起,只向庄外射去。
欧阳昭肩头微动,已追踪而起,厉声叫道:“那么容易就走吗?”
丧门吊客怪人却也不是急欲一逃的样子,收势停身,站在竹林枝焦叶枯的边缘,吊眉连掀道:“你打算要我怎么?”
欧阳昭厉喝道:“我要你留下万儿来!”
“这个容易!”
“报出来龙去脉,师承门派!”
“这也瞒不了谁!”
“说呀!”
“他们会告诉你!”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却不直接回答,随手向青衫秀士舒敬尧同玄玄玉女罗冷芳一指。
欧阳昭却也不饶人,大声叱道:“我要你亲口说!”
“要是不呢?”
“连你的人就留在这儿,等这把尚未熄的一场火把你化骨扬灰!”
丧门吊客的白衣怪人闻言,不怒反笑,声动四周,功力不弱。
笑声一敛连连地接着道:“痛快!痛快!小朋友!快人快语!”
欧阳昭没好气地道:“少装空卖势,快讲!”
“可是我也问你一句!”
欧阳昭不耐烦地道:“问什么?”
“天柱山之约,你敢不敢去?”
“哼!十日之内,你等着好啦!”
丧门吊客的白衣老怪仰天朗声道:“好汉子,既然如此,老夫也破例地要你知道!”
说完,手中的招魂幡同哭丧棒一并,夹在胁下,把一双手向前一伸,寒着声音道:“小朋友!这是武林之中,几代以来,独一无二的招牌。你可要看仔细了,机会难得!”
欧阳昭不知他所说的招牌是什么?但放眼瞧去,不由大悟,原来这个老怪的手与众不同。
别人的手上各有五指,而这丧门吊客怪人的两支手,一共也只有四个手指,更奇怪的是,他的每一手上只有大姆指同小指,其余的中间三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全都没有,而且仿佛如天生地设的一般,刀斩斧削,不留丝毫迹痕。
欧阳昭依然不明白他这对怪手的原因,更不用说从手上看出他的功力、门派、名号、师承了。
因此,依然怒冲冲地道:“你这是残废,我不管你,难道想要我可怜你吗?”
丧门吊客白衣怪人的无血脸上,也不由青筋一涨,沉声道:“小朋友!你得尺进丈!既然你等不得,我告诉你,你瞧好了!”
说完,身子一扭,两手的大姆指,相对一碰,口中喝道:“这是天!”
接着,两个手的小指又是一碰,口中也喝道:“这是地!”
说时,一对吊在外面的暴眼,射出怕人的血森森的阴光,使人见而生畏。
丧门吊客似的白衣怪人这样一比划,欧阳昭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越发不耐,怒声叱道:“比手划脚!你是哑人不成?”
这时,恰巧落后的青衫秀士舒敬尧与玄玄玉女罗冷芳双双赶到。
舒敬尧紧上两步,冲着那怪人打量了一下,遂道:“如此说,你就是当年叱咤风云,显赫一时的天地指功夫的唯一人物,暗……”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舒花子!你大胆,敢呼老夫的名讳,不怕犯我三大忌之一吗?”
他说时,恶狠狠的,双手四指笔直,如同铁笔一般隐隐发抖。
说也不信,舒敬尧统领一十三省穷家帮,乃是武林知名之士,江湖咸尊的人物,一向为人光明磊落,正直无私,不避邪恶。不料,在这怪人喝叱声中,脸上极为不自然,虽未露出惧意,但所要说的话已止住不言,分明是有了怯意。不愿开罪当面的怪人。
欧阳昭看在眼内,不由奇怪,心付:这舒帮主是怎么哪?
蓦然,黑影一闪,玄玄玉女罗冷芳突的越飞而至,手中多了一帕天蚕玄帕,抖动之下劲风微震,大声叱道:“什么忌禁不忌禁,你恃仗魔家四将的臭名,任意胡作非为还不算,居然要摆出一副老不死的臭架子!”
那怪人闻言一摇头发,鬼怪也似地吼道:“黑妞儿!你造反!”
玄玄玉女罗冷芳手中的天蚕玄帕一阵挥动,嘶叱地叫道:“暗送无常,罗姑女乃女乃的一条命交给你了!”
说时,抖臂扬帕,盘龙绕凤十三舞起势递招,疾厉无比。
欧阳昭不由一时解不开。
他不知道这当面的怪人与玄玄玉女罗冷芳有何梁子,但从罗冷芳气咻咻,急呼呼的样子,似乎有不共戴天之恨。
此刻,那怪人喉中咯的一声,吐在嘴唇外面既长又红的舌头一伸一缩,囫囫囵囵地道:“小黑妞儿,你竟敢犯我三讳之一,直呼老夫的绰号!”
此言一出,欧阳昭不由恍然大悟。他想,这丧门吊客的老怪绰号一定叫做暗送无常!
又想:天地指,一定是他就着残废的独有双手,练就的一种奇门功夫。
欧阳昭不由失声一哦,他猛地想起,适才青衫秀士舒敬尧曾经提到过,江敏也许就是被暗送无常天地指所点。
如此说来……
他哪能再忍,恨不得立刻将这老怪掌劈当地,用他的心来献于江敏的墓前,一消心中恶气,而安江敏的一缕芳魂。
想着,趁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正与那暗送无常僵持之际,跨到青衫秀士舒敬尧的身畔,低声问道:“舒老前辈,这老怪物是不是叫做暗送无常?”
青衫秀士舒敬尧连连点头道:“是。是的,乃是当年魔家四将手下的第一号辣手人物。”
欧阳昭且不理会这些,又道:“他的功夫是不是叫做暗送无常天地指?”
舒敬尧又是一点头,慎重地道:“不错!招势诡怪得出奇,除了他的外门兵刃,幡棒双连之外,只要稍露出空隙,四指可全是制命之处!”
“他四指一旦点上呢?”
“轻者疯狂七七四十九日吐血而亡,重则三十六日通身红斑而亡,更甚者七日之内七孔流血而死!”
“我却不信……”
欧阳昭说着,一起势就待扑出,迎向老怪。
青衫秀士舒敬尧一把拉个正着,神色凛然地道:“少侠,你要怎样?”
“照此推断,江敏、凌瑶姬双双被点,是他所为是毫无疑问了!”
“我也是猜在他的身上。”
“他来得正好,我找还找不到呢?让我领教领教他的天地指也好!”
青衫秀士舒敬尧扯了扯欧阳昭的衣袖道:“不可鲁莽,舒某不是长他人志气,更不是小看少侠的功力,但这老怪的的确是扎手人物,不凡的魔头。”
这位穷家帮主自认为这番话说的也算恰到好处了。
不料,欧阳昭怫然不悦道:“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但前辈的惧怕态度,恕晚辈不敢应命。嘿!”
他最后蹦出一声冷笑,分明有轻蔑舒敬尧怕事胆小之意。
青衫秀士舒敬尧脸色一红,分说道:“少侠,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不要你插手……”
“这不叫插手,替江敏报仇,乃是我份内之事,为凌瑶姬雪耻,也是武林中一个义字理所当然!”
“但也得有个必胜的把握!”
“那与贪生怕死何异?”
“见机争先,知己知彼,怎能盲目而行。”
“如此说,玄玄门的罗老前辈,乃是盲目而行了?”
“她则不然。你瞧——”
欧阳昭放眼瞧去;但见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与暗送无常已交上了手。
暗送无常右手插腰,把哭丧棒与招魂幡并握在一支左手中,并不怎的着力,左一划,右一挥,脚下几乎不动半寸,如同儿戏一般。
可是,此时的玄玄玉女罗冷芳,一幅天蚕玄帕,舞得漫天盖地,风雨不透,招招曳起劲风,式式全用绝活,拚命地进攻,全力地施为。
然而,凭她如何地狠,总在暗送无常的身外七寸之处,休想沾到他的衣角。
有时,玄玄玉女的天蚕玄帕也乘空钻隙的暴施辣手,抢走险招,不按章法的陡然长递,看看似要得手。
还真透着奇怪,就在那一线之差,千钧一发之际,那老怪的幡端棒柄,必然意想不到地突然而至,不止是护位守穴,而且把天蚕玄帕震得嘶的一声,暴闪开去,荡出尺外。
转眼之间,足有十多招,总是这样。
那暗送无常神态自若,仿如没事的人一般,一任玄玄玉女狂攻。
越是如此,那玄玄玉女罗冷芳更像疯虎似的,帕帕着力,舍命恶斗。
欧阳昭更加大怒,一挣衣袖道:“这老怪也太狂傲了!”
青衫秀士舒敬尧微笑道:“别急,你看出来苗头来没有?”
欧阳昭更加不解地道:“苗头,什么苗头?”
青衫秀士舒敬尧指了指场子中的二人说:“他们只有一个人在拚命!”
“前辈是说暗送无常没有全力施为?”
“何只是没有全力施为!……”
“是狂妄自大?”
“那倒不是,所以说这就是苗头。”
欧阳昭觉得奇怪,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
青衫秀士舒敬尧笑道:“他们再斗一百招下去,也只是如此而已。你放心!我怎能看着罗冷芳冒险,不妨稍退后一步,我说明白他们的渊源。”
他说着,果然把欧阳昭向后拉了一拉。
欧阳昭此时急于知道这档光怪陆离千变万化的情势,反正瞧情形,玄玄玉女罗冷芳果如舒敬尧所言,一时不会有什么变化。随着舒敬尧的一拉,半推半就地退回几步,问道:“罗老前辈与暗送无常有何渊源?”
青衫秀士舒敬尧模了模嘴巴,无限感慨地道:“玄玄玉女罗冷芳,与这老怪物有主仆之份,师弟之情,朋友之谊。”
欧阳昭不由奇道:“这是什么来由!”
舒敬尧认真地道:“暗送无常乃是当年风云宇内武林的翘楚号称魔家四将的手下忠仆,而玄玄玉女罗冷芳则是魔家四将的干女儿,岂不有主仆之份?”
“怎么又扯到师弟之情呢?”
“玄玄玉女罗冷芳开业学艺,名是无为修士徒弟。而无为修士乃是道家高人,松鹤闲云,四海为家,带着个女徒儿甚是不便,就把罗冷芳寄在魔家四将之处。初步的功力,可以说完全是由魔家四将的高手指点,因此,暗送无常算是替罗冷芳打定根基的开业授艺之师,只是名份未定,焉能无师弟之情?”
欧阳昭也不由微微点头,但又道:“既然如此,焉能谈得上朋友二字?”
青衫秀士舒敬尧更不怠慢地道:“你听我说下去。玄玄玉女基础大定,离开了魔家四将,随无为修士去炼本门玄功,尚未完成出师之际,常与魔家四将时相往还。因有以上这两段渊源,与暗送无常便成了朋友,也有不浅的情谊。”
欧阳昭却又问道:“罗老前辈是不是以为江敏之死与这少年时的熟人有关?”
青衫秀士舒敬尧道:“自然!否则也不会与数十年不见的故人,初见面就兵刃相对,死拚死斗了!”
欧阳昭佯佯一笑道:“何必要她们故旧翻脸,让我替江敏找场也就是了。”
说话未完,一弓腰,人已箭射而起,直向罗冷芳与暗送无常拚斗之处射去,快如火花一爆。
“少侠!你……”
青衫秀士一把抓了个空,任他喊叫,已是不及。
欧阳昭闪身来到当场,大声喝道:“罗老前辈,你暂且住手,敏妹的血债,由我向这老怪物讨回!”
此时,玄玄玉女罗冷芳虽然在暗送无常不还手之下,也累得脊背见汗,口中生津,天蚕玄帕虽还舞个不停,但已无先前那股威力。
暗送无常一见欧阳昭到来,左手中的幡棒陡然一震,向外微挥道:“黑妞儿,让他来讲讲道理。”
他这随手一震,玄玄玉女罗冷芳似觉着身子一仰,差一点不来个仰面朝天,忙不迭舞起手中的天蚕玄帕,方才稳住桩势。
欧阳昭现身落地,不敢轻敌,顺手在怀内抖出辟毒追魂宝旗,迎风一晃,泛出万道霞光,威风凛凛地道:“暗送无常,江敏与你何冤何仇,凌瑶姬与你有什么梁子?你骤下毒手,害她们疯的疯,死的死!”
暗送无常色神自若,慢条斯理地道:“哦。一个人要揽两回事。”
欧阳昭怒火甚炽,喝道:“血债血还,-把你的一条命交出来,便宜了你!”
“要是不交出来呢?”
“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欧阳昭说时咬牙切齿,咯咯有声,人也上欺一步,如同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暗送无常手中的幡棒连摇,依旧不急地道:“少要恶狠狠的,你我既有十日之约,到时少不得还你一个公道!”
“约会取消!”
“为何?”
“此时就是你纳命之期,此地,就是你葬身之所!”
“那却未必!”
“是汉子动手!”
“先前你已答应了天柱山之约?”
“先前不知害死江敏,点疯凌瑶姬的就是你!”
“此时你准知道就是我吗?”
“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叫暗送无常?”
“你准知道是暗送无常干的?”
“武林之中再也没有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是你少见多怪!”
“你不认帐就行吗?”
“混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
欧阳昭哪里听过别人这样当面辱骂,宝旗一掠,上手使上七成功力,疾如闪电地推出一招,同时喝道:“老妖精,看少侠饶不饶你!”
这一招怒极出手,真如狂飙乍起,迅雷暴响,气魄惊人。
凭他欧阳昭如何快法,白影一动,暗送无常的人已自不见。
欧阳昭旗势初出,敌影顿失,不由大吃一惊,百忙之中,收旗护体,急切间转身察看,敌人幸而未到身后。但这种情形,未免显得有如惊弓之鸟,张皇失措。
竹林左侧,盈盈一声冷笑,暗送无常又悠悠然地施施而出,沉声道:“我是念在人材难得,奇葩不多的份上,让你破例欺负老夫一次,小朋友,这是可一不可再的,休要逼人太甚!”
他越是悠然,欧阳昭越觉得没有面子,宝旗又动,作势欲扑。
暗送无常连忙叫道:“小朋友。我已说过,你的面子,我已算是卖足了!”
欧阳昭不知这老怪物为何一味游走闪躲,论功力,他绝不低于自己之下,论手法看情形他绝不是有惧怕宝旗的道理,为了什么……
那厢的暗送无常又走向气喘未停,怒气未消的玄玄玉女罗冷芳,和霭地道:“黑妞儿,在当时,我的确不知道江敏就是你的门下,如今大错铸成,我也无话可以辩白!”
玄玄玉女罗冷芳气吼吼的大声道:“你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谁不知你一向手法奇狠,谁又知你安的什么心!”
暗送无常一改先前的那样阴恻恻的态势,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反正,我此番再做冯妇,重入江湖,乃是上报故主,难道你就一点不替你的义父着想吗?”
欧阳昭听得不耐其烦,插口喝道:“休要扯三拉四,难道魔家四将死而复生,叫你出来杀人!杀没仇没怨,没有罪恶的人?”
暗送无常的吊眉一掀,眼珠转了一转,对着欧阳昭凝神而视,然后道:“小朋友,天柱山之约,你自然明白,但愿你不要失约!”
欧阳昭恨之入骨地道:“死还要选蚌日子,找个地点吗?”
他这原是一句狠极的气言,不料暗送无常却毫不为忤,神色有些凄然地道:“是的,我暗送无常,四指之下,不知染了多少血债,死,也是应该的了。可是,我生是魔家四将的手下;死,也是天柱山的野鬼!”
这个老怪物居然有些儿呜咽。
但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对着欧阳昭冷冷地道:“记好了!十日之内,我在天柱山候驾。”
说完,不等别人开口,又向玄玄玉女罗冷芳:“黑妞儿,但愿那天你也上一趟天柱山,就算旧地重游吧!”
语音未落,暗送无常的人影已渺,这老怪物的身法之快堪称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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